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四年 2005年7 月2 日,对何飞来说,好像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何飞从学校团委打听到,项磊被分到了云南临沧一个叫班卡的地方,西部志愿 者要在7 月下旬到岗位所在地报到。 7 月中旬,项磊应该还在家乡。于是,何飞又去系学生办打听项磊家的地址, 让人沮丧的是,项磊当初登记的家庭住址信息,只详尽到了乡镇。 好像为了他和项磊不得相见,一切都在阴差阳错。 被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何飞请了几天假,去了趟青岛,然后转去项磊家乡 所在的县城,最后到了项磊家所在的乡镇。明知根本不可能巧遇项磊,可每到一处 地方,何飞还是会忍不住想,这或许是他曾经走过的街道,每当有人从自己身边经 过,何飞又忍不住想,他会不会是项磊的朋友呢? 8 月,爷爷生病入院,短短数日,更显苍老。 何飞忍不住在爷爷的病床前提起了项磊,以及项磊的离去带给自己的无限困扰, 当然,何飞隐瞒了他们之间那种恐怕不能被爷爷接受的关系,他只是形容说,自己 和项磊之间有着胜于同胞兄弟的感情。 爷爷告诉何飞,他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这样一个朋友,在那个落后的年代里,他 们之间所有的联系失去得更加彻底。爷爷也曾一度为此难以释怀,直到二十年后有 了一次巧遇,他们才算重新建立了联系。可每个人的一生都要被分割成几个不同的 阶段,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情之所重,以前好得穿一条裤子的朋友成家以后,都会 有各自的生活,现在,爷爷和那个故交每年重聚一次,能坐在一起叙叙旧,就感觉 是上天的恩赐了。 爷爷的开导显然并不能让何飞释怀。何飞并没有关于下一个人生阶段的困扰, 而且何飞确信,项磊同样没有。何飞关心的是,自己能不能尽快把他找回来。别说 是二十年后的重逢了,就算是三五年,对何飞来说,那都是一种糟糕透顶的可能。 何飞尝试了种种方式,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可以问出项磊下落的电话号码。何飞 按照打听到的那个地址,写了封挂号信过去,半个月后却遭退回,信封上标注的是 :查无此人。这几个字,把何飞吓了一跳! 何飞找石卓出来喝酒,惊慌地对石卓说,项磊这丫的不会自杀了吧?石卓连忙 责怪何飞瞎扯。何飞依然惊慌地说,可他以前写的小说,就是这么结尾的啊,他不 会真的这么二吧?石卓看到何飞紧张兮兮的样子,不忍责怪下去,就对和何飞说, 不会的,不可能,没事儿,项磊这会儿,一准儿是在深山老林里隐居散心呢! 2005年9 月末,魏桐参加完司法考试,找到何飞见了一面。何飞迫不及待问他, 有没有联系到项磊,魏桐回说,我也正想这么问你呢。 项磊临走的时候通知过魏桐,但并没有说起自己报了西部志愿者的事,直到项 磊离开那天,何飞找魏桐要项磊其他联系方式的时候,魏桐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 什么。魏桐对何飞说,真不理解,项磊为什么连老朋友都不联系了。 何飞恨恨地说:他是怕被我打听到!老石他也一样没联系!他这是报复我呢! 何飞不由地心生恨意。当初说的是分开一段时间,又不是说分手,无论如何, 也不该这么决绝吧?那天临走前,都说了晚上回来找你的,你他妈的也答应好了的! 魏桐对何飞说,西部志愿者是四月末五月初报名的,然后通过考试筛选,六月 份定的人选。魏桐说也许社团的事对他影响太深了,以前他从没提过报志愿者的念 头。 不是的,不是这样! 何飞知道,项磊虽然够善良,倒也不至于像徐本禹那么伟大,他的决定,恐怕 是出于一份当时的冲动,那份冲动,恐怕是源自……源自他整个五月的……绝望! 想到他的绝望,何飞忽然又为自己的这点恨意羞愧起来。 2005年国庆假期,何飞一个人去了趟云南。 飞机,火车,中巴,农家机动三轮,几乎各种交通方式都用上了,这才来到那 个大山深处的班卡小镇。 何飞几乎有些忘乎所以,好像很快就能看到项磊了。 