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爱是图和江湖相望 项磊回到宿舍,发现刘冲攒了一台电脑,便借来上了会儿网。 QQ里照例有一堆留言,项磊大致看了下,多半都来自邵一鸣和许梦虎。看到邵 一鸣的留言,项磊有两种心情交织在一起,遗憾和愧疚。而单单是看到许梦虎跳动 的头像,项磊瞬间被影响到的,已经是心跳。 许梦虎最早的一句留言是:可是,也许你并不知道,在精神上,我已经彻彻底 底爱上你了!我能确认这只是精神上的爱,因为无论我如何想你,都不会掺杂半点 想去摸你那话儿或是干你屁股的冲动,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项磊留意到,这句留言的时间,正是自己回家那天在网吧里结账下机前。 算了,所谓缘浅,结局大抵不过如此,彼此成为过客罢了。 索性关掉QQ,这玩意儿所能带给自己的,好像永远都只是触手难及的幻梦。 校园BBS 里,《郁剑狂刀》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帖子已经落到了第九页。有 人发起了新学期的校友见面会,响应的回复里,并没有项磊熟悉的ID。 打开常去的那个同志论坛,心血来潮,项磊开始更新自己的日记,从午饭后, 一直到晚饭前。项磊讲述了自己整个暑假的经历,字里行间,难掩炫耀幸福的心情。 随后项磊忽然想到,这些文字肯定会被许梦虎看到,于是马上思忖起要不要删 掉。项磊感觉自己根本没必要也并不希望对许梦虎炫耀什么,可是,又有什么理由 去隐瞒自己正在发生的事呢? 思来想去,项磊还是没有删去自己用一下午时间认真写出的那些文字。 第二天,许梦虎在论坛的站务管理版块里发了一篇帖子,标题和内容一字不差, 都是一句话,“让这个名字和我海一般的眷恋一同注销吧”。跟帖三四,一概是惊 诧的疑问。而项磊的日记后面,并未见许梦虎的跟帖。 项磊好像因此而有点失落。 点开了许梦虎负责的那个版块。差不多快1 年了,直到“给我一支烟”申请注 销账户时,《往事如烟》还在他的板块里被置顶着。 他在吗?——鬼使神差,项磊又登陆了QQ。 他在。那个墨镜男头像,安安静静地亮着。项磊看到“给我一支烟”的网名改 成了“落泪的狮子”,签名档里留着这样一段话:“nothinglefttolose 。正值盛 夏,狮子的眼泪绝不会像连绵的秋雨,而一定是滂沱的。” “你怎么了?”项磊思考两分钟,敲下了一句明知故问。 “你越幸福,我越痛苦,何须废他妈的话?”良久,落泪的狮子回答。 “你属于草原,我属于森林。我们之间,最多一方意淫。”项磊说。 项磊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话,留心去看,那个头像已经灰掉了。 班长向我们公布了第一学年综合绩点后,我们不约而同就统一口径相互传达说, 我们系的学习成绩是中国体育成就的翻版,阴盛阳衰,全系前十名,没一个男生。 而事实上是,项磊是全系第二名。 大学和中学的一点不同是,中学的三好学生基本上是老师按成绩挑出来的,不 曾想大学里也有所谓的“三好”,但是要由全班同学无记名投票评选出来。 那天班会,项磊的名字被写到了黑板上。每人可投5 票,全班30人投了150 票, 项磊最后只得了4 票。 在荣登黑板上的那些名字里,只有项磊的名字后面没有画满一个“正”字,看 上去,倒不如根本就没被写上去。 本来,项磊学习上的“好”大家都有目共睹,可是这结果让人觉得,如果一定 要评“好”,项磊好像也只能称得上是“一好学生”罢了。 毕竟是室友,反正我到底还是投了项磊一票,但最后的结果,似乎又在意料之 中。 而各种特别奖学金评比,则要通过一系列* 调查来确定。项磊最终得到一笔只 看成绩而不需要经过调查的学习标兵奖学金。这,已经足以让项磊沾沾自喜了。