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踵而至和忍无可忍 项磊打算下机的时候,“给我一支烟”的墨镜男头像亮了。 不是“没有烟抽的日子”么?什么时候名字又换回来了?项磊稍作回想,大概 和吴亮分手后再见许梦虎时,这家伙的名字就已经改回来了。 给我一支烟:想我了吗? 食草狼:没有。 给我一支烟:为什么? 食草狼:为什么要想? 给我一支烟:你说呢?你无人可想了,不想一个人会习惯么? 食草狼:无人可想?你在臆断。 给我一支烟:怎么?你又有新目标了? 食草狼:对! 给我一支烟:真他妈的多情啊! 食草狼:有事,下了,再见。 给我一支烟:你能有什么事?又去见网友?! 食草狼:是的。 给我一支烟:难道你就没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食草狼:这件事对我就蛮重要的。 给我一支烟:你对你要找的东西还不死心? 食草狼:不死心,反而更有信心要证明给自己看! 给我一支烟:强迫症? 食草狼:再见。 给我一支烟:等等! 给我一支烟:你……能不能……不去见? 食草狼:理由? 给我一支烟:因为我怕你受伤害。 食草狼:开车就有遭遇车祸的概率,所有人都别开车了? 给我一支烟:你可不可以别去见? 给我一支烟:可不可以别去见? 给我一支烟:可不可以? 给我一支烟:说话!!! 食草狼:不可以。再见! 项磊果断地关掉了QQ,这果断在下一刻便惊讶了项磊自己。 事情总归不会是一成不变的,项磊开始学会在许梦虎莫名其妙消失之前下线, 学会把黑白色的头像留给某个电脑屏幕前的那个蒙面人。这个蒙面人,自称许梦虎。 项磊远远看到了那个站在主楼台阶下的人。 就是常常被陌生人谈论起的那个法学院男生。这人其实有张阳光清纯的脸,身 材偏瘦,但不失匀称。被人说道的总是他气质柔弱的言行举止和乖张另类的前卫装 扮。 他总是戴一顶灰色的扣檐帽,两边的耳朵均打了针孔,并不像一些非主流那样 只佩一粒耳钉,而是一左一右穿着两只银色的耳环。他的耳朵上,永远套着一副耳 机,脖子上永远圈着不同的项链,肩膀上永远挂着一个单肩包。 项磊想,这样和他走在校园里,自己的身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项磊虽然并 不介意,可仔细想想,自己大概怎么也没办法在路人频频回头侧目的情况下依然保 持轻松。 项磊有点磨蹭地走过去,伸手HI了一个招呼。 “Hi!”对方一边回应,一边摘下耳机。 阳光还算明媚,两个人并肩走在校园里,边走边聊。 见面之前,项磊就觉得很有可能是这个人,项磊曾经担心自己会秉承别人对此 人的一贯印象而厌恶他,这么一聊,项磊才发现了他的可爱之处,而且这可爱并非 那种女性化的扭曲,而是一种孩子气的简单,纯净。 项磊曾经有一个工科专业的网友,为自己的交友目标制定了详尽的计划书,明 文的,甚至包括量化的数据标准,系统的流程方案,还有自身条件的SWOT分析,公 共资源的调研总结等等,让人大跌眼镜。项磊倒觉得自己无从确定自己的喜好标准, 他可能喜欢A ,也可能喜欢B ,而A 或B 可能是截然不同甚至完全冲突的两种类型。 “我叫魏桐。”那人说。 “我叫项磊。” 项磊发现自己着实喜欢这个叫魏桐的小男生。他和吴亮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在这个小男生面前,项磊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作为一个男人的完整本能会不由自主 地被激发起来,这个激发的过程让项磊精神愉悦,心情振奋。比如,过前一半马路, 项磊会无意识地站在魏桐左边,另一半马路,项磊则会无意识地换到他的右边。偶 尔,魏桐稍稍越过自己,项磊又会无意识地伸出手去,轻轻拉住他的胳膊。 