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双版纳童话 作者:比雨更温柔 她从没到过西双版纳。 他也没去过。 他说那是他一生中最向往的地方,爱情的伊甸园。 她说我只知道那里很美,我会想起傣家的竹楼,高大的热带植物,树影婆娑中 少女柔软苗条的身体,纤细的手腕上带着光洁的银镯子,叮当作响。 很美吗? 很美。 他想去,她想陪他去。 那是两座遥远的城市,他们隔着千里,在网路上相遇。 同学过四年,工作后一直保持联系,相识也有八年了。 他爱上她的时间也许真的不算长。 她却是爱了好久,在他毫无知觉的岁月里,她爱却沉默着。是自卑也是理智, 不奢望将来。几乎是痴迷的,只要看到他,听他海阔天空地神侃,看他在球场上奔 驰,足够了。她是好容易满足的人,也好容易被他的笑容感染,为他的关心流泪。 这一切,终止在毕业。 站台上的告别,她竭力让自己平静,拥抱他单薄的身体,唯一一次的最近的距 离,无力说爱。 列车带走了他,却燃烧了思念。 那封信,她鼓起所有的勇气,诉说千个日夜的爱。其实真的很傻,表白毫无意 义,沉默并永远沉默才该是故事的选择,可她无法控制沉积多年的爱恋。告诉他, 哪怕被拒绝或是伤害,哪怕失去他,也要他知道,这世上有个平凡的女孩,曾是多 么爱他。 等待。 他回信了,虽然很晚。 有惊讶也有惋惜,他喜欢她,但,喜欢不是爱。 那也足够,至少她不会失去她,从朋友的意义上来说,她仍然拥有。 他说写信是一种联络感情的好方式,喜欢看她的问候如期而至,平静甚至劳累 的日子里,读信,成了暖暖的心灵熨贴。他的回信总是被她的母亲带回来,放在桌 上。回家之后,习惯地看看桌上,盼望着惊喜。读得到关怀,读得到快乐,读得到 鼓励,读得到彼此心中一些孤独伤感及渴望。虽然后来有了电话,也可以发E -mail 或是在QQ里吹牛,可写信,依然是古老温情得交流,无法代替。 他说我喜欢看你的笔迹,很亲切。尽管她的字向来毫无章法。他向来不喜欢打 印的信,说那太过冰冷,问候都显得无人情味儿可言。 她总在夜里,在桔色的灯下,一笔一划给他写信。 文字无声地诉说着爱。 有勇气写不曾言语的情绪,甚至是激越的。距离并不曾淡漠她对他的挚爱,那 是一种坚强的纯真的情愫,干净透明,馨香四溢。 在可以自由发挥想象的空间里,他的面容与轮廓历历在目,他灿烂的笑容,无 城府的表情,深黑明亮的眼睛,还有他独特的呼唤她名字的口吻……她喜欢他的衣 著品味,喜欢他的歌声,喜欢他的开朗与认真。 不知从何时开始,发现他们竟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 她比他略略年长,看他总有小弟弟的感觉,有时也学着沧桑的口气。 他却总要否定年龄的差别。他看她,像怜爱的小妹妹,有一首歌,只为她而唱。 她恋爱了。 也许是因为寂寞,也许是种诱惑,也许是她从未真正爱过,天真而温柔地迅速 被那个男人捕捉。他是特别的一个人,身世坎坷,经历复杂,感情游离不定。最初, 他以为不过是场游戏。 渐渐的,却发现已习惯了她的温柔体贴,像令人心疼的小动物,她喜欢沉默, 有时也任性撒娇,被纵容和宠爱……只是,他并非专情的人,也许太过贪心,他想 同时拥有两个女人的爱。 于是无可避免地带来了伤害。 眼泪似是决堤的水,失眠,消瘦,憔悴,她的笔下不经意有了浅浅的伤痕。 看她的信,有深刻的疼痛。 再见面是毕业两年以后,他期待着,兴奋而急切。 列车翻越高原的时候,她望见了圆圆的月亮,又大又明亮,是她生平见到的最 美的月亮。中秋节,她一个人,身在驶往他的故乡的列车之上。 设想过几百种相见的场面。来接车的时候,他却弄错了方向。她拎着沉重的大 包,看见远远的一个人影跑过来,他高了也瘦了,唯有那表情还是她所熟悉的。带 着点歉意,他接过她中的包。不拥抱一下吗?她微笑地望着他,他有点羞怯地拥抱 了她。 走在强烈的阳光下,带着几许不真实的感觉,久别重逢一时之间,让他们恍然 如梦,微微尴尬。 一切很快好起来。 那是她长大以来过得最开心最尽情的十三天。他给了她作为好朋友的最高礼遇。 