何飞仔细斟酌着,看到他之后应该怎么做,给他一拳,说说委屈,骂上两句? 还是就那么笑笑便可?若是后者,是如释重负地微微一笑呢,还是挑衅地扬起嘴角 笑着对他说:怎么样?老子还是把你给找到了! 事实上,何飞最终没能找到项磊。 何飞去了自己打听到的那个地址,他们坚决地说,整个乡里都没有接收过这么 个从北京来的大学生志愿者。何飞说不可能,他们又说,调剂分配到别处去了也不 是没可能,总之,班卡确实没这么个人。 他们建议何飞去县里打听打听,何飞正准备上路的时候,家里来了电话,说爷 爷病危。何飞马不停蹄赶回了北京,好在,爷爷转危为安。 何飞忽然想,可能真的有命中注定这么一说吧,也许何飞到了县里,真就能打 听到项磊现在工作的地方,可命中注定的是,他不该去。 转念又想,就算真的见到他了,又能如何呢?带他回来?自己留下去?好像都 不大可能。何飞觉得,自己就是想尽快找到他,当着他的面儿,不容置疑地告诉他 :你得知道这件事,我他妈的还在等你! 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半年浑浑噩噩地过去了,何飞几乎没什么销售业绩。每个 月勉强过了销售定额的底线后,何飞就感觉万事大吉了。常常约石卓出来吃饭喝酒, 绝少再提项磊的事,何飞知道,如果项磊联系了石卓,石卓不可能对自己隐瞒。 石卓也在做销售,建材方面的,何飞看他出手阔绰,料想他的工作应该做得有 声有色,心里不由地有些惭愧。石卓建议何飞跳槽到他的公司里去,他可以帮忙介 绍,何飞欣然接受。两个人这便成了同事,何飞跟着石卓实习,实习过后,何飞在 工作方面渐渐有了起色,人就忙碌充实起来。 2006年4 月,何飞丢了手机,当初在报摊儿买电话卡时,没留身份证复印件, 所以也没办法补卡。何飞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项磊的西部志愿者工作很快就要 期满,如果他有心联系自己,恐怕会联系不上。为这,何飞对石卓和魏桐强调了好 多次,不要轻易换号,然后,又去同学录里登记了自己的新号码。想到同学录里没 准儿会有项磊的踪迹,于是花了一两个小时的时间筛选疑似信息,最终未果。 2006年五一长假,何飞又去了趟云南。 继续上次半途而止的旅程,何飞在县里打听到了项磊的去向。原来项磊真的被 调剂到了另一个岗位,在一个叫大垭口的山村里工作。 何飞当即动身,辗转去了那个山村。 村民们听说是来找项磊的,纷纷围过来,既热情又有些羞涩地招呼何飞。有人 说项磊家中有事,休了半个月长假,前几天刚走。还有人说,项磊估计不会回来了, 稍微延休几天假期,就到该走的时候了。 何飞急切问他们知不知道项磊家中出了什么事,村民们纷纷摇头。 何飞失望地离开了那个山村,转而去了丽江。 客栈的晚上,何飞做了一个梦。 何飞梦见自己从某天开始蓄发,转眼就蓄了一头邋遢的长发,还有沿着鬓角一 直连接到嘴唇周围和下巴的茂密胡须。 这样的何飞走了很长很长一段山路,最后来到一间孤零零坐落在山坳间的教室 门口,这才感觉到累得浑身无力。 何飞贴在窗户上,向教室里面张望,惊喜地看到了别来无恙的项磊,他正站在 讲台上,有板有眼地念着古诗,教室里的孩子们则纷纷扭着脑袋,看着窗外的自己。 项磊发现何飞以后,问教室里的孩子们,这是哪位同学的家长,请举下手。结 果,没有一个孩子举手。 何飞推开门,闯进教室,眼泪夺眶而出。 “你丫傻了吧?是我!” 孩子们提前放学了,他们为之欢呼不已,四下里跑开了。何飞想在教室里抱住 项磊亲吻,项磊却坚决地推开了他。何飞为此赌气,项磊问他累吗、渴吗、饿吗, 他一概不理。项磊好话说个不停,均无奏效。 来到项磊的住处之后,何飞这气,忽然就再也赌不下去了,他从项磊身后紧紧 抱过去,久久不肯松手。项磊哭笑不得,哄了半天,才总算被何飞松开。 项磊亲手帮何飞理了发,刮了胡子,然后拿了一块碎镜片递给何飞,何飞看到 镜片里的自己,居然被项磊捯饬得像模像样。 他们脸对脸躺在项磊的硬板床上,相顾无言,也许是两个人都料到了,泪眼朦 胧的话,不免会妨碍到把对面这张脸看个痛快,于是,不约而同都省了泪千行。 忽然想到一部电视剧片尾曲里的一句歌词:面对面睡着,我还是想你。何飞想, 那个写词的人,一定也经历过同样的这般时刻。 何飞对项磊说:你跟我一起走吧! 