谁也没有当面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可项磊和魏桐两人,几乎同时 默认对方是自己的男朋友了。 在装扮方面,项磊一直都承认自己徒有一颗潮流思维的心,并不具备跟潮的实 力和判断时尚的眼光。魏桐常常约项磊出去逛街,帮项磊挑选服饰,告诉项磊搭配 技巧和禁忌,于是,我们在宿舍里看到了越来越光鲜的项磊。不止是外形上,还有 精神头儿。 “你丫越来越gay 了。”何飞斜眼看着项磊说。 刘冲很少对项磊的外在变化给出什么评价,而依然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姿态:项 磊,你们俩发展到哪一步了?项磊,你现在的角色是不是插的一方了?项磊,像魏 桐那样做* 的角色,下面是不是都很小哇?项磊,你改头换面太彻底了,怎么尽快 适应的呢? 项磊笑笑,回道:刘冲,你这么好奇,有机会我俩开房的时候叫上你,你要么 在一边观摩,要么加入进来,大家一块儿玩儿* ,那样,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 ?什么意思?新术语?”刘冲追问。 逛完王府井大街,项磊牵住魏桐的手,魏桐童心未泯地把牵着的手摇来摇去。 两个男孩就这样牵着手,在华灯初上的长安街上毫无顾忌地漫步。 项磊对刘冲说,这是他和魏桐做过的最亲密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项磊对魏桐喜欢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却始终没有找个机会更进 一步去亲近他的念想。 项磊有一个上海的笔友,Leo 。这笔友,其实也是从网友进化来的。 高三下半学期,两个人都刚开始接触网络,并由此艰难地认同了自己的性取向, 彼此认识后,很快陷入网恋,一直保持书信联络,相约复旦见。 可是,项磊高考失利,在多人左右的情况下,不得已填报了北京的学校。此后, 二人便渐渐冷却了那份虚拟的感情,但书信一直未断。 Leo 曾经在一封信里埋怨项磊说,你只有一页信纸的话说,为了证明我比你更 讲义气,看,我写了两页。项磊于是回了3 页,Leo 的下一封信则是4 页,项磊写 5 页,Leo 便写6 页,此后类推。 直到项磊几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等到一封Leo 的回信,竟是挂号来的半本 软面抄日记,近一个月的吃喝拉撒,文艺评论,感情往事等等,内容丰富极了。项 磊试着回复,几天后终于还是选择了投降。 2002年元旦前,Leo 告诉项磊,他在一个体育杂志社做兼职撰稿人,要来北京 追随一个自己喜欢的女排明星看比赛、做访谈,问项磊的宿舍可不可以借宿。项磊 想到宿舍里每晚都会空出床铺,就当即答应了下来。 项磊和魏桐要请Leo 吃烤鸭,Leo 却坚持要吃学校食堂。 吃完饭,项磊带Leo 回了宿舍。兄弟们有先入为主的意识,再加上Leo 时尚的 外形,自然一眼就看穿了项磊这个“老乡”的真实身份。 后来,Leo 对项磊说,如果他事先知道项磊在学校里已经出柜了的话,打死也 不会去借宿的。项磊问他有什么关系,Leo 回忆说:“怪不得你们宿舍理的人都是 关灯以后才去脱裤子!” Leo 在我们宿舍借宿的第二天,何飞一大早便回了宿舍。 何飞凑近自己床铺上的Leo 看了看,然后推醒还在死睡的刘冲,问自己床铺上 的人是谁,刘冲迷迷糊糊地说:“项磊的朋友。妈的!你丫来这么早干嘛!吵老子 睡觉!”说完,转个身继续睡了。 “我操!”何飞低声叫了一句,背上书包出了宿舍。 中午,项磊推开宿舍门的第一时间,就被何飞指着鼻子咆哮了一嗓子。 “诶!gay !我警告你!别他妈的再自作主张把你的同类安排到我铺上了!” 项磊怔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 看到何飞严肃认真的神情,在场的所有人几乎也愣了片刻。