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开 作者:瞎子 晚上忽然接到妈妈的电话,劈头一句竟然是“这里的油菜花开了”。不禁愣 了半晌。 小时候,每年春天,父母都会带我们三兄妹去踏青。这样的踏青倒真是名副 其实,大家手牵手走上一天,哪儿象在美国的春游或者外出,开着车,大包小包 的食物,甚至还有野营的烧烤架。其实踏青的路途并不远,从居住的工厂宿舍到 附近的县城,有十里左右的乡间小路。我们五人就慢慢走过去,到县城边缘,看 见热闹了,却不进去,而是折回来,慢慢再走回家,一天就这么悠悠地过去。 小孩子能够出门,总是非常开心的,爸爸总是一只手牵我,一只手牵妹妹, 而弟弟最调皮,一会儿跑前面一会儿落在后面,妈妈不放心地跟着。看见一望无 际的黄澄澄的油菜花,孩子们总是高兴得大叫。路过休耕的稻田,妈妈就会教我 们认田里的紫云英,我们于是知道春天开耕的时候,那是很好的肥料。弟弟就忍 不住跳到田里,采上一朵,浑然不顾松软的泥弄得一脚都是。那些田都很肥沃, 灰褐色泛着光泽。 回程的路上,我们会去挖荠菜,孩子们个个手里一大捧,骄傲得不得了。回 到家,妈妈把荠菜洗净,就会和鸡蛋一起炒,香气扑鼻。现在,我可以在达拉斯 中国超市的冷冻柜中买到冻成一块块砖头一样的荠菜,拿回去做,或者包饺子, 总觉得味道不如从前的清香而有余味。也许,这是错觉吧。 一边走,妈妈会一边给我们念唐诗,妈妈的声音很清丽,她拖长音,念得很 慢,我们三个就奶声奶气地跟着重复。现在记得的,往往都是那个时候不知不觉 记住的。回来的路上,最小的妹妹往往撑不住,在爸爸的怀抱里就睡着了,脸蛋 红扑扑的,妈妈总是不让我们兄弟俩去弄醒她。 踏青的日子总是过得缓慢而悠长。时常有老乡牵着水牛和我们交错而过。那 些水牛都很高大,身体黝黑滚圆,两只牛角弯弯朝上,和德克萨斯野牛那种圆角 不同,江南水牛的角似乎是方形的,有一圈圈的纹路,看上去要比美国野牛的角 还要宽大和结实。 也有黄牛,默默在山坡上吃草,我好奇地凑近看,它一点不怕人。那时就觉 得牛的眼睛真亮,从来不觉得人会伤害它。它吃草的时候,上颌几乎是静止的, 只是下巴节奏均匀地摆动,我自己试了试这样的咀嚼,发现做不到,于是很佩服 它。 江南丘陵地区,没有什么险峻的高山,也只有一些灌木丛,但这些灌木里有 很多小孩子喜欢的野果,多半是带刺的荆棘所结,比如糖罐子,比如野草莓。野 生的草莓比种植的要小很多,往往青而涩,并不好吃,孩子们却乐此不疲。我记 得那时家穷,只有一个玩具,是妈妈给我买的用洋铁皮做的小水桶,大概有玻璃 杯那么大,青灰色,我喜欢得要命,去哪儿玩都带着,有一次和伙伴们摘了满满 一桶的野草莓来,居然吃了个干净,然后就泻了一个礼拜的肚子,疼得直哭,发 誓说再也不吃野草莓了。可是好了以后自己发的誓又忘了个干净。 春天山里有一种花极盛,开得漫山遍野,就是杜鹃,我们叫映山红。这个名 字当真毫不夸张。晴朗春日里,半个山包都是这样绚烂的红色。野生的映山红除 了鲜红粉红以外,还有黄色的,但几乎都是单瓣,以后在植物园看到的那种富贵 的多瓣杜鹃,儿时记忆里是没有的。不过我倒宁愿喜欢单瓣的映山红,一是因为 它模样清丽,另一也是因为单瓣的映山红很容易整个花瓣从花心中拔出来,然后 可以一朵朵串起来,做成一个极漂亮的花环。 不过那时年纪小,似乎不曾想到用这个来讨好女孩子,只记得送过一串很大 的给妹妹。当时自己馋的很,什么都敢吃,于是和妹妹两人欢天喜地往家走,一 人脖子上一串映山红的花瓣,边走边吃。被大人看见了笑话,也不在乎。 它的滋味我现在还很清楚,微酸微甜,清香盈口。后来离开工厂回城之后, 就再也没有这样的经历了。 妈妈的一句油菜花开了,竟然让我想起了这么多小时候的事情,自己也吃惊 得很。忍不住便在网上找了一张金黄绚烂的油菜花图片做我电脑的桌面。旁边同 事见了,直说真是好看,问是什么花。他们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年轻人,如何能 有乡间春日的体验,我张张嘴,想回答个周全,却发现无从说起,只好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