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水的柠檬 田野是个很简单的人,他自己这么认为。 马上要毕业了,他依然有着一份宁静的心情,因为他不喜欢复杂,所以一切在 他的眼里均像缕薄烟那般,淡而飘逸。田野爱随意穿着白衬衫,爱把杂志扔得满地 都是,爱坐公共汽车,他说喜欢车厢里那种拥挤的味道和晃动时飘逸的心绪,有时 候他还会一个人打蓝球,一个人听音乐,或悄悄的看一场电影。 他天空的气息就是一缕薄烟,融入柔和的轻风。 那天他洗过澡以后,用手抓抓零乱的头发,便骑上单车穿过校园的小路去图书 馆借书。 午后其实是很美的,穿过松散的树叶,阳光洒下来,看上去像女孩的长发。 和所有相识的人打着招呼,他在图书馆的走廊里遇到了芊芊。 穿着白色T 恤,棉布长裙的芊芊好看极了,风从窗的缝隙挤进来拂动她的长发, 她的眼睛里满是微笑,轻抿的嘴唇两边绽开两个花儿一般的酒窝,这样的她站在那 里让田野一愣。 “嗨,小子!” “嗨,丫头!” 因为早已相识,因为有些熟稔,彼此没有太多的拘谨。 芊芊上大二,而田野要已是大四了,芊芊认识田野时候是在她入学的第一天。 第一次去食堂打饭,排了好长的队,穿裙子的芊芊,留长发的芊芊,娇弱的芊芊在 人群里一次又一次被挤了出来,她赌气的嘟着嘴站在一边抱着饭盒,眼睛四处狡黠 的张望。被她看到了一个穿着汉衫、休闲短裤、踏着木屐的男孩儿,那便是田野, 芊芊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他打完饭转身的时候尽管抬高的手臂,便芊芊还是故意让 他碰到了自己的额头,芊芊一脸委屈的站在那里,看着她的样子,田野禁不住笑了, 于是那天中午芊芊分了一半田野的饭。 后来大个子田野成了芊芊的哥哥。芊芊总要缠着他的单车去看他打蓝球,田野 不在学校住,他在外面租了间房子,芊芊也常去,那个房间里有一半的味道是她的。 田野学的是广告设计,他在卧室写着画着的时候芊芊便光着脚蜷在沙发里听音乐, 她常听着听着摘下耳机喊:“嗨,小子,我想吃花生。”田野便蹬上木屐出来摸摸 她的脑袋然后下楼买,有时候田野索性将材料扔在客厅的地板上光着脚趴在那里设 计,芊芊就趴在她的对面,用手拨弄他的头发,对着他的发梢吹气,或是站在他的 背上来回走动,说是要给他松骨。有时候田野广告设计被选中的时候,他便背着芊 芊满屋子乱窜。 夕阳西下的时候,芊芊抱着个蓝球站在球场边看着田野,她一脸微笑,一脸甜 蜜。田野走过来,她递过去毛巾,那是她买的毛巾,柔软的棉;田野在打完球,芊 芊递过去一件毛衣,灰色的,她选的,那样的毛衣加上她零乱的头发,不羁中有着 一份难以言喻的潇洒;田野骑上单车,芊芊用手抓住他的衣摆,单车窜行在校园的 街道里,无论如何,那都是一道动人的风景,男孩一脸的刚毅与洒脱,女孩儿飘逸 的长发随风而舞,像飞扬的青春。 七月,这是一个很热的月份,尽管空调的冷气让人很舒服,但透过玻璃窗外刺 眼的白却让人很烦燥。大个子田野有些坐立不安,这让芊芊很意外,田野是个很平 静的人,无论他做多剧烈的运动,他都有着平静的表情和心情,讐一切的问题也许 只需他轻轻一挥手,便迎刃而解了,这很吸引芊芊。但芊芊没有说出来。 芊芊抱着本书光着脚蜷在沙发里,田野从卧室走了出来,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勾 起了芊芊强烈的好奇心,她光着脚走过去,拉过来田野的手,田野沉默了许久,她 说芊芊要不你先走吧,我还有些事情,芊芊一愣,眼圈有些潮红,但她还是答应了。 她下楼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儿,女孩儿拖着一个旅行箱,女孩儿也 看到了芊芊,两个漂亮女孩儿在相遇一瞬间注视了一下,然后擦肩而过,她走过的 时候,芊芊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香,一种淡淡的柠檬香气,那种香气曾让她好奇过、 困惑过也陶醉过,她曾经想那是怎样的一种香呀?那种香像是个深渊,幸福而又迷 乱。女人的好奇让她跟着走了上去,女孩竟停在田野的门前,用手随意的将头发挽 在脑后,像回家一样掏出了钥匙。 美丽的芊芊靠在门边,她能听到东西扔到地板上的声音,她能听到拥抱的声音, 芊芊试图离开,可她在一瞬间她竟能感觉一种熟悉的呼吸,这样的呼吸让她窒息, 而此时,这样的呼吸却离她那么遥远,像在两个世界,偏偏又像在耳边,急促而狂 乱的。她要崩溃了,许多刺耳的声音宛若玫瑰的花刺一般刺入她心房内最柔软的地 方,一次一次鞭鞑她的美好记忆和迷乱的心绪,沿着墙壁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泪无 声滑落,她几乎昏厥。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没敢深想,但她知道,她的心真的被刺疼了,她是真的 爱上了田野,她是不会离开的…… 已经一个礼拜了,田野没有出现过。 