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宿舍文化节部分项目的获奖情况已经公布在三角地路口的布告栏上。小弟和述 茂分别在书画、征文赛中获奖。另外,116 舍在集体项目的手抄报、棋王赛中分获 一等和三等。紧接着,116 还将参加把文化节推向高潮的项目舍歌表演赛。该宿舍 一系列的获奖,使其在财院的名声大震,走过布告栏皆对该舍刮目相看。然而,116 同时也听到的一句评语是:“你们太张狂!” 张狂,张狂未必就是一个骂名,因为张狂有其张狂的资本、张狂的实力; 如此,谦逊也未必就是优秀的品德,因为它的反面往往写着虚伪。张狂并不可 怕,可怕的是中庸!千百年来令中国人的品性中融入过多委屈求全,过多妥协,令 中国进步的萌芽受到抑制,遭到扼杀的正是中庸!!个性受到压抑的时代,就是进 步遭受阻碍的时代。从这个角度看,个性、人性的扭曲是近代中国落后的根本原因。 116 的“张狂”受到的指责正是指责者对他们的尊重,这种尊重恰恰扎根于指 责者心中。获奖使116 倍受关注,其突出表现是,公告栏的消息传出不久,就有若 干芙蓉楼宿舍主动向他们伸出橄榄枝。对此,他们决定采取缓兵之计,以不变应万 变。 期中考的临近使新生的压力日渐增大,毕竟这是入学以来第一次面临试卷,大 家心底都没有底;再者,大多新生认为入大学即可摆脱读书的压力,半学期都没把 心思用在功课方面,最关键的是,谁都没料到大学也要求期中考! 为准备期中考,吴凡和芹黎打算去自修室通宵。于是,她们在周五傍晚找到116. 述茂见到她们出现,脑海里浮浮沉沉的尽是惊叹号和疑问号,同时眼冒金星― ―居然会有女生找他! “期中考复习,我们准备通宵,”吴凡开门见山,“愿意陪我们吗?” “这,”述茂受不了她这么直接,便犹豫地说:“这会非常累,你们不要现在 心血来潮,到时就受不了。” “你又没通宵过,你怎么知道?”吴凡不满,“不想去就别找借口。” “昨天晚上刚通宵。” 吴凡哑口无言。 芹黎露出淡淡的笑容:“我们真的有点来不及,要不,也不至于通宵啊。” 述茂对她回报一个微笑:“这是想让你们再考虑考虑,如果你们已决定,我当 然会 ‘舍命陪君子’啦。” “那就今天晚上。”吴凡下命令似地说,“A 楼301.” “那么,你们现在可以回去先小睡一会儿,”述茂看着芹黎,“晚上可能会有 更充沛的精力;另外,去通宵前要买些吃的,以备半夜充饥;就这样吧,晚上见。” “再见。”芹黎的眼神中含着谢意。 “走吧,走吧,赶紧先去吃饭啦。”吴凡早已不耐烦,“没什么好客套的。” 还不到十二点,吴凡就伏在课桌上睡去,手里的英文课本早已滑落,唾液渐渐 延至桌脚。芹黎则正给《会计学原理》的复习做收尾工作,她看看表,再看看身旁 的吴凡,绽一个轻淡的笑容,然后低下头继续工作。 坐在后排的述茂,早就没在读书,而是望着芹黎的背影回忆着那天幽水月的相 遇。那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夜啊,她清秀的眉目,她飘逸的长发,她女孩式的浪漫, 她落落大方的热情,无一不是那天他心间最秀美的风景,最曼妙的旋律。于是,他 心中有了那种微甜,晚风拂波式的,极细极细,但绝对清晰的甘甜。 那以后的数天里,述茂发现自己的脑海中总是不断地浮现她的身影,她的一笑, 一眸,一动,一摆。他开始有些慌张,竟不知该如何摆脱,美丽的相遇就成为他的 困扰。然而,随着时间的飞逝,那一阵子心灵的躁动便平息,如同河流中被突石划 开的水花,闪亮的一瞬过后又汇入茫茫的奔流之中,仿佛一切都不曾有过。 如今,那个令人怦然心动的背影近在眼前,他那条一度平静的心河又开始激出 细细的水花,那种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飘浮感再次升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 ‘动情’吗?