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台清照、鲍建辉、周致三人来到灯火通明、人语喧喧的综合服务部营业柜台侧。 喂!喂喂!周致一面用手指敲着柜台玻璃一面直通通地对着营业员喊:三包情 人果。 年轻漂亮温柔的女营业员正给两名手腕上套着“巨无霸”高档电子表的男生取 椰奶,接着,又弯身从柜台里给一名女生取口香糖,然后,是一阵手慌脚忙地给他 们找余钱。 同志!三包情人果。台清照抬抬鼻梁上的眼镜在一旁帮周致喊。 同志——?马上就有一个男生学舌说:呵哈哈,同志,叫得多逗! 喂!手提揶奶的另一位男生拍拍台清照的肩膀,流里流气地说:喂!我说这位 同志哥,搞没搞错?你应该叫人家小姐,懂么? 台清照怒目相向。台清照感到心脏里的血液正一阵阵向手腕压去。周致和鲍建 辉连忙扯扯他,叫道:眼镜眼镜! 叫眼镜的时候,他们就连连朝台清照使眼色。 等那两名惹事生非的男生一脚走出门后,周致才说:人家是县太爷的公子,高 三理(5) 班的,三(5)班的是贵族班,都是这种PLAYBOY(花花公子)。他们班 上男生都管他叫花老大,这种不入流的人种,一天只知道“玩死”,除了“玩死” 就是“惹事生非”、“寻花问柳”。你呢,你就不要一般见识了吧。 鲍建辉也说:别一般见识别一般见识,理他们作甚? 台清照愤愤地说:他这种人是欠揍。他妈的,老子打的江山儿子称好汉,那门 子英雄?我把他放在眼里? 周致说:那是那是,这种人根本不配放在眼里。我们的眼镜,志大才高,将来 一定自己打了江山再来称好汉,对啵? 台清照笑着把他一搡,说:去你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 ★ ★ 周致、鲍建辉、台清照三人刚一转身,同寝室的凌云啸迎面走了过来。凌云啸 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周、台、鲍三人一点也没在意。在他们已经习惯的眼里,凌 云啸这三个字仅只代表了这两样东西——一张闷闷不乐的脸,一双阴鸷、深沉的眼 睛。凌云啸生性孤僻、不合群。而且相当傲,在他们的印象里:凌云啸做任何事都 好象是独自行动的。谁知道他一个人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鲍建辉在大伙议论凌云啸的时候说过一个很特别的词:怪相道! 周致、台清照还有阳萎及骷髅都说他:怪相道! 阳萎、骷髅这两个绰号实在不雅。 倪国兵是阳萎其人的真名实姓。这家伙现在准保已经缩在被窝,哦,不不不, 天气这么热,应该是毯子才对。倪国兵在男生面前鬼话连篇,一张嘴既好吃又好讲, 但一有女生在面前就立刻那个了——腼腼腆腆,屁都不敢吱一声。因此,他被好事 者冠上了“阳萎” 这个不雅之极的绰号。除了这个准绰号外,班上那些PLAYBOY也 偶尔叫他两句“大姑娘哟西哟西地”,所以,一提起“阳萎”和“大姑娘”,大家 就古古怪怪的笑,笑笑就朝倪国兵那边瞟。倪国兵,不!阳萎——几乎因此成了某 些调皮鬼搞笑的“永久料”,罪过罪过! 跟着再说说他们寝室的另一个活宝:骷髅。 骷髅是张大文的名牌专利。 三(6)班没有谁不知道骷髅,甚至,连紧隔壁班 的那些女生也久闻骷髅的大名。骷髅这个活宝专用商标是“绰号开发无限公司”的 大老板黄楚总经理——但人们常叫漏嘴叫成黄鼠狼的——一时灵光乍现的产物。 黄楚这只黄鼠狼坏坏地说:张大文呀张大文,你小子前世肯定是个饿死鬼,这 世是饿死鬼投胎。你看你,长得这么这么地苗条,手上脚上还有脸上,呜呜呜…… (哀哀的同情之声),整个儿都是皮包骨头哇,要是,要是谁跟你睡在一起,谁就 一定像跟《包身工》里的“芦柴棒”睡在一起一样,晚上除了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碰了你还要他妈地做恶梦。 寝室里立刻有五张嘴齐呼:哦!天哪!碰不得也么哥(元曲里学来的词),碰 了要做恶梦。 张大文学着电视上外国佬大叫抗议的镜头,也哇哇大叫:我抗议!我抗议! 张大文其实心里慌得不行,知道这回搞不好要坏事,《包身工》上面的“芦柴 棒”一定会被黄楚用来移花接木,一接就大有可能接到他的身上来。他绝望地哀嚎: 芦柴棒这浑名十有八九要落到我头上了。 然而,黄楚这只老奸巨猾的黄鼠狼并没有“原版照抄”(文抄公们的常用术语) 《包身工》上芦柴棒这个绰号,他竟然还嫌这名字不够形象不够刺激不够吸引人, 竟弃而不用。 好吧!黄楚露出了鳄鱼般不怀好意的奸笑:你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抗议和哭 鼻子是没有用的啦…… 黄楚说着笑着从身上摸出一包香烟,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一边点上香烟一边 怪腔怪调地吟着莎士比亚的名言:啊——有美丽天使的地方,必有云雾相伴! 