和朋友们一起热闹地吃烧烤,吃各种小吃,唱歌,打牌;带她去逛城市的夜市,在 广场上拍照,随着音乐她教他跳舞;两个人的时候,他们坐在沙发上聊天到夜深; 他牵着她的手,一起登上城楼眺望灯火辉煌的街道,一起看十月最美的烟花,一起 在碧波荡漾的湖上泛舟,他带她去游38℃的温泉……全是快乐。她笑,他也笑。 要她忘记所受到的伤害和烦恼。 在旅店,谈天说地,唱歌,直到深夜。 另一间房门关了。找不到服务员。他只好让她在自己的房间睡床,自己睡沙发。 半夜她去洗手间,回到屋里听见他好紧张的声音:你没什么事吧?他担心她。 在她流泪时他吻了她。 我可以吻你吗?他问。她看见他的眼睛,真挚而诚恳,她哭了。 唇的覆盖时温暖热烈的,他想要攫取她的所有悲伤,她觉得自己柔软无力。没 有欲望,却是甜蜜宁静的。她一直希望自己纯洁地属于他,包括身体和感情。可, 甚至连初吻,都不是他。 爱,如此无奈。 在她将回程的前一晚,她在黑暗里感觉了他的悸动和迷乱。也许时一直用心在 爱身体接触时,她是坦然的,他是生涩的。那个时刻,她想起了那个男人说过的一 句话:你和任何人做爱时都会想起我。是的,她无法忘记,他给她的疼痛,熟练的 爱抚和撩动,他征服了她的身体,占据了她的纯真,却用爱作为借口,让她一伤再 伤,几乎绝望。此时此刻,她抚摸着男孩年轻的身体,感受了同样的迷乱。其实对 于男子,她依旧陌生。在她初为女人时,她还不过是个孩子。 那一夜,最终他不曾要了她。 她平静地吻他,晚安。 假期结束了。 他紧紧抱住她,再吻她,沉迷的动情的。知道吗?我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她 的身体,有淡淡的温柔的香味。 送了她一程,他要赶着回去上班。最后的离别,再次的拥抱,留给彼此灿烂的 微笑。舍不得你,她读懂了他的眼神。然而,分离的结局一早便已注定。 依然有信。 他毫不掩饰对她的思念,他的爱,在她来了又去之后苏醒。她不知该怎样去做, 那是她以前曾多么遥远的渴盼呵!而如今,太多难以选择。她能放弃一切来到他身 边么?当和他真实生活在一起之后,能习惯生活上种种的细节么?工作怎么办?他 的家人怎么处?住在哪里?……她怕真正的相处磨灭了那份完美的感觉,更怕假如, 只是假如,有一天他不再爱她,她该怎么办?因为他的爱,是她长久以来唯一可信 赖的,而她因爱而疲惫冷漠的心,也只能再为他燃烧最后的一次。她禁不起再次的 伤害。 也许永远得不到他,这爱情才可隽永美满,遗憾是残缺的完美。 在麻木的工作中,在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中,想念他,成了心动的唯一理由。 听小齐的歌,想他。他深蓝色的外套,白色的纯棉体恤,像是《流着泪的你的 脸》的版本。想念美化了这个人的一切,在他眼中,她同样是值得怜爱的,柔弱的, 矜持的女孩,距离隐藏了缺憾。 虽然她深深知道自己的不完美。 但他和她都是完美主义者。在他之前,她从不相信缘分;在他之后,她想说自 己此生最大的收获就是在世间遇见了他。他们有那么多的不约而同:看《梁祝》时 流泪,喜欢张信哲、任贤齐、山鹰组合,读《第一次亲密接触》深深感动,觉得《 星雨心愿》是十分好听的歌,最爱傣族的葫芦丝,向往美丽的西双版纳,渴望八月 放纵欢乐的火把节……她中了他的毒,他只叫她土妹妹。 九月一个雨天之后,她和母亲去河边看夏末的一场大水。意外的,生平第一次, 她看见了彩虹。那条巨大的如拱桥的七种色彩,发出柔和美丽的光芒。心忽然地宁 静,忘却了喧嚣。她恋恋地望着它,直至终于消失。惟美的几乎停止呼吸地时刻, 她想到了他。一生之中似乎所有最美好地都和他有关,只想和他分享。 夜里,在QQ上给他留言。 有了电话,联系似乎比以前要方便许多。可是,她更喜欢静静思念着想念着的 感觉。也许,只是爱上了一种理想。 他必然是有缺点的,可能会有她无法容忍的缺点。生活在一起,伤害和失望说 不定会更加强烈。所以,不去打破理想,就要坚持,不再给任何承诺。 她从来就是不肯轻易给承诺的人。 他承诺过要在毕业后给她寄雪景。第一次大雪,他来不及拍照寄来了朋友在雪 中的照片;第二次大雪,他寄来了自己的留影。那是一片美丽晶莹的世界,她想像 得到和他一起,在那片清新的天地中闭上眼,静静呼吸,感受宁隘。 承诺对他和她都代表了坚持和付出。 还有最重要得诚信。 他说爱是个太过沉重得字眼,不能轻言。