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局 尹书墨走进离人轩包房的时候,见夏雨轩和林橙都在,倒是很意外,黎以洛站 起来为她拉开了座位。 她对他说:“我以为只是你要给我解释协议内容,没想到你把他们都叫来了。” “有一些重大的改动,所以还是让你们双方都在场比较好,因为按你定的时间 是明天去办手续,所以必须今天把协议都确定下来。” 黎以洛的样子和昨天在家中见到时一样,显得很疲惫,眼周还是泛着青黑色, 说话的时候也不像往常那么神采飞扬,她猜他可能又熬夜了。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他,然后转向林橙说:“那把你们改动的部分说一下吧。” 林橙见夏雨轩没有疑义,点点头,打开手边的协议书念道:“协议双方夫妻感 情已完全破裂,经双方协商一致,就自愿离婚、财产分割及子女抚养事宜达成如下 协议:一:双方目前共住房屋,地址为XXXX,为夏雨轩婚前购买,婚后产权没有变 化,属夏雨轩私有财产,不做分割。房内家用电器及家具归尹书墨所有(见清单)。 二:双方婚后购置奇瑞QQ汽车一辆,车号为XXXX,归尹书墨所有;三:双方其 他婚后财产归尹书墨所有(见清单);四:夏雨轩另给付尹书墨离婚赔偿总计四十 二万元,两个月内付清。“ 尹书墨“咦”了一声,看着夏雨轩,夏雨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又转向黎以 洛,低声问:“怎么是四十二万?” 黎以洛没有回答,只抬眼看着夏雨轩。 “你听下去就明白了。”这是夏雨轩自她进房间后第一次说话,声音嗡嗡的, 像是在感冒。 尹书墨盯着他看,心中越来越戒备,她直觉这个协议会有出乎她意外的变动。 她的心开始不安地快速跳动起来,声音有些颤抖。 “林律师,请快说。” 林橙低头看着手上那薄薄的一页纸,只剩下最后几行了。 “五:根据双方现有条件,从有利于孩子成长的角度考虑,双方所生育的儿子 夏天由父亲夏雨轩抚养,从双方经济情况考虑,尹书墨可无需支付抚养费,若日后 双方收入情况有变再重新协商。尹书墨拥有每周至少一天的探视权。作为对尹书墨 放弃抚养权的补偿,夏雨轩另行给予每月一千五百元的生活补贴。” “等一下。”尹书墨脸色微微发白,看着夏雨轩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 答应把天天的抚养权给我了吗,怎么又反悔了?” 夏雨轩对她的反应早已有准备,平静地回答:“否则,我为什么要多加你十万? 书墨,这样你也可以压力小一些,你相信我的父母会把天天照顾的很好,你要是想 他了,就可以过来看他,我保证他们不会阻拦。” “不行,你就是多给我一百万,我都不会同意放弃抚养权的,你为什么不问我 下就做这样的改动?” “这个条款是经过你律师同意的,你说过离婚协议的内容你已全部授权给了以 洛,我以为他同意了,就代表你同意。” “夏雨轩,你还在撒谎,以洛怎么不知道你改了这条?” “我知道。”黎以洛低低地说。 尹书墨大为意外,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黎以洛问:“你知道,那你怎么没告诉我?” 这是尹书墨第一次看到黎以洛这么迟疑不决的样子,显然他的心里正有着激烈 的挣扎,以至于他已经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却说的像是随时都会后悔。 “是我和夏雨轩共同确定的条款,你说只要我认为没问题就可以,而我认为这 份协议确实没问题。” “以洛,你在说什么啊,你明明知道孩子的抚养权是我一直在争取的,你怎么 能这么自说自话就答应他,也不问我一下。”尹书墨还想问清楚黎以洛怎么会犯这 样的错,夏雨轩已经拉下了脸,言辞中带着威胁:“你要是不同意放弃抚养权,那 我们也没什么好沟通的了,你就等着打官司判决吧,到那时候所有现在写在条款上 的东西你都别想得到,你好好权衡一下利弊。” “不用权衡,我宁愿让法院判,也不会答应把孩子给你的。”尹书墨胸口起伏 着,态度坚决。 “书墨,”黎以洛说的很艰难,似乎他经历了千辛万苦,才能坐在此处,说一 些并不让人愉悦的话,而他自己也不能从这样的诉说中获取愉悦,那是一种让人颓 丧的努力,而他却无从放弃。 “我不希望你把自己定位为一出苦情戏的女主角,但显然你已经准备好了盛装 出演,你只是有了一次失败的婚姻记录,这并不影响你走完美满幸福的一生。除了 当一个让人同情的单亲妈妈,你还可以做很多事让自己离婚后的生活过的很精采。 现在这种情形下获得抚养权无论对你,对天天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无论是作为你 的律师,还是你的朋友,我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我必须要阻止。” 尹书墨一动不动地看了他很久,终于让自己相信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熟悉 的黎以洛,他是夏雨轩的帮手,她入了他们联手设的局。 “你要阻止,你想怎样阻止?”她看着他,目光冰冷,而他也不打算回避,回 避只会让她误解,而他最怕的就是不能消除她的误解。 “书墨,你相信我,等你的生活正常了,我可以帮你把抚养权再要回来。这一 次,你就先签了这份协议。” 尹书墨冷笑了一声。 “等我的生活正常了,那时候,你会在哪里,我甚至不知道走出这个房间后我 还愿不愿意看到你。” 黎以洛只觉得地动山摇,即使他是坐在位置上,他依然有迅疾滑落的感觉。 尹书墨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转向夏雨轩说:“看来我们今天无法协商一致了, 还是改日诉讼解决吧。”