黄楚语毕,还故意吐出了一圈烟雾,然后好大声兼阴阳怪气地哼唱了起来:我 是个很容易上瘾的男人…… 张大文用力拍了拍床沿,不忿地说:嚎丧啊死黄鼠狼! 黄楚不以为意地拍拍张大文,故示亲热:唔,呆头鹅,你以后一定要申请一下 专利注册一个商标什么的,因为从现在这一刻起你就有了属于你自己个人的专有名 词——骷髅。对,骷髅先生,不要大意,现代人要有现代人的品牌意识,骷髅这个 商标是名牌,是名牌就有无形资产,OK?! 阳萎第一个叫好,他附掌大笑道:好!妙!妙得紧! 倪国兵被同学们阳萎阳萎地叫来唤去,心中甚是不平,为了达到公平,他坚决 赞同新出炉的一切乌七八糟的绰号,如果视听效果上更唬人则更妙。阳萎曾经毫不 掩饰地说:那才过瘾。台清照、鲍建辉他们一个个也跟着起哄:骷髅!骷髅…… 他们一个个挤眉弄眼地说:骷髅这名字叫不多好听多亲切!叫上一百遍,过过 嘴巴瘾也过过嘴巴瘾,同时有一句名言说得好,说谎言重复一千遍即是真理,我们 多叫大声叫,叫顺了口多好,叫顺口以后改也改不了忘又忘不掉,等我们老得走不 了,你还依然是我们口里的大活宝…… 最后他们一伙也学着黄鼠狼的样,摹仿着他的嗓音唱道:啊朋友我是个很容易 上瘾的男人…… 当眼镜、鱼包子、黄鼠狼、郭哥他们一些人叫得唱得正欢的时候,却常常有一 个人在自己的被窝里咬牙切齿。 这个人当然是凌云啸。 凌云啸睡在那里一声不吭,但却在心里谩骂:这帮狗,吃饱没事做了就成天出 鬼点子,叫这个骷髅叫那个武大郎。 可是上天就是这样不公平,他们吃喝打闹成天鬼混鬼混,学习还偏偏好得什么 似的。 当然,对这些学习上的事,他不提也罢! 凌云啸最不能隐忍的是黄楚、周致、还有鲍建辉、台清照他们几个成天将阳萎 挂在嘴上,叫得比什么词都响、用得比什么词的频率都多。 阳萎?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阳萎呢? 凌云啸一点也不清楚。 凌云啸想:不便启齿也不能启齿的,总是属于那方面的问题吧?他们叫倪国兵 阳萎,然而,倪国兵算什么意义上的阳萎呢?他只不过是在女生面前腼腆而已,叫 他阳萎,开玩笑!他们这其实是指桑骂槐,是在影射和侮辱我吧。 凌云啸想:对!这帮狗一定是的。 凌云啸对周围的事物向来敏感多疑,然而,这帮鬼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他们怎 么知道自己有这种见不得人的毛病的呢? 他曾经听到父亲对他提起小时候做过小肠气手术的事,隐隐约约记得父亲说是 医生在他裤裆里开过一刀。父亲说:开了一刀,医生说的,开过一刀就好了。—— 而村里那些放牛的光棍们则说:卵子那个地方开过刀还有用?以后那方面就差劲了。 那个方面——?凌云啸当然懂,只有傻子才不懂!可据说连傻痴呆一类的人也 懂,因为那是一种本能。 为小肠气动了手术?…… 裤裆里的卵子开过刀?…… 以后那方面就不行了?…… ——这些特别的想头已栖息在他的头脑中,他再也不能避开它们了。说老实话: 凌云啸非常害怕。凌云啸有一种后怕——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后怕。凌云啸对自己以 后将失去一个做男人的人的尊严很在乎,真的,非常非常在乎! 凌云啸很想打本医学方面的书来看看,然而,在农村里这几乎没有可能,农村 根本就没有书,更遑论医学人体学等等方面高深莫测的科学著作。学校图书馆里也 不知道有没有?但是——即使是有吧,有他也不一定敢去借的。他只好求助一些简 单的工具书,比如《新华字典》,因为他现在已经知道小肠气又叫疝气。疝气在字 典中肯定是有的,而且很容易查到,查得到就好办。 《新华字典》是这样告诉凌云啸的: 疝 shan 疝气,病名,种类很多,通常指阴囊胀大的病。也叫“小肠串气”。 《新华字典》并没有说到点子上。诸如手术后有没有后遗症更是不得而知。从 此,凌云啸就很苦恼,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他整天惴惴不安, 这是成了他的心病了。 每次,凌云啸只要从书刊和电视等“传媒”里接触到“阳萎”这个似懂非懂的 术语,就马上触动那块由来已久的心病。 他非常怕听到这个词,就象某些人怕闻汽油味一样怕,怕得要死。 可现在,周致、鲍建辉、台清照、黄楚他们成天将阳萎吊在嘴边,不厌其烦地 叫。唉!他恨 他们几个恨得牙痒痒的。 话说回来:阳萎如何让同学们知道了?肯定有人在我睡觉的时候脱过我的裤子, 他们这班缺德的,老这么干!要不,就是在澡堂洗澡时他们偷看到的。我看过自己 的下身,那里有一个异常明显的刀疤。 ……任君掬尽西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 凌云啸心烦意乱地想:阳萎阳萎阳萎……噢,对于一个大男人来说,这真是奇 耻大辱!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