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凌云啸此时下正走向楼梯。 凌云啸瘦瘦长长的,干干净净的,一身白衬衣黑牛仔,穿得很朴素。他孤傲地、 寂落地走着,无视周围存在的样子。他随意轻声地哼着一支歌。 凌云啸冷冷地、冷冷地看着互相追打着的周台鲍三人。 周致从凌云啸身边擦过,象杂技团作杂技表演一样,一只手借着楼梯的扶手, 潇潇洒洒地完成了一个空中急转弯的高难度动作,随之急冲而下。 鲍建辉随后追来,腾身跃下,猛的抓了一把,但没有碰到周致一根寒毛,反而 无意中蹭了凌云啸一脚。 他连一句I AM SORRY 也不及说,就又急急忙忙地追了下 去,一面追还一面大叫:哪里跑?看你往哪里跑? 后面的台清照也跟着冒冒失失地冲撞了下来,一不小心,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竟 然凌空飞起,顿时,他眼前一片模糊,他只能凭借着下意识伸手捉向已飞往虚空中 的眼镜。幸好,老天待他不薄,台清照一逮就把刚飞走的眼镜逮了个正着,而脚下 就忘乎所以了,一阵七荤八素,连连踩了其他班几个娇滴滴的女生。 众女生用一种非常夸张的声音尖叫着。 台清照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深表遗憾。他马上不失时机地连声SORRY——SORRY如 流水。接着,他捋捋发、甩甩头,扬长而去。 凌云啸一直用一双冷眼冷冷地打量着刚才这一切。 他蓦地冷冷一笑!表情肌的小小动作里却隐藏着骇人的阴险。一笑后,他仍然 漫不经心地哼着刚才仍未唱完的那支歌。 ★ ★ ★ 在教学楼的楼下小操场上,周致终于给穷追不舍的鲍建辉抓住,随后台清照也 急急地赶了过来,三个人你推我扯嘻嘻哈哈成一团。终于周致拱手,周致拱手作求 饶状。 周致一边拱手作揖一边说:好了好了,我甘拜下风,我甘拜下风。 台清照哪里肯就这样便便宜宜地放过他,只管把两只手伸向周致最怕痒的脖子 和胳肢窝一阵乱挠。 周致向来触痒不禁,直疯了似的笑得喘不过气来。 周致边蹦边笑边告饶:哎唷哎唷,要笑列我了,眼镜,我真的真的吃不消了, 眼镜大哥,放小弟一马吧。 鲍建辉适时地扯住了台清照。鲍建辉说:好了,这回就便宜了这小子,眼镜, 让他把嘴里所谓的秘密吐出来。 台清照说:听见了没有?郭哥,给你个表现表现的机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还是跟我们坦白吧,本大人答应你从宽处理。 鲍建辉也在一旁窜掇:是呵是呵,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夫子常说的喽。老夫子 常说的话道理深刻呀。郭哥,说吧说吧!要不,到旁边找个僻静的地方说也一样? 依你。 鱼包子和眼镜这两个家伙,一副要打烂仗的样子,对他们嘴里的郭哥又是威胁 又是灌迷魂汤,软硬兼施,极尽劝说之能事。 周致遇到这两个涎着脸死缠烂缠的夹皮糖,也只好自认倒霉,连怨自己交人不 淑,以至今日如此下场。不过,说句老实话,他也不是真的不想说,其实他还巴不 得在朋友面前把诸如此类的“秘密”多抖几桩出来呢,他之所以如此扭捏作态一番, 完全是一种欲擒故纵的擒拿术,别看他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其实,他的鬼把戏真不 知有多少呢! 周致装成一副很无辜很无奈的样子,摊摊手,耸耸肩,然后摇摇头说:唉唉唉, 真是遇人不淑!一个鱼包子一个眼镜,算我求求你们了,到底累不累呵?真是拿你 们这帮脸皮比刀扳还厚的人没办法。 周致最后说:到那边到那边。 鲍建辉得意地打了个响指:OK! 鲍建辉和台清照都说:好吧!就依你。 鲍建辉补充说:我可是跟你先小人后君子,丑话说在前头,你可别再跟我耍什 么花招,懂么? 周致立即做出乖巧无比的样子。 周致说:当然,这你们放心,放心好了。 到了一棵桂花树下,一树的桂花开得正盛,随风袭来阵阵暗香,引得他们三个 不住翘首张望,一个个都情不自禁地说:嗯,真香。 