夏雨轩铁青着脸,转向黎以洛求援。 黎以洛看着尹书墨的侧面,淡淡地开口:“可是就算你诉讼,也不能赢得天天 的抚养权,你没有足够的能力抚育他,你家里的实际情况注定你只能独自带孩子, 而你曾有因为失误而导致天天从床上摔下后引起脑震荡的记录,这是那次事件的病 历资料,恰好我参与了整个救治过程,所以,我是人证。”黎以洛展开手心,放下 一叠纸张,慢慢向尹书墨的手边推过去。 尹书墨呆呆地看着他,这样的转变太过突然,她不是不能接受,而是她根本不 想接受。 黎以洛有些承受不了她这样的注视,伸出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只是她的手臂冷 的像冬天北方湖面上方的冰块,隔着衣衫都会让人有刺骨的寒意,他怎样努力都无 法融化。 “书墨,这是你人生中一个重要的选择,容不得你发生错误,我必须让你清楚 什么是对你最好的。” 尹书墨从他手下收回自己的手臂,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很平静,是万 念俱灰后的寂静,突然她抬起那只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黎以洛的脸打过去,黎 以洛白皙的皮肤上立刻出现一个红色的手印,触目惊心的红色,房间内一片寂然。 “以洛,我真的好难过,我宁愿接受夏雨轩抛弃我,也不愿接受你欺骗我,你 是我的律师,我那么信任你,什么都听你的,你居然和夏雨轩联手对付我,你居然, 和夏雨轩是一样的。” “我们不一样。”黎以洛大吼一声,他已经完全被她软弱的目光和决绝的语气 所击倒,强行做着最后的挣扎。 房内又是一片沉寂,这一次持续的时间很长。最后还是夏雨轩打破了僵局,他 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黎以洛,说:“以洛,既然她不领你的情,那我也没什么好说 的,你为她争取的东西看来都白费了,连我都觉得可惜。林橙,我们走吧。” 林橙快速地收拾起桌上的文件,拿起公文包,看了一眼尹书墨,想对她说句什 么,可又觉得该说的夏雨轩和黎以洛已经都说完了,她也说不出什么新意来,于是 决定放弃。她想和黎以洛说声“再见”,但发现黎以洛此刻根本没有心情顾到别人 的寒暄。 在夏雨轩和林橙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尹书墨说:“我同意协议。” 夏雨轩和林橙都非常意外地转过身来,尹书墨用手擦了一下悬浮在下颚上的泪 滴,清清楚楚地又说了一遍:“我同意以上的条款,林律师,请继续念下去。” 林橙说:“尹小姐,离婚协议不是开玩笑的事,你必须很确定说同意,我们才 能继续。” 尹书墨转过头看着黎以洛,又有泪水在胸口涌动,她强行压制住。 “既然我的律师认为我赢不了诉讼,那这份协议确实已经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的 条件了,我不想浪费他的苦心。黎律师,这样你满意了吗?” 黎以洛想说话,但最终什么都没说,他甚至无法再去看她一眼,只独自站在自 己的位置上,看她越离越远。 她被他逼到了绝路,她除了接受别无选择,只是她那么忧伤,而她的伤是一柄 双刃剑,他便是受牵连的那个。他终于知道世间最可怕的进攻,不是一击而中,而 是在你心中刺开一道裂痕,让你体会那个长长的受尽折磨的过程,纵然他是天下最 勇敢的男子,这一次也有了怯意。 夏雨轩和林橙重新落座后,林橙再次从包内拿出那张协议纸。她看了眼尹书墨, 见她坐在那里,神情冷冷的,却很坚定。她又将前面五条重复了一次,并在念完刚 才引起轩然大波的第五条之后又询问了一遍尹书墨,是否清楚协议内容,尹书墨面 无表情地回答:“清楚了。” “那好,”林橙清了清喉咙说出了最后一项条款内容。 “鉴于尹书墨是幼儿园老师,所供职的幼儿园又是国内著名的教育机构,同时 也考虑到母子的情感培养问题,双方同意在儿子夏天两岁后即入读尹书墨所在的星 辰幼儿园学前教育班,直到幼儿园大班毕业为止。在此期间,若是尹书墨工作变动, 只要新工作地址在目前工作地直径三公里以内地区,夏天依然随尹书墨去往所供职 幼儿园就读。” 尹书墨听完这条,眼中稍稍有了一丝暖色。 “也就是说,再过九个月,我的孩子就会上我的幼儿园,我每天都能看到他。” “是的。”林橙肯定地回答。 尹书墨还有些不放心,又问夏雨轩:“你父母同意每天去那么远的地方接送吗?” 夏雨轩寒着脸回答:“当然不乐意,可是以洛说这是你放弃抚养权的必要条件, 他们想要抚养权,就只好答应了。” “那好,我现在就签字,我们明天见。”尹书墨签完字扔下笔,再没说一个字, 拿起自己的包就冲出房去。 第二天的离婚手续办的很顺利,一切都按照法律程序,再没出过任何意外。 四个人一起走出民政局大门,夏雨轩想对尹书墨再说句什么告别语,尹书墨看 都不看他,径直向车站方向走去。 黎以洛追上去,犹豫了一下,从身后拉住她的手。 “书墨,给我几分钟,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尹书墨转过身,目光中都是寒意,让黎以洛的心立刻冻成了冰。 “黎律师,你忘记了吗,那天我就说过了,现在我再说一遍,走出离人轩那扇 门后我们谁都不认识谁。” 尹书墨一把甩开他的手,正好有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她小跑了两步,坐 了进去。 黎以洛看着她远去,连追赶的力气都没有。 晚上黎以洛去了“黑夜”,门口的侍者问他是否有预约,他回答:“有,姓黎。” “哦,黎先生,是两位对吗?”侍者看着预约本问。 “只有一位了,还有一位,”他停顿了一下,坚持着说完:“不会来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