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 作者:荼蘼(rainy.yur@yeah.net) 1 、第一次见他是她来报到的那天,彼此都没有太深刻的印象,所以故事的发 展与一见钟情无关,只记得他是一个瘦瘦的男孩子,言辞有些锐利。 2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她闲得无聊,在电脑上玩似的做一张图片,敲上了李 商隐的一首诗“锦瑟无端四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 杜鹃。沧海月明珠有 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他从后面看见了,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是五十弦吧?” 她一向对自己的诗词很有信心,说:“我从一开始背的就是四十弦。”一副死 不认输的样子。 他说:“那我们打赌好了。谁输了谁请吃饭。” 又说:“你笑起来眼睛坏坏的。” 3 、结果自然是她输了,下班的时候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却是他去悄悄付了 钱。他说:“我是你大哥,怎么着也不能让你付。以后你再请我吧。” 她说:“你能比我大多少?” “我都快奔三十的人了。”她不信。他掏出身份证给她看。看了还是不信,说: “拿的是别人的吧?” 他笑了,说:“我第一次给一个女孩掏身份证为了证实我的年龄。而且是给一 个比我小八岁的女孩子。” 4 、以后大约每周他们都会有这样一次,有意无意的,有时她在车站等车,他 从大楼里出来了,看见她,说:“吃了饭回去吧。”或者在给她提供“技术支持” 的时候,悄悄问一句:“是不是该请我吃饭了?” 公司的同事都不知道,因为他们从不一块儿出门,经常是远远地看见他和同事 一起出来,眼睛都不斜一下地就走了。终于有一次故做漫不经心地告诉他:“我昨 天看见你和他们一起走的,是吧?”他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车上?” 吃饭的地点也开始转换,去一些远一点却方便她回家的地方,烤肉店或麦当劳, 不断地变换着花样。他经常加班,她就先去麦当劳要一杯冰淇淋,边吃边看报纸, 吃完的时候他就来了。 总说让她请吃饭,结果却都是他付,他说:“还是欠着吧,会让你还的。” 5 、他总不放心她,每次都让她回家后给他打传呼报一个平安。有时呼过了还 会再打一个电话来。有时周末也来电话聊聊天,怕她寂寞,总催她出去玩,说晒晒 太阳也好啊,别老在屋里呆着。 她以前的男朋友回来了,周末开始约她出去。他打电话来,第一次她不在,同 屋的人告诉他她跟男朋友出去了,他怔了一下,挂了。 第二天见她,问你昨天去哪儿了。她说我跟朋友出去了。又问一夜没回来吧。 她不解地看他,他说,我昨天十一点半打过去你都还没回来。 6 、他说:“我们以后不能再这样在一起吃饭了啊,跟你没关系,是我太忙, 老得加班,总让你等我,你太晚回去我又不放心。”叹了口气又说:“那个电话号 码好不容易打熟了记住了,现在也不用打了。” 她问:“偶尔也不行吗?” 他说:“现在有人管你,我也就不用操那份心了,我太忙。” 7 、她自知不能解释什么。 日子一如既往地平静着,没人觉察出有什么变化,她的电脑桌在他的斜后方, 眼神轻轻一转就能看见他的背影。有时眼角的余光里也看见他回过头来,听见他说 话,却是对别人。 他的技术是公司最棒的,有时看见她犯难的样子,一声不响地过来帮忙,解决 完就起身回自己的位置,技术支持外再不额外“支持”笑话了。 8 、公司的事情开始多起来,经常一起加班到深夜,她报的业余班的考试也快 临近了,晚上回去还得看书,他是做兼职的,周末便回那家国企值班。两人都迅速 地憔悴下去。 9 、同事们开始开她跟另一个年轻男孩子的玩笑,他也掺合,笑得很开怀。 10、偶尔他也会问一声:你和他怎么样了?她说还好。彼此的声音和表情都是 淡淡的。 其实到底怎么样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能怎么样呢?很多事情是她没有办法把握 的。她是那种习惯把事情想得简单的人,也从来不会主动去要什么,跟以前的男朋 友也是,他来找她,对她好一点,她便开心一些,他隔一段时间不跟她联系,她也 沉默着,从来不问他干嘛去了。 有时她会想:我到底拥有什么? 11、他知道她是那种把不快乐都压心底的人,便笑着对她说:“你还年轻,日 子还长,得好好过,跟他能处得来就处,处不来就考虑一下**(经常开玩笑的那个 男孩),人家小伙儿多棒啊,哪点不好。”