奔月 作者:香蝶 镜面似的月亮悠悠地挂在蓝空,一片灰色的云浮在它的旁边,那边缘已被染 得发黄了。 羿知道娥还没有睡,虽然她静静地卧在自己身边,可是,每到这样朗月的晚 上,她总是望着天的那方,眺望那轮月亮。 在这里是看不到基地的,基地在月亮的背面,可是,羿知道娥对那里的思念。 “羿,回去吧,”娥轻轻地说,“现在还来得及。” 羿温柔地将她搂到怀中。 “你还是没有放弃说服我吗?” “为了这个愚蠢的星球,背叛是不值得的。” “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星球,而是这里的生命。” “愚蠢的生命。” “……” 羿没有反驳娥的话,是的,这个星球的文明是如此落后,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我们在这里的工作已经完成,只不过是消除来过的痕迹而已,为什么你要 如此坚持呢?过于超前的文明对这里是没有用的。” 娥仍然不解。 羿知道没有办法说服娥,她从未对这个贫穷的地方产生过感情。 “可是我们留下的痕迹太多,如果要全部消除,除了毁掉现有的一切毫无办 法。” “那又怎样?" 娥毫不动情," 你不愿意毁掉一切,只是因为舍不得那些把 我们当成神的人类,舍不得被当成神的感觉吧?” 羿翻过身不再理娥,娥坐了起来。 “羿,虽然我们不是有身份的人,可却是文明人,我们该有起码的文明人的 尊严,这种尊严要靠自己维护,不是靠这些蒙昧的弱者来给予。” “那么,在文明人中,我们什么时候又得到过这种尊严呢?” 羿闷闷地问,“即使我们完成了所有的考察回去,真得就能成为有身份的人, 得到别人的尊重吗?如果说要维护尊严,那么不如维护在这里作为' 神' 的尊严 罢。” 娥沉默了,许久,她复又躺了下来。 “算了,明天他们会来的,他们会将这一切都做好。” “你指什么?” “明天,大概会有九个太阳吧。” 羿猛地惊起了。 “为什么?那八个,难道说……” “是的,所有能派到这里的飞船都会倾巢而来,即使我们不做,它们也会来 消除痕迹。” “为什么……为什么要派那么多来?那会毁了这个星球!” “这是对我们的警告吧,也许,首领已经觉察到你的私心了。” 娥闭上了眼睛,“羿,想想吧,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为这么一点被称为' 神 ' 的虚荣而放弃值得吗?” 羿楞住了,许久,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虚荣吗?可是,抓住现有的幸福 难道是错误吗?” 娥没有回答…… 娥是被那声惊天动地的炸响惊醒的,睁开眼睛,她就看到天地之间耀眼的辉 光,以及那辉光中闪闪发光的战船。 “终于来了啊……”她听着轰鸣,郁郁地想。 羿实在是太过倔强了。 那么,羿又去了哪里? 这时,她看见远远的山上直立的羿。 羿肩上扛着长长的镭射炮,那是从他们的飞船上卸下来,可以击溃任何飞行 器的武器。 “羿呀!羿——”当娥看到那镭射炮的同时,她明白了羿的打算,“天啊! 你不能这样——”她跌跌撞撞地向羿奔了过去。 然而,那镭射炮却响了,紫色的光从羿的肩头飞出,飞向空中的战船。 一道,两道,三道…… 爆炸声。 一声,两声,三声…… 娥不再奔向羿,她跌坐在地上,看着太阳的坠落。 一颗,两颗,三颗…… 羿的脸上有着疯狂的兴奋。 “娥!娥!所有能来这里的船都消灭了,从今后这里是我们的世界,我们是 神!是这里的神!” 镜面似的月亮仍在空中凄凉地挂着。 娥推动操纵杆,飞船无声而又慢慢地升了起来。 “娥!回来!你不可以回去!”羿从屋子中追了出来,“我们已经背叛了, 你会被击落的!” “即使是被击落,也终究是个文明人吧。”娥平静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了出 来。 “做神不好吗?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神不好吗?即使有文明又能怎样,得不到 尊重只有文明又有什么意思?”羿哽咽了,“回来!他们不会原谅你的。” “与其苟且地做野蛮人的神,不如粉身碎骨地做个文明人。”娥的声音是幽 怨的,“虽然我很穷,没有地位,可是却有文明人的尊严,那也是我唯一珍贵的 东西。” “娥……” “即使是飞蛾扑火,那里也是我的归宿。我们没有互相妥协,那么就按各自 的方式努力下去吧。该带走的,我会带它们一起消失。羿,既然选择了做神,那 么就不要放弃。”娥的声音带着妻子的温柔,“羿呀……为我送行吧。” 羿的泪眼中,娥的飞船化做了白色的流星,划向天空凄冷的月。 月亮后面闪出了几道漂亮的流星,红色的,拖着长长火尾的流星。 流星与飞向月亮的白色流星相遇了,它们溶成了一团红色的、美丽的云。 云无声地扩散开来,遮盖了黄色的镜面似的月亮。 当那云散去后,镜面似的月亮上出现了桂花树似的阴影。 从那天开始,羿只看见红色的月亮。 那天以后,月亮仍然凄冷,永远是带着阴影的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