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陈桂香整个人像打摆子一般哆嗦着,不久前因为能和丁澈两人单独相处的喜悦 羞红着的脸,也变得发白而带了些碜人的青灰。 高档的酒楼包间中,看到他俩进来而无措地站起,带了点惧怕的两人显得与周 围的环境份外的格格不入。一年头发半灰白,满面沧桑、衣服破旧的中年男人,和 一个看上去有四、五岁还流着鼻涕,脸上脏痕不消的小男孩。 “阿、阿香……”中年男人因为激动,口齿不利,往他们的方向跨了一大步, 却因为站在他身边的小男孩害怕而倔犟地扯着他衣服的衫尾又停了下来。 “来,狗儿,叫、叫妈妈——”那男人被小孩一扯,看了看孩子,脸上出现恍 然大悟般的喜悦。赶紧抱起孩子三两步走上前,将拼命埋头在他脖颈处似乎想将自 己藏起来的小孩拧正身子,让他面对陈桂香和丁澈。 这句话打碎了陈桂香心里最后一分自欺的希望,她捂着脸闷声短促地尖叫了一 声,扭头就往门外冲。 丁澈眼明手快地跟着冲出去,一把拉住陈桂香,然后扭头对想跟出来的一大一 小用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你们就在这里哪都别去,先吃,不用等。” 陈桂香自打丁澈拉住她后,就似乎没了力气,软瘫半挨在丁澈身上,由他轻而 易举地带进了隔壁相邻着的一间包间里。 里面正在等候着的服务员见到他俩进来,立刻很识时务地往外走,并带上了包 间房门。 这也是丁澈一早订好的房间,似乎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发生。 本来瘫软在沙发上嘤嘤低泣,埋头在手心的陈桂香听到服务员走出去的声音, 一抬头,对上丁澈复杂但里面有着绝对不容忽视的怜悯眼光。如同溺水的人看到浮 木一般,突然掠出全身的勇气及力气,一把抓紧丁澈的手。急切地想要解释:“阿 澈,你听我说——” “阿香姐,累吗?”丁澈没有挣脱,只是继续用怜悯的眼光,以及很久不曾对 她出现的温柔口吻,轻声问:“心里面藏着秘密,无时无刻地要提防、担心最在乎 最亲近的人发现,是不是很累?” 陈桂香愣了。 她生过一个孩子的事情,连丁洋都不敢说。以后都不能要孩子,固然是因为之 前下过胎伤了子宫,最后留下这个婴儿,也是因为她的情况实在不能再下胎了。在 生产完后,她和那个没有子女的男人说好,给她一笔钱孩子归他,从今以后一刀两 断。 真真正正确实以后不能再有孕,是生完这个孩子后的事情。 连丁洋都不知道的事,丁澈怎么会发现? 难道,是那个男人……她心里咬牙切齿地恨了起来,那时候当他的情妇,她没 有一天不恨。就算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对她也是确确实实的好。到现在这男人还敢 平空冒出来,带着那小孩来坏自己的事…… 那个孩子,那个孩竟然也这么大了…… 像是看透了她心里想的,丁澈突然一手抚过她的脸,温热略糙的手在她脸上带 起一片湿意。她才发现,自己虽然停了哭声,却仍然流了一脸的泪。 “阿香姐,别哭,是我将他们父子找来的。”他轻轻将她拥进怀里,以一种对 待亲人的拥抱,带着怜惜的语气,却坚决:“为了孩子,他妻子和他闹了两年,最 后离了。离婚时闹到县委里人尽皆知,闹得挺大,他丢了职也没放弃过那个孩子, 是个老实人。” “阿澈,我心里没有他,我只喜欢你一个……”她委委屈屈、呜呜咽咽地哭着, 对她再好又怎么样,难道自己对丁澈不好吗?为什么别人对自己的好,她就得认了。 