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枕头 作者:白衣飘飘 我常常在不规则的睡眠结束后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我想不起现在是早晨八点还 是晚上六点,于是我拿起桌子上的闹钟,可惜它停了。我磨蹭到阳台前,外面是一 片暗黑色的天空,黄昏刚过,现在是黑夜开始的时候。 突然间,一阵陌生而熟悉的感觉从一个遥远的角落袭来,它让我的心猛的一紧, 好痛——我知道这种感觉叫孤独。每隔一段日子我总会在寂寞的生活中对孤独歇斯 底里的害怕。孤独来的日子不会很长,但却足以要了我的命,可我是那么的热爱生 活,我还不想死,所以我 必须逃避它! 我喜欢去一个地方,是校园的露天舞厅,而且我总是在黑夜来临的时候才去, 就像现在。当我去舞厅的条件一切都已经成熟了的时候,我决定去舞厅。穿上我的 黑色长风衣,不用束腰,轻轻的一拢。走出家门,才发现头发没理,胡子也没刮。 不过没什么,我从来都是这样的,只有在去开智学校的时候我才会好好打扮一 番。 而去舞厅,我并为了跳舞,只是因为那里人多而已,人多可以让我忘记孤独, 尽那些人我都不认识。而最让我满意的是,在那样朦胧的黑色里,没人会惊诧我病 态的脸孔,我会很高兴的感觉一下我的风在我的身边吹过,然后有陌生的男女在身 旁起舞--这是厦大唯一的一个露天舞厅,或者说是舞场更合适一些,它本身有一个 名字叫“风雨球场”。就是说,在白天这里是打网球排球的地方,而到了晚上,当 球场上方的各色小灯一起点亮的时候,它就成了舞场。厦大虽然在特区,不过条件 是苦了些,但这并不影响激情的青年男女们翩翩的舞姿。换句话说,场所并无所谓, 关键是跳舞的过程和作为舞伴的那个人! 上一次我来是三个月以前,情景和现在没什么两样,靠东的一排长椅上清一色 是各色的美女,对面则是一群虎视眈眈的帅男们。除了情侣,很少有男女坐在一起 的,这可能也是厦大的一个特色,“羞赧”实在是不该出现在我们的大学校园里。 我依然喜欢坐在角落里,静静的欣赏着面前穿梭来去的红男绿女们。 今天我想跳舞,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好久都没活动了,也许是生理上某个部位 在无声的反抗。我想了想,还是妥协吧。我对面有两个女孩子在小声的说着什么, 判断她们绝对不会是人妖什么的之后,我走了过去。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我对那个低着头的长头发女孩儿说:“陪我跳舞吧!”我 想我的邀请词肯定是全世界最烂的,就好象街边的乞丐对你说“给我点儿钱,好心 人!”一样。只不过我似乎可以肯定她一定是个好心的姑娘,所以也就省了后一句 没来由的赞美。当然,她可能会拒绝我,那也没什么,反正在滚滚的人潮中,我们 只是这一面之缘,事过之后,了无痕迹。我看见那个女孩子抬起了头,脸红红的看 了我一眼,然后把手递给了我。她那个同伴到是挺有意思,一个劲儿的用眼色阻止 她,也许是我这副放荡不羁的样子太像甄子丹电影里的诸般杀手了吧!说实话,如 果我还有一次为人的机会的话,我情愿做一个潇洒的杀手,是那种有情有义又有点 变态的亡命之徒! 我牵着她的手走进舞池,在五颜六色但略噪牡光下观察她。 她也穿黑色的衣服,不过不是长风衣,是很宽大的休闲一类的,黑色的牛仔裤。 一头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没有香水味,没有高级洗发水和各类定型发 胶一类的味道。具我所知,女生们参加舞会之前都要沐浴更衣的,而且会尽量的把 自己弄得够香,这样可能是投男生之所好--男士们不是总说女人是花而自己是蝴蝶 吗? 花不香惹不来蝴蝶,女人不香,男人们搂着她们跳舞的时候不免会少一分遐想 和激情。所以为了摆脱没人邀舞的尴尬,女生们是舍得在各种能发出浓烈香味的化 妆品上花钱的。 