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日 作者:瞎子 我背着电脑包疲惫不堪地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几乎黑了。 房间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让我胃口大开。灯光下,她从厨房的油烟中冒了 出来,柔声对我说:“你回来了?”这近乎反常的举动让我有些诧异,但我懒得 细想这些。 我“唔”了一声,把手提电脑往沙发上一甩,坐到了饭桌边。白天办公室的 劳累使得我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她今天有些不同寻常,做了几个好菜,殷勤地摆上了碗筷,吃饭的时候甚至 给我夹菜,偶尔甚至用一种近乎温柔的目光看我两眼,这种目光只有在三年以前 还没结婚的时候才出现过。我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地扒饭,连眼皮都没抬。她 看了几眼,也就和往常一样,一声不吭地吃饭了。 吃完饭,照例我熟练迅速地把碗洗完,擦干净桌子,便打开手提电脑,接着 忙起办公室未完的工作来。拿着这份洋鬼子的工资,就得拼死拼活为洋鬼子干。 我已经麻木,根本无暇顾及这里面的剩余价值和资本主义残酷的剥削,中学学的 马克思主义、大学学的政治经济学和自己曾经狂热地研读过的《资本论》通通抛 在糊口谋生的压力后面了。 她打开墙角的台灯,专心致志地打起毛衣来,有时候,她会抬头看一眼正在 忙碌着的我,似乎想说什么,见我忙碌得跟什么似的,便垂下头继续她那劳动密 集型的工作了。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她不情愿地放下毛线针,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懒懒地 拿起话筒:“喂——” “哎呀!是小春呀——我当是谁呢今天怎么有空问候无产阶级战友来了?” 她脸上突然眉飞色舞起来,“什么你朋友那儿有大减价的衣服,就是上次我跟你 说过的那件?什么才二百?哎——等我啊,我们一起去” 撂下话筒,她风风火火地换了衣服,在鞋柜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挑了那双藏 青的高跟鞋,跟我说了句“我出去一会回来”就带上门走了,我甚至还没有来得 及从鼻子里以一声“唔”给予准许。 楼道里响起她高跟鞋清脆的哒哒声。 等她回来,两个钟头已经过去,我的报告仍然写着,原本很明显的“噼里啪 啦”打字声被她喜滋滋的声音所打断: “诶,你看看我这件衣服怎么样?”她一边把衣服放在胸前比画着,一边转 动着腰肢。 我得承认那件衣服很合适她。不过我只从电脑中抬起头瞥了她一眼: “唔,不错么挺眼熟。” “哼带你去看了多少次,你就舍不得买,”她口气里是明显的埋怨,“要不 是今天大减价,我是没福气穿上了。” 从认识她那天起,这类话就没少听,到现在都已经习惯了。我的视线没离开 电脑屏幕,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不过她应该没有看见。我的心思仍然没有离开那 份没有完成的报告。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里传来她困倦而不耐烦的声音: “都几点了,睡吧。” “马上就好,你先睡你的罢。”我头都没抬,随口答到。 “别忘了洗脚啊。” “知道。” 等我忙完这份该死的报告,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迷迷糊糊地走进浴室,打 开自来水龙头,“哗哗”冲了冲脚,找块比较干的毛巾随便擦了擦,便朝卧室的 床上走去。灯已经灭了,黑咕隆咚的,借着透过窗帘的霓虹灯,我朝床上一躺, 沉沉睡去。 第二天等我醒来,天已大亮。我看看钟,九点,作为外企的从业者,唯一能 享受到的就是早上可以九点半上班。她早就上班去了,作为国营单位的员工,她 每天早上八点必须到办公室,之前还得去趟菜市场。我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突然 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扭头一看,床头柜上摆着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旁边还放 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我今早在菜市场碰到了一个卖花的,很便宜,一枝玫瑰才两块,算你福气。 知不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你倒好,什么反应也没有。 本来我不打算买的,唉,谁让我心肠软呢?哼!下回你要是再不表示我可跟你没 完!” 我淡淡一笑,起身找了个空塑料瓶,把花放进去,再倒了些自来水。然后急 匆匆洗漱完毕,拾掇拾掇就上班去了。 快下班的时候,我给黑子打了个电话: “黑子,下了班去不去卡萨布兰卡?行,我在那儿等你。” 我在卡萨布兰卡的吧台坐了没多久,黑子就来了。他和我一样,要了杯12年 芝华士,大伙没声没息地喝了会儿,我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里面是500 元钱。 我把信封推给他,他看也没看,从里面抽出两张,递还给我。 “怎么,嫌多了?” “对。” “你丫那套衣服值多少钱我知道,就别蒙我了。” “我操,是你卖衣服还是我卖衣服?今天有一傻B ,花了一千多买了身和那 件一模一样的,我够赚了。” 我没吭气,接过钱。 沉默了一会,他问: “她不知道?” “不知道。” “不准备告诉她?” “告诉她干嘛,不爱给她热泪盈眶的机会。” 又是一阵沉默,我没话找话地问: “你和小春怎么样了?” “就那样,挺没劲的。”他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芝华士。 “我也挺没劲的。” 黑子用一种似乎不认识又似乎特了解的嘲笑的眼光看着我。 我没敢看他。 喝完酒,我们走出酒吧。夕阳的余晖把这个城市照得分外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