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小时候他们几个一犯错,就得进爷爷的书房里跪着,头顶着一本厚厚的辞海, 用手扶着。 秦悦羚因为是女孩子,也极少犯错,所以实际上没怎么被罚过,记忆中只有那 么一次,头上的书也比别的兄弟们优待,顶的只是一本新华字典。 这次她一进家门就往秦重的书房去,端端正正地跪下,顶的是那本有几十年历 史的老辞海。秦楚在后面跟着,知道不能劝,也无所谓地跪在一边,拿的是新版的 辞海,更厚更重的木皮典藏版顶上。 没法劝,那就有难同当吧。 秦重本来在午睡,被老伴叫醒,过来一看,心里也差不多有底了。 秦悦羚让人去查的事情,是他这里卡着,他也知道不会过得太久,孙女儿就会 找上门。 “爷爷,”她恭恭敬敬地喊,也不激动,就是很平静地说:“我怀孕了,可是 孩子多半保不住。” 她的眼神很清澈,不仔细看看不出里面深藏的一抹悲哀:“丁洋换了我的药, 我想要一个明白。” 秦重心里一惊,秦奶奶更是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丁洋是谁?丁澈呢?你怀孕了他怎么不在?你还跪在这里干什么?找的什么 医生?看的是不是权威?”秦奶奶心里那个疼啊,赶紧上去拽孙女,一连串的问题 倒珠般蹦出。也没敢用大力气,拽了几次秦悦羚就是不起,她又冲秦楚嚷嚷:“小 五,你姐身子不利索你赶紧搀着点,也在这里发什么疯!” “奶奶,”秦楚声音也是疼的,却没有听秦奶奶的话去劝秦悦羚,只是同样以 一种恳请的声音说:“如果爷爷肯告诉姐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马上起来。” “带你奶奶先去休息。”在秦家,秦重的话就是绝对的权威,再不愿意,秦奶 奶和秦楚还是走出了书房。 秦重又对秦悦羚说:“起来坐着说话。” 声音中混合着无力、疼惜和温情,秦悦羚顺从地起身,暗自深呼吸,她知道, 真相可能会很刺痛,很伤人。 所以,她已经做好面对一切可能的准备。 秦楚一直在客厅里踱步,秦奶奶问了好几次他都不肯说,也坐在一边生闷气, 后来干脆就自己进房间休息去了。 反正,这个家里孩子大了,有事也不会去告诉她。 过了好久,秦楚才看到神情疲惫、脸上挂着恍惚和像是心事极重的神色的秦悦 羚,虚弱地从书房里出来。身后的秦重脸色也是凝重的,见到秦楚只是问了一句: “你奶奶呢?” 秦楚应了声:“回房间了。”就赶紧迎上秦悦羚跟前,担心地低声喊了句: “姐?” 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秦悦羚摇摇头表示无碍:“小楚,陪我去找二哥。” 满腹疑问,秦楚也只能吞在肚子里,点点头答应。 秦重似乎在书房里已经将该说的话说尽,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回房间去 了。他知道今天这事有些人是不能再瞒了,可能以后,知道的人会越来越多。 秘密是否仍然需要守,就看秦悦羚自己的意愿了。 丁澈连续两天打不通秦悦羚的电话了,手机不是转接就是关机。 打家里的电话,永远是无人接听。 他找过丁洋,那边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他,秦悦羚这人表里不一,在他走后就 心怀怨怼,小心眼地将她和陈桂香赶了出门。现在,估计是闹小脾气了。 丁澈了解秦悦羚,如果事情闹到会让她将丁洋赶出去,那肯定不是小事。 他已经无力去问为什么阿香也搀和在里面,美国这边情况很复杂,韩蓄那个妖 孽竟然没有在爆炸里炸死,只是肢离破碎了在美国的实验室里进行冶疗。 因为涉及陆舒同的基因实验,被当局查到了蛛丝马迹,需要在美国有正牌商人 身份的他来来掩护。所以贺新勇把他叫回了美国,而且这一个月来每天都在应付那 些来自各界居心叵测的人,疲于应对。 他很想回去,却一直不能走开。 一连几天还是找不到秦悦羚,他疯了一样地去将所有能找的人电话都打过,面 对他的多次质问,终于丁沛那边松了口。 “哥,姐姐和嫂嫂关系已经破裂,嫂子那边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这周我 会提前实施我们的计划。” “阿沛,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小羚会发现?上周你才说手里 吸纳的股权还不能稳当地让公司易主,怎么突然要提前实施?” “哥,”电话那头丁沛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别无选择,那几年 没有姐姐,家毁了我也不会有现在。” 意思是,丁沛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当初的报复,是计划由丁澈出面娶秦悦羚,让她爱上他无心理会公司事务。而 丁沛则抓紧将公司分拆上市,然后利用多年的人脉去吸纳股权,暗地里将公司大权 在握。 然后他们会将当年的事情捅出,来制造秦悦羚的丑闻,让公司股价下跌,直接 易主。 婚后丁澈基本已经打消了报复的念头,按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再做出后半部 分的行动的了。 他甚至已经承诺丁沛,他会尽快将美国这边所有的产业和公司卖掉,将资金调 给丁沛光明正大的去收购股份。 当时他以为韩蓄已经死了,那部分产业已经无主。没想到美国一行,不仅发现 韩蓄还活着,那些为韩蓄洗钱的公司能不能轻易易主不说,连秦悦羚那边也已经失 控。 丁洋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让秦悦羚查觉了。 而丁沛,竟然要提前进行收购的行动,接下来是不是要对付秦悦羚了? 说服不了丁沛,丁澈在电话结束后快步进入地下实验室,直截了当地走到那俊 美阴柔坐在轮椅上的混血男人面前:“我要回国。” 这金发蓝眼身材瘦长,模样如天使般俊美,却带着撒旦般的邪佞感的男人,正 是大难不死的韩蓄。他刚接受完第三次肢体移植,人还很虚弱,笑容带着难以言喻 的阴桀狂放感:“可以,我说过最多三个月,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回去。” 韩蓄的身型并不如丁澈壮硕,可是丁澈却知道这副柔软的躯体有着多么强韧的 意志力和武术能力。每当面对他时,丁澈总会打心里发寒,这人内心可以是十足的 魔鬼,只要一不小心,你就会被他吞噬得血肉模糊。 “不行,我现在就要走。”就算从背脊竖起寒毛,也挡不住丁澈现在归心似箭 的急切。他坚定地看着韩蓄,沉声坚持。 韩蓄缓缓眨了几下眼睛,脸上笑容弧度更深。 他慢慢地说:“是因为爱情吗?你终于决定要放弃报复了?就算当年她耍了你 一把?” 丁澈挺直了腰,呼吸的节奏变了变,却没有接话。 韩蓄似是赞叹又似是自语:“果然是爱情啊,连地狱之火都阻挡不了的爱情, 区区报仇的念头又怎么能够阻挡。” 他手指轻微一动,就看到一个存储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被拿了出来。 “拿去,就当是我贺你们的新婚礼物。”小小的物体呈抛物线轻轻松松地落到 丁澈面前,收于他伸出的手。 丁澈面带警惕地问:“你都知道些什么?”决定复仇,是他出狱前后的事,但 真正实施,是在韩蓄出事他确定已经脱离了掌控的时候。可是听韩蓄这样说,似乎 一切都没有躲过他的眼。 韩蓄反问:“你觉得我会有什么事情不知道吗?” 是啊,这个权势非同一般的妖孽……丁澈这两年看多了他的手段和行径,似乎 真的没有什么能够脱于他的掌握。 就连之前出事,据说也是他算计了陆舒同。 只有地震和之后的爆炸是他没能够猜到的,却仍然利用了陆舒同对他的情和不 忍,逃过了一劫。 在他面前,落败的似乎永远是别人。 丁澈真的很想知道,那个让韩蓄心甘情愿败落的女孩,肖亚的妹妹肖雅是怎么 样的一个人。 只有她,让韩蓄放开了他那似乎能翻云覆雨的手。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