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2010年3 月初,何飞爷爷病故。一夜间,何飞觉得自己这才算是长大了。 3 月末,何飞捡了一条命回来。 本是和几个同事一行四人,去天津参加一个招标会,临行前喝了酒,何飞一不 小心就多了,出发时被同事塞进车后座儿。车子在京津高速上出了事儿,驾驶和副 驾驶座儿上的同事当场丧命,何飞和身边的另一名同事重伤。 石卓通知了项磊,项磊以为石卓的话里有所保留,怀揣着一颗近乎崩溃的心, 马不停蹄赶回了北京。走在医院的长廊里,项磊几乎每一步都是软的,好像一不小 心就会倒地,再也剩不下半点力气爬起来了。 爱是什么啊?对现在的项磊来说,好像不过是一团浸透在血肉里的,常常需要 和道德、情理、世俗冷眼对峙的yu望。难免,也只有在面临生死绝境的边缘,这奋 不顾身的yu望,才能最终占据上风。 小说里洒狗血的剧情,不会都他妈的找上门来!——项磊对自己说。 项磊推开病房的门,一眼就看到了被绷带缠成木乃伊一样的何飞。看到他至少 还充满活力的一张脸,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那双一开始灰蒙蒙的眼睛在发现 项磊以后忽然就变得晶莹剔透起来,这时的项磊,一时间心有锥痛。 “你他妈的上瘾了是不是?我这是第三次来这种地方看你了!”项磊骂道。 病床上的何飞和病床边的石卓,这便无声地笑了出来。 “你可来了,赶紧替我会儿,我都饿了老半天了!”石卓说着,走出了病房。 项磊在病床边蹲下来,低声问他:“什么情况?” “腿给压断了,碎了几块骨头,得养几个月。我他妈的命大,膝盖以上什么问 题都没有。”何飞一脸不屑地说。 “石卓说,出事儿前你喝多了,以后还喝吗?” “没喝多的话,开车出事儿一命呜呼的人,就是我了。” “瞎说!你不喝多的话,开车的人是你,兴许就出不了事儿!” “不说这个了。昨天被人送进来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你有没有把我们的事儿写成小说?”何飞一脸严肃地问。 “没有。” “哦。我以为你写了。”何飞的眼里颇有些失落,“昨天被人推进医院的时候, 我有点迷糊,想说话说不出来。我听见负责抢救的医生检查完我那两个同事之后说, 不行了不行了,我就觉得自己可能也没那么好运。当时我就想,你如果把我们的事 儿写成了小说,这回,不用编也能写成一个悲剧了,就是俗了点儿,又是车祸。” 何飞说着说着就露出笑脸,继而傻笑起来。 “真二!”项磊跟着笑,笑得鼻子有点酸。 “你说,如果真是这样,你写出来的话,会不会有人不信?”何飞继续追问。 “肯定有人不信,俗到家了!那次直接从酒店楼顶跳下去,都比这强!” 何飞开心地笑了出来,这时候,项磊轻轻地摸到了他的手。 “等你好起来了,我们马上去云南,好不好?就咱俩。我把今年的年假全都用 上得了,不用白不用!你放心,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儿,咱都去!”项磊说。 “行吧。你敢不去,到时候我把干儿子给绑架喽!” “那能算绑架吗?给我省心了!小子被咱爸咱妈给惯坏了,现在皮得很!” “总比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强!这样的儿子,长大了出息!” 这时候,正牌何飞忽然推门进来,项磊慌忙撤开了自己的手。何飞的父母和姑 妈也紧跟着走进病房,何飞介绍了项磊,项磊有点无措地一一问了好。 然后项磊俯下身去,对何飞说:“明儿我再来看你。” 何飞抓住了项磊的手,轻盈而无力,项磊一站起身,那只手就滑落了下来。 看着项磊对父母和姑妈道别,何飞忽然满眼是泪,看着项磊走出了病房的门, 何飞忽然忍不住哭出声来。何飞总感觉他会再次一去无返,何飞总害怕自己再也不 能将他找回。何飞想叫住他,可争先恐后的眼泪好像堵在了嗓子眼儿,何飞怎么都 喊不出话来。 “许梦虎!许梦虎!”老爸老妈一同俯下身来,交替喊着自己的名字。 他们一定无法领会到,自己的儿子到底在送别什么,值得这样,忘我涕泪。 何飞的泪眼专注地凝视着病房的门,好像一门之外,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表弟跟出病房区,在长廊尽头叫住了项磊。项磊回头看了看他,捧住脑袋,在 身旁的椅子上颓然坐了下去。 “你们俩……”表弟欲言又止。 “我本有心做一个无愧的人,可好像无论怎样,都摆脱不了罪名。” 反正是自言自语,项磊也无心过问,身旁这个正牌何飞是否能够领会了。 2010年国庆长假第三天,何飞和项磊一同参加了我的婚礼。 席间,项磊接起一个电话,走出了门去,这时候何飞朝我身边凑了凑,问道: “老大,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写那篇小说?” “刚开始写。”我说。 “有没有想好怎么结尾?”何飞又问。 “那倒没有。我觉得写到最后,自然就知道应该怎么去结尾了。”我说。 “我都帮你构思好了,你参考参考呗!”何飞笑说。 “行,那改天你发我邮箱里。” “别改天了,我带着呢!” 何飞说着,便从自己的手机里翻出了一个电子文档给我看。 我正在笨拙地处理手上的伤口时,手机响了,一看,是何飞那小子打来的。料 想这人也没什么要紧事儿,还是等我包扎好自己的伤口,再给丫打回去吧。 可这家伙一直打个没完,我就任由手上淌着血,接起了他的电话。 “老大!你猜我现在在哪呢?”28岁的何飞,说话口气像8 岁的小屁孩儿! “等会儿给你打回来再猜,我这边儿割破手了,正包扎呢!” “别别别,你猜我身边儿是谁?”小屁孩儿锲而不舍。 “猜个屁!我他妈的一直流着血呢!” “你丫那么大个儿,一时半会儿也流不完!不让你猜了,我在玉龙雪山呢!这 高度如果搁在北京,我往下看你,就跟看一只蚂蚁差不多……”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那边儿,何飞忽然喊了一嗓子:你丫想死呢!靠里走! 话音未落,讯号中断。 何飞给我看的结尾就这么多,上面是全文。 我开始想,这结尾到底要不要用? (全文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