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工大会纪要 八点半,我手抱一沓厚卷子随散漫的人流鱼贯地往会议室里踱。亦步亦趋急得 我头冒热汗。丫的你们没事俺还有事呢。 人群一进去就纷纷直奔两侧和靠后的座位,暗地里争抢着。好象惟恐戏园子进 晚了就成了站票或挂票似的。乱哄了一阵子终于静下来。总经理们在主席台上用严 厉的眼光扫视席下,只见会场格局犹如以主席台为圆心,以一定距离为半径划出了 半个圆。半圆内空无一人。好象里面有传染病而躲闪不及的样子。 王总一向严肃的黑脸立刻换上一片慈祥的光芒,平易近人地伸出胖乎乎的手, 冲下面亲切地招呼道:"啊~~,这个--", 一听领导开始发言,下面一片翻开笔记本或者报纸或者小说的声音,百来号大 小眼珠齐刷刷目不转睛直盯向王总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手持忘了去掉笔帽的钢笔似 钢枪上镗,身体前倾作随时记录状。 "咳咳,同--志--们--"已经有人将笔帽尖到达纸面。 "往中间坐嘛--!"此话一出。所有的眼光又齐刷刷下移,纷纷看着桌上的笔记 本做专心致志复习上次会议精神状,仿佛都没听到。没一个人动。 王总的笑坚持得开始有一点点僵硬,看着下面一片黑压压的头顶竟然有点下不 来台的束手无措。 刘副总马上接道:"同志们都往中间坐往中间坐嘛,不要耽误时间。来,秦不桧, 你们都往中间挪……"。被点了名的不幸坐在边上最靠前的小秦连忙抬头做恍然大悟 状,率身后那干人等收拾细软。一阵咣咣当当桌椅板凳拉动的声音,无奈地移到领 导眼皮子下的座位上。自此开始沐浴七月阳光般领导目光的温暖和三月小雨般领导 吐沫星子的清凉。 八点五十分,点名。 "黄小红!" "到!" "宋彤彤!" "有~~" "赵木山!" "请假了!"刘总不满意地打了个记号。 "马群!" "到!" "冯二巩!" 话音未落,安静的会场有人响亮严肃地大声道:"有病!!!" 刘总在大厅广众之下被骂得愣了半刻,什么时候这么没面子过?台下拼命憋忍, 一片换窍笑为打嗝而引起的几似将窒息的粗重喘气声。只见刘总脸色由红稍稍转青, 续而有点发白。低声嘟囔:又缺席!十分夸张地在那名字上划了一个圈。接点。 九点十分,"下面请王总做报告!"会议正式开始。王总抑扬顿挫的声调里,台 下众人渐入状态。一些同志出神地盯着领导一开一合的嘴,聚精会神地开始发呆。 一些同志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开始--画王八。一些脑袋亲密无间地凑在一起低谈阔论, 时不时强压窍笑,时间一长脸憋至青紫。一些看报纸的同志已经由贼眉鼠眼渐渐为 旁若无人,呼啦啦响亮地翻动着。几个女同志已随书中情节开始低声抽泣。七零八 落的几个趴在桌上一起一伏的背影,挤在胳膊上的嘴半张着,一溜口水随讲话者的 声调一会长一会短。几位老太太正对手中宣传画指点惊喜道:"哎!西瓜一毛一斤唉! ""呀呀,猪蹄八折!……" 忽听"我的讲话完了,谢谢大家!",众人纷纷振作精神报以感激的热烈掌声。 再听紧跟"下面请……"立刻低头该睡的继续睡该看的继续看。掌声零落。又入状态。 身旁小孙在将附近所有的报纸都借过来从新闻到小说,从寻人启事到征婚启事 都一字不落仔细研究过后,将脑袋转向正奋笔疾书的我。问道:喂,小因,你丫为 啥写字那快又好?照谁字贴练的?借我也练练呗。(西西,笔者忍不住暗地窍笑一 声。) 我头也顾不上抬,"帮我数数几份了?" "7张。" 我满头大汗抹把脸小声算计道,"5个老总加3个经理加5个科长加我自己,还差 7份!MMD。"就扔几张白卷和自己手抄的一份答案过去,做热心助人状,指点道," 就照这个,先写3份吧。"接着低头抄个昏天暗地。心说,怎么练的?几年来,小到 街道办事处发综合治理问答,大到政府、总公司业务知识问答卷,公司大小头目的 都是由俺一人权权代理。累个头昏眼花后还得特荣幸特感动地请领导们在答题人栏 补个签名档。一年也抄个几十万字了吧。丫的再笨也练出来乐!看孙正满眼崇拜地 盯着手中卷子,心下窍喜,总算娄一上当受骗的。孙愣了一会扔回道,啧啧真棒! 定临三百遍--改天。今儿个就不练了先。气得我险些掉下椅子。 一边抄还得一边应付举手表决。 "同意本办法的请举手!"呼啦。 "全部通过!"刘总宣布。 "同意本规定的请举手!"呼啦。再通过。 "……的请举手!"我头都没抬将左手再次伸将起来。突然感到有点不对劲,抬头 再看,慌忙和另外几只胳膊一起,将已半扬的手拐了个弯到达头皮,惬意地搔将起来。 心有余悸。差点被惯性害了。怎么会问"不同意……的请举手"呢?!哼哼。 "请监票人检查票箱!"只见李老师上台将贴着大红纸不知从哪垃圾箱里捡出来 的破纸盒子翻开个底朝天。舞台灯光一亮,追灯直射正中表演者。小李手举箱子, 脸带神秘微笑,专业地冲大家转一百八十度向各方向做公正状,"空的啊!",台下 众人兴致勃勃手托下巴纷纷互相拍打转告:快快,魔术开始了! "投票开始!"全体排队手持选票顺次出场,走到票箱处将选票的一角插入箱口 稍做停顿,抬头再冲前方摄影机与相机做出一灿烂笑容,亮相后撤退。我也兴高采 烈行至箱前,站镜头一呲牙咧嘴,一时激动竟忘了那颗甚不上镜的虎牙。谁知镜头 不解风情地呼啦一转,直射向身后一位老干部曾经风光雄风已失的脸。冲其满面深 浅褶子来一特特特写。多有意义啊,让退休干部参于投票。何等民主的体现!老人 被自退休以来便再没遇见过的灯光目光温暖得手直抽筋。抖了几抖未瞄准目标,暗 自着急一个使劲儿,险些将票箱又开一个投票口。而我气未平早已被人飞脚踢出镜 头。正为资浅位卑心酸不已,只见队伍中周星眼泪汪汪打着哈欠随人流迷迷糊糊挪 步。一脸的大梦未觉。行至箱前身后人等不及地搡推,"快快,该你了!"他猛打一 激令强睁睡眼,"啊?哦。。",众目睽睽下伸手从裤兜里摸出兰花花一纸片儿往红 纸箱中投去,十二分地不忍道地嘟囔,"天天捐,这又哪儿受灾了?"众一愣,哄堂。 十一点,唱票,宣布。众人拼命鼓掌。和着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桌椅板凳拉动的声 音,报纸呼呼啦啦收拾的声音,打哈欠的声音,嘻笑的声音,全体职工大会在热烈的气 氛中结束。 2000/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