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波澜壮阔,长风巨浪,固然是一种壮美,但如果没有容纳百川、汇聚千流的胸襟, 没有刚柔不屈、誓不言败的磨砺,没有荣辱不惊、厚积薄发的底蕴,没有独善其身、家 国天下的志向,既便是再壮丽的风景,充其量也只是少年壮志不言愁的豪气。成熟的人 生也多如平静的海,既使不再壮志凌云,气逾霄汉,但能够坚守一份博大的襟怀,一片 纯净的心灵,一颗浩然的爱心,一种平凡而丰富的生活,不也同样能够描绘出浓墨重彩 的绚丽人生吗?这就是那一刻我内心最真实的感悟。” 我几乎是一口气将自己在仕途上的挫败在婚姻中的压抑以及寻求心灵安慰的感受全 吐了出来,语气虽有些郁闷,但心情却逐渐开朗起来。 “很不错的感悟。扬帆,你让我感受到了你成熟的一面。”裴莹丽雪抿唇一笑说, 一副欣赏的神情。 “是吗?”我置疑道,并微微晃了晃脑袋,很不以为然地哈哈笑道。“知道打那以 后我什么想法吗?” “说来听听呀!”她用微笑的眼神鼓励我。 “人生苦短,生老病死皆不由已,富贵贫贱都是身外之物。假如我能够选择,我希 望是和自己相亲相爱的人,在远离是非争斗的孤岛上,早观日出,晚看余晖,听潮长潮 落,踏波起浪涌,过一种‘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平静生活。” “够浪漫的,又一个世外桃源。”她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你不信?”我不满地斜了她一眼。感觉她话里话外很有些揶揄的味道。 “我信!”她收起笑,换了坦诚的语气说,“但我以为,你是在用这样的表达方式 掩饰你暂时无法图谋的愿望。” “怎么说?”我用置疑的眼神看她。 “我相信你并不是心如止水,你依然渴求那种长风巨浪、波澜壮阔的人生。正如你 描述的那片海,那是在历经了无数次挫伤后的自我超越,自我完善,那是一种更加成熟 的平静,瑞智的平静,在那平静的最深处,依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蓄势待发。扬帆, 这应该才是你最真实的思想”她说。 “何以见得?”我不以为然地追问。 “你的描述已经坦明了你的心机。”她学了我的样子也拽了根狗尾巴草捏在手中悠 然自得地晃着,像是把我的一切底细都看穿了,很有些得意忘形地笑着。 靠~~~ 这娘们够毒的,竟然将我内心最深处的隐秘都琢磨透了,让我不得不再一次 的刮目相看了。 想想也真是可笑,第一次看海归来,我写了篇散文,题目就是《平静的海》,散文 的内容基本就是和裴莹丽雪聊到的这些感受。那篇散文在我们当地的晚报上刊载过,也 在我曾经玩过的论坛上张贴过。尽管朋友们给过我很多的赞美,却没有一个人真正识破 在那种非常超脱的表象下依旧掩盖不住的内心狂躁。准确地说,文章中隐藏着一份壮志 难酬的郁闷,一份无可奈何的现实逃避。可是这一切,竟然都让裴莹丽雪一眼看透了, 一语道破了。 美丽又聪明的女人往往会让男人爱恨交加,挺矛盾。裴莹丽雪偶尔流露出的那种足 以置人于死地的温柔目光,有时候会让我胆寒,让我不太自信。但尽管如此,我们之间 似乎又确实存在着一种息息相通的心灵感应,不仅仅是纯情感的东西,似乎还掺杂了些 别的什么玩意儿。到底什么玩意儿,我当时也不曾细想过,很难说得明白,好象就是那 种挺对脾胃的感觉,能让我在口无遮拦的胡说八道中,偶尔蹦出几句挺掏心窝子的话。 也许,这就是那种所谓的可遇不可求的红颜知己吧。 那天就是如此。我开始向她讲述同事们误加给我的种种清高,讲述曾经在仕途上遭 遇到的种种挫败,坦诚我那时的烦恼和苦闷,讲到最后,我将狗尾巴草竖在唇间晃晃着 说:“知道那时候我想怎么做吗?