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木头人 A 从高考场出来,在校门口遇到了木头人和四眼田鸡。木头人看看我又看看四眼 田鸡,说:“你们可以复苏了!” 复苏?我们死过吗? 木头人是我们的班主任郑学荣老师。他之所以获此雅号,只因为我和四眼田鸡。 那真是个令人刻骨铭心的晚上,冰轮皓皓的“暴风雪之夜”。 四眼田鸡已经把手中残存的几本参考资料扔进了垃圾桶。他坚决不把这些还值 几个钱的破烂拿去换钱,坚决地为自己三年的高中生活来一个隆重的“告别仪式”, 以宣布“青春炼狱”彻底结束。 我当然可以走人,回家等我的大学通知书。但我觉得双腿能走心却不能走。我 们今天已经不是郑学荣老师命令的“木头人”了,总该弥补一下相识一年以来的感 情“负增长”吧。 B 、 四眼田鸡告诉我,他考得很不好,这也证明了他无坚不摧的第六感。他是高三 转过来的借读生。他说,他早就告诉老爸老妈不要浪费金钱浪费心思浪费人情浪费 他的青春,千里迢迢费尽周折将他从昆明弄到四川这所该死的省级重点中学借读, 然后再花费大把大把的钞票让他飞回去考试。这跟借腹生子有什么区别?哈!把他 一个大男人跟借腹生子扯在一起,能不叫人往歪处想吗?所以,他干脆死个痛快, 坚守在这个老爸老妈大把钞票阵亡的地方。他咬牙切齿木头人当初用了“负增长” 这么个该死的词儿,以至于晦气总阴魂不散地缠着他。 那个九月的下午,是在黑色高三里挣扎的可怜虫们难得的节日。半天的假期, 虽然晚上还要上晚自习,但大家还是一窝蜂地往外冲,就跟放风一样快乐。我在乒 乓球场碰到了四眼田鸡,他把黑眼镜框往鼻梁上推了推,问:“咱俩好象是一个班 的,会玩乒乓球吗?”我说,什么好象,根本就是,你这只有眼无珠的四眼田鸡, 白比别人多长两只眼!不就是乒乓球吗? 小case!本姑娘怕作业怕老师怕进办公室怕马克思列宁主义,可就是不怕跟四 眼田鸡打乒乓球!老天作证,我们绝对没有谈情说爱,我们只是作为被高三折磨得 变形的两个可怜虫,在这个属于自己的下午,打了一会儿乒乓球。当然,不止一会, 而且打完后还一起溜到后校门去吃了几串羊肉串。 我们怎么也想不到,该死的乒乓球场居然正对木头人家的窗户。教室的灯光是 贼亮的,墙壁也是白得刺眼。我们从教室的后门钻进去,匍匐前进,刚把屁股放在 凳子上,洞悉一切的木头人就大发雷霆:“你们寒窗十几年,为的就是金榜提名! 在这个关键时刻,你们居然还有心思花费一个下午的宝贵时间打乒乓球!不管你们 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只知道,一个下午练不出邓亚萍和孔令辉!作为你们的 班主任,我有权利有义务在这个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我宣布你们在一年之内一律变 成木头人!不懂情、不懂爱、不懂性!已经有了的马上开始负增长,到冰点,到零 下!” C 、 郑学荣老师自信有着非常丰富的教学经验,要把我们管理得服服贴贴。四眼田 鸡说,光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他很革命,你瞧瞧吧,郑学荣,真正以学为荣,贯彻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的积极份子。 四眼田鸡要比我幸运,毕竟他在这种赤色风暴下只待了一年,而我,却整整被 折磨了三年。不过,我倒是真的很感谢木头人,他用语言的刀子,把我们全班阉得 干干净净,50多个黄花闺女和大老爷们儿,全成了尼姑和和尚。我始终认为,木头 人在教学上的成绩远远比不上这点。 “走啊,大眼妹!今天不是复苏了吗?”四眼田鸡拉着发愣的我直往外冲。 “我们得弥补负增长带来的营业亏损……嗯,我请你看电影。” 我傻乎乎的:“我妈还等我回家喝排骨汤……” “随便你!反正我去看电影了,要去的跟我走!”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腿是可以不受大脑支配的。