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激情和小寂寞 转眼到了深秋,眼看隆冬将至。 社团收取的象征性会费,一半给了社团联,一半用于零零碎碎的活动开支,很 快就没了。积极的社团干部们一直想在冬天来临之前解决掉育才小学的课桌椅问题, 可是争取过各种渠道,找学校团委,到本地中小学寻求捐赠,拉社会赞助,没一样 行得通。 直到十一月中旬,这件事还是没什么进展。 半数社员申请退出支教活动,还有少数社员要求退社。事实上,在他们第一次 去那些小学参加活动的时候,这些后来要求退社的少数社员就已经开始动摇了,那 些脏兮兮的孩子们抓着他们的衣角围着他们嬉笑打闹的时候,他们甚至会惊叫着躲 开。 也许,他们想象中的爱心活动,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次社团联例会,社长拽着项磊一同去了。点名到摄影协会的时候,项磊忽然 有了主意。他很快召集了社团的学生干部,商讨和摄影协会联合举办一次艺术摄影 活动,到农民工子弟小学采风,然后在所能联系到的中小学校和兄弟高校校园内, 巡回展出这些摄影作品。把活动搞好了,没准儿能争取到不少支持。 每个人都对这个想法充满了兴趣。 说干就干,项磊第二天就联系了摄影协会,摄影协会正苦于找不到有意义的活 动内容,所以双方一拍即合。 家在北京的社员纷纷联系自己的母校,家在外地的社员则通过同学老乡的关系 联系兄弟高校,很快,超过二十所大中小学接受了社团发出的书面倡议,大致算下 来,巡回影展差不多要持续到期末考试前。 活动资金问题是个大问题,项磊一筹莫展的时候,社团干部们纷纷表示,他们 愿意自己掏腰包搞这个活动。外联部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去拉赞助,未见成果,眼 看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解决资金问题,项磊只好接受了干部们自愿集资的倡议。 小家伙们可爱照相了,争着抢着往镜头里蹭。 照片洗出来了,社员们带上那些孩子们的照片,无论是去印刷传单和海报,还 是去制作展板,那些商户老板都愿意给出一个不错的折扣。 在展板上设计版式是项颇为复杂的工作,社员们希望做出尽量完美的视觉效果, 为一句台词、一个底色,一次次地修改。自习教室里显然做不了这种事,有时候他 们在湖边的空地上工作,如果有风,他们会搬到教学楼的楼梯拐角处。 有路过的同学问社员们在做什么,而后惊讶于自己此前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社团 的存在,当即要补交会费入社。几天后,社团人数回升到了最初的水平,甚至有摄 影协会的同学也加入了进来,还有几个社员的激情,影响到了整个宿舍的同学集体 入社。 学校陆续开了几次校园招聘会,可项磊连简历都没来得及做呢。 校园里路遇班长,班长问项磊为什么放弃了保研考试,项磊压根儿就不知道, 自己还在保研之列。项磊问班长哪天考试,班长说,后天。这他妈的根本就来不及 了。 何飞问项磊:“你丫到底什么打算?考研还是工作?总该不会是继续义务支教 下去吧?现在社团已经有人顶着了,你他妈还有必要盯着不放吗?” 项磊叹一口气,回说:“过了这段时间吧,这段时间对社团来说太重要了!” 项磊没有做过一天社长,可包括社长在内,那些大一大二大三的学弟学妹们都 直呼项磊“头儿”。解决所有问题的最后一步,总是归于同一个程序,在场的每个 人纷纷朝项磊看齐。尽管项磊对此很不习惯,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担当了很久。 