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死了 作者:姑苏有雨 我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 朋友说,喜欢回忆的人有两种,一种是逃避现实,而另外一种则是多愁善感。 我想他说的是对的,我能感觉得到这两样东西在我的血液里从未消失过。而且还 有增强的趋势。 离家在外工作已经三年了,三年的时光是耐不住奔波与困惑磨消的。当我的 年纪越发增加时,我就越发孤独,我试图努力去和周围的人相处的更好,熔入这 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文圈子中去。可我真的做不到,就连和我同住了一年之多 的其他两位舍友都无法丝毫走进我的内心。 其实人孤独并不可悲,可悲的是不知道自己是孤独的人。 明辉和小虫是同一个公司,他们被单位组织的集体旅行所剥夺了五一节的快 乐。临走时,小虫一副苦瓜脸,对我说,幸福的人儿啊,这间三室一厅的房子, 任由你摆布一个星期了。你解放了。然后他将背包甩上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对着他的背影说,祝福你。 夜晚来临时,我有听收音机的习惯。尤其在这个浮华的南方城市中,电台节 目仿佛更能吸引我。至少,主持人的五官不会那么容易地侵犯我的眼睛。而最大 的原因在于我会失眠。每天如此。 “我叫谢言,感谢的谢,言语的言。” 谢言的声音轻柔,没有一点所谓的磁性,在夜色里无眠的人听到她的声音, 无疑是一种享受。 她的节目很晚,凌晨一点到两点。我很钦佩这样的女子,能够在深夜里忍耐 枯燥无味的工作。当然,这项工作是很有成就感的,每天都有很多的热线电话, 请教她问题,也有找她随便谈心的。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然后将耳机塞如耳朵,闭上眼睛就仿佛能够看到谢言。 谢言有干净而乌黑的头发,天蓝坎肩连衣裙,一双木质的拖鞋。她一定喜欢大海, 因为她喜欢做画,或者是她喜欢面对大海弹奏钢琴。她也可能喜欢写作,写那种 温情的小说或散文,就象席慕蓉的那种。 关于谢言的种种我想了太多太多,甚至曾经我有过想去见她的念头。不过我 始终没有去,我想,就让谢言成为我心中一个永远的希望会更好。 五一节第二天中午,我推开房门,打算出去走走。恰好邻门也正在开门,里 面走出一个短发女子,她叫小荛,口上永远有着鲜艳的口红,喜欢穿米尼裙,那 种很短的裙子。她还吸烟,抽印着三个五那个牌子的香烟。那东西是外国货,所 以不抽烟的我闻到此味道有一种强烈打人的冲动。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东西方 文化的差异的确大得难以相互熔入,起码我是这样的。 小荛是我的老邻居了,当我们三人搬到这里时,她已经在这里租住。我从未 见在白天的时候见过她。而在晚上下班回来时,却经常见她出去。她背着小而精 致的学生包,嘴里叼着烟,吊儿郎当的向楼下冲,那楼道本就狭窄,经她的速度 一冲,就到处扬起灰土。远远地我就避开她。不过幸好她还有一个长处,就是很 有礼貌,且热情。她会在第一时间和我打招呼。 “HELLO !” 然后她一闪而过。 明辉说她是个鸡。理由是只有鸡白天不干活,晚上才出动的。而小虫的答案 和明辉的略有分歧,说是一个二奶,因为此女子热情且礼貌的一瞬,分明是一个 高干的情妇,一般的鸡是没有这样的修养。 我笑而不言。 心想,鸡并不可悲,可悲的是没做鸡却有了被强奸的心态才叫可悲。 从她的身后跟出一个男人,年纪似乎不大。而且神情有些恍惚。小荛把烟头 仍在地上对笑。说,别误会啊,这个是我的朋友,普通朋友。然后她笑笑,转身 下楼去了。那男子尾随着她也一蹦一跳的向楼下奔去。 我摇摇头,想这种女子有时也甚是可爱。那种近似于荒唐的可爱。 小荛不是一个寻常女子。五一节的第四天,夜已很深,却从门外传来阵阵哭 声。她的哭声低沉悠远。我知道,一定是那丫头又哭了。一年里,每个月她都要 象这样哭上几次。我不去理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我想人和人本质 上就不一样,就象算命所说,人是有定数的,是什么样的人,一生下来那天,就 已经注定了。 就拿这隔壁的小荛和电台主持人谢言相比,那果真是完全两种人生。 我此刻在想谢言在干什么呢?或许她在昏黄温暖的台灯下写字。她的文字一 定和她的人一样亲切、温暖。也有可能她已经睡觉,象她这样的女子,应该或多 或少有一些自恋的倾向,不会让自己的青春在黑夜里逐渐枯萎。 谢言,真是一个很好的女子。 小荛这次的情绪波动似乎很大,直到五一节收假,她依然在夜晚里哭泣。小 荛从没有连续三天在夜晚里哭泣的,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我也没做多想,虽然我和小荛是邻居,但我对小荛的生活是完全陌生的,我 从没有去过小荛的房间,每次和小荛见面也仅仅是在楼道里。