中午何飞回来之后 看上去有点闷,谁也没想到,他是为这件事压着火呢。我们虽然也有些不习惯,但 谁都带过老乡回宿舍借宿,想想怎么也不至于这么不待见项磊的朋友。 “诶!gay ”、“警告”、“你的同类”这样的词句,开玩笑时说过多少遍项 磊都不曾太计较,可是那天,这些词句混在一个看似异常愤怒的人一句听似异常愤 怒的话中,谁听着都不免有些别扭,不习惯,甚至刺耳。 等等——也许,我是被多年后的现在的心情影响了思维。当时的自己,肯定意 外,但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幸灾乐祸,大概也是相当理解何飞的心情的,试想置换 成自己,没准儿也会用差不多的姿态、等同的语气,说出类似的话。 一瞬间,宿舍里的空气凝聚了巨石般的重量,忐忑地浮在一片薄冰上。 不管怎样,我们谁也不希望何飞和项磊动起手来,一方面,队列班的合影还风 光在宣传屏里,谁都知道他们是“战友”,曾经的关系还真是不错;另一方面,谁 都清楚必须要朝夕相处整整四年,我们都要依赖一份至少从表象上看还算无懈可击 的和谐。 项磊回过神来,缓缓地说:“好的……不好意思,以后不会了。” 项磊走到自己的铺前,把书本放到铺上,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顿了一下,又对 身旁的何飞补充道:“谢谢你早晨来的时候没说,搁到现在才说。” 我们并没有看到项磊尴尬的表情。 项磊打开宿舍的门走了出去,我们也没有听到他摔门的声音。 刘冲推了推何飞说:“你丫至于么?” “那你丫今晚让人睡你铺呗!”不是何飞而是郑东明接道。 “得!不如我睡何飞的铺,项磊睡我的铺,那人睡项磊的铺。”刘冲绕口地说。 “谁说如果是你睡我床铺,我就会答应了?”何飞看了一眼刘冲说。 “操!”刘冲摇头叹道。 项磊还是每天回宿舍睡觉,但是没有再带Leo 回来。 三天后,项磊找刘冲借了500 块钱。项磊说Leo 预算超支,开口朝他借路费, 但是这当口自己也够拮据的,实在拿不出来。 我们都很惊讶,因为那人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笔友罢了,项磊并不知道他的真实 身份。我们七嘴八舌地警告项磊说,这人可能是个骗子,项磊却说,他自己有判断 力。其实,项磊凭借的不过是自己的感觉罢了,可他坚信自己的感觉。 一周后,Leo 如约寄回了钱给项磊。 项磊拿了汇款单给我们看,似乎很在意在我们面前为自己的感觉做出的证明。 当时,我真的对项磊的感觉表示了由衷的肯定。可是后来,我们慢慢发现,项 磊在街边碰到那些拦路倾诉自己正在遭遇某种苦难的人时,都会忍不住慷慨解囊。 原来,Leo 的事情不过只是一次巧合罢了。 刘冲问起魏桐,项磊对他说,在Leo 来北京的第三天,他和魏桐的关系就沦落 为普通朋友了。 刘冲的嘴巴张了半天,愣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项磊蒙上被子要午休,刘冲伸手掀开:“为什么、为什么?说说看、说说看。” “本来就没什么,他感觉不合适,我觉得做朋友也不错,就这样了。” “为什么不合适?怎么没见你喝酒?” 项磊也觉得自己太平静了。 魏桐对项磊说:“我们不合适,还是做普通朋友吧!”项磊自然问了为什么, 魏桐似笑非笑地盯着项磊看了一会儿,说:“因为你也是0 。” 项磊百思不得其解,很多人在意的10之别,究竟奥妙何在?项磊觉得,自己想 是0 便是,不想是0 便是1 了,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可魏桐凭什么一定要说自己是0 呢? 可魏桐却有不同的看法。魏桐觉得这不是生理上的区别,而是心理上的,决定 两个人合适与否的关键,在于心理上的角色定位,而不是生理上的角色分配。 魏桐在项磊常常光顾的论坛里看完了项磊所有的文字,有小说也有日记,他认 定,项磊的心理角色应该和自己顺边儿了。 