可是我喜欢眼前的这个女生,她真实,可以让我在这样的场合叫她“同学”而 不是“小姐”(在厦门这个地方,“小姐”这个词没有任何贬义成分,可以对社会 上任一青年女性称呼),我喜欢这种感觉--“你是谁?”是她在问我。 “我是谁?”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很澄澈,“她问的多好,可以 让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告诉给她。这是一个普通的问题,但不用问第二个了”。 “不要知道我是谁,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多好笑!” “不要问,也不要说话,我们做一对沉默的舞伴好不好?” “你真是的,什么也不说吗?” “了解我你会很麻烦的,怕你会爱上我!” “你第一次见面就和女生说这个吗?”她有些生气。 “当然不,只是,不要问我任何问题,静静的……” “静静的就这样转来转去?” “你不喜欢跳舞吗?” “我不喜欢这种形式的跳舞,好尴尬!” “好吧,那你和我一起来感受风吧。闭上眼睛,轻轻的听,不要去想你周围的 人,只思考灯光的颜色……” “感受风?”她果真闭上了眼睛,做出了一副倾听的样子“是这样子吗?” “对,你真善解人意,感觉到了吗?”她的舞跳得真好,可以自然而然的跟着 我的节奏走。 “呀,果真有风!我感觉到有风在吹起啊!” “是的,风就在我们的身边,这是我们的风,年轻的有生命的风--!”即使没 有风的日子,我也会经常感觉到风的吹起。除了严格意义上没 风的日子是不存在 的,更重要的是你要有一颗对生命热爱的心,你才 会留意这世间哪怕是轻风这种 并没人在乎的东西。 我看着她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轻轻的环住了她的腰。按理来说,男女之间如 果不是熟人,那个男的在跳舞时总会轻轻的托着女方的腰,意思意思就可以了。所 以当我做出这种出格的动作时,她稍微的挣扎了一下,睁开了眼睛:“你这人真是 ……!” “流氓是吗?”我对她轻轻的笑了一笑,把她拉到怀里,让她的额头靠着我的 肩膀。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了。 “你干什么?!”她狠很的推我,睁开大眼睛惊恐不安的看着我,脸通红一片。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对她很“暧昧”的一笑。有人说我的笑容很好看, 我有两颗尖尖的牙齿,左右对称,这两颗不规则的牙齿给我的笑容增添了一些可看 性。 也许是我的话语笑容让她不担心了,也许是周围的情侣们全搂在了一起的缘故, 也许是那首不适合做舞曲的《人们的梦》流转得太温柔… …总之,她没有再挣扎,安安静静的靠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感觉出她高速跳动 的心慢慢地缓了下来,我也能感觉出她纤细的身体不再轻微颤抖,我能感觉出她的 腰很细、线条很柔和。这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她懂得我让她欣赏的风。瞧, 风又起了……她的舞跳的真好! 再醒来时还是昨天那个时间,黄昏刚过,黑夜悄然而至,旺财委屈的看着我。 哦,介绍一下,旺财是我的小狗,我在周星驰的电影里发现了“旺财”这个给 狗叫的名字,觉得很好。虽然“旺财”并不能汪汪出钱来,但我还是希望它能给我 带来一些东西,比如“健康”什么的。况且我也并不需要钱,我父母死的时候部队 送来了一大笔抚恤金,这些钱相对于我的生命来说是太多了。我就和这只狗相依为 命,所以不管这只叫“旺财”的狗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它,就可惜它不会说话。