芊芊从那天以后拼命的学习,拼命的忙,拼命的想忘记,她不想去猜那个漂亮 女孩儿是谁?可谁都知道,那无济无事。 仅是田野的背影就足以让芊芊的眼睛变得模糊;仅是田野的一个微笑就可以让 她幸福半天。 她一个人在落暮的黄昏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不自觉的竟到了田野的楼下,她 不明白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方。但她知道他一定在楼上,她知道他在的时候窗帘总 会遮上,如果窗帘开着,多半是他不在,他需要安静,绝对的安静能让他才思敏捷, 可自从芊芊去了,他的房间便再也静不下来了,因为多了一个声音,多了一种味道。 然而他也是喜欢那种声音那种味道的,甚至给了他更多更生活化的灵感。 芊芊在街边的电话亭拨通了他的手机,她对于这个号码比对自己的生日还熟悉, 他常拨这个号说:“我的钥匙没带,快来帮我,我买了你爱吃的甜食……”可这一 次拨通他的手机,却是个女孩儿,芊芊愣在那里,电话里说:“你是芊芊吧,上来 吧,我们聊聊!” 奇怪的是田野竟然不在,大概是下去买东西了吧。房间里弥漫着那种让人迷乱 的柠檬香,在这样的香气里,总能让人感觉到一种暖昧。 那个叫小遥的的漂亮女孩儿坐在芊芊对面,她们没有说话,因为她们知道,像 她们这样智商的人,语言反而是一种障碍,会让所有的感觉与思想显得苍白无力; 她们没有挑衅,这样的相视本身就是一种很严重的挑衅了;她们都试图从对方身上 找出优秀,因为这很重要。 沉默,再沉默,一直沉默,眼光有时候会不知不觉的心有灵犀的在同一瞬间盯 上桌子上的柠檬汁,那种娇艳的柠檬黄让人的视线有些朦胧。 谁也没有喝一口,仿佛那是毒药? 小遥回北京了。 田野有些失落,这样的失落让芊芊看在眼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嫉妒?羡慕?更 多的是不甘不服。 芊芊忽然变了。她换上了鲜艳的衣服,她化了淡妆,她更美了。 田野很忙,他在忙一个广告,这个广告可以让他得到一笔可观的酬金,他需要 钱,这个芊芊知道,只是不知道他用在什么地方。 他的电脑坏了,他求助于学计算机的芊芊,芊芊做了他的老师,她教他用一些 软件,帮助他用平面设计,田野的广告创意通过科技修剪,更具有立体感和角度; 田野的房间乱了,于是芊芊帮他收拾,田野没太留意,没太留意芊芊换了窗帘、床 单、杯子等一切可能有记忆的东西;田野的冰箱里没东西了,芊芊悄悄买来他爱吃 的一切,用一种看似不经意的方法让田野安心工作和舒适生活;她知道总有一天, 田野会离不开她的。 田野憨憨的笑着,他告诉芊芊说他要挣很多钱,他要让小遥过很好的生活,他 要给小遥治一直未曾治愈的偏头痛,他说小遥真的很迷人,没有小遥他会死的。 芊芊说我呢?我不迷人吗?我不美吗?田野笑了,他说你这个丫头这么调皮, 你是我的妹妹呀! 芊芊转过脸去,泪悄悄的滑了下来,田野没看到。 有段时间芊芊让田野觉得很开心,他们一起逛街,吃饭,打电动,还趁着周末 去爬了一次山。 只是田野有时在睡着的时候会喃喃的念着小遥的名字。 田野有天去刷一个广告牌,画得美极了,他在上面写了一句广告词“冬天来了, 春天还遥远吗?”“遥”写得很另类,芊芊站在下面给田野扶梯子,她的心里感觉 乱极了,一个闪电般的念头忽然而至,她手一抖,梯子一晃,田野从上面摔了下来 …… 医院里,芊芊每天都陪着他,田野说你去给小遥打个电话吧,我想见她!芊芊 走出病房,抱着头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她矛盾而又自责的回想自己所做过的事情, 用力的咬着嘴唇,终于她站起身来,走回病房告诉田野说小遥很忙,没时间过来。 她看得出来,田野很失望。 芊芊照顾了田野的一切,像田野的女人那样做一切能做的事情,田野有些感动。 出院后,田野想谢谢芊芊。 芊芊对田野说要谢我就让我做你的女朋友。田野一愣,说这不行,我已经有了 小遥。芊芊没说话,转身走了。而这时,外面正下着滂沱的大雨。 芊芊失声的哭着,她靠在楼下的电话亭上任雨水冲刷着自己的眼泪和身体,雨 水沿着她的长发一滴一滴的往下落,那个委屈得像个孩子一样的芊芊,那个泣不成 声的芊芊。 田野追出去,雨里两个人都不说话,田野有些感动,被眼前这个漂亮的痴情的 女孩儿感动了,她说芊芊你是个好女孩儿,我住院了,我的女友都不能陪我,而你 却像我的爱人一样照顾我的一切,可我不能呀,我不能对不起小遥呀! 芊芊扑进田野的怀里,大声的哭了起来。芊芊说我什么都不在意,我只要你能 喜欢我,我不怕为你做任何事情,我只要你喜欢我,没有你,我也会死的…… 秋雨是那样的凉。田野将芊芊抱起来,回到屋里,他让芊芊去洗澡,芊芊洗完 后穿上了田野的白衬衣,长长的柔顺的头发盘在脑后,湿湿的,这样的芊芊让田野 一愣。 