他不敢多想,立即强制性地把注意力转到书本上来。可是,几分钟后, 他看见书上的每一页都画着她的背影。 一点钟。A 楼301.灯光下只有三个身影。吴凡在梦中甜甜地笑了,笑得像吃到 甜筒一样,仿佛她又身置麦丹劳,且遇上一帅哥…… “述茂,你好像没在念书。”芹黎已经走到他面前,“在想什么,能告诉我吗?” “喔,没,喔,有……”述茂惊慌失措,避开她的眼神,“在想幽水月遇见你 的情形。” “呵,来通宵就干这个?”她笑出声来,双眼注视着他。 述茂摇头,看着她,沉默。 在他们目光相遇的那一刻,芹黎下意识地低下头,脸上浮起几分羞涩。 “……” “我说过我们可以继续交流,可你没来找我。”述茂说。 “你不也没来找我吗?”芹黎有些不服气,“为什么一定要我先找你呢?” “不过,我们还是有了这么一个交流的机会。”述茂坦诚地说,“不管你信不 信,这是我来通宵的最大动力。” 芹黎微笑,“为什么不信呢?我也希望能有这么一个机会啊。” “坦白说,你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述茂说得很认真。 “为什么?”芹黎洗耳恭听。 “因为你的清秀,你的举止,还有,你的长发。” 芹黎婉尔一笑,垂下秀长的睫毛,沉默。 吴凡恰在这时翻动她伏在桌上几乎麻木的身躯,呻吟几声,然后换个姿势又沉 沉睡去。芹黎见状,借机走到她身旁,把吴凡的书本整理到一边放好,尔后,回到 述茂的课桌边坐下。 “你喜欢什么颜色?”芹黎问。 “蓝色,淡的,你呢?” “紫色。也是淡的。” “也许有一天,我们都会喜欢蓝色与紫色间的过渡色。” “很有可能,因为这两种颜色淡化后本来就难以辨别。” “你的梦想是什么?”述茂问。 “去沙漠植树。”芹黎的语气很倔强,“这是我自小就盼望的。可是,这个梦 想何时才能化为一片绿洲呢?” 述茂听罢一脸愕然,他想,这么一个秀气的女孩居然会有这样的信念。他认真 地注视她,细细体会着她那绿色的情怀,绿色的执着。他凝视着她清澈的眼神,心 中激起无限的涟漪,他为她的真诚与胆识所震撼。他仿佛能听到她自她内心深处的 呼唤,能感受她眼眸里深藏的智慧之光。 “那么你的梦想呢?”芹黎也注视他。 “记者,流浪歌手,或兼为。” “为什么?” “为记者就要讲真话,因为如今讲真话的人太少太少;为流浪歌手,是要追寻 在这过度物化的社会中,人与人真挚的情感,包括亲情、友情、爱情;而这些感情 往往在流浪时才能真切地体味,兼有一种苍凉的忧伤。”述茂的表情显得严肃,语 气变得充满激情,“也许有一天,我会远离都市的喧嚣,踏行大西北,去品味原始、 荒凉、和惨淡,因为那更接近人性的本位。”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神彩,不禁显露出向往与钦服,她的双颊微红,心跳得像只 奔跃的小鹿。他们相互望着,很长很长地沉默下去。 …… “我记得,高中的英语老师曾描述过她读大学时和联谊宿舍去一小岛上看日出 的浪漫经历,当时,差点就把我们给羡慕死,就巴望着能考上大学,仿佛上了大学 一切都妙不可言。”芹黎打破沉默,缓缓地说,“可这里并不让人满意。” “失落感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经美化过的场景落到实处都会这样。不过,你刚 才提到的联谊宿舍倒是有可能成为现实,因为我们宿舍有讨论过这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我们……” “是的,我们两宿舍搞联谊。你说呢?” “好啊!”