满世界去流浪!” 裴莹丽雪流露出诧异的眼神。 我知道她有所置疑,于是看着远处的天空继续说:“其实我并不清高,只是貌似清 高。我只是不欣赏有些人的生存理念和方式,为了眼前一点点的现实利益,就可以六亲 不认,黑白颠倒,不择手段。但这并不能表明我就不希望谋求政治上的进步,人生价值 的体现,毕竟我也食人间烟火。我总是一厢情愿地想通过自身能力的展示得到认可,可 是我却一败再败。于是我想到了逃避。相对于斗转星移的恒定世界,五千年的华夏传承, 漫长的人生不过只是沧海一粟。比之人生的短暂与弱小,大自然是那样的博大精深,丰 富多彩。这样的相法在我当时的脑海中不知道叠加了多少次。我并不是说想要去探寻什 么人生的真谛,只是希望在那种无拘无束的浪迹中痛痛快快地走完一生,因为我坚信, 那样的生活一定会使我充实而快乐。” “后来为何又放弃了?”裴莹丽雪问。 看着她探究的眼睛,我一时竟然不知道怎样回答了。于是我转过脸眼望着远处,手 捏着狗尾巴草很晃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竟然正经九百地发出了一声轻轻而无奈的叹息 :“有句老话怎样说来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或许这就是人生的无奈吧,有着太多 的牵挂与羁绊,让你有时候不可能有太多的选择。” “唔~~~ 明白啦!”她意味深长地说。 “明白什么?”我感觉她语气中有种讥讽的味道,于是将脸又转了过去,果然见她 眼中含了几分顽皮的笑意。 “明白就是明白啦,你想让我说什么呀?”她脸偏偏地看着我,装傻一样依旧笑笑 地说,一头的长发瀑布样地垂在草地上。 “晕,我哪知道呀,这不是在问你吗?”我耸了耸眉毛说。 “你该不是想让我挑明了说,因为你心中那轮太阳的牵挂,所以愿望才没能实现吧?” 她突然间哧哧地笑了起来。 开始我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间就笑起来了,还傻傻地盯了她一会儿。后来我忽然 明白了,原来她是在拿我开涮,大概是在嘲我舍不得离开老婆温柔的怀抱。 “好啊,你敢拿我开涮!看我怎么收拾你!”趁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的时候,我 一下朝她身上扑了过去,我要让她知道我一旦拿人开涮会是种什么样的后果。 裴莹丽雪当时根本没有料到我会出那么一个狠招,当她感觉不对起身想逃的时候已 经来不及了,被我一下就扑倒在垫外的草地上。我明白正经话题已经至此结束了,现在 该是游戏时间了,我要狠狠给她点颜色看看,不然她不会懂得马王爷到底几只眼。 “我投降啦扬帆,饶了我吧!”她仰面倒在草丛里,喘息地叫着。 “饶你?我想掐死你!”我扑在她的身上,感受到她慌乱而急促的呼吸,感受到她 单薄内衣下乳房的剧烈起伏,感受到她于惊吓中微微张开的嘴,感受到她玫瑰花瓣一样 鲜艳而性感的唇,感受到她晶亮而迷人的眼睛。尤其是她那双令人消魂的眼睛,凝视的 眼神中氤氲出几分躁动,几分羞涩,几分矫情,几分忐忑,这样的眼神我曾在龚玉倩的 眼中多次看到过,非常的熟悉,所以,我的心一下就被搅乱了。 “为什么?”她喘息不定,却用定定的眼神看我。 “因为今生不能与你相守。我心眼儿小,我不能够拥有的,就会很嫉妒别人得到。” 我调侃着说。 “那你掐死我吧!”她忽闪着睫毛看着我说。 “为什么?” “因为,和你同样的原因。”她迟疑了片刻说,脸颊上飞起一片绯红,声音低到我 几乎听不到的程度。但是,她的眼神依旧是定定的。 没想到她会这样答复我,让我的心里一时产生出一些慌乱,一丝邪邪的杂念。