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校综合服务部里灯火辉煌。 校综合服务部早就承包给私人了。现在的老板据说是校领导的亲戚,姓钱。 这位钱老板比起前几任老板更会做生意,而且也颇得人缘,脸上整天挂着灿烂 的笑容。钱老板把综合服务部里的小食堂重新扩建重新装修重新起了个叫“缤纷世 界”的名字。 “缤纷世界” 里应有就有:快餐厅、雅座、Pub、咖啡屋、早点铺。当然,综 合服务部应该全心全意为师生服务,除了卖一般学习生活用品和书籍的柜台外,他 还特置了一间装修豪华但十分雅致的“红豆”精品屋,专门出售风铃、书签、音乐 盒、手工艺品等等等等。 校园的夜色淡淡忧伤而又美丽。 穿着新潮的俊男靓女们三三两两地在综合服务部门口进进出出。这都是些大款 和中上等家庭的子女。家庭经济拮据点的学生,除了极少数,一般不常来。而那些 极少数,也都毫无分例外地负债累累。一句话,这里不是穷人孩子可以常来光顾的 地方。比如说,就说凌云啸吧。他在这所中学寄读了差不多两年了,来这儿转转的 次数掰掰手指头也能数得清。 唉—— 想到这里,凌云啸的心里总有些不平衡。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有的人生而大富大贵?为什么有的人孜孜以求却仍然一无所有?为什么?! …… 于是,他仇恨!他真的仇恨! 他仇恨这个世界,他恨天恨地,他更恨造物的造物主! 凌云啸最痛恨的,就是造物主!对,造物主——如果世上有造物主的话。是的, 造物主太不公平了。他恨它,恨它的不公平,恨它的不负责任!它竟让他投错了胎, 让他出生在那样一个僻塞的山乡、那样一个贫寒的农家。不然,人生的道路,对他 也就容易许多。至少,他不必做这样孤身的个人奋斗。 他好恨! 凌云啸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变得象现在这样的愤世嫉俗,而且每每这种愤世嫉 俗的心理突然发作的时候,他就变得近乎歇斯底里,一些偏执的想法总象一阵阵炙 热钻心的疼痛一样接踵而至。他烦躁得要命,他只能象他所习惯的那样——目光狂 乱而忧伤,再就是拳住双手轻轻呻吟。 每次这种愤世嫉俗的心理发作的时候,教室里实在呆不下去了,他就独自一人 偷偷逃学。他偷偷爬到校园后山断崖上那片树林里。那些被他压抑在胸臆间的风暴, 在那儿,就彻底爆发了。每次他都用自己的双手不停地抓扯自己的头发,对自己说: 不要!不要!不要!他用额头紧紧抵住斑驳的古木,泪如雨下。他庆幸他还能哭, 甚至能够哭好大声。他想:如果有一天,他想哭的时候却欲哭无泪,那种疯狂的感 觉一定相当可怕。 凌云啸常常在那儿——在那片黑漆漆的树林里喃喃自语、抑或独自抽泣!有时, 他不停地走来走去,甚至躺在那些冰凉生硬的岩石上,象一个得了热病的病人一样, 寻求寒冷和疲乏。他在崖顶彷徨、呐喊、看日出日落、看归雁和翔鹰。 他听寒风在崖上呼啸、他听崖下水浪拍击寂寥湖岸的凄凉波涛声。 他望着酡红的彩霞出神…… 他对着那同情地倾听着的黑夜倾诉他的痛苦……这痛苦是他无法向任何人—— 任何活人的耳朵倾诉的,这样,明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在这新一天的早晨, 那倾诉过后产生的镇静才使他又能够熬过一个白天。 后来,他学会了吹笛。每当晨曦初露的早晨,每当夕阳西下的黄昏,凌云啸会 来到湖畔的悬崖上,远望着茫茫的水天,仰视着浩浩无垠的昊空,唇边横着一支竹 笛。他的心一天比一天孤寂,他唯一的寄托和乐趣似乎就只有这支笛了。他用笛声 倾泄着心中的迷茫和哀怨。笛声唤起了他心头那酸酸甜甜的一页,笛声伴他度过这 交织着痛苦的美丽年华。 再后来,他不知怎么扔掉了那支竹笛,每当漫漫长夜来临,透过苍白的月色可 以看见那块突出的岩石上他狼一般挺直腰身坐着,两眸直视着远天,他极富磁性的 嗓音总是唱着一支歌——一支忧郁、凄落、幽美的歌。 I 'm sitting here in a boring room我坐在一个使人腻味的房间 It 's just another rainy Sunday afternoon又是一个雨绵绵的午后星期天 I 'm wasting my time I got nothing to do我无所事事 我正在浪费我的时 间 I 'm hanging around I 'm waiting for you我闲呆在这儿 我在等待 But nothing ever happens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And I wonder我迷惘 I 'm driving around in my car我驾着小车四处去兜风 I 'm driving too fast I 'm driving too far我飙车我把车飙得很远很远 I 'd like to change my point of view我想改变自己的视点 I feel so lonely I 'm waitng for you我感到好孤单 