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206寝室……沉默。 206寝室……沉默在阒无一人的静寂里。 206寝室……依然沉默着,睁着一只黯然的黑眼。 206寝室……还是没有一点点声响。 其实这里面真的有人睡着了。比如没有跟大家抢健力宝的周致。这位老兄竟然 在这人声躁杂的“睡谈会”上睡着了,尤其让人嫉妒得要死的是他还一睡着就进入 梦乡,做着大闹天宫无法无天的美梦……现在,他就在“梦游”。——梦到自己又 回到了少年时代的小学时期,梦到他自己一边唱着“天大地大没有我来得大,天大 地大且自逍遥没谁管呵”一边在自己教室的课桌上东跳西跳大闹学宫呢! 突然—— 岑寂的206寝室被台清照的沉痛呻吟声打破了。 台清照捂着肚子,腹部剧痛异常,仿佛吞食了碎玻璃片一样肝肠寸断,他一身 直冒冷汗,额际全已湿光,头发黏得一缕一缕的。 接着,只一会儿工夫——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台清照痛痛已撑不住,连被条都蹭了下地。 他死死抱住自己的腹部,在床上开始打转。巨烈的中毒反应,使他已经开始恶 心、呕吐……紧接着,情况更坏了,他已吐得一塌胡涂天昏地暗两眼发黑:一股异 味弥散开来……就在他翻滚的时候,放在一边的眼镜被带了一下,碰掉在地上,打 成了许多小小的碎片…… 周致的好梦一下子给惨痛的呻吟惊醒了。 天哪!是不是在做梦?或者……拍电影? 他赶紧用手揉揉还朦朦胧胧的睡眼:自己有没有给搞错? 他看到了他从未看到过的一幕——除掉电视屏幕上: 眼镜、鱼包子、黄鼠狼、阳萎、骷髅都在自己的床上呻吟、呕吐、打滚、抽搐、 骂娘……甚至哭…… 天哪!妈耶!天老爷! 周致一连说了好几遍天老爷,才哆哆嗦嗦掀开被单一跃而起,他已顾不得穿上 长裤。 看到全寝室的人几乎都在演戏似的呻吟。(妈的,怎么老想演戏)他顿时手足 无措了。 我该怎么办?周致傻不兮兮地呆站着问他们这些已呻吟成一团的人:我该怎么 办?我我……妈妈的,我头脑急都急昏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啦,喂喂喂!快 点快点跟我讲哪! 呻吟依旧!此起彼伏!周致慌得手都不知放那儿好了。 黄楚喝得少点,他显然一时还死不了,他无力地呻唤道:周致周致……周致… …刚才值周的……老师来过……一定没走多远…… 说话间,他的额头已是汗如滚珠,脸色渐愈苍白,呼吸也渐愈急促。 一句“值周老师”提醒了周致,他马上知道了此刻自己的使命:赶紧去报告值 周的笑里藏刀,赶紧赶紧……赶紧! 周致突地弹起匆匆窜进夜色,象一支离弦的箭…… ★ ★ ★ 凌云啸从床上一跃而下。 他走到门外走廊上的路灯下,抬了抬左手腕,电子表上显示出几个幽幽的数字 来: 10:58 他掩饰性地走了出去……但他并不想逃开。 值周的笑里藏刀听了周致结结巴巴叙述不清的话以后, 风一样卷着跑向206寝 室。这还了得?这还了得?他一个劲地说这还了得。其实他也吓坏了,而且吓得不 轻:浑身抖得不行。他叫周致在这里照顾一下,他去打电话叫校领导和校警。 值班的副校长和还未入睡的校长,迅速赶了过来,即刻向市公安局求援报案、 并向市人民医院挂了电话。 ★ ★ ★ 公安局拉响警笛的警车在夜色中呼啸…… 医院的救护车也在路上朝着同一个方向风驰电掣…… ★ ★ ★ 整个男生寝室灯火通明。 206寝室门口门外门内挤满了人:围观学生、校领导、老师、校警…… 警车、救护车先后开时了校门,到达寝室门口。 ★ ★ ★ 9 月 29日(次日)凌晨零点一刻 市人民医院 急救室内正在进行洗胃输液等急救,但倪国兵等人心电图均显示频繁性早博并 二、三联律,接着又出现两到三次阿斯综合症,生命几度垂危。主持急救的医师们 一个个汗如雨下。 20 分钟后。 台清照、鲍建辉两人更感头晕、惊慌、胸闷、继而意识丧失、全身紫绀、呼吸 停止、瞳孔散大,抗心很失常药物治疗无效。医师们又立即采取新的急救措施,采 用电击复律,反反复复近20次。 9 月29 日 凌晨 4 点 急救室里的戏灯熄灭,门推开了:手推车上横卧着一具尸体。 主持抢救的医生走出,刚摘下口罩,就已被一大堆人围住;学校负责人、老师、 学生会干事、警员、市报记者…… 市医院的王院长正在给主管公安工作的副市长打电话。 