不知 道她是否看过《红高粱》那部影片,尽管我们身边不是一片红高梁,可是,在那空旷的 野外,在那稀疏而茂盛的桦树林中,在那柔软而碧绿的草地上,不也同样具备了浪漫主 义的情调吗。于是不自觉地我便沉浸在了一种奇妙的幻觉之中。我试着想去亲吻她那玫 瑰花瓣一样的唇。她那张极具性感的唇实在太充满诱惑了,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可是,就在我即将接近那种诱惑的时候,一只柔软而细腻的手却挡在了我的唇上,同时 也让我看到了一双坚定而又深情的眼睛。 我没有强求,也没有退缩,只是用一种不解而略显迷茫的眼神和她对视着。 “让我们期求来生吧!”她平静地说。 “今生怎么办?”我也用平静的语气问。 “最好的解脱是把我掐死在你手里。”她说,依然是定定的眼神。 “当真?”我挑了挑眉头说。 “我愿意。”她说。 靠~~~ 我惊的险些没有跳起来,她这不是引诱我犯法嘛!我可没傻到打算将自己下 半辈子送进牢狱的份上。于是我用手指在她挺直而骨感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撇出一 缕灿烂的坏笑说:“得啦你,俺姥姥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算上这次,你该是欠我 两条人命了吧?” “我说过,不会欠你。”她很认真地说。 “那么说说看,打算怎样还我?”我耸着眉头眯起眼睛问。她不语。于是我替她解 围说,“好吧,如果你愿意单独给我弹段钢琴的话,咱们就一笔勾销,但你要为我弹周 菁菁在莲花湖报的那首。那叫什么来着?啊~~《献给碧海扬帆》,多么浪漫的曲名啊!” “回去我送你盘盒带吧,我在家自己录的。”她抿了唇说。 “不是吧!是不是只有联合国官员才配听你现场弹奏,像我这等下里巴人牙根就配 不上你的阳春白雪?”我不满地眨了下眼皮,内心有些困惑。 “你误会了,有机会回头给你解释。”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有什么难以告人的 隐秘。 真搞不懂她,不就弹一段曲子这么点小小要求吗,搞得这样复杂,再说我们当时有 的是时间,干嘛一定要回头解释?真不知道她脑袋是不是注水了,做什么事儿和别人都 不一样,比我更加的离谱。说实话我当时的心里确实有些憋屈,但既然她有隐情不想解 释,我也就懒得追问,免得坏了一整天的好心情。于是我故作洒脱地吹了一声悠长的口 哨,有些扫兴地仰面平躺在草地上,什么也不想的傻傻地看天。 “扬帆,你生气了?”过了一会儿,裴莹丽雪有些小心翼翼地拽了下我的衣袖问。 “我没这么小气吧?”我说,依然瞪眼看天。 “扬帆你看,这是什么花,好鲜艳!”她又拽了下我的衣袖说,明显是在缓和刚才 不太和谐的气氛。 我知道再要不给她搬把梯子估计她就要悬在半空下不来了。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发现我们身旁不远处的杂草间,鲜艳艳地盛开着几朵太阳花,于是我灵机一动伸手将那 几朵太阳花采摘在手中,然后微微欠起身子对她说:“别动,看我送你一份惊喜。” 她果然听话,任我将太阳花一一插在她那一头栗色的发间,插完之后我拉她起身, 跑到车镜前,从身后扳正她的脸对准车镜。影像在倒车镜中被夸张的有些走形,加之她 头上那几朵艳丽的太阳花,更显得不伦不类,很是搞笑。她只看了一眼就忍俊不禁地大 笑起来,感觉要笑岔气的样子,捂了肚子蹲在地上。 我不清楚她是真的开心还是故意做样子给我看,因为这招实在说不上新鲜,而且显 得很小儿科。但是她如此开怀,我实在也没有理由郁闷下去,于是拉了她手说:“别地 方应该还有,我们找找去。” 