她也笑着,说:“行啊。”然后低下头 干活。长发从两边斜斜地披下来,遮住已经潮湿的眼眶。 12、终于有一天他走过来悄悄跟她说:“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她吃惊地看着 他,他说:“你是不是忘了?还欠我顿饭呢?”她笑了,说:“你定吧。”“今晚, 下班后路口等我。” 13、那顿饭吃得很快也很简单,第一次他由着她付的帐。出来后天已经完全黑 了,他说:“我们走走吧。” 街上已是灯火辉煌,长长的路好像没有尽头似的,看她走得累了,于是又进了 一家麦当劳,照例她要冰淇淋,他要咖啡。她很开心,很久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 再出来时已经十点多,他送她往回走,看她在路上蹦蹦跳跳,一边护着她以免 撞上疾驰而过的车。这一刻她是快乐的,他想,也许这就是八年的差距吧,初涉世 的女孩,单纯而年轻,美丽而脆弱,可是他已经没有欢跃的激情了,每天辛苦疲惫 地上下班,甚至加班到深夜,却也不为什么,好像都无所谓了。他也如她一般地年 轻过,爱情的花也曾华美地绽放,她的呢,也该等待着盛开在灿烂的时刻吧。终于 忍不住说:“最后一次了啊。”她惊然回过头来“什么?” 14、“你太年轻,应该找一个年轻有活力的男孩子,而不是像我这样的。” “你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孩?” “为什么是娶?” “不是娶那是什么?” “那你会嫁一个什么样的男孩?” “我不知道。”2 “我帮你找。” “好。”她点头,眼泪刷地掉下来。 他却一把抱住了她,紧紧地,像要把她揉碎。她的眼泪掉在他的胸膛上,浸湿 了一片衣衫。 他的气息透过衣衫弥漫开来,那是她熟悉的,每次他站在她身后或是坐在旁边 教她怎么对付电脑的时候,她就能闻到那种气息,很安心的,一种真正的男人的气 味,她经常暗暗地做深呼吸,把气息吸进体内。他总习惯穿蓝色的衬衫,棉质的。 每次偷偷闻他的气息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地想像棉质蓝衬衫的柔软度,现在她就在那 片气息的包围中,她的脸贴在他蓝色棉质衬衫上,柔柔的,可是六月的深夜依然寒 冷,让她止不住颤抖。 15、第二天他迟到了,蓬乱着头发来上班。悄悄问她:“你没事吧?”她摇摇 头,“没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他在心里反而安心了。 16、他仍是忙于两份工作之间,她不能帮他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地在每天清晨 给他洗茶杯,然后泡一杯茶。他习惯一坐到电脑前便放上一杯茶水,却又很讲究, 决不肯喝第一道茶。 她开始不懂,可是听他这样说,也便习惯于这么做了。 17、那天她有事,请了一上午假,中午到公司的时候却发现他和其它同事正在 收拾东西。 她不解地看他,他把她带到楼梯的拐角处,说:“我走了,不是你的原因,是 公司的问题。 等我安定下来我就会来找你。“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掉眼泪。 他转身走了。 18、很多天后她才明白为什么,确实与他和她无关,可他又确实不在了。公司 很快被另一群年轻人填充,他的位置也换上了别人,只有她的位置还在老地方,只 是她的眼睛再不会时常看向右前方了。 19、她仍是无法主动去要的人,所以只能等待。 几个月过去了,没有他的一点消息。她有他的传呼,试着呼过几次,可是没有 人回。 公司整个像换了个样。新的细胞们运动着制造出另一种状态,她也习惯了。 人类真的进化得很好,有那么强的再生能力和适应能力。而且痊愈得不留痕迹。 20、她也不再走那条路线了。 有天去见一个朋友,从那儿路过,眼光扫向街角的时候,竟然不自禁地颤抖了 一下,心里像一根线揪着似的一丝一丝开始慢慢疼起来。 想起了那个黑夜和黑夜里的一场拥抱。 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也许它只是证实了爱情的曾经存在,可是也终于完成了一次爱情的终结。 她知道他在这座城市里,他们都有足够的现代通讯方式以维持联系,可就是找 不到,也许是真的找不到了吧。 终于迷失了,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 在街角给他打了最后一次传呼:是否真的应该这样两两相忘。 眼泪流下来。 爱过,痛过,然后——别离。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