何飞反对项磊参与这次影展活动,可是何飞又怎么可能不了解项磊的秉性?社 团现在就像他的亲儿子一样,他就是舍不得干脆利落地撒手不管。 石卓曾经说,项磊其实是一个不大有主见的人,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何飞常 常幻想项磊拿不出主见的情景,可这情景,只在小馆子里决定点什么菜,或是假期 计划去哪里旅行时,才会偶尔出现。项磊大大小小的决定,几乎从不参考何飞的反 应,何飞的忠告对他来说,也不过只是一阵阵的耳畔清风罢了。 何飞看见,项磊很累,他遍布周身的倦意,在过去的三年多时间里,何飞从来 未曾得见。可何飞同样清楚得很,那个疲惫的躯壳里,装满了他的精神抖擞。 何飞应该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这样的项磊,善良得纯粹,认真得可爱,可是何 飞现在觉得,自己开始憎恨这样的项磊了。到了如此忘我之境,他心里哪还会有什 么闲置的空地儿,用来盛放某个特别的个体呢?不会有的! 石卓还说过,项磊在何飞这里找不到精神共鸣,石卓还说,任何一种共鸣都强 求不来。眼下,项磊似乎越来越不需要何飞的共鸣了,可这并没有给何飞带来任何 轻松。每当何飞无意中看到项磊摊开来摆放在桌子上的支教笔记,还有他给那些孩 子们准备的奖品时,总感觉有些不自在,想马上躲开视线。好像总有什么一直贴身 存在,然而可恨的是,一半咫尺,一半天涯。 何飞倒是能确定,这当然不是自己被项磊冷落后的小情绪。 事实上,何飞知道,项磊不曾冷落自己,因为每当何飞叫嚷没* 换、没饭吃的 时候,项磊总是一副理亏的样子,颠儿颠儿地忙着去洗衣做饭,只喊累,不喊责怪。 这时候,何飞却由衷地想说一句:活该! 为了尽可能地扩大这次活动的影响力,社团很希望清华北大也能参加到这个活 动中来,可一直没能联系到合适的团体组织接收活动倡议书。项磊抱着最后一丝希 望找了陶铸闻,说来也巧,陶铸闻最亲近的一个学姐,正好担任过北大爱心社的学 生干部,陶铸闻通过这学姐的关系,很快就促成了这次校际合作。 陶铸闻打来电话时,项磊正在洗澡。 何飞看到项磊手机上的来电名字,本来并没有在意,也没打算去接。可这个人 的电话第二遍打来时,何飞忽然就记起了陶铸闻这个名字,然后想也没想就接了起 来。 “你找谁?”何飞口气生硬。 “这不是磊子电话吗?我找磊子。”陶铸闻怯怯地说。 何飞一听就来气了!“磊子”这么肉麻的称呼,若非兴之所至,连何飞自己都 很少叫得出口,这北大高材生,果然酸的可以! “你什么事儿?”何飞问道。 “你是哪位?能让磊子接电话吗?”陶铸闻一听没打错电话,倒镇定了不少。 “他不方便!有什么事儿你直接跟我说就成!”何飞提高音量。 “你是他朋友吧?别误会,我就是打电话跟他说说影展的事儿,我们学校这边 儿已经谈好了,订了日期提前通知一下就行了。要不,我过会儿再打来吧!”陶铸 闻说。 “不用打了!我会转告的!”何飞说完,直接挂机。 项磊洗完澡,何飞面无表情地转述了陶铸闻说的事儿。项磊拿起电话就要回拨, 何飞马上急了:“都他妈一个字儿不落把事儿跟你说了,还打回去干什么哪!” 项磊吓了一跳,愣了半天也没把电话拨出去。 “我当上回手机被人扔河里以后,很多人都联系不上了呢!原来你俩到现在还 联系着呢!”何飞狠狠盯着项磊,大声说。 “这不有事儿才联系的吗?”项磊低声解释。 “操!还一口一个‘磊子’,够磁的啊你俩!” 项磊不再辩解,上chuang钻进了被窝。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项磊忽然嘿嘿笑了出来。