太阳花其实就是种比较喜欢阳光的野生植物,由于林间枝繁叶茂并不是很多,我们 钻来钻去找了好半天,各人手里也就只采到了一小把,但是我们却收获了大把的快乐。 重新回到原先的地方,我们都有些累了。裴莹丽雪抱了腿背靠在一颗树干上休息, 我则一头扎在她的身旁,大字朝天地平躺在草地上,毫无顾忌地喘着粗气。 “你文明点行不行?”她有些看不惯我的说。 “要看不惯你就闭上眼,没人强迫你哈!”我懒洋洋地说。 “估计也没人强迫你跟着我。要躺你就躺着吧,我驾车先回了。”她赌气样的起身 向车旁走去。打我身旁经过的时候还不忘很蔑视地看了我一眼。 那时候我才明白她一定很看不惯我毫无教养的举止。于是我赶紧爬起身追上她,死 皮赖脸扒在她肩头上告饶说:“得得,我的大小姐,下次我再不这样了。向你保证,从 今以后我一定竭尽全力努力做个绅士。” “说话算数?”她停下脚步说。 “算——数!”我拉长了语气说。 那时候我们刚好到了车前,看到她头上的太阳花已经掉了,于是我又哄她开心地说 :“丽雪,好才你真漂亮,不知道把这些花都插你头上会是什么样子?” “能像什么,肯定像个巫婆!”她不太情愿地说。 “没准像个新嫁娘呢!”我不等她点头认可,便自作主张将手里的太阳花一股脑全 插在了她的头上,尔后乐不可支地拉了她站到车镜前,忍住狂笑一本正经地说,“怎么 样,我说的没错吧?” “真要是新嫁娘倒也不枉费你一番心机了!”我晕,和头一次相比感觉她有些判若 两人,并不是很开心,反而像是很有心事的样子。 我有些摸不准她脾气了,一会儿睛一会儿阴的,只能试着猜测了。于是我由她肩胛 处向车镜里看过去,别有用心地斜了她一眼,不怀好意的戏谑道:“着急嫁人呀?要不 我作回牺牲,咱就这儿拜回花堂,让日月为媒,让天地作证……” “别自作多情了你,这辈子是轮不上你了!”她头也不回地说。 “这辈子轮不上,不还有下辈子吗?下辈子不行,就再下辈子,你好歹给我个准信, 托生时候我高低候着你,哪怕是一万年!”我嬉皮笑脸地将下额顶在她肩膀上说。 “刚才你不还保证要做个绅士吗,怎么这会儿就变了?”她冲车镜里的我说。 “我晕,这哪跟哪呀,我又没想强奸你。”我不以为然地说。 “想法就不对!”可能我那句不太适宜地话激怒了她,她猛然转身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当时完全没有防备,尽管她的力量对我而言并不是很大,可是我脚下一绊,冷不丁就 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真是好心没好报,不就想帮你找回点感觉吗!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家睡大头觉呢!” 我捂着摔得麻木的屁股很显委屈地说。 我那一摔估计姿态比较难看,逗得裴莹丽雪忍不住突然大笑起来,满头的太阳花也 随着颤颤地摇曳起来,看在眼里实在是美极了,可爱极了。 靠~~想不到暴力也能引人发笑,我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一天,天特别的湛蓝,白云亮的耀眼,阳光金灿灿的散射下来,把我们眼中的世 界涂上了一层明丽而妩媚的暖色。那一天,我们总体上玩的比较开心,唯一遗憾的是, 感觉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的,天色就渐渐黯淡了下去,而我们好象还没有疯够似的。 当最后一抹晚霞黯淡在天边的时候,我们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到了依旧喧嚣的城市。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