我在等待 But nothing ever happens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And I wonder我迷惘 I wonder how I wonder why我迷惘我为什么迷惘 Yesterday you told me about the blue sky你昨天和我说起过蓝天 And all that I can see而我仅所能见的 Is just a yellow lemon tree只是一棵黄色的柠檬树 I 'm turning my head up and down我抬头复又低头 I 'm turning turning turning turning turning around我盘旋盘旋盘旋盘 旋盘旋 And all that I can see而我仅所能见的 Is just another yellow lemen tree只是一棵黄色的柠檬树 I 'm sitting here I miss the power我坐在这儿 我失去了力量 I 'd like to go out taking a shower我想冲到外面去淋雨 But there 's a heavy cloud inside my head但我头上压着沉重的乌云 I feel so tired put myself into bed我倒在床上 我好累好累 Where nothing ever happens这儿什么也没发生 And I wonder我迷惘 Isolation in not good for me孤独……与我无益 Isolation I don 't want to sit on a lemon tree孤独……我不想坐在一棵 柠檬树下 I 'm stopping around in a desert of joy我信步在快乐的荒原 Baby anyhow I 'll get another toy孩子,无论如何我将会得到新的玩具 And everything will happen一切都将发生 And you will wonder而你将迷惘 凌云啸眼眶潮湿! 凌云啸仰天流泪! 这是一支年轻人的歌,这是一支年轻而原始的歌,这是一支很凄落、很幽美— —关于理想的歌。 凌云啸肆无忌惮地歌唱着自己的忧伤,歌唱着自己的落漠。 理想——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经有过,而且很美丽地有过。但是,理想啊, 我的歌唱到底是为了把你忘记还是为了把你想起? 也许是为了忘记。 也许是为了想起。 可是无论是为了想起还是为了忘记,都只能给他带来不堪回首的回忆。 凌云啸!凌——云——啸!这是一个具胡阳刚之气的名字。 凌云啸是一个很自尊的男孩子。而……而他的同学,同学们却一次又一次肆意 的践踏他侮辱他——践踏他那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自尊和自信,因为他是个地地道道 的山伢子,他们甚至无视他的人格。 知道吗?凌云啸心里在流血,凌云啸心中在哀泣:你们这么做,是多么多么地 残忍! 是的,同学?什么同学?狗屁同学!统统都是那么冷血! 他们中的某一撮人,总是侮辱我,侮辱我竟连我的名字也不放过。是的,含沙 射影,一次又一次,无休无止,讥笑我、嘲讽我。他们……他们整天阳萎阳萎地挂 在口头上叫。这帮狗,这帮狗杂种,狗娘养的,总是在偷偷骂我阳萎,拿我取笑… … 凌云啸摇摇头,想摇去这些不愉快的想头:唉!取笑……取笑有什么大不了的, 要取笑就取笑吧!也许,也许是我自己不好,是我前世作孽干尽了丧尽天良的勾当 吧?就象日本的甲级战犯土肥原二郎、东条英机他们一样,他们来生一定不得好死! 他们来生一定是做最最卑贱的猪呵狗呵之类的吧?甚至猪狗不如。……我也许也是 以前做了什么罪有应得的勾当,才这般命苦吧?…… ★ ★ ★ 凌云啸驻足在综合服务部门口的水泥操场上。 他已经来了一刻钟了。 他目光倏忽地扫射着,有一种狂乱的忧伤和迷茫。一阵阵抑制不住的冲动袭上 他的心头。 凌云啸喃喃自语道:世事如梦,人生梦不知,唯我独愚,唯我独痴!噢…… 凌云啸蓦地双手搂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蹲在路灯照射不到的角落里:天 道不公!天道不公呵!为什么上天那么不公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 什——么? 干脆!凌云啸又冲动地跃起那条藏身在角落里的影子,咬着牙狰狞着脸,沉声 说道:既不想让我好,我又为什么要学好?要学好太难了,做一个好人是很辛苦的, 我不想学好了,我干脆堕落吧!堕落到地狱里去吧!我就要丧尽天良了……哈哈! 再见,理想! 可——就在凌云啸这样胡思乱想地徘徊在综合服务部门口的时候,他家里却发 生了一场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