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谁说勇士不能叛变 “左云飞献关投敌了!” 一个人献城投敌,这样的事以前不止一次地发生过,而且以后也一定还会不断 地再发生,人们似乎应该习以为常了,这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这个消息传来 后,还是引起了一次不小的震动。 探马还在继续禀报:“敌军已过了边关,我军已抵挡不住了,现在正在撤回王 城的路上,敌军在随后追来,距王城还有大约半个时辰的路,请皇上早做准备…” 大堂上的文武百官都已失去了往日的涵养,有的大汗淋漓,有的在抓耳挠腮, 有的在窃窃私语。西郡王虽然还端坐在龙椅上,但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出他突然间变 小了,似乎在收缩,也似乎在衰老。因为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消息,也因为这叛诚投 敌的不是一个寻常的人。 边关失守就意味着敌军马上就要攻到王城了,而左云飞投敌就意味着王城已经 守不住了。王城如果守不住意味着什么,每一个人心里都再清楚不过了。 难道一个人有这么大的作用?如果这个人是左云飞,那么答案就是肯定的。因 为左云飞是西郡军队的统帅,是西郡第一勇士,是西郡最足智多谋的人,也是西郡 王未来的驸马。更重要的是多年来,在与东城和北郭的连年征战中,他已成了西郡 人心中的精神支柱,每一次,只要有左云飞在,他们总是可以击退来犯的敌人。所 以当这一次又有敌人入侵时,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似乎成了每年的既定程序,如果 没有,反而会让人在意。 当这一切降临时,没有人有心理准备,他们根本没有想过怎样去承受。所以除 了不知所措外,他们都在怀疑探马消息的可靠性。似乎是探马在和他们开玩笑,但 这种事能开玩笑吗? 望月公主更不能相信,就连做梦她也不会梦到这样的事情。她还可以清晰地记 起左云飞临行时的情形,当左云飞握着她的手,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打 退敌兵,你等我回来”时,她一点儿也没有怀疑,她相信左云飞能做到,她相信自 己的眼睛,她相信左云飞的为人。与自己心心相印的左云飞在一定程度上,比自己 的眼睛更让人放心。但她无法不相信这个事实。 因为探马绝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更因为她见到了周王鼎和冷傲。周王鼎和 冷傲都是左云飞生死与共的兄弟,亲如手足,他们都是西郡忠诚的勇士,也是望月 公主可以绝对信任的朋友。 周王鼎和冷傲已率领残兵退回了王城,他们来不及换下染血的战袍,就冲入了 大殿。每一个人都在殷切地看着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着他们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但 冷傲的回答不得不令每一个人失望。 “左云飞的确叛变了。” 周王鼎已愤怒地骂了起来,他脾气暴躁,性情火烈,是众人皆知的,但在朝堂 上破口大骂,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左云飞这个无耻小人,我怎么就没有看透他。我真是瞎了眼,竟然认这样的 人做大哥,我一定要杀了他…” “你们是亲眼看见他投敌的?”西郡王还是不相信。 周王鼎道:“他打开城门放敌人进来,而且亲自带人来抓我们,当着我们的面 他全承认了。而且你们看,三弟的这条胳膊差点儿都让他给砍下来。” 众人都看向冷傲,冷傲的左臂的确伤得不轻。虽然裹了几层布,但依然止不住 滴淌的血。冷傲痛苦地低下了头,就算杀死他他都不相信左云飞会投降,但他的这 条胳膊确确实实是左云飞砍伤的。他现在一想起那森冷的剑气,就感到一阵心悸, 若不是躲得快,现在这条胳膊绝对不会还在身上,这绝对是左云飞毫不保留地全力 一击。对自己的兄弟可以下这样的手,还有什么事他做不出呢? 冷傲的沉默已说明了一切,他似乎很痛苦,眼中含满了泪水。是为自己的伤痛 哭泣,还是为朋友的背叛伤心?还是… 望月公主的眼中也含满了泪水,听到这个消息,她并没有像一般女人那样歇斯 底里地大喊大叫,也没有晕过去。