昨天 我出去了,结果它饿了一晚上加一个白天,这在它来说可是一件陌生的事。我从抽 屉中取出两盒泡面,用隔夜的开水泡上。旺财 急的一个劲的冲我叫,这真是一只 没有时间观念的狗,它不知道泡面 要等三分钟。 旺财迫不及待的把嘴伸进面盒,结果被烫得差点儿没倒地而亡。它紧张的饶着 面盒跑,我在一旁忍不住的大笑更使它恼羞成怒,于是它把面盒打翻了,心满意足 的吃到了它的面。可是我并没有它的好胃口,我可以连续几天不吃饭却没有一点儿 饥饿的感觉,于是旺财毫不客气的把我那盒面也吃了个精光。 我开始穿大衣,尽管厦门的晚秋依然是女士们坦露纤纤玉腿的的好时光,可是 我却怕冷。还好在黑暗的环境里并没有多少人对我这样子太留意,所以我几乎是很 顺利的来到了灯光球场。旺财在家里肯定因为我没和它玩而毁坏了不少东西,可惜 一只狗并不能消解我的孤独,如果它不想它的主人太早死的话,我想它不会怪我把 它一个人留在家里。 现在舞场里飘扬的是舒伯特的那首《春梦》,这首曲子和我的性格很像,但我 更喜欢激荡一些的,所以我宁可听李斯特的《爱之梦》,我不想看到现实,我只愿 无尽的幻想,这样的曲子能弥补我性格里忧伤的东西。我喜欢做梦! 依然坐在角落里,今天我并没有像昨天那样有想跳舞的意识,有些累!这个舞 场里跳舞的男男女女几乎都是厦大的学生,他们的舞技不是很好,但是很青春,有 一种蓬勃的生命力。看着这样的舞蹈会让人觉得很年轻,这也是我喜欢来这里的另 外一个原因。 有个女孩子在被人频频邀舞,她坐在舞场入口处,时而向外看着,这样的女孩 子肯定追求者众多,不知道她在等她第几任男友。 我开始拿出一本书看,是我有一次在街边买的盗版书,《教你如何战胜疾病》。 在这种喧闹的环境中,我读了几页就明白了这本书的作者是个白痴。按照他的 想法,这世界上没有治不了的病,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只要有条件,死人也会活过 来。 忽然,我的头脑一阵眩晕,一片血红。我定定的坐着,感觉身体里有冰在凝结, 只有鼻腔是热的,我知道自己怎么了。我站起身,一点一点的挪到洗手间,在镜子 里,我的两道鼻血像两条美丽的彩虹。都是旺财,搅的我竟忘了吃药。我从风衣的 口袋里掏出三百多元一粒的小药丸干咽了下去,我想这是那个白痴作者所无法理解 的。要不是这种药我早就去见上帝了,靠他那种白痴的方法我的旺财启不像我一样 成了孤儿。 回到舞场,一切还都是那么健康向上,有谁会在意我苦苦的挣扎,我开始“顾 影自怜”了! 身旁不远处多了个女孩子,她怎么坐到男生这面来了?哦,这是刚才坐门口那 个有很多人邀的女生。现在她不看门口了,她在看我,肯定是刚才我流鼻血被她看 到了。有什么大惊小怪,没见过流鼻血呀?!我气愤的看着她,最受不了别人可怜 我的目光,我真的没什么啊!别看我,求你!!她果然低下了头。我把目光转向舞 场边缘,有一群大一的小弟弟妹妹们在兴高采烈的跳着“兔子舞”。这些刚从高中 来的小孩儿还很简单,他们还很喜欢集体的欢乐。可是当有一天他们发现他们需要 爱情的时候,渐渐的就会觉得跟很多人在一起玩的感觉实在很枯燥,有许多人的爱 情便是在这样的枯燥中产生的。 又有人在向她邀舞,她怎么还是无动于衷,她还在等她的男孩儿吗? 在舞场里永远会有一些人是在别人跳舞时静静的看着的,我就属于这么一类, 我只是喜欢享受气氛,人多的那种感觉。哲学上说,人是不能离开社会的人,是社 会人,事实确实如此! 她向我这边走来,坐在了我的身边。 “嗨,今天好吗?” 哦,是问我吗?我转过头去看她,她冲我轻轻的一笑。 “和我打招呼吗?” “是啊!” “啊,很好!”我也冲她轻轻一笑。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略转了一下头,肩上的 头发便如瀑布般流了下来。 “今天怎么不跳舞?”她问我。 “不想!” “今天的风比昨天大一些,你看我的头发都有点飘呢!” “哦,你是……” “你原来把我给忘了呀!昨天你还……” 我仔细的向她瞧去,藉着微弱的灯光我发现,原来她是昨天那个和我跳舞的女 孩子,我认识她的眼睛。 “哎呀,对不起,我,这个……” 其实我并不是故意忘掉她,只是我对女孩子从来没有什么印象。在我的观念中, 除了熟人都是陌生人,不分男女。再说,昨天她穿的是黑色的很普通的学生装束, 今天却是一身浅白色,上身是棉质露臂的小背心,下面穿一条优雅的长裙。看来她 今天是精心打扮过的,白衣白裙在这舞场里很惹人注目。而这样打扮的女孩子也有 很多,不过没有她这样恰倒好处的。怎么说呢,有一种像兰花一样的清新的感觉。 而且,她依然没有化妆,没有那种浓浓的香味,是“人淡如兰”吧! “你总是这样色迷迷的看着女孩子吗?”她扬起了脸笑呵呵的问我。 “你喜欢被男生这样色迷迷的看着吗?” “哼,那要看是哪种色迷迷。” “我这种属于哪种呢?” “是……君子好色而不下流!” “你喜欢君子?我可不是君子,我坏的很,还很色呢!” “我就知道你很坏的,你这人就是很坏,星星都说你不是好人!” “哪个星星?” “就是昨天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呀!,她说你绝非善类!”“那你不怕呀,还和 我在这儿聊天?” “我就是不怕坏人,尤其是你这种坏人。再说,你挺好的!” “谁告诉你的?” “感觉。我的感觉对我说,你是个不错的男孩子,我挺喜欢你这种‘粗糙’的 感觉的!” “粗糙”。 “对啊,粗糙!” “我懂这个词的意思,不修边幅是吗?” “不全是,是一种感觉,一种‘飞’的感觉,就象起风时一样。你怎么不请我 跳舞啊!” 她让我邀她跳舞。其实我没有连续和同一个人跳舞的习惯。我怕“结识”,我 怕再有新朋友出现,我不属于人们常说的缘分,我来自孤独! 可是今天我决定和她再跳一次,她太特别了,我不能管住我自己,何况现在是 我对孤独恐惧的时期,是她乘虚而入了。 牵着她的手,在灯光的柔和中走进舞池,两旁有一对对的男女在翩翩起舞。那 边大一新生的“兔子”队伍人数越加越多,很多可爱的小女生尖叫着被挤出队伍, 我情不自禁的笑了,生活多可爱呀! 我搂着她的腰,她今天穿的衣服太少,体形暴露无遗,我想起了武狭小说里 “小蛮腰”这三个字,这女孩子的腰真美,我的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一种激动的感觉。 在秋风和煦的夜晚,跳舞的时候往往会忘了时间,就像现在一样。 那边忽然静了下来,我知道肯定是那些大一生狂欢之后去吃饭了,“兔子舞” 不跳了,音乐变成了奥利弗。图森的《秋日的私语》,这是一首非常深邃的乐 曲,听说对不懂音乐的人有吹眠作用。曾经有一个男生在和他女友跳舞时因此音乐 而忍不住睡着了,结果他失去了一分爱情,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一个人能在这种 大自然的质朴气息中睡过去也算是幸福的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他听一下同样是舒伯 特的音乐套曲中的一章的《小河催眠曲》,年轻的的工人失去了磨坊姑娘的 爱, 一头扎进小河里,“安息,安息,闭上你的眼睛……”这首曲 对催眠到是很有用。 场中静了下来,除了这柔软的音乐甚至连喃喃的低语都没有,默默的舞着,听 着风起的声音……她忽然把额头靠在了我的肩上:“我又感觉到风的缠绵了,我好 象回到了很久以前,我看到了两道七色的……啊,那雄的叫‘虹’,雌的叫‘霓’, 是彩虹!两道七色的彩虹--!” 我把她搂在怀里,听她呵气如兰,这种感觉很不错! “你是谁?”