项磊确定自己喜欢魏桐,喜欢和他在一起,可魏桐放弃这份感情时的神情,让 项磊足以感觉得到,无论自己如何惋惜,都不可能挽回这份夭折于刚刚开始的感情 了。魏桐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一刹那间迫使项磊的心里闪现出了一丝惊慌,好像 有什么不光彩的隐秘,忽然在这双眼睛之前无所遁形了似的。 项磊打算接受,似乎也算是放弃了对自己心理角色的证明。 有人说,人类的性取向并非两个极端再加一个中间值那么绝对,而应该像光谱、 色谱一样,是一个呈连续状态的谱状带。项磊想,同性恋的心理角色或许应该一样, 在一个连续的区间内,每一个点都应该有一个心理角色量化后的值与之对应。可魏 桐显然更偏执于两个极端和一个中间值的认定。 好在,开始平淡,过程平淡,结束也够平淡,项磊才总算坦然了自己。 不过,难免,失落感仍旧如影相随了好几天。 许梦虎不计前嫌,主动问候了一句“还好吗”,项磊想起何飞的咆哮,想起魏 桐带给自己的短暂精神愉悦和心情振奋,不由得满腹委屈。 “要不要我帮你报复这个室友?”许梦虎听完何飞的事以后,这么问项磊。 “什么意思?报复?怎么报复?” “你说呢?找人K 丫一顿,替你报仇呗,还能怎样?” “你没毛病吧?”项磊自然惊讶于许梦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说辞。 “你他妈不识好歹吧?我这不是为你恼火的吗?” “我没有恨意,我只是很难过,也许当初我就不应该承认自己的与众不同,现 在,我显然已经把自己推到了一个被孤立的境地。我原以为这样会带来解脱,不用 再隐藏得那么疲惫了,却没有想过代价会是这样,对自己造成了这么多的影响。” 许梦虎半天没有回话,项磊以为他又消失了,打开面板,看到那个墨镜男头像 依然亮着。项磊这才发现,自己还是这般依赖这个一直虚幻着的人。 项磊恨透了网恋! “要不,你试着找个女人,改变一下。”许梦虎发来信息。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无法改变,何必还说这些废话呢?”项磊有些失望。 “那你就忽略那些二逼,自己活得洒脱些!” “202 宿舍那哥们儿大概真的退学了,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他。和同宿 舍的人处理不好关系,四年啊,怎么过?” “你不会也考虑退学吧?!傻啊?!” “那倒不会。” “对了,我跟你说件事情,你别激动。”许梦虎忽然转移话题。 “但说。” “我帮你揍了那个工大的吴亮。” 什——么?! 项磊揉揉眼睛,用鼠标选中许梦虎发来的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读。项磊忽 然想到了那天接到的莫名其妙的电话,陌生的声音,毫无礼数的一连串发问。 这是个什么人啊!疯子!神经病!自作主张!自以为是! 项磊曾经隐隐觉得他有着裴勇的影子,现在想想,怎么可能呢?裴勇什么时候 也不会这样,霸道,蛮横,无理取闹! “我没说错,你真有病!”项磊说。 “提醒了你别激动。” “你凭什么?你帮我?你事先征求我的意见了吗?你真可怕!请不要用‘帮我 ’作为你发神经的挡箭牌,我不需要!我真后悔认识了你!”项磊愤怒地敲着键盘。 “你他妈的说话太伤人了吧?不是因为你,谁他妈的闲得蛋疼才会去找兄弟, 抽时间,请客吃饭,还要托人把他从工大那么多口人里给揪出来!” “所以我后悔认识你,要不然,现在也不用为你的无耻负责!再见!” 项磊再次果断地关掉QQ,想了想,又重新登陆。 墨镜男头像还在跳个不停,项磊想想,无非全是你他妈的这样、你他妈的那样、 你他妈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之类,粗鲁而不可一世的话,索性也不点开了,直接把那 个二百五拖进了黑名单。 