相反,她却出奇地冷静,仿佛背叛的这个人和自 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她真的可以无动于衷吗? 一个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以无动于衷绝对是不可能的。这样的人以前没有,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感情这种东西存在,任何人都不可 能做到无动于衷,再坚强的人也不可能。 望月没有冲动,是因为她的思想已经麻木了,她的心已经碎透了。一个连心都 碎了的女人还能再做些什么呢?当一种打击将你彻底击垮后,你根本就不可能再做 出任何反应了。但女人有时表现出来的坚强,会令每一个铁血男儿汗颜,尤其在绝 望时。 望月先开口说话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一句话把众人从遥远的回忆里拉回了现实中,一个事实是必须马上面对的,那 就是敌人已越来越近了,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而最先想到这个问题的却是一个女 人。 周王鼎道:“我马上聚集所有人马,誓死保卫王城。” 冷傲摇摇头说:“以我们现有的力量,怎能抵挡住敌人的大军?” 周王鼎道:“大不了与他们同归于尽。” 冷傲道:“我看我们还是先避一下好。” “什么?”,周王鼎瞪大了眼睛,“你说要逃跑?” 望月公主说:“冷将军不是这个意思。” 西郡王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保住我们的力 量,才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冷傲道:“皇上,事不宜迟,我们马上护送你出城。” 西郡王道:“朕老了,走不动了,你们就保护两位公主出城吧。其它人等,各 自谋生吧!” 冷傲道:“皇上,你不和我们一起出城?” 西郡王道:“西郡的希望在你们身上,我老了,经不起风雨的颠波了。何况如 果他们找不到我,西郡的百姓是不会有一日安宁的,我死不足惜,只要百姓能平安 无事,不受杀戮,我死也就瞑目了。” “爹爹!”,望月公主的泪已如雨点,伴星公主已扑入西郡王怀中,群臣一片 泣声,一起跪下,“皇上,不能啊!老臣死也不离开皇上。” 周王鼎跪倒在地,“皇上,有臣在,任何人都休想动你一根毫毛,我留下与皇 上同生共死。” 西郡王推开怀中的女儿,怒声道:“我还没有死,难道我的话就没人听了?王 鼎,你与傲儿保护两位公主,日后西郡的希望都在你们身上了。你们马上就走,再 晚就来不及了。” 伴星公主泣道:“爹爹,女儿不离开你。” 西郡王勉强干笑几声,“傻孩子,女儿大了总是要离开爹的,以后要听姐姐的 话,不能再耍公主脾气了。爹爹不在时,要懂得自己照顾自己。” 冷傲也流下了眼泪,说:“皇上,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两位公主的。” 西郡王又恢复了君王的气质,一挥手,大声道:“你们马上都走,一个也不要 留下。” 望月公主望了父亲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拉着妹妹和周王鼎、冷傲一起走了。 她其实有很多话要说,但此时,眼睁睁地与父亲决别,她该说些什么呢?是说声 “保重”,还是说声“再见”?不都是太滑稽了吗? 众大臣也都一一离去,虽然都走的那么依依不舍,无论是真心也好,虚情假意 也好,这场景总是感人的。一个君王能有如此的爱戴,就是死也无憾了。 但西郡王是有遗憾的。此时若大的一个厅只有他一个人了,一切似乎都只是一 个梦,这记录了他一生荣耀的地方,最后竟也是他的断头台。世事总是喜欢捉弄人, 一个人一生的荣辱在冥冥之中,总与某一事物有着无法割舍的牵系,可能是所谓的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吧! 西郡能在东城和北郭的虎视下保全这么长时间,左云飞的功劳是不可磨灭的, 但今天毁灭西郡的恰恰也是他。但西郡王不明白,怎么也不明白,左云飞为什么要 这样做?左云飞的为人他很清楚,所以他才放心地把大女儿许配给他,马上就要成 为驸马的他为何在此时会叛敌呢?