她轻轻的问我“你究竟是谁呢?” “我是那道彩虹,就是你刚才看到的!” “那你是‘虹’还是‘霓’呢?” “我当然是虹!” “那你有你的‘霓’吗?” “我是一条孤独的‘虹’,在雨后太阳出来时,你就能看到我一个人挂在天边, 幽雅而伤感!” “我知道那种感觉,我也是,我和你一样,我是‘霓’!” “你会找到自己的‘虹’的,他会和你一起徜徉在天边,你们有七彩的颜色, 你们还会看到风,听着风来来去去的脚步声。” “那你呢?” “我,我不会有自己的‘霓’?”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别问!”“你想的话就一定会有的!” “我不想!” 她还要说什么的时候,我腾出一只手轻掩住了她的嘴唇“不要说话!” 她沉默了,叹了一口气,良久,她喃喃的说:“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我一直喜欢跟着风的脚步茫然的走。我一直在想风,这一次风带我来到了海 边。 我看见风托起了一只好大的海鸟,我认识这种鸟,它叫‘漂泊信天翁’,是海 鸟中最大的一种。它有洁白的羽毛,有一双很真诚的眼睛。它一生都在寻找着它的 伴侣,当它找到的时候,他就会在她的面前跳舞。如果她也接受他的话,就会和他 一起跳。 然后它们并排卧在一起,互相用喙轻啄对方颈部的羽毛,发出轻柔的声音,这 是超过任何海誓山盟千百倍的无声话语--此后,它们会相伴一生!如果有一只先死 了,那另一只会郁郁寡欢,孑然一身直到死亡!“ “这种鸟真好,老天怎么忍心让它们中的一只早夭呢?” “会的,有些时候,宿命是谁也逃不掉的!” “不会的……?!” “相信我,这人间没有完美的东西,尤其是爱情!” 我忽然觉得心里堵的慌,我看见血红色,还有冰,冰开始融化了! “不行,我要走了。”我把她从肩头扶起,我看见她眼睛里有淡淡的伤感,这 真是一个善感的女孩子,可是我能对说什么呢?我们只 陌生人,由于某种原因有 过很亲近的接触,可时空是会改变的,我们因此而仍然是陌生人,不要为陌生人难 过,这是一种很蠢的行为。 “我明天还来,我等你!”她放开我的手,很强调的说着。 我没有说什么,匆匆的向门口走去。我知道,在背后人潮涌动暗夜如流的黑色 中,有一条深深吸引着我的白色身影定格在那里,惆怅而迷茫--旺财睡的象猪一样 (这种比喻多可笑),连我回来他都不知道,看来狗这种动物是越来越迷失了自己 的本性,说不定以后会发展出一种新物种来。我这样想着的时候看了它一眼,我发 现在它尾巴后面它正偷偷的瞅着我,好家伙,原来它还懂得装睡。我环视了一下周 围,天啊,这狗崽子竟把我的电脑搞到地板上去了--“旺财,你给我起来!”我走 过去狠狠的扯了它尾巴一下。它站起来,不住的摇着尾巴,狗眼里满是乞求之色, 它还懂得来这套?! 我看着它那副讨好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哎,算了,它只是狗!”我这 样安慰自己,我总是对它心软。 我把电脑扶到桌子上,保护了裂了。音响在床上?我拿回来接好,折腾了半天, 试了一下没发现什么毛病。向旺财看了一眼,毕竟是狗,竟真的睡着了,看来是自 己疯累了。 “风,你终于上网了,我等你好半天了,你还好吗?” “绣花枕头?” “是我,很奇怪是吗?没什么,感觉你的名字很美,所以想你本人也会不错, 所以……你不在乎同我聊一会儿吧?” “啊,当然,我很愿意,你是陌生人吗?” “在你的概念中,也许我是吧?!可我相信,我们已经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你说的很对。哦,女孩子叫这个名字一定含有深意,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可以。你知道枕头有什么功能吗?” “睡觉必须的床上用品嘛!” “那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你说来听听呀!” “还有就是,当你不开心的时候,你可以用它来撒气,你怎么打它它都会默默 的承受,一点都不反抗;当你大了,不能再抱着芭比娃娃和长毛熊睡觉时,你还有 枕头。