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的相似 那双牵系的眼波就在眼前流淌。点点的虚弱,点点的哀伤。那么柔和地远望着 我。我便在那目光里化为一泓暗自涌动的水。心底一次又一次地唤着那个名字。我 不能开口。我怕一开口便有海潮奔泻吹走她飘忽的影子。怕丁点的轻响便惊飞她飞 鸟的停憩。我情不自禁地向她伸出双手,像以往的每次相约。她在朦胧的雾里滑来, 绽出一朵皎洁的花。我们之间有清寂的月光。越来越近……手指即将交缠的一刻, 突然白光耀闪…… 不祥的黑暗将我吞噬。焦急蝗灾般铺天盖地而来。我不顾一切地向四周冲撞, 手在空中挥舞探抓。我终于忍不住大喊,你别走!可是我的声音只在咽喉里翻滚。 什么东西在刹那碎为粉末。 你在哪里?我拼命挣扎,惊惧地跳起来…… 我大睁着双眼坐在一片黑暗里。知觉慢慢地恢复。无边的寂静里自己粗重的呼 吸声像窗外伏压着的乌云。灯光被拧亮了。一个温热的身体靠到身旁,一双小手扶 在我的臂膀上,开始融化我惊惑的冰凉。"诚,你怎么了?" 我失神地移动目光,梦魇的气息还未散去。竟又看到那双惊心的眼,就近在咫 尺的脸颊。 那是一汪青色的潭。深不见底的吸引,晕厥的旋涡。我深深地凝视着,任凭沉 入水面。埋没。 原来在这里!我猛地将两只手寻找到手掌里,死死地握在手心。 我终于抓到你了!你不要……再离开我…… 我喃喃着平息下来。大脑被梦中的光照得一片空白。额头上有冰凉的点滴,冻 得我清醒。 我凝望着,这双眼睛里有同样的深情,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抹心动的星云。失望 席卷…… 我松了松紧攥的手,仿佛被苏醒的夜风吹得失去了全部的气力。 手掌里的温润干燥着我的潮湿。她小心地抽出一只,在我恍惚的脸颊上抚着, 轻轻的,柔柔的。心底,一股歉疚袭上。 我默默地按住那只手,"小月,我梦到……你走了。吓着你了吧。对不起……" 小月爱怜地望着我,带着一弯深情的微笑。 致命的相似让我忽而飘飞忽而坠落。 小月把头埋到我的胸前,紧贴着我的胸膛,"我在这儿呢。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啊…… " 我抱紧这个熟悉的身体。就这样在子夜的柔淡灯光下相拥。一动不动。很久很 久。 就像多年以前与她的相拥。世界空无,天地淡漠。只有我们两个。 心如止水。情愿一切停滞,情愿时光凝固。情愿就这样结成一尊紧密相连的雕 塑。情愿就这样被岁月幻化为一粒合二为一的化石。 眼睛穿过黑暗,到达一片阳光。 明亮的银行营业大厅里,我抬起头,呆住。手中的存单递在半路。呼吸停止。 心跳不再。 我失态地定定瞪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忘了自己身处何方。 那双眼睛里职业的微笑开始露出些许的不安,有些羞涩地垂了垂眼睫。和气地 问:"同志,需要帮忙吗?" 就这样每天默默地站在街角,看那双眼睛上班下班,宁静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常常填了存单呆呆地看她利索地输入盖章点数。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小月。 小月?我暗自惊异上天惊人的巧合。为什么会有如此酷似的两个人?如此神似 的笑容。 小月从我怀里抬起头,我从记忆里醒来。她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你爱我吗? 诚? 她的眼睛里闪着玻璃样透明的光,瞳仁里的我虚虚实实的。就像我眼里的她, 一会是她,一会又分明不是她。 ……爱啊。我轻轻地说。 为什么爱我?小月的脸闪着幸福的光芒,又傻傻地问。 我看着她。柔软的光从她的脸侧映过来。轮廓边缘一圈细浅的绒在光晕里暖暖 的,有着不真实的恍惚,仿佛带着一轮天使的光环。 因为……你像天使。……50%的相似。 为什么是50%呢?小月调皮地笑着。 因为……你生活在我身边,天使却在天堂啊。我用力抱住她,眼睛茫茫地往黑 暗的窗外看着。天堂,离我很远很远。是我不能碰触的地方。 醒来的时候有阳光照在枕上。 坐起身慢慢地清醒。真实的太阳将梦般的浮云照得一点点地开始消散。新的一 天又开始了。 起身在屋子里到处找着小月。可能去买早餐了吧。我想。这个贤淑的小主妇。 走进书房的时候,无意地看到书桌上有张彩色的留言条: "诚: 给我50%的爱,可以吗? 爱你的妻子小月" 2000/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