项磊发现倒霉的事情接踵而至,为此,除了睡觉的时间,项磊一直都在无意识 地紧锁眉头。项磊没有心情去配合那些人的无聊玩笑了。 刘冲仍旧有很多问题要问个不停,项磊不耐烦地喊了一句“shoutup !” 隔壁宿舍的刘超都挨过张克帆的一顿暴揍了,却还死性未改,他* 地笑着,对 项磊说什么女人不应该对自己男人这么凶悍之类的屁话,刘冲倒没什么反应,只见 项磊怒目圆睁,当即咬牙切齿地回道:“跟女生一起去吃顿拉面不用总他妈的倡议 AA制吧?去家乐福淘一堆促销袜子回来,也不用一连几天都要他妈的炫耀多便宜多 耐穿吧?胡子邋遢**发达又能怎样?张扬的不过是你的第二性征罢了!小J -8 小 蛋巢的,也没见你他妈的哪点儿比我爷们儿!” 刘超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竟然无言以对,他底气不足地喊了一声“操”,胡乱 把自己表现得很生气的样子,转身走出了我们宿舍。 那一刻我对项磊的同性恋身份有了前所未有的认识,我几乎有些震惊地想到: 把一个人所有的属性摊开来放在那里,性取向这件事,好像也太他妈的微不足道了! 你的第一性征顺利通过了第一时间的上帝核实 你的第二性征二十个春秋后甚至表达得有些放肆 你知道不知道男人还要经过第三性征的考证 你听到这句话一边惊讶地嘲讽一边滑稽地呆滞 你站在二十层楼顶不停地感慨着繁华观止 你和女人一起去吃顿早餐都要认真地强调AA制 你一定担心身边的人觉得你不为流浪者施舍是因为吝啬 你于是一遍遍地强调只是无比憎恨他们的生活方式 你告诉我们很多人对你说河南人都是人渣 你从此开始坚定地向河南人亮出了鄙视 你昨天知道了马何以别腿儿今天就在竞选中宣告精通棋艺 你憋出一段激情飞扬的排比句后便在演讲中自称擅长码字 你把“女人”用作形容词去形容一些人和一些事 你自己却像个初中女生一样疯狂地去崇拜花样F4 你跟着好莱坞电影里的大场面夸张地唏嘘感叹 你却从来不去想电影里为什么要那样安排生与死 你见到女生就嫌尽殷勤心智紊乱 你碰到男生就开始不厌其烦地强调你不是同性恋 你只会喝醉酒却不会抽醉烟 你从来都意识不到自己肉麻的独白里低级语病像98年洪水般泛滥 你总是加入时事的争论每次支吾出来的却是羞煞人的肤浅 你总是轻易就被自己嘲笑着的人用一句话噎得呼吸困难 你整天拍着胸脯叫嚷着男人应该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你似乎感觉自己占尽了全世界所有雄性动物的阳刚 你从别人的床头借来一本关于男人的哲学 你的脸上随即充斥了读哲学的男人不应该有的迷茫 你曾经在无关于你的辉煌旁边咬牙切齿地压制怒火 你也曾在无关于你的落魄背后激情四射地放声高歌 你是一棵自身难保的枯草却还在密切关注着另一棵 你恨不能指引一场野火蔓延到无时无刻 你真的不必担心有人会怪你用胡子邋遢的方式掩饰着你的懦弱 你要知道没有人会相信这两个基本性征还能再为你证明些什么 嘿哥们儿!我说 在你习惯性地自称“男人”之前 你很有必要弄清楚这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致生理男人 项磊 项磊的愤青意识在这段时间里彰显得淋漓尽致,顺便,似乎也厌恶了痴迷于QQ 聊天和混迹于同志论坛的生活方式,他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写了很多形如诗歌样式却 自定义为“文字行”的东西,发在学生网的BBS 上,不曾想很快就因此而小有名气 了。学校里很多文艺青年提到学生网BBS 里的“食草狼”,几乎无人不晓。 记得那年,校园BBS 功能很少,至多能上传一两张图片罢了,所以,最火爆的 自然是纯文字表达类的版块。这些版块里涌现出了不少文艺青年,几个比较知名的 写手按风格自成一派,有思想派,有情种派,有豪放派,也有婉约派。