所以我的床上总是有两套枕头,一套用来枕着,一套用来抱着。所以你看, 枕头不仅是用来枕的,还可以用来泄气,可以充当玩具!” “哇,也只有你们女孩子能想出这种东东来,我们男的生气时都是喝酒来解气 的。一醉解千愁,连李白那样的大诗人都离不开这好东西,还”将进酒,君莫笑 “呢!而且,我睡觉也不抱枕头的!”“那抱什么?” “抱女孩子呀,哈哈!” “哼,你真是……” “流氓是吗?” “坏蛋,你是个酒鬼吗?” “我现在不喝酒了,够乖吧!”我说的是实话,从大二时起,我就在没闻过就 味,因为那样会要了我的命。 “出尔反尔,刚才还说你生气就喝酒呢?!” “我是说男孩子普遍是这样的,我是特殊嘛!就算你们女孩子也不见的个个晚 上都抱着枕头睡吧?” “是啊,她们有的现在还抱着娃娃睡呢?” “天啊,女孩儿都抱娃娃了吗?” “是布娃娃玩具娃娃呀!你真是,我又没说是那种娃娃!” “哪种娃娃,你以为我说的是哪种娃娃?” “你这个坏蛋,本小姐可是正正经经的,你少给我开黄色笑话!” “耶,是你自己想多了嘛!还怪我?!” “不给你说了,真气人!” “好阿枕,别气别气,咱们再谈到正题吧!那你经常发挥枕头的那种功能呢?” “呵呵呵,阿枕这名字好暖和呀!” “这也是没办法嘛,你说‘绣花枕头’这四个字里,我除了叫你‘阿枕’还能 叫什么,总不能叫你‘绣绣’‘阿花’‘头头’什么的吧!” “哇,好难听好难听,我喜欢你叫我‘阿枕’,你就叫我‘阿枕’吧! 那你怎么不问我名字?“ “我要是问你了,你不也得问我?可是我又不能告诉你,所以我只好不问!” “你怎么总是怕别人问你名字呢?你名字很难听吗?总不会是什么‘阿猪’ ‘阿狗’‘旺财’什么的吧?” “我的狗叫‘旺财’呀,小姐!没事到被你给骂成了狗!” “啊,对不起,我又不知道,不过你的狗的名字可真够难听的!” “没关系,它自己又不知道难听。” “说的也是。呀,你又转移话题,你的名字是很难听是吧?” “不会告诉你,你看我这网名‘风正起’不也很好?” “好了好了,不问了,就叫你‘风’好了,来去匆匆的风。” “风在!” “风,你喜欢跳舞吗?” “一般,谈不上喜欢” “那你喜欢去舞厅?” “不喜欢,只在该去的时候去!” “你骗人,什么叫只在该去的时候去?” “就是当我孤独的时候,我喜欢去感觉那里人来人往的氛围,这是一种自我调 节!” “那你为什么不去体育场或是游泳馆,那里人不是更多?!” “可我喜欢夜间活动啊,我是一个昼伏夜出型的人!” “那跟你聊天不是很苦,现在都零点了,我好困啊!” “那快去抱着枕头睡觉啊,说不定白天我也在呢!” “不行,万一碰不到你怎么办?” “那就找别人呀!网络上不禁有”风“,还有”雨“啊!还有”花草树木、各 种动物“什么的,说不定你还能找到”鸭绒被、靠垫“等其他”床上用品“呢?” “呵呵,我到真没碰到过。我喜欢和你聊。风,你怎么喜欢风起的感觉呢?” “因为,因为风能带我回忆起许多年以前的东西。我已经没有将来,所以我特 别在意我的曾经!当我感觉到风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发生在很久以前的其他事, 而且这些事一般都是快乐的,风能带给我快乐。也许你不懂,这是一种很孤单的快 乐,瑰丽而深沉!”“风,我懂的,我明白你的快乐,我也喜欢风!可是我不明白, 风你为什么没有将来了呢?你还年轻,将来的事可美着呢。你还得找个女朋友,然 后娶她为妻,然后,呵呵,生个小娃娃。哎呀,你往后的日子可好得多,你说是不 是?” “你怎么知道我很年轻,我都年过中旬了” “哈,你还骗我,你明明也就二十多岁嘛!” “你怎么知道?” “我……,你说你自己是男孩儿嘛!有四十几岁的男孩儿吗?” “刘德华、张学友也都快四十的人了,大家不还是一样管他们叫男孩儿!?” “你抬杠!反正我知道你还年轻着哩!” 是的,我还年轻,可是我宁愿自己现在已经很老,那样毕竟我是曾经有过。