项磊对何飞说:你跟我一同留下来吧! 何飞想了想,最终决定留下来。 于是,山村的教室里多了一位同学。 他个子太高了,他坐在最后一排,他坐在凳子上的时候,膝盖比课桌还高,他 的腿,根本就伸不到课桌下面。他不是一个好学生,他总是在上课的时候用各种方 式捣乱,他有时候会惹恼老师,然后会被罚站,或者被请出教室。他被请出教室以 后,很快就没了人影。放学的时候,他会突然出现,光着的脚丫子上满是泥土,裤 腿卷到膝盖,两手拎着几条半大的鱼,脑袋上扣着草编的帽子,脸上挂着顽劣的笑。 可孩子们喜欢这个新同学,因为他们感觉得到,这个新同学和他们的老师一样 喜欢他们。老师教他们读书写字,这个新同学,教他们尽情玩耍。 午夜梦醒,何飞的心里如同房间里的暗夜一样空洞。如此浓重的颜色,应该是 被什么填充满的呀,可为什么伸出手去,却什么也抓不到呢? 第二天,何飞一个人去了玉龙雪山。 山上,风很大。走在崖边的栈道上,何飞不由地想,如果项磊一同来了,多好! 这么大的风,这么险的栈道,这么深的崖谷,如果他在身边,自己一定担心他会失 足掉下去,自己一定会情不自禁地抓紧他的手。 印象里,不曾如此。 过去那么多的时间里,如果想,如果可以,直接就抱过去了,何曾想过,只去 抓住他的一只手而已呢? 下山的索道上,何飞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玉龙雪山,在心里说:等着我吧,我会 再来的,带上他一起来。 一直到2006年冬天,项磊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任何事,一旦成为习惯,要么从抗拒变得自然,比如当初何飞接受他和项磊之 间兄弟之上的关系,要么,从迫切变得平淡,比如现在何飞对项磊的思念。 等一个人可以等多久? 何飞觉得,恐怕终究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会无意识地将他彻底遗忘。那并不代 表何飞不再渴望他会回来,只是,打心眼儿里会接受渴望之外的现实而已。 闲聊时,中学时的一哥们儿讲了自己最近经历过的一件糗事。 上个周末,这哥们儿和几个朋友路过幸福村联宝公寓的一家酒吧,一时兴起就 溜了进去,没想到一进门就发觉不对劲儿了,吧台边的电视里正播放着男人和男人 亲密的电影片段,再看酒吧里的客人,多半都是奇装异服的男人。哥儿几个这才意 识到,他们不小心闯进了一家同性恋酒吧,当即就慌慌张张逃了出来。 然后一连好几天,何飞一直都有股冲动,想去那里看看,挣扎再三,这冲动竟 然一天比一天强烈起来。 周末,何飞真的去了。 ONOFF 酒吧,就是它了。 何飞坐在酒吧的角落里,叫了几瓶啤酒。 何飞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和自己一样的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或三五成群地坐在舞 池周围的小沙发上,兴致高昂地嬉笑打闹,或者两两结伴,在舞池里肆意扭动腰肢。 何飞并不想在这里结识什么人,他只是想知道,当初项磊和魏桐为什么会常常来这 里。 何飞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难以名状的轻松。 卫生间里,何飞看到洗脸池边摆放了几筐精致的小纸包,纸包上印着“又”字 形的红色丝带,好奇拿来看看,原来是安全套。何飞笑笑,扔了回去,这时忽然察 觉到,另一个洗脸池前的人好像频频转过脑袋,朝自己看了又看。 何飞没好意思也没兴趣看回去。 相继有人问何飞,对面是否有人,何飞总是回说,有。 可是后来有个人直接在何飞对面坐了下去,那人根本没问何飞对面是否有人, 何飞也就根本来不及告诉他,自己对面不方便给他坐。 “是你吧?”对面的人坐下来,没头没脑地问道。 借着微弱的灯光望过去,何飞发现,对面那个人是东子。 出于曾经在电话里吼过他带来的一丝歉意,何飞又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了东子。 东子似乎根本不计前嫌,一再表达这次巧遇给他带来的惊喜。 后来东子问何飞,我能猜到那天你为什么发火了,是不是正好赶上你们当初闹 分手的时候?