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 背单词正背得昏天黑地,门铃响起,极不耐地起身去开门,是陈宁,我心里暗 自叫苦,今晚的二十篇阅读理解二百道选择题又要泡汤了,但看着她惨凄凄一副眩 然欲泣的样子, 责备的话终于还是不忍说出口,虽然我已经告诉她N遍在我考试前 不要拿她那些感情上的破事来烦我,无奈地摇摇头,让她进来。 她脱了大衣在沙发上坐下,我递一杯热茶给她,她闷着头接过,紧握着杯子暖 自己的手,一言不发。还有不到二十天就要考试了,我心里慌慌的,烦得要命,这 又来了更让人烦的,我耐着性子等她开口。 一杯热茶慢慢地喝下去了,仍是苦着一张脸不言不语,我实在没功夫陪她这么 耗,今年研考关乎命运,我的时间浪费不起。我坐回书桌前继续背那些要命的单词。 那边仍是枯坐着,又过了一会,听到她拿起电话。我头也不回地说“留你自己 的姓。”她置若罔闻,清楚地告诉呼台小姐自己姓李。我翻翻眼睛气咻咻地呼出一 口气,不想再理她。 电话响了,她叫我:“李谦,你来接。” 我闷声说:“我不接,你呼的,你接。” 她走到我面前,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湿湿地看着我,求恳地道:“谦!” 我叹口气,去接电话。 “苏浩,你在哪?……豆豆病了?带她去看医生了吗?……那就好……噢,我 没什么事,正复习呢,……没关系,辛苦也就这最后几天了……我会的……嗯,阿 宁在我这里,你要不要跟她说两句……那,也好……嗯,再见!” 放下电话,她面色灰白地坐倒在沙发上,双手抱肩,将头埋在膝盖上,许久, 喊出一句:“谦,我该怎么办?”声音里已带着哭腔。 我的功课今晚是彻底不用想了。我把书桌上的烟拿过来,倒了一杯中国红,兑 了些雪碧,问她要不要。她无声地啜泣着摇摇头。 我静静地抽烟,一支抽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把海绵掐掉接上另一支,这个习惯是 跟一个男人学的,每次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我的心都会抽痛一下。记性太好其实没什 么好处。 我的第三杯中国红喝到一半的时候,她不哭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副视死 如归的惨烈仰头往下灌,呛住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冷眼看着她道:“放手吧。” 她用手擦去呛出的眼泪:“四年了,我等了四年了,我为他做了一个女人为她 所爱的男人能做的一切,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 我望住她:“生命中如果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你为什么不肯放自己一条生路?” “我不能!”她痛苦地摇头,“我们那么好过,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说放就放啊? 四年前的今天我把自己给了他,我今天在他家楼下等了他两个小时,我让他下来见 我一面,可他……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他,心里好苦!” “你想他可他不想你了,你有爱可他心里已经没有爱了。他不愿见你,不听你 的电话,不复你机,他避你不及,这么无情的事实你看不到啊?”我再忍不住,恨 铁不成钢地一叠连声地骂过去。“阿宁,对一个曾经那么深爱你的男人而如今你已 经不能用自己的姓名呼他,零下二十度的天气他任你站在雪地里都狠得下心不见你, 这种事实还不足以令你相信这段感情已经再没有一点挽回余地了吗?对一些根本已 经无法改变的事实你还想苦苦强求些什么呢?你给自己留一点尊严好不好?” 她失声痛哭起来“我后悔当初没听你的劝,他一开始走近我的时候我为什么不 拒绝他。我怎么那么傻,会去相信他指天誓日的今生不负?是我错了,我错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完全没了思维能力只剩下恨他怨自己的悲苦的女孩子,心里空 空的。为什么这样的情伤要一次又一次上演?伤得最深的总是为了感情付出了一切 的女孩?我接上一支烟,心里的某个角落好象被什么尖利的硬物划过。 陈宁和苏浩都是我的好朋友,我看着苏浩一点点对陈宁动情并不顾一切追求她, 看着陈宁宛若自己当年的纯情心里痛得不知怎么对她说。我至今还记得我最后一次 劝她时说到唇干舌燥丢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让我有一天听到你对我说后悔”。 与苏浩谈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一句“我这一生不能没有她”堵住了我所有的话。自那 以后我没有再对他们的事说过一个字。 我知道陈宁是怎样一往情深地爱着他,我也相信,苏浩曾经也是非常深非常真 地爱过陈宁,他这两年的离婚冷战打得真的很辛苦,公正地说,他不是没有尽力, 甚至几乎要做到了,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个女人的位置开始发生互换,陈宁成 了只考虑自己不管其他急于逼他放弃一切的悍妇,而苏浩的妻子却慢慢地恰到好处 地扮演着一个通情达理善于原谅和包容错误的贤妻。