周致说桂花香的时候心里一激灵,眼珠子动了动——有了。 他镇镇定定地攀过一枝斜逸出来的桂枝,凑在花上使劲嗅了嗅,随即叭哒一折, 拈在手上,然后他将捏在手里的桂花这么转一通那么转一通,这么转一通那么转一 通。 台清照不知是计,说:你转个什么劲呢? 周致有意“王顾左右而言它”,为的是要吊足他们两位的胃口——他以一副浑 不在意的样子说:我在想——今年的桂花开得真早…… 台清照果然呆木木地反应不过来:不早呀,你有无搞错?往年桂花也不是这时 候开的么?只不过听说因为什么厄尔尼诺—拉尼娜现象,今年夏天以来天气就一直 有点反常,象现在,现在入秋了,天气还是跟夏天一样,热都热死人了,简直没什 么区别…… 还是鲍建辉警惕性高,立刻觉察出这段谈话明显偏离他们此刻谈话的主题。他 摆手作了个切喉的动作——“咔”,示意台清照停,然后厉声厉色地对周致喝道: 别想耍任何把戏! 于是台清照也立即恍然大悟。 台清照马上说:没良心的!什么秘密不秘密的,赶快说! 周致终于黔驴技穷。他理了理被搞乱的两边披式头型,又提了提雪白的新衬衫 领子,折腾够了,还在扭着脖子四下里张望。 鲍建辉早就不耐烦了,他再次厉声喝道:你小子真能磨! 台清照也唱和道:少磨洋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其实……周致又装出一副很内疚的样子:其实……咳咳!你看你看,你们这么 一副正儿八百的样子,倒使我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小题大作,从而……从而有点羞于 出口了。 没关系,没关系。鲍台两位忙不迭地安慰他说:你只管说,你只管说好了。 周致终于说:你们俩都是我的了兄弟。我个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快乐,也就跟 你们分享吧。——不过,得预先给你们打打预防针——你们一个个可别听了之后一 张麻雀乌鸦嘴叽叽喳喳到班上去乱说。 鲍建辉说:你这个人你这个人!吃多了碎米是不是?怎么这么碎?罗哩罗嗦, 这么不信任我鱼包子和眼镜,还把不把我们当兄弟?甭胡扯了,我问你,是不是要 我们对着玉皇大帝什么的发了誓你才肯放心?呃? 周致忙矢口否认: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那么还不快说?鲍建辉眼珠子一横:我再说一遍,我耐心实在有限。 是这样的。周致下意识地伸出那条早就不安分的舌头舔舔嘴唇,干巴巴地说: 是这样的。刚才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我写了一首诗递给潇洒,那意思是请她指教 一二,而且,而且借此略表心迹,你们猜,她怎么着? 怎么着?台清照有点不对味地干笑着说:她一定是对你有所表示了,她说:MY DARLING, I LOVE YOU(亲爱的,我爱你)了,是也不是?因为她别无选择,一只 种猪在向她示爱嘛! 鲍建辉连忙附合: 唔唔唔,CLEARLY THE ANSWER IS YES(回答是肯定的), 八九不离十是这个样子了,周大公子,你敢说不是这样吗? 敢说不是这样吗敢说不是这样吗!敢你个死人头!是你个死人头! 周致勃然大怒:你们这些油嘴滑舌、顽劣不堪的家伙,竟拿我跟种猪比,有这 么损人的吗?况且,最可忍孰不可忍的是你们这些没有王法的竟敢这么玷污我心目 中的圣洁偶像。知不知道?(作自我陶醉痴情万分的样子独白)——她在我心目中 一直是一位女神,不,是女王,是一尊大自然恩赐的玉观音,她光艳夺目,她无处 不美,她简直就是一个美丽的童话,她……她她她,常常使我心跳一百八。(终于 停止赞美,从自我陶醉中醒来,作震怒的样子)而你们,你们两位,却用那么不恭 的言词侮辱她、玷污她。特别是眼镜,难道你就不能把现代的新女性想象得矜持一 点、保守一点? 那她怎么了哈? 台清照和鲍建辉连忙一副不耻下问的样子。 