何飞说是,东子就说,没关系,同志的感情大部分都会面临这样的结 局,想要洒脱些,就要看得开些。 何飞听到这话,着实有些惊诧。不知道这孩子有这样的心态,是因为他太年轻 了不够成熟,还是因为他有一份其实和年龄根本不相称的世故。 总之,何飞觉得,这想法和自己无关。 这便到了2007春节,春节之后,何飞一不小心堕入了混乱的一年。何飞一边觉 得无所谓,一边又下意识地为自己开脱。 何飞告诉自己,心智藐视言行,也算得上是一种身不由己。 何飞去成都出差,东子正在重庆老家过寒假。第一天无意中在电话里提到此事, 第二天,东子就一声不吭到了成都。东子理所当然在何飞的酒店里住下了,还执意 要和何飞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何飞这才发现,自己的自控力极其低下,或者说,根 本没有。 东子不想关灯,何飞却坚持要在黑暗里zuo 爱。东子最终拗不过何飞。 最后一刻,何飞情不由己叫了声“磊子”,然后趴在东子身上,久久不愿起身。 东子问何飞,是不是还在想他,何飞听到东子在自己身下发出的声音,不由地心中 一痛,差点掉出几颗眼泪来。 再回北京,东子带何飞见了很多朋友,东子向他的朋友们介绍说,何飞是他的 男朋友,何飞倒也没有着急去否定他。何飞不认为他和东子之间是恋爱关系,可何 飞连否认的话都懒得去说,因为无论承认还是否认,对何飞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实 质的差别。 何飞还去过一次北京同志聊天室,认识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大四男生。他叫宋岳, 山东菏泽人,他性格内向,带着一副无框眼镜,留着小胡子,穿着朴素,或者说土 气。何飞看到他时,第一次发现,内向男生的小胡子看上去其实挺可爱。 何飞常常约他出来,吃饭聊天,但从来没有打算要和他发生什么。宋岳这人, 普通到简直无法给何飞带来任何身体触碰的渴望,可不知道为什么,何飞确信,一 旦他们发生一次身体上的关系,何飞就会实实在在地喜欢上他。 何飞不想喜欢上他,在得到项磊的消息之前,何飞不打算喜欢上任何人。 何飞常常买些礼物给他,又四处找关系,帮他联系工作,有时候何飞打电话问 他在干什么,如果他是在某个公交车站等车的话,何飞会让他在原地等着,自己马 上开车过去,送他到目的地。何飞知道,宋岳对此难免诚惶诚恐,他曾婉转地试探 何飞,是否愿意和他在一起,何飞便对他讲起了自己和项磊之间的事。 与此同时,何飞仍旧在和东子不温不火地交往着。 东子的朋友有意无意地引诱何飞,何飞觉得好玩,也就配合。那人私下里约了 何飞去他的住处,何飞想也没想就去了。 何飞越来越容易和一个无甚了解的同性恋发生关系。 何飞越来越觉得做一个私生活混乱的同性恋也没什么了不起。 东子发现了这些事,像个小女生似的闹了几回,何飞总是表现得没半点所谓。 东子没办法,东子舍不得放手。 他们有时候会乘坐地铁,何飞倚在门上,东子就旁若无人地靠在何飞胸前。有 一次何飞留意到,东子用厌恶的目光瞪着身边几个戴着安全帽的民工,和他们擦身 而过的时候,东子拼命把自己的身体往别处挤。 看到这一幕,何飞忽然心痛难当。 何飞难过地想,贴在身边的这个人,终究不是他曾经的磊子。 石卓问何飞整天忙些什么,为什么总是一连几天都看不到人影,何飞说自己正 在哄一个小男孩玩儿,石卓“哦”了一声,一脸意外的表情,再也没有多问什么。 何飞想,他大概是想问自己:你不等项磊了么? 这一刻起,何飞终于厌倦了这种混乱生活。几天后,何飞找到东子对他说,以 后别再见面了。这件事多少有些麻烦,不得已,何飞又换了手机号码,仍旧没忘在 同学录里变更了一下,仍旧没忘又寻了一遍项磊的踪迹,仍旧未果。 这时候,北方天干物燥,南方冰雪肆虐,何飞不知道,项磊在南,还是在北; 这时候,全国人民都在默数北京奥运会倒计时,何飞不知道,项磊在不在意这件事。 东子在QQ里留言说,他的一个朋友被查出感染了艾滋病,整个人都崩溃了,这 个人,何飞也是认识的。东子建议何飞抽个时间也去做一次检测,何飞怀着忐忑的 心情去了。万幸,一年的混乱生活,最终没让何飞为之付出可怕的代价。 2008年5 月12日,汶川地震,何飞真想知道,项磊在不在四川,或者,会不会 从别的地方赶去了四川。 