当 我们起哄让项磊请客的时候,项磊兴奋地说:“没问题!” 那天,宿舍的兄弟们悉数在场,项磊当即邀请我们去附近的渝都火锅城吃饭, 随后又去隔壁宿舍里叫人。我们看到何飞哼笑一声,背上书包走出了宿舍。 何飞没去,连声招呼也没打。 我们大概都猜不透何飞的心情。何飞从不在项磊背后谈论有关项磊的任何话题, 而在项磊面前,何飞有时候表现得极其厌恶,可又有些时候,何飞却并不像我们那 样,介意自己和项磊之间发生一些可能会被人出洋相的某种联系,比如结对家打升 级,主动表示为他介绍兼职等等。 何飞对人一概豪放,唯独对项磊喜怒无常。暑假前一个“贱”字,让他和项磊 之间,再次沦落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 在餐厅就坐后,项磊清点了一下人数,倒也没有问起何飞。 当时我心里忽然又了这样一个结论:对项磊来说,如果他在意和一个男生之间 的交情,恐怕已经不是哥们儿兄弟那么简单了,若非如此,那个人应该根本就不重 要。 在情感和性对象都指向男人这一共同点上,把项磊看成一个女人就容易理解了 :交往一个男人,要么心无所系,要么产生爱情,纯粹的友谊恐怕不易。 说项磊信奉爱情至上或许并不确切,项磊和同性之间的交往,大概总有一种无 意识的唯爱是图。 项磊无暇处理他和一个室友之间的关系,因为他有更多的人和事需要面对。 比如,陶铸闻在项磊又一次快要将他忘记的时候再次出现,这家伙真的考上了 北大,他在网上等不到项磊,只好又写了书信。 得知项磊已经开始和李增交往之后,陶铸闻感慨说:终究还是不能两全。 陶铸闻约项磊一起吃饭,项磊本来拿不定主意,正巧看到刘冲回了宿舍,项磊 便当即决定,带上刘冲同去。 刘冲自然是乐得屁颠屁颠的。 陶铸闻在电话里听到这样的安排,倒也没说什么。 席间心照不宣,刘冲没好意思当面致歉,陶铸闻也并未提及往事,三个人避开 各自的私事,谈天论地,倒也算投机。 刘冲特意让项磊坐在里侧,结账的时候,才得以快了陶铸闻半步。 陶铸闻稍显客气地争抢了一番,项磊笑道:丫是山西煤矿大款家的少爷,没宰 他已经算给面子了,别跟他客气。陶铸闻听罢,也便没再继续争抢。 大概,陶铸闻也是想在这个时候对项磊说:“有机会单独坐坐吧。” 项磊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讪笑着说:“也好。” 再比如,邵一鸣不断打来电话,虽然没有再提起那天的事,但话音里仍旧饱含 了歉意。项磊总是有意问起他和魏桐之间的事,邵一鸣说,他已经很久没有来找魏 桐了,也许这样下去,终有一天还是会深深伤到他。 “邵一鸣。”项磊刻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说,“我有朋友了。” “你们见面了?”邵一鸣以为项磊在说许梦虎。 项磊想了一下,回道:“对。” “那……祝福你吧。”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好像是为了提醒对方自己还在听电话似的,邵一鸣的呼吸不时会带着一点点喷 麦声传过来,听上去,如同一声声叹息。 “改天聊吧,我挂了。”项磊说。 “项磊。”邵一鸣回道,“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当然是了。好好和魏桐在一起吧。”说完,项磊觉得这话说出来真他妈的虚 伪。 这个电话之后,邵一鸣周末来找魏桐,魏桐照例在午饭的时候叫了项磊,项磊 想了想,也没再推脱,不过,一起吃过午饭,项磊便谎称自己有事,开溜了。 项磊再次邂逅了那对清澈目光,这一次,似乎蒙上了一层忧伤的颜色。项磊发 现自己仍然可以为之心动,所以借故离开的刹那,有一种近乎逃走的心情。 所谓缘浅,每个过程大抵不过如此,各据江湖两岸,咫尺相望。 