芊芊说我们喝点酒吧,我有点冷?田野拿出一瓶干红,芊芊取下发髻,长发划 一个美丽的弧度倾泄而下,她拿起来杯子说干,然后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酒,田 野一仰头,亦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芊芊给田野和自己倒上,说不醉不休,然后 又一口喝完,这次田野没说话,自己干了。 酒不是穿肠的毒药,却是个借口。 酒至微酣的时候,芊芊靠在田野的肩膀上再次哭了,晶莹的珠子彻底的击中了 田野的心,他将芊芊拥在怀里,用柔软而温暖的唇抚慰芊芊的眼泪,在芊芊身上那 种诱惑人的香气里,田野迷失了。 我爱你/ 可我知道我不能爱你/ 爱上你/ 就是我的另一种失去我爱你/ 因为我 知道这很美丽/ 爱上你/ 却也是我的一种背弃我爱你吗?/ 是的/ 我爱你/ 我不爱 你吗?/ 是的/ 我不爱你! 小遥忽然回来了,忽然而至的小遥忽然出现,而那天,是芊芊开的门,她的手 里拿着一杯新鲜的柠檬汁,她的身上穿着田野的大T 恤,她像个少妇一样挽住头发, 她像个主人那样站在原地。 “谁来了,怎么不进来呀?芊芊宝贝你快来呀,看我做的饭好吃不好吃。”穿 着拖鞋的田野从里面走出来,从后面用手环住芊芊的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抬头,他看到了小遥,那一瞬间,天塌了。 小遥走了,田野从后面追了出去,但小遥还是走了,流着绝望的眼泪。 从此,芊芊真的和田野真正意义上的走在了一起。 芊芊教田野如何使用网络,田野迷上的了上网,夜深人静的时候,田野还一个 人在网上,网络帮助他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最实用的资料,他的广告业绩有了突出猛 进的发展。 有天,他对芊芊说我们喝酒吧!依旧是干红,依旧席地而坐,依旧是偎在田野 的怀里。 依旧是酒至微酣,田野说:“芊芊你是个好女孩儿,你本是个好女孩儿,清纯 可爱,清新可人,你的美丽你的优秀你的真情曾是多么的美好呀!可你伤害了我, 你欺骗了我。你费尽心血设计你认为完美的计划,难道非要这样吗?难道非要这样 做吗?你分开了我和小遥,从一开始你就设计好了这个计划,你一步一步的拆散我 和小遥,我住院的时候,你就真正的开始了你的计划。我让你给小遥打电话的时候, 你对我说小遥不能见我,对小遥说我已经爱上了你,而且你还有了我的孩子,你设 计好情景,然后忽然间将小遥召回,就是为了让她看到我们在一起时的情景。可你 知道吗?小遥很需要我,她本就有着很严重的偏头痛,为了不拖累我,她提出了无 数次分手,她还曾劝过我和你在一起,还夸你是个好女孩儿,我们对你都很真诚, 可是你呢?却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你伤害了我,更伤害了小遥,我让小遥留 在北京主要是为了给她治病,她本来是可以治好的呀,在她治疗最关健的时候你却 用激将法把她召了回来,可你知道吗?等她回去以后就病倒了,病情进一步恶化, 已经转化成了脑癌,你知道吗?小遥是不能生气的呀,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怎么 这样儿,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你怎么能这样儿呀……女人呀,可怕的女人… …” 田野泣不成声,那个潇洒的不羁的一直以来镇静的田野干净的脸庞上泪如雨下, 一个坚强的从容的漂亮的田野声泪俱下。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的,感谢你让我学会了网络,是网络让我重新找到了小 遥和事实真象!” “是呀,是我设计的,可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呀!你呢,你心里根本就没我,我 很差吗?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差,可你就不爱我,我能怎么办,为了让你喜欢我, 我甚至不惜让你摔伤……” 芊芊忽然捂住了嘴,她咬住自己的手指,血从手指的缝隙间淌了下来,鲜红的, 后悔的。但田野还是听到了,这让田野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愣在那里,久久都没 有回过神来。 这样的刺激让芊芊的酒也醒了过来。 田野说你走吧,我们分手吧! 芊芊一下子扑进田野的怀里,田野推开了她,然后转身走出家门,外面依旧下 着雨,滂沱的雨,雨打在窗前,然后碎了散了,像心碎了。芊芊听着田野下楼的声 音,无力的坐在了地上,绝望的流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