2008年8 月8 日,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何飞真想知道,项磊有没有回北京凑这 个热闹,或者,是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无可抑制地思念着北京。 何飞去商店买烟,身边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问店主有没有百事可乐,店主说只 有可口可乐,男孩当即就转身离开了。何飞看着那男孩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过 神来。 何飞在优酷网上看到了学校团委组织的公益晚会视频,主持人的开场白中说, 爱心社9 岁了,何飞哑然失笑。 项磊在04年底孤注一掷组建起来的那个社团,被他们说是由团委爱心援助小组 发展起来的,他们说那个社团是学校的形象窗口,他们说那个社团是学校师生赤子 之心的集结,他们说那个社团在学校团委的精心呵护中,蓬勃发展了9 个春秋。 何飞忍不住愤恨地骂了几句,又忍不住落寞地想起了项磊。 他们都说,时间可以教会你淡忘一切,可是3 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还是常常会 有各种各样的情景,让何飞想起项磊这个人,想起那些被自己丢在过去的只只片片。 2009年初夏,一个傍晚,何飞坐在出租车里,途径京顺路。 出租车被堵在丽都饭店的十字路口,左侧相邻车道,强行插进一辆货运公司的 厢式货车,出租司机破口大骂,何飞无意间向左望去,发现那辆厢式货车副驾驶座 位上的人像极了项磊。顷刻间,何飞的胸膛里一阵狂跳! 何飞请求司机追赶那辆厢式货车,遗憾的是,厢式货车迎着黄灯绝尘而去,出 租车却被红灯拦了下来。 何飞恨透了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一时犯懒,没有自己开车出来!不就他妈的一 个红灯吗?可就算何飞开出十倍罚款的价钱,出租车司机都不肯闯。 绿灯亮起,何飞坚持要出租车继续前行,去追那辆厢式货车,可那时候,厢式 货车早已没了踪影。下一个十字路口,出租司机问何飞的意思,前行,左转,还是 右转。 何飞一脸沮丧,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没有留意车厢上的标记,没有记下车牌号码,何飞再也找不回那个侧脸了。何 飞自己都知道,那不大可能会是项磊,可何飞就是想面对面地证明给自己看。 看到何飞沮丧的样子,出租司机小心地问他:“怎么?那人……” “他像我一个朋友。我们已经整整4 年……没见过面了……” 何飞不由地满心委屈,要出租车就近停在一座桥下,刚一下车,眼泪就瞬间决 堤。何飞倚在桥墩上放声大哭,根本顾不得频频侧目的来往人群。 你他妈的在哪呢? 本以为时间越久,越有可能渐渐忘却,最起码,不用再像从前那么辛苦了,怎 么到头来,还是就这点儿出息呢?你也巴不得这样吧?可是老子不信,你能说忘就 忘,而且忘得一干二净! 一位头发凌乱的大妈拎着几个装满干瘪纯净水瓶子的塑料袋经过,她犹豫再三, 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她走到何飞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卫生纸递给何 飞,然后操着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对何飞说:这儿人多,白叫人笑话!恁大个儿的 人了,你好好想想,以前出过啥事儿,它还能过不去?总会过去哩! 何飞接过妇人手里的卫生纸,象征性地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然后点头道谢。 总会过去吗?何飞心如死灰地想,不会的。 这世上的人,总能找到得当的方法越过种种,唯独此事,偏偏不是所有人都能 让它平白无故地过去的。 照现在这情形来看,自己这辈子,应该是没什么指望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