弄不明白这个问题,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地死 去。 左云飞终于出现了,这里本就是他经常出入的地方。但这一次不一样,他不是 来上朝的,他是来抓西郡王的,你说这可笑不可笑?西郡王肯定不会觉得可笑,如 果是你,恐怕你不仅笑不出来,就是哭也来不及了。 几百人已将大殿团团围住,每一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西郡王,如果目光可以 杀死人,西郡王已经被杀死几百次了。虽然抓住西郡王会是天大的功劳,但没有一 个人敢轻举妄动。猛虎虽落平阳,但余威犹在。 左云飞走到了前面,西郡王显得很沉稳,他紧紧盯着左云飞,似乎在一刹那, 他已经不认识他了。事实是他真的不认识他了。谁也没有说话,在刺目的注视下, 坦荡的人都会有些尴尬,何况是心里并不那么坦荡的人。但左云飞没有流露出一丝 的愧疚。 突然,西郡王说话了,“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左云飞淡淡地回答。 “很好,很好。”西郡王连说了几声很好,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就是你留在这里等我的原因?”左云飞道。 “我留下来是因为我不希望你们为难西郡的百姓,他们要西郡,我给他们,他 们要我的人头,我也给他们,但弄不清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就是死也闭不上眼。” 西郡王站了起来。 “因为我要活下去。”左云飞的回答很简单,也很充分。任何人都有选择生存 的权利,你能说他做的不对吗? 西郡王道:“如果抵挡不住,你完全可以走掉,你没有必要非这样做不可。” “虽然我可以走开,但我的名望,我的权势,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左云飞道。 “以你的能力要重新取得这些并不是很难的事。” “这里既然已经有了一切,我为什么还要再去流血流汗地争取?” 这似乎也完全没有错,谁不是这样的心理? “很好,很好,你终于给了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西郡王说完,突然拔出了剑, 帝王之剑。几乎所有的人都倒退了几步,只有左云飞还站在原处。 左云飞问:“你的话都问完了?” 西郡王道:“我不相信,至死我都不相信我会看错了你。”他的剑猛然刺下, 不是刺向左云飞,而是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这个变化太突然了,在没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完成了。左云飞也楞住了,眼中 的神色不知是惋惜还是遗憾,他淡淡地说:“你又何苦这样做呢?” 西郡王的嘴角流出了鲜血,喘着气说:“我是一国之君,金枝玉叶,怎么能让 你们…你们这些小人来…污辱我的身体…哈哈…你们是不是很遗憾呢?不能…不能 拿我去请…请功了…” 西郡王倒下了,含着笑倒下了,无论如何,一个帝王这样死去,总算是死得其 所了。 左云飞走了过去,望着倒下的西郡王,一剑挥下,人头滚到了一边,吓得众人 赶紧躲闪。 “你还是说错了,你死了,我一样可以砍下你的头去请功。”左云飞淡淡地说 着。 东城,西郡,北郭。 犹如三国时的魏蜀吴,三足鼎立,各据一方,独自为王。三方相互制约,一直 保持着一种默契的平衡,没有一方有能力可以同时消灭另外两方,所以没有任何一 方敢首先发动战争。他们都清楚,即使自己消灭了一方,也只不过是捕到一只蝉的 螳螂,而最后的胜利者永远都只能是背后的黄雀。谁都想做黄雀,但没有人去做螳 螂,没有人去做蝉,你又怎能做黄雀?所以他们都只有等待。 所以虽然他们之间经常发生争斗,但只是为了边界的一些小打小闹,经常在平 淡中就结束了。谁也不会想到这一次东城大军竟会倾城而出,而北郭的人也加入其 中,似乎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一定要把西郡一口吃掉。难道他们都不明白,如果 西郡不复存在了,这种平衡就会被打破,他们之中迟早有一方要被另一方所消灭, 三者只能剩其一?难道他们都有这种野心? 事实终究是事实,风云一时的西郡王朝随着西郡王的死倾刻间就土崩瓦解了。 城墙,宫殿,楼宇,样样依旧,只是人已非旧人了。 