项磊的出现, 让很多人觉得派系不够了,因为项磊的文字没有纯粹的思想性,但也不是绝对的浪 漫写手,看似豪放不羁,却又不乏婉约的实质。项磊每次发布的文字都会引发众多 跟帖,有叫好的,有差评的,当然,也有谩骂的。项磊每天都会兴致勃勃地去查看 那些跟帖,心情总是随之徘徊不定,一会儿忍不住沾沾自喜,一会儿又会觉得饱受 打击。 项磊甚至逐渐成为BBS 里的一个话题,有人大概是怕自己的评论被项磊帖子里 的海量回复淹没吧,干脆不在项磊的帖子后面回复,而是直接发了主贴,去评价项 磊的某段文字,或是整体风格。 一个神秘人随之出现,借助一篇以项磊为话题的帖子迅速成为名角,不过,是 背负了恶名的那种名角。他的帖子题目是:食草狼是一只gay 。 帖子出现后很快跟帖无数,项磊很认真地看了每一条回复,多数人的回帖大致 表达的几个观点是:这是个人的事,不该成为别人的话题;这是人身攻击,无聊但 却残忍;这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少人对发帖人表达了痛批,倒没几个人针对帖子内容本身感兴趣。几天后, 帖子的回复发展成了几个人对贴主脏话连篇的轮番恶骂,然后便被删除了。 期末考试结束后,BBS 组织了一次聚会,组织人发了站内信邀请项磊参加,项 磊拒绝了。项磊感觉自己的文字和自己的形象相距甚远,怕自己见光后会惊诧很多 BBS 里的朋友,由此让自己变得不适应起来,再去BBS 里混的话,恐怕会底气不足。 可当时的项磊混在那里,几乎用了全身心。 如此,项磊此前全身心去找朋友的那种生活状态,身边的人差不多也都能够理 解了。原来不是那件事对项磊有多重要,而是项磊就这么一个人,在一个特定的时 期、特定的环境里,总会全身心地投入一个特定的事件。 就像他若打算交往某个人时,总会为自己准备好一份近乎绝对的心无旁骛。 Hi: 兄弟,你是叫向磊吧? 现在,我终于也可以大大方方地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了,我是陶铸闻。也就是202 宿舍那个放过你鸽子的家伙,我在我的湖北老家给你写信。 我现在又回到高三的教室了,不过还好,似乎也没有自己曾经想象过的那么煎 熬。 那天你一定看到我在宿舍楼道里和人打架了,不是愤怒到极点,我不可能那么 做,不是比他矮几公分,我也不会给他占到几分便宜。将近一周的时间里,他频频 挑衅,无礼地要求我搬出宿舍,辱骂我是变态,我也算血气方刚,也会忍无可忍! 虽然我几经挣扎终于还是认定了自己的性取向,但我做不到像你那么洒脱,除 了我打算要交往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那些不愿意和我走下去的人知道我的 与众不同,这也是我思考再三才决定约见你的原因。其实见面之前我便察觉到你是 谁了,那次见面,不过是为了让你也知道我是谁罢了。 我曾经坚信,我会让你很快爱上我,但是,现在看来,这件事最起码要搁置到 半年以后了。不出意外的话,半年以后,我会出现在北大校园里,你,可否愿意等 我? 你大概也知道我何以出柜的了,本来就在同一层宿舍楼,总归是会发生一些联 系的。不过,其实我一点也不恼恨你那位室友,因为,虽然闲谈他人是非的事情不 够光彩,却也是人之常情,抛开道德的约束不说,也算得上是他人正当的权利。 更重要的是,我本来就对现在的学校失望透顶,越来越为自己感觉到不值,只 是一直没有勇气回炉重造。想想半年前的那种煎熬,我总是下意识地退缩。这件事, 反倒使我在绝境中激发了无穷的斗志,从这一点上说,我得感谢你那位室友。当然, 首先更应该庆幸的是,我认识了你。 你在QQ上的留言我看到了,很高兴事实并非我所想当然的那样。 走进北大校门之前,我可能不会再上网了,也许也能克制自己不会给你发来第 二封信,怕收不到你的回信,干脆不给自己这个希望,所以,我也不打算留下地址 了。 半年后,北京见! 陶铸闻 期末考试周,项磊收到了202 那哥们儿的书信。 