鲍建辉甚至还上前给周致揉胸捶背,那一系列殷勤的动作的意思是叫周致冷静。 冷静一点嘛,鱼包子打趣地说,别激动,更别歇斯底里,有话好好说。 于是周致当真就表现得安静了一点。 周致正正脸色, 严肃得有些可笑的样子, 认真地说: 潇洒根本没说什么MY DARLING,I LOVE YOU 之类的陈词滥调。只是……只是……周致好像羞涩万分的样 子(哦,老天,他什么时候这般羞涩过?),他期期艾艾地说:只是在看完我的自 白诗后在背面也写了两句。 两句?台清照声音似乎有点不稳地问:两句什么? 别卖关子。鲍建辉也催促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她说。周致带着一脸幸福的表情。 不不不,周致又立刻纠正说:是她写。她在背面写道——人生真的这么忧郁吗? 看看抬头的一片天,总是很蓝很蓝,很辽阔,对不对?其实生活的天空也一样。莫 愁前路无知己,人生处处有情人。她把它递还给我的时候还朝我回眸一笑。那一笑, 标准的BB(Baby)型,太清纯了,比奥黛丽·赫本(AUDREY HEPBURN)还要清纯。 回眸一笑?BB型?就勾得你头脑发热?老天! 台清照不无怀疑,用一种酸酸的口气(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语气为何这样 酸)说:她真的向你抛媚眼了?不可能吧? 媚眼?周致不客气地说:就你说话一点也不检点,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呢? 老兄,我已经向你真实地描述过了,BB型,Baby你总懂吧,也就是小孩子,小孩子 的笑你能用媚眼这个词?小孩子的笑就象天使的笑容,那是世界上最最纯洁的,懂 么? BB型的笑容?见鬼去吧!鲍建辉心下也在嘀嘀咕咕:潇洒的甜笑只有周致这种 笨蛋加一级的特号白痴才相信是什么清纯的BB型笑容。哦,郭哥呀郭哥,你是跌进 女人温柔的陷阱没有救药了,你应该头脑放清醒一点才对,这种媚功纯属天字第一 号的毒药呀,毒死人家人家还在浑然不觉地微笑呢。她给他喝了毒药,他喝的时候 好象很甜,可是现在毒药已经渗到他的血液里去,而他也将丧失所有的理智,毫无 办法。唉!潇洒呵潇洒,你是在做秀,天下漂亮的女人通通不是好货,不是好货是 央人货,你的清纯你的甜笑纯属是奥黛丽·赫本式的作秀。而周致这个蠢公子哥, 纯属自作多情…… 但鲍建辉嘴里说的却是另一番鬼话。 鲍建辉一个劲地瞎嚷嚷:呵唷,我的大帅哥,你还真——还真叫,叫什么呢? (他用手指敲了敲额际),唔,你这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了,还真让人看不 出,记得初中时课文中哪个大诗人的诗句叫做那个……那个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来着。 呃?你老兄会的还真不少,竟然会起了大诗人们才会的那种雅事——看雨、读眸! 哇嚓!甚至读出了潇洒眸子里的款款深情。哎哟,不得了不得了,那我们做兄弟的 得恭喜恭喜才对呵。恭喜恭喜…… 台清照也跟着一个劲贺喜,而且“贺”得有模有样。 贺过喜之后,台鲍两人当然是黑黑心、咬咬牙,狠狠地把周致敲诈勒索一把了。 周致一迭连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一人一包情人果,一人一包情人果。怎么 样?什么?嫌少?还嫌少哇?奶奶地!还要情人梅?哇呀呀!你们一个个磨快了刀 光对付我呵,好黑的心! 不不不。这么说有点不公平。 鲍建辉亲热地拍拍周致的肩膀,诞着脸说:好兄弟,不黑不黑,我们一点也不 黑,古人有句话怎么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嘛。俗话讲得好,人有良心,狗也不吃屎 了。呵哈?对不?我们彼此彼此…… 周致真是哑子梦见妈,有说不出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