国庆节之前,项磊又早早安排好了假期行程。 按照项磊的说法是,他的高中同学邀请他去西安玩,我们却根本不信,几乎每 个人都这样说:项磊,恐怕不是同学吧?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一定又是你的同类网 友。你丫行啊,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勾搭上。项磊心情好,非但不做解释,反倒回 应说:那是! 这种时候,最看不顺听不惯的,又是何飞。几乎每个人都能总结出这一点来了, 所以那几天看到何飞一脸阴霾的样子,也就不足为怪了。 国庆假期结束后正式上课第一天,项磊没有回来,也没有来电话问起点名的事。 班主任问起班长,班长转而来问我们宿舍的人,当然问不出什么结果。 中午,刘冲捧着一张报纸哇哇直叫,我们围上去,看到了一则骇人的新闻标题 :北京某高校两名大学生华山失足坠崖。 有人随即叫道:“我靠!不会是项磊吧!” 不知道其他人什么心情,反正我听到这话的时候浑身发凉,几乎随之打了个冷 战。 我们看到,何飞一把抢过报纸,仔细阅读了那个标题下的新闻内容。 300 字左右的新闻内容,没有一个字可以证明,我们身边朝夕相处了1 年多的 项磊就是两名失足者之一,却也没有一个字可以把项磊排除在外。 “要不要报学校啊?”我们听见刘冲说。 “你丫傻吧?你能确定这是项磊?”我们又听见何飞说。 每个人都习惯性地躺到床上午休,可是5 分钟过后,每个人又都开始谈论起这 件事来。那张报纸,一直在何飞手里哗啦作响。 “我们的电话能不能查询通话记录?查查项磊那个同学的电话怎样?”刘冲说。 “要不你丫去电信局问问。”郑东明说。 “既然都查明失足者的北京高校学生身份了,肯定已经通知到学校了。如果是 项磊,我们现在也应该知道消息了。”何飞说,“现在这些新闻什么关键信息都不 透露,真他妈的二!谁知道是不是编造出来的?” 下午上课前,何飞拉住我,指着那张报纸上的新闻标题问我:“老大,你看这 标题说的是北京某高校两名大学生,项磊是一个人去的,所以不可能是项磊,对不 对?” 我看到何飞的眼睛里充满了得到肯定回答的渴望,于是想也没想,揽过他的肩 膀就说:“对啊,你丫别瞎琢磨了!走,上课去。” 第二天,项磊仍旧没有回来,也仍旧没有来电话。 第三天中午下课,回到宿舍的时候,我们看到门上的锁开着。何飞一个箭步走 上去踹开了宿舍的门,视线里,项磊正在换衣服,大概是被踹门的聒噪声震慑了, 转过头来愣愣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我们看到,何飞一脸愤怒地走上前去,当即揪住项磊还没有系完纽扣的短衫领 口,伸出另一只手在项磊面前不停地虚点着,却始终没有说出半句话来,少顷,把 项磊搡倒在身边的下铺。 我想我知道何飞想说什么,所以我走过去拍拍何飞的肩膀,转而对项磊说: “你丫至少打个电话吧?说完,我伸手扯过何飞铺上的报纸,递给项磊看。” 项磊呆呆地看完,眼睛看着地板,也不知道是对谁低声说着:“买不到票,好 不容易上了一列临客,走走停停的,还到郑州转了一趟车……” 项磊一定以为,没有人在乎他的归期。事实上,如果没有那张报纸,我们也无 心留意项磊何时回来。 早说过的,室友之间的交情对项磊来说其实无所谓,而事实上,除了何飞,大 概也没有人觉得自己和这个喜欢同性的室友有着什么交情。 项磊还在说着时,何飞已经离开了宿舍,下午的课也没去上。 我开始暗暗怀疑何飞对项磊的情谊,我想宿舍里每个人都开始这么暗自怀疑了, 不过,谁都没有在这方面开过何飞的玩笑。 好像,我们都为何飞觉得可惜,而且退一步想,就算何飞对项磊莫名其妙地产 生了同性之爱,他和项磊,也根本就不可能是一样的。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