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 她轻轻地摇晃着手中剔透的玻璃杯,看着杯中浅红的液体轻盈地滑过杯体,就 像现在的她一样,无声地眩晕在幸福的旋里。蛋糕上滑腻的奶油散发着甜香,像对 面他的气息一样迷醉着她。 她知道自己需要的并不多,只要有诚在身边,世界便淡然平静。 黑色金属的烛台上几枚生日的红蜡晃着晕染的光,照在诚俊朗的脸上,照得他 看她的的眼光都闪烁了起来。 只要,只要每年的这一天,诚都能陪她渡过,就算这样静默无语地面对,没有 亲呢的动作,没有热辣的话语,她已心满意足。 她相信,爱是可以默默的。就像两年前她便远远注视他的样子,因为诚那时有 美。她的爱只能在远远的角落里开着哀伤的花,终年不败的香气在无法到达他的风 里顽强地流转。后来诚终于知道了,在自己每一个看着美若即若离的绝望的眼里, 都流着她的眼泪。美弃他而去的时候,她终能姗姗地走了出来,走到他的身边,把 几年来无声的爱照旧默默地化做每个照顾他的动作,每个关切的眼神。她相信,终 有一天感动他。 她知道自己是个痴情的女人。就像诚曾经对待美一样。诚对她说:你是一个好 女孩,我无以为报。她淡然坚定地说:我只要我们在一起。 上天也许还是眷顾她的。在她苦恋三年之后终于能紧紧地站在他的身旁。又有 谁知道,她在和他在一起的这两年里怎样珍惜着每一秒。五年来,她对他的爱从来 都没有改变过。 女友们都说,和一个痴情的男人在一起终会幸福的,她坚信。她坚信在这两年 的相守相依里,她的爱已经溶掉他曾经的记忆,悉心的呵护已将他创痛的伤口愈合。 他现在完整而健康,他是她的了。 都说平淡是真。她想他们间的爱也是因成熟而淡然,因平实而更坚韧了。早已 不是渴望激情的小女孩了,也爱了这么多年,她想爱的表达也许只是一句平淡的话, 一个熟悉的眼神。 不奢求他的热烈,她知道他也是个情深似海的男人,而表达的,总也及不了万 一。她相信,他是爱她的。 她的脸因陶醉而徘红。她贪婪地看着对面的他也许因干红而微醺的面庞,心中 柔情涌动。看他不安地欲言又止,也许…… 他的目光在她借助酒精而放纵的炙热里碾转不定,终于无力地开口:"我们…… 分手吧。" "什么……你说什么?"她在遐想里惊醒,定定地停住摇摆的手腕。杯中晶莹的 水因为惯性而缓慢地旋转。她感到自己的头也有些眩晕,思想因惯性而不相信自己 的耳朵。 "对不起,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我真的不能,……我忘不了美……她回来 了……"他的脸有些痛苦有些兴奋地矛盾着。 "美?"她的心在一刹那疼了起来。这把她心头的刀。它曾经多么淋漓地划破了 他,也一直在她的心里转动着。而现在,在他的伤口经她的包扎而愈合之后,又来 多么深地切中了她的脉搏。 她不愿意相信。不相信两年的努力终又落空。她不由自主地摇头,不可能,不 可能,她念叨着,你还在爱她? 眼泪早已先于意念的否认确定地掉下来。仿佛意料到一样马上就涌了出来,像 从幸福的山巅突然直坠下谷底一般,迅速地下滑。 她不相信爱来了,还会离开。难道这一切的剧情都由美操纵着吗?她感到自己 的无力,自己的爱终无处给予。 就这样离开了吗?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带来幸福的云彩,又带走全部的阳 光。 她记得自己终于坚强地抬起擦干眼泪的脸,和他道别。她知道留住这个人,也 留不住他的心。 她隐约明白如影随行的两年里,自己从未真正贴近过他。他的心从来就没有真 正地停留过。他对美的爱竟如她对他一样,从来未曾改变过。 天呵。为什么有如此创痛的阴差阳错? 怎能轻易放弃呢?和他的人说了再见,却怎么也不能和系在他身上的爱说再见。 终于不能再自控,她把暗红色的水一杯又一杯地喝下去,变成胸间一簇又一簇 燃烧的火。神经却总也不能麻痹,太阳穴一跳一跳仍旧地疼着。 她有些轻飘地走出酒吧,大脑痛苦地清醒着。口袋里除了信用卡和月票外只剩 了有限的现金。看来连计程车也不能叫了。 她想马上回到自己的家里去,回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一个允许自己歇 斯底里的地方,一个能放纵自己的地方。只是没想到,两年前和两年后都为了一个 人伤心。难道有的东西真的命中注定? 她整理了一个仪容,向公交车站慢慢地走过去。大千世界,自己只不过一个渺 小的生物,为了生存染着一层覆盖的颜色。