他说:经过抢救,五名学生中四名业已脱险,而另有一名同学因中毒过重,抢 救无效,不幸死亡。嗯嗯,已经尽力而为了,我们也很难过,毕竟是重点中学的… … 他说:是什么毒?是这样子的,据推测大概是老鼠药。防疫站已来人取液化检 了。对对!是的,是的!好的!噢,噢……讲清楚些?还要准备叫法医做法检?好 的,好的。 他说:你要亲自来一趟?是要来一趟。就这样。 凌晨 5 点 市公安局 凌云啸已经被带到了审讯室。 凌云啸呆站着,恰似一具木偶,眼中一片茫然。 审讯人员说:不必惊慌。只要如实地回答我们的提问就够了。如果你觉得你是 冤枉的,可以讲出来。我非常希望你能够信任我们。你的档案在我们手中。 接着,开始了正式的审问。 审讯记录上做了如下一些记载—— 是你下的毒吗?据我所知,他们是吃时了你给他们的饮料之后才发生中毒的。 另外,你的同学周致是知情者,他没有喝你请客的饮料现在就安然无恙,你能做一 番解释吗? 不必解释了,我本来就是凶手,一点也不清白,是我在饮料里面掺了毒。 谢谢。你的态度不错,那么你所谓的9月28号是你的生日……是撒谎的? 对。 我的生日早过了。我的生日是9月25日。那天的生日,我很孤独,他们一 个个那么冷血,那么势利,又何尝记得我的生日?如果记得我的生日,他们也不会 上当了,不是吗? 请问你使用的是什么毒品?你知道它的效用——或者说是毒性吗?讲明白些。 耗子药。校门口买的耗子药。装在打针用的那种封闭式的玻璃瓶里,红颜色。 买耗子药的老头说:挺灵的,毒性特别重。他以为我是买回家用,就又说这是什么 美国、澳大利亚试用品,在中国仅是批量生产的鬼话。我虽不信这些鬼扯,但我看 到校旁边的老太婆一手提着六只大耗子到马路对面的垃圾堆上去甩,一看就知道是 药死的,大概还真灵呢,所以我就花钱买了三瓶…… 停!可以了,别扯那么远。你能坦白你投毒的原因吗?如果能也请说详细点。 (沉默) (一度的沉默) (连问几次之后): 我不愿说,你也可以理解成……理解成我不想说。 说说吧,这是你应该回答的内容之一。 ……你们叫我怎么说? 你应该知道说些什么,你投毒总有一定的原因和某种动机吧?怎么?是不是不 堪再述? ……好吧!说就说吧,原因是有的,有好多好多。说到底,我跟他们有仇!我 恨他们。他们死是罪有应得,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都或轻或者重地侮辱过 我的人格和伤害了我。譬如他们口头上阳萎阳萎的一天叫个不停,肯定是偷偷摸摸, 待我睡觉的时候,脱过我的裤子,才知道我下身做过手术,专捡我的疤揭。好多次, 我都不经意地听到他们在背地里议论我,讲我是个妇道人家而不是真正的大男人, 而且,今年三八妇女节,他们一致在班上气象鬼吼鬼叫说什么我也应该放假一天, 享受享受妇女待遇。他们成天脏话不离,我听了实在受不了,一天开口闭口“发泡”、 “泡妞”、“搞定”、“马子”、“欠揍”、“玩死”、“扁人”,讲得我恨不得 他们统统死掉拉倒。像他们这些人,最让我气的是老师一点不管,还觉得自己的弟 子高明。实际上,我也不能不佩服他们手段的“高明”,两面三刀、阳奉阴违,老 师竟然还常常表扬他们。我最恨的,也是我最弄不懂的,是他们怎么学习又比我好? 他们中某些人星期天开“九三学社”、星期六搞“DK”、可学习……学习还是最好, 老师对他们就宠爱有加,而对我这种人,眼睛睬都不睬…… 慢着!你说的“九三学社”、“DK”是什么意思? 星期天他们早上一个个睡到九点、下午睡到三点,就是开他们所谓的“九三学 社” ,而我连星期六星期天利用上都考不过他们。DK是DANCE和KISS的缩写,也就 是跳舞和接吻(谈恋爱)。还有吗?其它原因?直接原因是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叫着直接原因,我的恨意是堆积成的,我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 超过了,我就无法控制住我自己,无法顾及更多外在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