何飞坐在电脑桌前,转过脸 去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当即又厌恶地转了回来。 “横起来没完了你?”项磊说,“不过难得见你吃一回醋,看着挺逗的。” 何飞没理会,自顾自地玩起了网络游戏。项磊觉得无趣,转个身自己先睡了。 何飞自己都感觉,这气,生得底气不足,甚至没来由,可心里就是不顺,烦。 特别是项磊非但没有多做辩解,没和自己吵,反倒讨好似地嘿嘿笑起来,这让何飞 觉得厌恶极了。何飞觉得他们如果能吵几句,骂几嗓子,甚至动起手来,一定都会 远胜如此! 何飞发现,自己一半是气陶铸闻的电话,一半却是气自己。 好像只有在他受伤害的时候,才值得自己心疼,只有在他孤单无助的时候,才 值得自己走上前去,完完全全地独享下来,而一旦他获得足够多的善待和尊重,一 旦他充实起来,像个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时,自己忽然就不知道,应该怎样继续被 他需要了。 这种无可抑制的情怀,让何飞情不由己地觉得自己可恨起来。 每当项磊积极配合自己的时候,何飞总是忍不住说一些让他饱受刺激的话。比 如何飞在那档子事儿的过程中,贴近项磊的耳朵问他:“你说说你那些社员弟妹们, 那些学生娃,还有张老师和那些学生爹妈,如果知道你和一个男的同居着呢,每晚 上都会躺在这男的身子下面,而且还会不时地配合这男的变换各种姿势,你说他们 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信任你,尊敬你,喜欢你?” 何飞停下来,贴着项磊的耳朵说完那段话之后,就摆正脸和他面对面,盯着他 的眼睛等待答案,可他一声未吭。 何飞心下还有话没说出口呢:你丫难道记不得大一那前儿的事儿了吗?起初每 个人都愿意跟你做哥们儿,可当他们发现你是一个同性恋之后,就一个个地敬而远 之了。现在团支书正发展最后一批积极分子呢,剩下的消极份子,差不多只有四分 之一了,没见人郑东明都预备了吗?三天两头就会去趟敬老院孤儿院少管所烈士陵 园之类的地方,组织上一直都看不见你,何止是因为你背了一个记过的院系处分? 项磊躲开何飞逼视的目光,别过脸去,何飞伸手扳正,项磊又别向了另一边, 何飞再伸手去扳正,嘴里还不停地央求着:你说说呗!说啊! 直到项磊被惹恼,低声骂道:“你他妈就一* !” 何飞看到项磊脸上的羞愤,不怒反笑。项磊要中止这件已经让他感觉到索然无 味的事,何飞却就此寻到了滥用身体强势带来的另一番乐趣。 这,是项磊一开始就配合何飞的境况。 如果项磊从一开始就不配合自己,何飞又觉得,这样的生活剩不下半点意义了。 这个同床共枕的人,他是自己的兄弟还是爱人呢?认定的兄弟很容易就能一辈子, 可他们两人之间超越兄弟的关系之后,一旦不在一起,很可能只会渐行渐远。 何飞仍旧不敢认定,这是一场正式的恋爱,因为何飞曾经有过的恋爱,统统没 有像样的下场,而且,统统都是自己不想要了以后,挥挥手就丢掉的。 何飞还是宁愿相信,是因为兄弟做到了这个份儿上,顺理成章,也就同性恋了。 其实,面对这个和自己具有相同构造的小男人,从他的身体散发到自己鼻息中 的生理诱惑越来越强烈,于是,自己被他的身体激发起来的yu望也就越来越密集, 同性恋这件事对何飞来说,已经不只是纯粹的习惯了。 可让人懊恼的是,曾经精神里为之颠沛的时候,身体上风平浪静,如今身体上 为之着迷的时候,精神里又失去了原有的方向。 不是想要离开他,而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所振奋了。 何飞宁愿自己是在这个时候生病住院,或者,项磊是在这个时候被人狠揍。 