我们之间的交流也 只有“HELLO ”“你好”之类的话。 小虫和明辉已经收假回来。他们对我讲七天中所发生的故事,其实也无非就 是一些什么员工向老板献媚、老板夜里不回旅店、公款吃喝如何奢侈之类的话。 小虫最后做了一个感慨,哎,这次旅游最大的收获就是看到了很多美女。 明辉说小虫是个色鬼,小虫不饶,反击明辉。二人嘻嘻哈哈在房间里扭打、 诋毁对方。 我说不要闹了,隔壁的小荛似乎这几天情绪不大好,已经连续三个晚上在房 里哭泣了。 明辉说,八成是失恋了,不如你去安慰安慰她。然后他大笑。 小虫则说,让她哭吧,这就是做二奶的后果,很有可能是被老板给抛弃了。 我愤愤地说,小荛是我们的邻居,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却与我们无关,你们 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小虫不再说话,他头一扭,回自己的房间了。明辉则走到我面前,亲切地说, 你是不是发烧了? 很多时候,我真的极其厌恶这两个家伙,这两个东西虽说是本科毕业,可实 质的精神世界和荒谬至极的做事方法,也许不如市井里的泼妇。我也有过搬出去 的念头,但我更清楚,小虫和明辉如此,其他人亦如此。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把灯打开,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了。我打开 收音机,里面正传出那英的《不管有多苦》。她唱的不错,我是她的歌迷,而其 中的情感或多或少有一部分是老乡情节。她来自东北,我也来自东北,她在外拼 搏,我也在外拼搏。所以虽然那英一直也不知道我这个人,而我却一直听那英的 歌。 歌曲播放完毕之后,谢言主持的《蓝夜遗梦》就开始了,谢言轻柔的声音便 从收音机里慢慢地流淌出来。她似乎此刻就在我的耳边,在和我谈心。我觉得很 满足,谢言似乎成为我的午夜精神鸦片,离开了她,我不知道夜晚如何度过。我 想,我似乎是幸运的。 第二天早晨,我醒得极早,看看表,六点一刻。我翻身起床,打算出去走走。 天刚蒙蒙亮,我在楼下慢慢地散步,虽然天上有些细细的雨,可落我身上, 使我感到清爽。并且有一股淡淡的泥土芳香。居民楼里,已经有几盏灯是开着的 了。周围是寂静的,看门的赵大爷在溜狗,看见我远远地和我找手。我向他笑, 也不知道他能否看见。 突然,我发现六楼的窗子上坐着一个人,似乎是个女人。我仔细地看,发现 那是小荛的房间。她坐在窗子上,我看不到她的神情,我想对她些什么,可没等 我开口,小荛便奋身跳下,我看着她的身体,就象一颗陨落的流星,从六楼的窗 户上直线坠下。 她摔在地上,我目睹了她跳楼的整个经过。一只鞋子被摔出老远,就象她的 身体一样,重重地落在地上。我立刻感到胸口沉闷,并有一种严重的窒息感。 我走到近前。小荛一定是死了,她的眼睛和鼻子都在向外流血,眼睛睁得大 大的。似乎在看着我。 我抱着头,使劲地跑,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恐惧,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恐惧。 我的心脏似乎已经破碎,大脑的深处有一种被撕裂的疼痛。那一刻,我只是跑, 只想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 小荛死了,警察来的时候,将白布蒙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体依旧保持坠楼落 地时的姿势。我不忍心去多看她一眼。一个年轻的生命在一瞬间就毁灭了。生命 如同昙花一样,瞬间枯萎。 小荛的死给我给我的情绪造成了很大的波动,我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整整 一天,我在公司里没有做任何事,满脑子想的到是小荛,想第一次见到小荛时的 样子,想平日小荛和我打招呼时的笑容,想小荛夜晚里的哭泣。小荛、小荛,满 脑子都是小荛。 我想,也许真的象别人说的那样,一瞬间,完全可以改变人的一切。 那天晚上,我知道自己会严重地失眠。我吃了两颗安眠药早早地躺下了。我 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接受不了失眠这个事实。可到了凌晨十二点,我依然 无法入睡。电台里正播放音乐,我知道音乐节目过后就是谢言主持的节目了。我 静静地躺着,闭上眼睛等待《蓝色遗梦》。静静地……静静地,音乐似乎距离我 越来越远,我的眼睛沉重,渐渐地我却睡着了。 收音机里的音乐结束,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说,亲爱的朋友们,我们的老朋友谢言以后不再主持蓝色遗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