芹黎有些兴奋,“如果你们有意,就明天上午十点,到芙蓉楼来吧。” “可看门阿婆不让……” “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啦。” 三点过后,气温就令人打颤。由于芙蓉楼的铁门已关,她们无法回去拿外衣御 寒,述茂便回宿舍取出两件夹克。再到301 ,芹黎也已睡着。他悄悄把夹克给她们 披上,便独自坐到后排想像一个女孩去沙漠植树会是怎样。 述茂不知不觉睡去,醒来时天已微亮。他估计芙蓉楼铁门已开,便叫醒她们, 把她们送回芙蓉楼。目送她们走入铁门,他独自踏在回达夫楼的黄泥地上; 再回首,正是晓风残月,高大的玉兰树的黑影在晨雾中晃动…… “述茂,你没事吧,一直在说梦话。”述茂迷糊之中仿佛听到小弟的声音。 “没事。太困了……”述茂喃喃地说,“呆会儿要去联谊,九点半叫我起来。” “现在已经十点四十了。” “让我再睡十分钟,我们就去联谊。” “述茂还在说梦话。”程飞道。 述茂强打精神道:“不是梦话,我们呆会儿去芙蓉楼314 ,我已经和她们谈妥。” 程飞和小弟面面相觑,全不知述茂在说什么,为了周全,小弟还是把舍员们一 一找回。 他们终于在十一点正躲过阿婆,进入芙蓉楼,到314 门外,每个人都作贼的感 觉。正欲叩门,小弟突然发现少了阿文。 由于阿文目标太大,小弟安排他最后一个上楼。眼见诸位舍友皆已上楼,阿文 心焦如焚,没等阿婆转身就蛮冲,鉴于他行动不便,冲到一半才让阿婆逮着已经算 他超常发挥了。他装无辜、耍无赖,说是视力不佳,走错地方,被阿婆臭K 一顿, 逐出芙蓉楼。 在芙蓉楼外潜伏十几分钟,观察到阿婆朝WC赶去,阿文乘机上楼。于是,116 , 近十一点二十,他们才叩开314 的房门。 只听房内一片喧闹,却很久没人响应,大概是在互推着让谁来开门。阿文迫不 急待地挤到门边,眯起他的小眼朝门缝望进去,恰好被来开门的芹黎撞个正着。两 人都吓了一跳,各自向后退出两尺开外。于是,述茂上前道:“他是我的上铺。” 芹黎愣了一会儿,禁不住笑出来,“想必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阿文吧。请进。” 阿文听罢,挤开述茂,抢先进门。眼见芹黎身后跟着一个肉团,众女生吓得哑 然失笑,她们纷纷对自己的视觉表示怀疑,最夸张的是一个叫王彩霞的高度近视女 生,她竟然脱下眼镜反复擦拭三遍,才敢对阿文进行深入观察。 “嗨,姑娘们,我是116 的形象代表,阿文。本人年方二十,未婚,为人随和, 富有爱心,请诸位多多关照。另外,请大家注意,此‘文’是‘文致彬彬’的‘文’, 不是‘蚊子’那个‘蚊’,”阿文一手按在胸前,低头向她们鞠躬。 笑声立即淹没整个宿舍,女孩们个个前俯后仰,如同大风里摇摆的花枝,所有 淑女形象一扫而光。吴凡伏在芹黎身上,上气不接下气地私语道:“阿文果然名不 虚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述茂和芹黎对舍友进行介绍,然后,女生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干果和饮料,进 行联欢。 阿文坐在黑边眼镜的王彩霞身旁,边吃边侃,无比畅快,而文弱女生王彩霞象 只小鸟似的缩在一边,大气都没敢吭一声,八成是被阿文吓的。述茂和郭晶晶愉快 地聊着,他没想到她竟是芹黎的舍友,他们聊阿文,聊宣传部的工作,聊联谊,也 聊芹黎。 郭晶晶说:“芹黎很善感 ,又挺活泼,真不知她是什么性格。不过,她为人 不错倒是公认的,她比较会体谅别人的感受。……” 述茂说:“她确实挺可爱的。” 这时,程飞的歌声打断他们的交谈,所有人都停下来倾听。程飞不仅人长得帅, 体育好,而且嗓声很有磁性,所以他一曲《大约在冬季》赢和众人喝彩,女生无不 为之侧目。坐在钱保升身旁的乌莉禁不住问道:“他就是你们班的体育委员吗?