东城公林九峰走进了他做梦都想拥有的西郡,但还不能高兴地太早,因为旁边 还站着北郭侯高平。林九峰也没有想到,高平会那么爽快地答应与他联手消灭西郡。 难道高平会不清楚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毕竟在三方中,东城的实力还是最强大的, 西郡已亡,北郭靠什么支撑呢?难道高平也在玩什么花样? 高平永远都是面带笑容,无论在什么时候,用笑里藏刀来形容他都不为过。他 当然不会不知道林九峰的野心,他也同样有野心,所以西郡自然是第一个牺牲品。 西郡一灭,他与林九峰的争斗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他自然是有准备的,否则他也不 会与林九峰联手去消灭西郡,打破了这种平衡的制约,使自己完全暴露在林九峰的 枪口下。虽然这样做风险很大,但不冒风险又怎能成就大事呢? 但有一件事是高平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如果说一个世上公认的贞洁烈女自 愿委身青楼,你会相信吗?高平不会相信。如果说一个世上公认的忠义勇士自愿叛 主投敌,你会相信吗?高平也不相信。但这样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一个被 公认为西郡最忠诚的勇士,竟然突然变节投向了林九峰的怀抱。这让高平怎么也想 不通,也无法接受。 左云飞的变节加快了西郡的灭亡,这本来是件好事,高平也承认,这让他们省 了不少力气。但左云飞是什么样的人,他当然不会不知道,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实力 可以和林九峰对抗,但突然多出了个左云飞,这个天平瞬间就倾斜了。 高平依旧笑着对林九峰说:“东公,真是恭喜你了,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 他一向这么称呼林九峰,林九峰也喜欢别人叫他东公。 林九峰得意地说:“这当然要感谢高兄的帮助了。” 高平道:“你也不必谢我,我也不是白出力的,咱们谈好的条件可是一样也不 能变的。” 林九峰笑道:“那是当然。我们的约定又怎能言而无信呢?这次我们两个可算 是皆大欢喜啊!” 高平道:“不过东公你还是比我多有所得啊!” 林九峰的脸色变了变,高平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次出征是以东城为主,所以在 当初商谈条件时东城是比北郭要优越的,这体现在西郡的疆土怎样分配和国库的银 两各得几成上。难道高平又反悔了? 高平见林九峰没有说话,脸色有些难看,他明白了林九峰是想到其它方面去了。 忙说:“东公可别误会,我是指东公比我多得了一个人才。” 林九峰一听,马上明白了,哈哈大笑道:“高兄可真会开玩笑,左云飞只不过 是区区一将而已。” 高平道:“东公过谦了。左云飞是西郡的顶梁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东 公得此人才,可谓如虎添翼啊!” 林九峰道:“一个左云飞,微不足道,微不足道。” 高平道:“怎能是微不足道呢?这样的俊杰并不多见啊!” 林九峰一皱眉,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高平大笑道:“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试问天下,还有谁比左云飞更识 时务呢?哈哈…” 林九峰勉强地干笑了几声,他当然明白高平的意思,高平是在嘲笑自己竟然收 留杀君叛主的无义之人。这个他当然不会介意,高平的用意他也很清楚,他又怎会 上当?他的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左云飞毕竟是个叛主之人,他既然可以叛变西郡, 也同样可以叛变东城,他可以砍下西郡王的头,也同样会把剑对准自己。只不过他 现在确实需要像左云飞这样的人,他要做的是让左云飞下一个就砍下高平的头,然 后他再砍下左云飞的头,这样左云飞是什么样的人就不重要了。只是现在时机还未 成熟,他一直都在准备这一切。 ---------- 转自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