可为什么生物老师说大脑是生 物体的指挥中心呢?我的大脑不是让腿回家吗?怎么腿反而跟着四眼田鸡跑呢?是 老师骗了我?听说病毒入侵电脑的时候,就会发生程序混乱……我明白了!我的大 脑有病毒!可是……是什么病毒呢?不知道金山毒霸能不能…… D 、 我还在胡思乱想,已经和四眼田鸡溜到了电影院。买了票,进了门,屁股落定 ……四眼田鸡问我:“什么片子?”我摇摇头,他的眼睛在眼镜片后面瞪成了两颗 葡萄:“你刚才不是一直在瞅海报吗?”“挂那么高谁看得清楚?”“看不清楚就 戴眼镜嘛!大眼无神,白白浪费了爹妈的劳动成果。”“我才不像你,多挂两只眼 睛在脑袋上,四眼田鸡!”“你有得田吗?” …… 我憋了一肚子火,这真是一个无聊且无趣的夜晚,复苏比死亡更没有生机。负 增长,真是个晦气的词儿,让它转头它还闹别扭,大约是习惯成了自然。真是命贱! 吃惯了糟糠,给它山珍海味它还不吃了! 我们坐在第一排,不到10分钟,两个人的脖子就僵了。四眼田鸡说:“到后面 去,脖子闹革命了。”我皱皱眉头:“没戴眼镜,到后面看不清楚,不就浪费电影 票的钱了吗?”他把眼镜摘下,一副作出伟大牺牲的样子:“为了我的脖子,我必 须换位子;为了显示公平,我陪你模糊……反正这场电影是我请客,你看没看清楚 都不亏。” 我们从第一排溜到了最后一排,感觉好象从北极飞到南极一样。在最后一排坐 下的瞬间,我就发现了3 个问题:第一,朦胧美被我们演义到了极点,除了能感觉 有影子在眼前晃动外,我想象不出还有其他的感觉。第二,最后几排是包厢,电影 院里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不知为什么全一对一对地挤在最后几排狭小的包厢里。第 三,我闻到了四眼田鸡身上淡淡的汗水味道…… E 、 前面的椅子为什么那么大?后面的包厢为什么那么小?我觉得世界上很多事情 都是水到渠成的,米放在锅里会变成饭,猪长大了就是碗里的肉,吃了饭就要上厕 所排泄……可是,我怎么也想不通,两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为什么脸会发烫? 我敢打赌,木头人讲解XY的时候,四眼田鸡都没那么安静过。 我还敢打赌,他比我还近视的眼睛,绝对没弄懂银幕上的图象。 电影院里发出一阵笑声,大约停顿了3 秒钟,四眼田鸡才“嘿嘿”干笑两声。 我问:“笑什么?”他说:“大家都在笑啊!”“大家在笑什么?”“大约是电影 ……”我倒!他花痴啊! 这的确是个失败的约会,我沮丧地垂下头,有些颓唐……咦?怎么冷气变热气 了?我的脸上好象有一股赤道的气流经过,热乎乎的。不对!我额前的发在动,不 是流而是风!风? 哪来的风? 我猛地抬起头,却撞见四眼田鸡的两只眼。我们大约距离得很近,因为我连他 鼻翼两侧细小的汗珠都看得一清二楚。电影院里的光线很暗,银幕上跳动的图案折 射出几屡光亮。第一次我发现,他没戴眼镜的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就像…… 星星。电影的声音很大,但我还是把他的呼吸声听得很清楚。氧气从他的鼻孔进去, 然后变成二氧化碳顺着原路出来,冲过终点后无意间撞上了我的脸…… 我正在考虑是否要收取养路费,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直勾勾的,眼睛一眨不眨地 盯着我的脸。我不知道应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脸在这个时候也莫名其妙地痒起来 ……他的头低下来,一只手伸过来……天,我该怎么办?要是他…… 可惜电影院里没有月亮,如果有,一很朦胧,会洒着像牛奶一样的月光…… “啪!”他一巴掌挥在我脸上。我一下子直了腰:“干嘛打我?”“有个蚊子!” “打到了吗?”他把手掌凑近一看,得意洋洋地说:“打到了!” 我摸摸发痛的脸颊和那个蚊子亲吻留下的小疙瘩,弄不懂今天到底是不是木头 人。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