没有人会注意到那张漠然的面孔下一颗 泣血的心。 还有车吗?她不安着。走过去时看到车站上还有另一个候车的身影,终于放了 心。宣传栏的大广告亮着眩目的光照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上。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 景,熟悉的空气。只是,再没有那熟悉的身影相伴。 她无意地往那个候车的人影看去,隐约有些熟悉。城市太大会有许多人乘公交 上下班,他可能便是常在上下班的途中相遇的一个。相似地生活在一个城市里。这 城市里有些人与另一些人的轨道会有重合的一段。有时只有很小的一段。那些相逢 的容颜有的会被暂时记住。有些会立刻遗忘。还有一些,会刻骨铭心,就像诚在她 生命里的出现。能把他永远挽留在自己的航线上吗? 末班车疾驰而来,车上只有她和那个男人。她疲倦地靠在座椅背上,看着窗外 的一景一木,致命的熟悉让记忆一片一片地回放。到处都有她和诚留下的痕迹。她 发现自己真的不能放弃。明天,明天我就去找他。她想着,或许还有希望。 也许急着收班,乘客又少,车开得飞快。偶尔遭遇车人或红灯的时候,刹车又 猛又突然。颠箕了几次她的胃又开始翻动,几次强忍终于吐了出来。 她无助地趴在前面的椅背上,涌上的酒劲和眩晕笼罩了全身。司机十分不满地 说:喂,小姐,晕车就快下车,别吐我车上啊。 她支吾着想站起来,却几乎没有一丝力气。车厢那头,那个男人默默地看了片 刻,走过来递给她几张餐巾问:"小姐,不舒服吗?" 她感激地接过餐巾吃力地擦着,点点头说不出话。听到他对司机很有礼貌地道 歉,说这么晚了怎么能让一个女孩中途下车呢。司机只好不耐烦地继续开车。 "花园站到了,来,我扶你,好吧?"他提醒着,有礼貌地向昏昏沉沉趴在座位 上的她询问,然后轻轻地搀着她下了车,问:"小姐,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 "……不……不用了……"她口齿含糊地拒绝着。谁知刚离开他的手臂就浑身无 力地一软,一阵反胃,差点跌到地上。 那男人连忙上前扶住她:"小姐,我看你自己是回不去了。如果信任我的话,就 让我送你回去吧。说着坚决地扶住她。" 恍惚里,她觉得那只温暖的大手就像诚,很安全很可靠。可是,诚,他也许现 在正环着美的腰。一阵巨痛和难过袭来,她觉得自己在一刹那彻底地软弱下来,趴 到这个陌生的肩头哭了起来。 泪水像决堤的水再也止不住地汹涌。靠在这个陌生的怀抱里她没来由地被一种 安全感动。委屈和无助片刻把她淹没。 恍惚中他费力地向她询问着方向,终于到了她的家。进了房间她还死死地抓住 那个肩膀,哭得不能放开。 迷迷糊糊地从抽泣和时沉时浅的晕睡里醒过来的时候,她看到自己正蜷伏在一 个陌生男人的胸前,手还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而他坐靠在沙发的背上打着盹,手 松松地环着她。 她连忙惊跳起来,回忆自己怎么会靠着他还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他也被惊得猛 然睁眼,带着疲惫的神情连忙也站起来,摊了摊手大方地说:对不起,未经正式批 准就留宿了。呵呵。他低头拉了拉肩膀被她扯得皱折的衣服,语调轻松地说:你看, 是你太盛情了。 她的脸不好意思地变红,不不,……是我该说对不起的,……真是不好意思。 她隐约记起是他一路帮助半醉半醒的自己回的家。 已经是午夜了,窗外黑沉沉地。她有点不安,他执意和她道别。她把他送到门 口,感激地告别:谢谢你…… 他爽朗地笑笑:没事儿,我打车很快的。有时加班也是到这么晚才回家呢。 她看着他向远处走,突然想起来:唉,请问,……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他扭过头很真诚地笑着:不用客气。只是一个路人而已。偶然地相携同路。不 用在意的。 黎明的太阳升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清新的空气带着花香弥漫。她一身清爽 地走在上班的途中,看着行色匆匆的行人。她想,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许多的过 客吧。 200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