她一直想知道,他对于她的感觉。她 写信,在最末问了他一句话:你是否爱过我一点点,只是一点点。 那是他最郑重的一次回信,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深刻有力的笔迹,清晰地诉 说了一切:太想爱你!! 那一刻她哭了。 她对他意味着什么,她已完全明瞭. 她想,哪怕她以后成为任何一个旁人的妻, 她在这一点上已经心满意足。他爱过她,足够了。 爱是自私的,她从那个男人那里体会到;爱是无私的,她从那男孩那里领略到。 纯净的,透明的,全心投入的,不带一丝功力色彩的爱,永远烙在她心底的花园, 唯有那里,还保持了明亮的色彩。 哪怕被伤害到体无完肤,她依然告诉自己:我要好起来,为了他。 他给了他力量与希望。 那使得他们的关系逾越过情人,逾越过原始的身体交流,他们是朋友、知己、 兄妹、挚爱。她知道,如果他们最终无法走到一起,那彼此都将是对方此生不灭的 回忆。 他说你知道吗,我是如此害怕失去你。 如果有一天你从我生命中消失,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知道如果有那样的一天,世界上将永远有三个人为她伤心:父亲,母亲和他。 可是,她确实是想消失。 她的疲倦和彷徨早已到达了顶点。很早之前,她就厌倦了这个世界,在别人的 不解之中,她无法摆脱那种沉重的孤独,甚至难以融入这个社会。她要的生活其实 不过平静而简单,但天性中的悲观和敏感超越了一切。虽然还未成家,还未为人妻 为人母,还未享受天伦,还有太多东西来不曾尝试……但她,真的觉得好累。 只是不愿让父母伤心绝望,背负重重的壳行走,她日复一日继续机械地伪装着 快乐。 不可能再快乐。 他们同样喜欢蓝色,忧郁的蓝色。 他们与生俱来带着忧郁的气质,深深隐藏,不为人知。 最深刻的疼痛和最深重的负累,她相信,即使他也无能为力,捕捉沉积千年的 宿命。 圣经上说:爱如捕风。 注定离散的风,是用不能被捕捉的。 这句话,好像是最适合形容她生命中的情感历程。那个男人第一次为她而情不 自禁的时刻,是她去车站送他,他在车上望见她,幽蓝的如潭水般清澈的眼睛,忽 然从内心升腾出要带她走的欲望。 他带走了她。 她跟了他四年,一个女子最动人的岁月。 她以为她可以忘却对他的爱,她以为她和他的生活可以湮灭那份遥远的牵挂。 她错了。 原来爱在她的心底,从不曾熄灭。 在电话那头,他听见她的哭泣,心中的焦急疼痛无法言喻。那个柔弱疲惫让他 放不下心的土妹妹,她的快乐对他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他的父母开始为他的个人问题操心。 他在谈笑间有意无意地带过。 她却有无限地负疚。请求你,请求你原谅我,她在心底哭泣,我已欠你太多。 她怕耽误他的幸福,因为她真的不曾也不能给他什么。 等你结了婚我才结婚。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稚气的面庞很严肃。 我要27岁以后才会考虑结婚的。 那我就等到你27岁以后再说。 她轻轻地说,你真是个傻孩子。 《暖暖》这个故事看了好多遍。 “城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指。我一直在失去你的恐惧里。暖暖。上天给我的任何 惩罚都不会比这个更令我痛苦。” “他说,我已无法忍耐这样的离别,或者让我一生都拥有着你,或者我们永远 都不要相见。” …… 她真的这样想过。 很久很久了。她想:再见他一次,好好陪他,帮他收拾房间,等他上班之后为 他洗好衣服,做好饭等他下班:和他一起在夕阳照耀下的马路上慢慢散步,唱歌; 在满天星星的原野里相偎相依,看谁先看见流星谁先许愿;听葫芦丝清越悠扬,喝 淡淡的浅绿色的薄荷菊花茶……还有,在那充满神秘幻想和古老传说的西双版纳的 土地上,她要完整地好好爱他,陪伴他。 为他而美丽,为他而老去。 然后会怎样? 或者他将一生拥有她,或者他将再也看不见她。 但会一生怀念,怀念如童话般美丽地西双版纳。 怀念爱过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