何飞宁愿他们共同承担一些祸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在远离自己的一个小 宇宙里成就着自己的小激情,自己却在他眼皮底下的一个小世界里放任着自己的小 寂寞。 橙子阳光锲而不舍地在站内信里说:帅哥,你让我失望了,你没有你所表现出 来的那么可爱而不羁,我甚至以为你会很大气。现在我忍不住想问你,你怕什么呢? 何飞转头看了看熟睡的项磊,索性点开回复,从QQ登陆框复制了自己的号码, 又敲了两个字,“加我”,然后不给自己哪怕半秒钟斟酌的时间,就这么发了出去。 十一月末,社团第一次最为隆重的校际巡回影展活动终于拉开帷幕。 活动反响不错,有社会资源的合作学校还请来各类媒体进行了报道。看到摄像 机的时候,项磊赶紧逃离现场,可最后还是被眼尖的社员给拽了回来。项磊脸红, 口吃,语无伦次,采访记者就临时设计了一段台词,让项磊花了十多分钟的时间背 了下来。 为了节省转移展板产生的费用,社团制定了最合适的巡展路线,前后两个学校 的距离不超过两公里的时候,值日的男社员们轮班,步行带着展板转移,或举,或 扛,或抬,或端,或背,或抱,所经之地,俨然一道行为艺术风景线。当然,项磊 每次都在。 十二月的风冷得刺骨。一路上,女社员们带头玩接歌游戏,男社员们接不上来, 很快就意兴阑珊,三五成群地交换起每晚宿舍夜话时收集到的黄段子。 这趟巡回影展募集到了很多公益物资,文具,书,衣服,育才小学的课桌椅也 总算有了着落。影展最后在本校收尾时,又吸引了不少同学入社。 元旦假期前后,每个去育才小学值日的社员都收到了一张童童的画。画里,一 个高个儿的男生或女生牵着一个矮个儿小女孩的手,下面写着一行祝福的话:“祝 亲爱的老师新年快乐!” 收到礼物的社员们说,如果小童童是在本地小学里读书,整整大半个学期,都 能在宣传屏里看到自己的作品。 橙子阳光在论坛里又发来站内信对何飞说:帅哥,加你QQ都已经一礼拜了,从 来也没见过你上线!于是何飞登陆了久违的QQ账号,刚上线就收到对方十几条留言, 无一例外,都是问“在吗”。 何飞敲了一个字过去,“在”。 对方二话没说,直接点开了视频邀请。何飞这边没有摄像头,没什么好顾虑的, 又好奇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于是想也没想就接受了。 何飞看到视频里的那个人,心下不由地叹道:这家伙真是好看!怎么说呢?这 种赞叹更多是源自一份羡慕吧,只恨自己没能生成那副模样。 对方看不到何飞,关了视频。 “你很好看!”何飞说。 “谢谢。我也想看看你。” 然后那人问了何飞很多问题,年龄身高体重自然少不了,这个模式何飞在大一 的时候就知道了。他问何飞是1 是0 ,何飞想了想说:“应该是1 吧!”对方回说 :“这么勉强?”何飞一看就急了,回道:“操!老子是纯1 !满意不?” 对方回复:哈哈哈哈。 大一那年听项磊无所顾忌地介绍这些事情时,何飞心想,就算自己是同性恋, 也绝不可能是被动角色。可是后来,何飞发现,对男人来说,同性恋其实有一个旁 人大概不屑于领教的好处,那就是,少了很多必须要去逞强的苦闷。 和女人在一起,你能疲惫,或者脆弱吗?就算再辛苦,你也要坚持,也要硬撑, 也要装出一副顶天立地的气概。同性恋男人则不必,或者至少不用撑得那么无路可 退,装得那么逼真。适当的时候,你可以靠在身边那个肩膀上闭目养神一番,甚至 躺到他的胸膛上,彻底放松那么一小会儿,对方会认为理所当然,自己也不会因此 而自惭形秽。 项磊第一次把何飞的脑袋从腮边挪到胸口的时候,伸出手绕过何飞的身体,轻 拍着何飞的后背,嘴里还装模作样喊着“乖哈”,何飞马上抬起头来换了姿势,把 项磊的胳膊抽出来,惊讶地叫道:“你丫傻了吧?”项磊就咯咯地笑起来。 可这件事第二次发生的时候,何飞就懒得去做出纠正了,于是后来,它又发生 了第三次、第四次,乃至更多次。 