据 传你们班有一帅哥,歌唱得不错,在你们系迎新生晚会上大出风头。想必就是他了?” 钱保升“嗯”了一声,没有开口。 随后,乌莉代表314 合唱一曲《滚滚红尘》,程飞竟突发奇想,顺着下一首歌 的伴奏邀请乌莉跳起慢华尔兹。随着他们在窄小的宿舍中偏偏起舞,掌声渐渐响起。 在旋转的时候,乌莉注视着英俊的程飞,高傲的她,居然感到了自己脸庞的温度。 …… 时至当午,他们邀请314 到“惜夕酒楼”会餐,打保龄球,直至日斜方散。 又见夕阳。 述茂和芹黎拖着长长的身影漫步沙滩,深深浅浅的足迹延续他们的长谈。 迎面而来的海风拨动她的长发,群摆和着风声沙沙作响。她停下来,在潮水边 缘驻立,如白鹭舒展羽翅一般地张开双臂,深深地呼吸。拂动的浏海飘在眉目之间, 轻刷她的的脸颊。醉红的光洒在她俏丽的脸庞,烘托着她浮动的心绪和舒畅的联想, 也映出她一分庄严、一丝微笑、一抹羞涩。 他深情地望水中那道残阳,回想他们幽水月的相遇,心中念道:“这就是所谓 ‘缘’吗?一份夕阳之缘。同为夕阳的绝望之美而心悸,同为夕阳的沉沦而伤怀, 这就是心弦共震、心灵共呜中,一道如雨虹般凄丽的缘起吧。然而,又将会是什么 来刻写我们的缘灭呢?是风?像狂风扯断风筝的长线,让它飞落到荒野;是海?像 海涛不愿再承载情浓的舟船,残酷地将它打翻,让它永远沉睡于汪洋;是夕阳?像 夕阳一样沉入无边的黑暗。”想到这,他心中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忧伤,犹如电影中 一支催人泪下的曲子萦绕在男女主角分手的夜晚,再也挽回不了当初最甜、最美的 时光。 他们还在陶醉夕阳,潮水已不知觉地漫过他们鞋跟。“哇”的一声,他们同时 跳起,向后退去,异口同声,“怎么是在涨潮?” “你怎么不提醒我呢?”她抱怨。 “可你也没提醒我啊。” “如果我能提醒你,哪还需要你提醒我?” “我的理由也一样。” “反正就怪你不好。我想的那么投入,为什么你也要想得那么投入?”她有点 蛮不讲理。 他笑起来:“按你这样的逻辑,我站在沙滩上,你就应该飞起来,而你为什么 还站着呢?” “呵,”她不服气地把手往身后一放,微昂着头,嘟着嘴,说:“我偏不飞, 就不飞,气死你!”说完她作出很得意的样子。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明明做不到又死皮赖脸地推脱。”他不屑地说,“这种 人以像你这样的小女生居多。” “谁说我不能飞?我就飞给你看!”说着她就张开双臂,闭上双眼使劲地向上 跃起,不想,她身子一斜,落在他的臂弯之中。 入夜,述茂背着木吉它,坐到公共林的石椅上。他的胸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如云,似雾。他依稀看到感性的他已经走在一条并不清晰的道路上,他仿佛是闭着 双眼,仅凭着前方一股吸引他的力量向前。他有点儿犹豫,但更多的,是一种激情 和冲动在鼓动他;他知道能见的全然是一片空旷,可他仿佛又能在黑暗中窥视一份 曙光。然而,理智又在呼唤他,劝他三思,可它却没有任何理由,或许有无数理由, 但都是被他的感性所推翻的理由。于是,他只能茫然地来到这个林子,用简单的几 个和弦,伴几段沙哑的歌唱,借以抚平心中对她淡淡的想念。此时,树影婆娑,月 光迷离,秋虫低呤,清寒流溢,一切上好;它们共同注视这个少年青春最初的迷惘: …… 在那悠远的春色里我遇到了盛开的她 洋溢着眩目的光华像一个美丽童话 允许我为你高歌吧以后夜夜不能入睡 允许我为你哭泣吧在眼泪里我能自由的飞 梦里的天空很大我就躺在你睫毛下 梦里的日子很多我却开始想要回家 在那片青色的山坡我要埋下我所有的歌 等待着终于有一天他们在世间传说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