这封信,项磊重读了好几遍,每读一遍,心里就会掠过一丝欣喜的感觉。在这 样无味的日子里,这份欣喜的感觉显得十分难得。 刘冲看到项磊拿着书信看了不下十遍,不禁好奇地问谁来的信,项磊忽然觉得, 刘冲也应该看看,于是将陶铸闻的信随手递给了刘冲。 刘冲看完信便怔在原地,他看一眼项磊,感叹道:“不会吧?这么严重?” “你还觉得自己无辜吗?”项磊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无辜了?我真想不到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刘冲说 完,便自顾自地重复起来:“想不到啊……真想不到……” “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项磊故作语重心长状。 “我给这哥们儿回个信道个歉吧,有机会再请他吃顿饭谢罪。” “免了吧,没看信里说没留地址吗?你有心的话,半年以后再说吧。” “这哥们儿真牛叉,还想着北大呢!” 看神情,刘冲这家伙当真是没什么心眼儿,单纯得近乎白痴。幼稚的好奇心, 简单的思维模式,从来都无心伤害。想来,大概也只有这样的性情,才不会发自肺 腑地鄙视性取向不一样的人。这一刻,项磊忽然对刘冲另眼相看起来。 “项磊,那你打算等他吗?” “你希望我等还是不等呢?”话一出口,项磊就觉得这句问话可笑极了。 “靠!”刘冲果然吃惊地叫道。 “等!为什么不等呢?”项磊脱口而出。 前一刻,项磊还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会喜欢上陶铸闻呢,下一刻,项磊却并 没有经历过多的思考就对刘冲说,他会等这个人。 项磊发觉自己不够认真,半年后是怎样的情景,鬼知道! “嗯,看了人写的信,我也觉得这哥们儿着实不错,你丫收收心,就别成天找 来找去了。”刘冲这话,让项磊心头小小地震动了一下。 “天地良心!这段时间我根本就没有找!”项磊夸张地喊道。 “别他妈的吵吵了!午休呢!”刘冲的上铺忽然传来了何飞的声音,声音不大, 却夹杂了十足的不耐烦。 项磊朝刘冲撇撇嘴,端起盆子拿了洁面膏去了水房。 自从Leo 那件事之后,何飞和项磊就没有过任何一对一的交流了,通常情况下, 何飞参与的话题项磊从不参与,项磊加入的讨论何飞也不会做什么发言。 项磊有时候会担心,难道陶铸闻的经历会在自己身上重演吗?随后,项磊又想, 就算重演,项磊也没有勇气和精力回家重读高三。如果重演,同个宿舍低头不见抬 头见的,多他妈不是味儿啊! 项磊对自己说,忍吧! 在这一点上,项磊有足够的信心。因为他清楚自己对何飞始终愤怒不起来,好 像不仅仅只是因为不久前的情分还未失水,更多的时候,何飞的不耐烦、厌恶、鄙 夷,甚至可能深藏于内心深处的恶心,对项磊来说似乎理所当然。项磊曾经并不觉 得坦承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有什么过错,可奇怪的是,面对何飞的反应,项磊却总 是自觉理亏。 项磊想起很多天没有登陆的QQ和身兼要职的论坛,打算去看看。 找出上机卡正要出门,刘冲托着一只篮球推门回来。看到项磊手中的上机卡, 刘冲说:“你丫又要去上网啊!不是说好等202 那哥们儿的吗?” 项磊怔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这家伙,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件事呢? “走走走,跟我打球去!生命在于运动!鸟网有什么好上的?”刘冲嚷道。 鬼不使神未差,项磊乖乖地跟着刘冲去了篮球场。 项磊的球技比较烂,几度丧失信心要中途下场,刘冲不依不饶地缠着,项磊只 好硬着头皮玩了一下午。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