何飞甚至还给过项磊一次机会,想要感受一下互换角色的滋味。 所以何飞才会一时犹豫,说了句“应该是”。何飞忽然有些想不通,这些人纠 结的10问题,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区分呢?精神强弱?还是生理分工? “你呢?”何飞问他。 “我是0 。”他干干脆脆地说。 他告诉何飞,朋友都叫他东子。他还主动报出了自己的年龄身高体重。一个大 一的小孩儿,应该挺单薄,何飞站起身来比划了几下,觉得他应该刚到自己胸口那 么高。 每当听到项磊上楼的脚步声,在项磊推开卧室门之前,何飞会迅速把QQ关掉, 随便打开一个网页来。看见项磊,何飞一边觉得心虚,一边又觉得平衡。 影展结束的时候,张老师告诉项磊,教育系统的领导来慰问过了,希望张老师 有时间多跟那些大学生沟通沟通,再给他们带个话:别太过张扬了。张老师听得不 舒服,当即回说:那些大学生不张扬,我这些小同学仍旧要坐在砖地上,冻着屁股 蛋子上一冬天的课。领导一时语塞,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钻进小车里绝尘而去。 没提前打声招呼,张老师直接带着两个学生家长,把一面锦旗送到了学校团委。 团委老师联系到社长,社长打来电话要项磊一同前去接旗,项磊死活没去。 社长后来告诉项磊,锦旗挂到了团委办公室的墙上,社长问团委老师,能否把 锦旗交给社团保管,团委老师瞥了他一眼道:交给你们保管,你们往哪里挂? 期末社团联半年总结会上,团委颁了一个最有价值奖给社团。社长提交了免缴 社团联管理费的申请,再次被当场拒绝。 社长忿忿地对项磊说:“他们凭什么啊?不就每学期收一次工作计划和一次总 结报告吗?期末还搞什么聚餐晚宴,吃饱撑的!” 项磊苦笑一声对社长说:“反正你记住,我们社团不是为找他们邀功而存在的 就是了。全靠你们了,以后我除了偶尔去育才小学看看,估计没什么时间参加活动 了。” 社长忽然有了压力,哭丧着脸说:“头儿,有什么事儿我可能还是得找你!” 项磊拍拍他的肩膀笑说:“别总他妈烦我就行,偶尔商量商量什么事那没问题。” 这天来到育才小学,项磊看到张老师正和那个已经升到本地小学四年级的同学 说着些什么。张老师看上去语重心长,那同学则一直低着脑袋,不时抬起胳膊,用 袖口擦擦眼睛,然后重重地点点头。 小同学耷拉着脑袋离开以后,项磊问张老师发生了什么。 张老师对项磊说:“这孩子非想转学回来,问他的想法,他也表述不清,可能 看我们这里越来越热闹,心生向往了。” 项磊看着那孩子渐行渐远的落寞身影,忽然就不由地难过起来。本该为他有机 会到正规学校里读书而高兴的,现在却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社团影响再大,愿意帮助这些孩子们的人再多、再上心,能为他们做的,好像 也总归是徒劳的。这么一想,项磊满心失落。 项磊无意间在电脑里发现了何飞的上网痕迹,打开久违的那个论坛,随便看看 就能猜到哪个帖子是何飞发的。 有一天回来,电脑桌上多了一个摄像头,项磊问何飞哪里来的,何飞说他当天 下午专程去中关村找表弟要的。项磊没再多问,似乎是不敢多问,比如问他要来摄 像头做什么,或者问他,怎么开始去同志论坛里混了。项磊觉得这些问题或许本来 不是问题,可一旦问出来了,就会成为大问题了。 何飞曾经埋怨项磊不相信他,事实上,项磊是把所有的信任都押在了何飞一个 人身上。有时候项磊想,如果连何飞都不值得自己相信的话,一旦他最终选择离开 自己,那自己恐怕再也剩不下足够的信心,找到下一个可以让自己义无反顾去相信 的人了。 