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传说 作者:瞎子 我是在滇藏公路上追到太子的。 已经收了天骄一百万的订金,我没理由找不到太子,况且,当时天骄目光灼 灼高深莫测地对我说:“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杀手。” 他以前从来只付钱,不说话。 在214 国道1997公里处,我看见那辆白色的北京2020在蜿蜒的山路上飞驰, 大约离我10公里。我冷笑了一下,他的技术再好,可那辆北京2020无论如何比不 过我英国陆虎越野吉普的马力。 他当然同时发现了我,在这荒山野岭能开着最好的越野车的人毕竟稀罕。而 我正是要让他知道我的存在。追捕猎物最大的快乐就是让猎物明白知道他已经在 我的掌握之中。 如果不能让猎物恐惧,打猎还有什么意思? 转过一个弯,那辆白色的北京吉普突然不见了。我只能看见满目的崇山峻岭 和蜿蜒的金沙江,那些山峦高大而荒凉,一脸傲慢地遮挡着我的视野。我并没有 放慢车速——他一定在某个隐秘的树丛后面等着我。猎物总是要垂死挣扎的,何 况是太子。 这个名字就让我想起他骄傲苍白的脸。他总是穿最好的衣服,开最好的车, 身边是最好的女人。如果不是这五个月来被我追得走投无路,他也不会去开北京 2020这种车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把车漆成一尘不染的白色,让我想起晴空万里 下他刺眼的白色西装。 一个人如果太过骄傲就不会隐忍,他的反抗即便疯狂之极,也是最虚弱的地 方。我正等待着他孤注一掷的反抗。 突然有个亮点一晃,不是前面白茫雪山的反射,而是狙击步枪的瞄准镜。 我下意识地猛然踩下油门,一声尖利的响声过后,后排车窗上出现了一个雪 花般裂纹四散的弹孔——如果我不踩下油门,这个弹孔应该出现在与我太阳穴平 行位置的前排车窗上。 我没有减速,因为那辆白色的北京吉普从对面山路上灰绿色的树丛中又出现 了,仍然离我10公里。“该穿过白茫雪山垭口了,在五千米海拔的高度,他的手 是不是在颤抖呢?是不是呼吸急促呢?”我一边点燃了烟一边想。他的车速明显 慢了,经常在急转弯处急刹车然后勉强转过去,看得出来,他很想加速摆脱我, 这反而导致动作变形。 我深深地吸了口烟,明知道在这个海拔这么吸烟几乎是不要命了,但那种身 处临界状态的感觉让内心亢奋。车越来越近,慢慢地我已经可以和他偶尔位于同 一个直道上。 我打开窗,奔腾的江水声汹涌占据我的听觉——这条黄色浓重的长江从上游 就显露出不可一世的霸气。我把烟蒂扔出窗外,拿起搁在旁边银色的格洛克。 他灰色的头颅透过满是尘土的北京吉普后窗若隐若现,我把枪伸出窗外,慢 慢稳定住。 太子,再见了。我深深吸口气,小心地扣动扳机。 突然,北京吉普的尾灯亮了起来。他一个急刹车,居然停了下来。 我在他后面停下,看着他急急走下车,往车前走去。他居然一眼都没看我, 这未免让我有些奇怪。 我也下了车,站住。枪口一直指着前面。 他从车头出现的时候,正面对着我,手里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羊。 他的眼神里没有什么恐惧和慌张的神色,倒是依然高傲和不屑:“等我给它 包扎好你就可以对着我的后脑勺开枪了。” 他的声音空洞而冷漠。 我静静地看着他忙完,然后直起身来,背对着我说: “我依然是太子。” 夕阳下,他的腰板笔直,声音傲慢,这又让我想起晴空下他那身刺眼的白色 西装。 我沉吟片刻,很平静地对他说: “我带你去个地方。” 车在暗夜里奔驰,我们一言不发。 我把车在飞来寺门口停住,已经是深夜,头顶星空灿烂。 对面梅里雪山在黛蓝色的星空下黑黢黢地保持沉默,在它的峰顶,浓重的云 层笼罩着。 太子仿佛被什么魔力所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梅里雪山。他似乎预感 到什么,但是不愿问我,我也一言不发。我们就这么坐在暗夜里,目光灼灼地望 着对面隐藏在黑幕中的巨大山峰。 第一道曙光出现的时候,被云雾所笼罩的梅里雪山瞬间金碧辉煌,那种刺眼 的金色狂妄地掠夺了我们的视野。太子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身子晃了晃。良久, 他保持着声音的冷漠,说道: “这是哪里?风景倒是不错。能死在这里倒也对得起我太子了。” “你再等等么,别着急,今天说不定云雾能散。”我只是淡淡地回答。 似乎过了很长的时间,太阳完全升起来了,整个天空一碧如洗,呈现出一种 纯粹的天蓝色。那些笼罩在梅里雪山上的云层突然仿佛被一阵狂风吹过,转瞬之 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梅里十三峰就在我们眼前,那种纯净的白色如同卡卓藏刀的刀锋一样穿透了 我们的眸子。太子下意识地用手遮挡住眼睛。 我眯起眼睛,淡淡地说: “你面对的是梅里雪山的主峰——卡瓦格博峰。藏语的意思就是太子峰。” 太子放下手,怔怔地望着对面的卡瓦格博峰。它尊贵地耸立在一片纯净的蓝 色中,笔直而遥远,仿佛纯净白色的帝王怜悯地看着我们。那种高贵让我们无法 呼吸。 太子目光茫然地看了半天,突然腿一弯,跪了下来,眼睛里泪水慢慢渗出。 我低头看着他,喃喃地说,仿佛在对自己说话: “它才是真正的太子。你不是。” 一声清脆的枪响回荡在茫茫的雪山之间。 2000.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