这个时候陈桂香只想到自己,却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正正也能套用在她和丁 澈身上。 丁澈苦笑,摇了摇头:“这辈子我心里是认定了一个人了,对不起,失了她, 我不会再有喜欢人的能力。”略为顿了顿,他又认真地说:“跟他去,你还会有夫 有子,有个一辈子为你问寒问暖对你好的人。老了,也能有儿侍候,还会有孙子… … 如果你执意要等我,我能给你的,只有一间空屋。“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等也好守也好,这辈子,是再也得不到他了。 呜咽变成嚎啕大哭,陈桂香知道,已经不到她不放手的时候了。 最后事情解决得很完满,回到家里,他们先是把丁洋拉进房里,丁澈简短地将 事情说了。丁洋开始时有些难以接受,但看着一直在抹泪的阿香,最后还是忍不住 搂着阿香一同哭了起来。 这一哭,就是代表原谅了这份欺瞒。 接着丁澈去找丁母,跪在她跟前,告诉她自己有了别的心上人,不得不负了阿 香。而阿香现在也有了新的好归宿,希望丁母能认了她当女儿,然后让她从丁家嫁 出去。 丁母气得狠狠地给了丁澈两耳刮子,气得连晚饭也没吃。 坏人丁澈当到底了,陈桂香心里底气也虚。连忙在丁母跟前陪着,也委委屈屈 地带着一份自以为很伟大的情怀,替丁澈说了些好话。 最近丁澈的落寞和不对劲,丁母都看在眼中,疼在心里。现在这事一说,心里 也大概觉得就是因为这事,儿子的为人也不是没有良心的,肯定已经受了不少苦。 见阿香也说自己的确找到了归宿,也就只好拉着她的手,唠叨了一晚上自己没有福 气。 这话说得陈桂香心里一酸,两人就对着抹了一晚上的泪。 丁洋这时倒好,见实在没有可能,也不再纠结着丁澈到底和谁的那点事了。 毕竟那天她也在,说到底最后凶手也不是秦悦羚,而且现在她能这么光采,能 有这能力去帮她的,除了秦家的人还有谁。 于是也就真心实意地在边上劝着,替丁澈说说好话。 丁澈在母亲门外跪了一晚上,直到腿酸麻了才见丁洋从房间里出来,搀了他起 来到沙发上坐下。 “阿香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姐弟俩现在基本上是没有什么话好聊的了, 沉默半晌,丁洋才忍不住问了出来。 丁澈闷声答了一句:“阿沛说的。” “屁!”丁洋扯高了嗓子啐了口,又突然像想到什么似地有了忌惮地看了丁母 房间一眼,压低了声音:“我都没能知道的事,那小子当年才多大的人,他能知道?” 这也是丁澈心里的疑问,他追问了丁沛半天,丁沛却紧紧锁住口风,死活不肯 透露。 “反正这事我记他的好,算是帮了我一件大忙,他要不说,我也不好多逼问他。” 丁澈满脸的疲累,说得份外无奈。他将头往后靠着沙发,紧闭着双眼,原来就有些 沧桑感的面容,又添了几道抹不去的深痕。 这,丁洋心里计算着,丁沛虽然口里没说,她也知道他一直很惦记着肖亚对他 的栽培。这次的事情,这样的神通广大,实在不能不让丁洋想,这又是那边有人横 插了一道手。 莫非,秦家还有人不希望丁澈和秦悦羚就这样散了,想给他们一次机会? 这样一想,丁洋心里实在复杂。那样的弟妹,她不想要,可是如果秦悦羚真狠 了心,自己这个弟弟这一辈子……丁家后继难道真的无人,要绝了后不成? 又看了丁澈闭目仍然蹙紧的眉头,丁洋一咬牙把心一横,扔下一句话:“我去 审那小子去!” 于是,她风风火火地拿着手机回了自己房间,没有看到身后丁澈睁开眼,目光 有些狡黠地闪烁着。 只有丁洋,他知道丁沛是拒绝不了的。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