项磊偷偷看完了何飞在那个论坛里发过的所有主贴和回复,项磊最终确信,何 飞混迹在那里,和他通宵玩网游一样,不过是排遣寂寞罢了。 此前,项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让何飞这般寂寞。 好在,社团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自己也算尽了全力,往后的日子,真该为自 己好好打算一番了。错过了保研考试,并不至于让项磊觉得遗憾,项磊从上大学的 第一天起就没有打算过读研。学习这件事总会让项磊感到乏味,如果不是因为背负 了很多人的期望,项磊可能连大学都不愿意读。 还剩下半年的时间,找工作,做毕业设计,够自己忙活的了。 想到找工作的事,项磊顺便也想到了何飞和自己的未来。——真的可以像何飞 曾经描绘的那样,就这样一辈子吗?换成任何一个人,项磊都愿意尝试这样的誓约, 因为就算有一天它会无疾而终,自己也不会像丢了性命般难过。 丢了性命般难过。——饶是胡乱想想而已,项磊都能体会到那种滋味,好像翻 翻舌头就能尝到似的。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誓约,大不了就像项磊曾经为自己做过的打算那样, 成全给自己一个十年的青春,轰轰烈烈地爱他妈的一次!然后,剩下的人生,为父 母亲人而活,自投罗网,找个看得顺眼的女人结婚生子,安命于一处囚牢,自欺欺 人地伪装出一颗爱无能的心,庸俗至死。 其实,自看到何飞为自己心疼得掉下钻石般眼泪的那天起,项磊就做好了足够 的准备,有一天,看着他像来时那般冲动地决然离去,最终属于某个让他一生心动 的女孩。 没有那种被欲念牵扯着的梦想,也就无所谓有一天看着它被敲碎。 可是,何飞这家伙向来都比自己单纯,比自己天真,他不会想这么多。当他描 绘那个触手难及的未来时,当然是发自肺腑的,某年某月某一天的任何一个另外的 他,都不用为此负责。他本人不用负责,项磊当然也不会苛求,旁人更无权评判。 只是,对于项磊来说,梦想若无便罢,一旦有了,碎起来是要致命的。 可谁又能将其左右呢?无用的猜测,只能徒增烦恼罢了。 要找工作了,项磊的心里早就有了毋庸置疑的打算:无论何其难得的工作机会, 一旦要离开何飞,自己都将选择放弃。 东子一直闹着让何飞也买来一个摄像头,不然太不公平,于是何飞就找表弟要 来了一个摄像头。本来有些心怀鬼胎的忐忑,项磊问起来的时候,何飞本以为要费 尽口舌去搪塞他呢,没想到三两句坦白之后,就不需要交代下文了。 这时的何飞,一边觉得庆幸,一边觉得失落起来。 何飞不禁有些心烦意乱,自己这是怎么了?至于么?像完全被一个游魂附体, 心智、精神、情绪统统为其左右,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他妈的搞不清楚了! 东子看完视频里的何飞,直言何飞让他失望了,他说何飞只有他想象中的痞相, 没有他意淫中的帅样。 何飞受了打击,灰头土脸回说,拉倒吧,就这么着吧!反正也没想过要怎么着, 再说,老子也不是靠这张脸出来混的! 东子哈哈大笑,直夸何飞有趣,非闹着要何飞的手机号码不可。何飞说什么也 不愿意给,又实在招架不了这孩子死缠烂打的架势,于是招呼也没打一个,就下了 线。 何飞一连几天没上QQ,东子在论坛里发来站内信认错儿,一句一个“哥哥”, 直看得何飞浑身酥软。上了QQ,何飞又实在耐不住这孩子继续展开的这番蜜糖攻势, 最终真的给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有什么?能怎么?——何飞这么想了又想。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