苏浩在个性上不是一个很执着 的人,加之这种选择对大多数男人而言都并不是很坚定的,于是他开始怀疑自己的 选择。陈宁不能理解他面对自己一手建立的一个家崩溃瓦解,天真无辜的孩子失去 父亲或母亲这种令人痛心的妻离子散的结局表现出来的不忍、犹豫和反复,动辄以 自己的性命相威胁。苏浩和我曾开着车在雪夜寻她近五个钟,也曾破门而入,或者 互相会接到对方从医院打来的电话。每次折腾到最后就是在拥抱和泪水中和解,然 后周而复始。而苏浩和我的神经也渐渐麻木,最后的感觉是发现她像一个孩子根本 是在无理取闹。苏浩和我在酒吧喝得烂醉时笑出了眼泪对我说“拼尽了所有的力气, 发现自己从终点又回到起点。”在他心中,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令他辗转反侧牵肠 挂肚要生死相许的她了。他对她不再有初恋的心情百般哄劝、呵护和疼爱,甚至不 胜其烦。许多男人宁愿面对一个用情良苦的成熟的女人,而绝对没有耐心一次次哄 劝一个有着明确的生理年龄却明显不智不真的女人。在一种近乎于疯狂的任性中, 陈宁将自己的爱情拱手相让。 在她的哭声里,我缓缓地说:“很多时候,爱情不等于婚姻,不要以为他今天 舍弃了你就是根本从头致尾在玩弄你的感情,不要去否认这几年来的心心相映,两 情笃深。一个男人,当初他走近你时对你说他爱你是真的,最后分手时他坦率地说 不爱你也是真的;曾经他愿意为你放弃从前的婚姻是真的,今天他由于不爱了或是 由于爱变得淡了不一定要执着相守或由于作为一个社会人不能放弃的种种拥有及不 能化解的种种压力,经过慎重考虑最后选择了他的家庭仍然不能说他曾经有过的承 诺是虚假的。” 是的,激情过后,一切归于平淡,曾经很厚很深的感情在不经意间慢慢变薄变 淡了,面对俗世的种种取舍,更会变得面目全非,难回从前的光华和灿烂。一个很 残忍的事实,是这种畸形的恋情最终的必然结果,由不得你承认不承认,接受不接 受。 玩着手里的玻璃杯,我继续说:“有时候,一个你认为绝难接受的结束也许意 味着一个有无限可能的开始。你应该庆幸那种没有一点点尊严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终于不用再每分每秒都在等待盼望他的出现和约会,期待一个电话或传呼甚至超过 一切而又每分每秒都在失望,终于可以畅畅快快地呼吸了,终于可以不再有心理压 抑和罪恶感了,终于可以坦坦荡荡地面对众人了,这种感觉不好吗?” 她喃喃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是的,会很难,但咬紧牙关总会熬过去,从最初的每秒钟都在想,到每一分 钟想一次,每一小时想一次,每天想一次,每月想一次,最后根本忘却,仿佛是别 人的故事,永不再想起。这种过程有很多不乏美丽、温柔、聪明、善良的女孩子经 历过,尽管很艰难,但最后都走了出来,要相信自己也可以做得到。有一句老话, 退一步,海阔天空。把视野放宽一点,好男人很多,会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你,疼 你怜你惜你爱你的男人在前面等着你,冬天过去就是春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把她从沙发上扶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阿宁,你是一个有知识、有头脑的 成熟的女人,必须敢于去承受一些不能不承受的痛苦,不能在心态上永远做一个需 要别人照顾、怜惜的完全不更事的孩子。有些苦痛是生命中必须经历的,这是一道 坎,迈过去就好了。相信我,生命的内涵可以很丰富,可以有很多种诠释,你可以 走的路还有很多,不要因为这一次的失败就否定自己,更不能放弃自己,我从心里 佩服你力争爱情的勇气,更希望在这份力争没有结局的事实下你仍然有勇气营造下 一个属于你的别样的幸福。” “真的希望你能从这次打击中站起来。走远的爱情就像发霉的面包,该扔的时 候就毅然扔掉,不要再利用任何一点点机会给自己找任何留恋的理由或借口试图重 新来过,不要再用那种“没别的,只是好久不见了,想看看你”之类的委曲求全的 话去透支感情,自欺欺人,那只能说明你根本没有痛入骨髓,你还在痴心妄想他回 心转意,如果这样,你根本是在自寻死路,不要再管不住自己,不要再企求挽回, 否则,你就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她大哭起来,哭声已不似先前那么绝望无助,那么六神无主,哭声里,有痛悔, 也有决绝,我知道,不需要我再说什么了,要走过这段惨痛的记忆,她差不多要整 个人重活一遍。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长夜,一个女人痛哭着她走远的爱情,太戏剧性了,不该发 生的,可到底发生了。有一句话说没有痛哭过长夜的人不会真正懂得人生,那么, 哭一场也好,知道痛入骨髓,就知道什么是真正值得珍惜的,而什么不忍放弃不愿 放弃却必须放弃。 漫漫长夜过去,应该就是期待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