而 现在呢?我要在一片空白中结束自己,我的将来,只能期待人生有轮回这码事了, 那样我就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来生。 “风,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怎么了?” “阿枕,你什么时候发挥你枕头的第三种功能呢?就是你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 很生气呢?” “刚刚啊!” “刚刚?” “对啊!” “为了什么,你使劲的揍了你的枕头吗?” “是啊,我就把它想成是你,狠狠的打,还骂你是个傻瓜呢!” “关我什么事,就因为刚才得罪你了?” “反正就是因为你,哼!” “随你了,打的又不是真的我!” “早晚有一天我要真的海扁你一顿!” “好啊,如果像鱼会飞在天上一样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你打的。怎么打都 行!” “当然会有那一天,不过我不会打疼你的!” “没关系,你有多大劲儿就随便用,谅你绣花枕头也没什么大用处! 不好意思,我终于忍不住说出了‘绣花枕头’的真谛,你可别骂我!“ “那你知不知道枕头和绣花枕头的区别呀?” “绣花的枕头中看不中用,还不如实实在在的枕头来地得实惠!” “但是绣花的枕头本身要比普通枕头好看呀!” “好看和好用你选哪个呢?” “我两个都要,绣花枕头具有枕头的全部功能,还多的美丽,你说绣花枕头是 不是很拽?” “嗯,听你这么一说,果然还是绣花枕头好。可我的枕头没有绣花啊?我累了, 想抱着绣花枕头睡一会儿!” “哼,你占我便宜,你真是……” “流氓是吗?我都替你说出来,美女骂人可不好!” “不是,这次不是了,我是想说你真是颓滑调,看不?来的那种!” “看不出来的 颓 滑调?那就是假正经了?或者可以说?一层伪善的面皮下 包藏着一颗狼子野心!” “是,是,是,对了,是浪子野心,浪子!” “我要是真的见了你就不只是颓滑调了!” “你还想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呢?” “只要你能熬夜,什么时候都行。” “我是说真的,现实的!” “这个吗?不太可能--” “随你吧,呵,反正我有办法!” “不懂!” “不要你懂!风啊,我实在熬不住了。” “那就去睡吧!” “可我还想和你聊,一想到我都睡了而你还在网上我就不塌实,我怕以后再遇 不到你!” “怎么会呢?我可离不开网络,只要它仍然存在,你就会在网上发现我。” “我怕你改了名字,我就找不到了。”“不会的,我可不会放弃和美女聊天的 机会。” “还是不相信,除非你把你的电话和地址告诉我!” “阿枕,我们一起下吧!你又何必太在意我呢?今天晚上你不遇见我不一样会 有另一个人和你聊!” “不,不会的,我和你有缘,和别人不会。” 在网上所遇到的最麻烦的事就是一个女孩子追着你要联系地址,可我不想有任 何虚幻的东西变成现实,所以我从没跟任何一个网友联系过。每隔一段日子我都得 重新申请一个网名,以摆脱类似的麻烦,我实在不知该怎样拒绝才好。“风正起” 这个名字是我前不就才申请的,“绣花枕头”是它第一个朋友,看来又要被迫 放弃了。 “风,你怎么不说话?算了,吓你的,不告诉就算了,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的, 说不定以后你会自己告诉我呢!我们一起下网吧,你要是不下我也不下。” “好吧,阿枕,说再见吧!” “嗯,你可别忘了我,我可是很在乎你的。” “忘不了的,去睡吧,睡眠不足可是美丽的大忌呀!古人云:以眠养颜!” “哪有古人这样说了,是你瞎说的,不过我真的是困死了,再见哦!” “遇你在相同的梦里!” “好,我等你来!” 遇你在相同的梦里,就是两个人做同样的一个梦。具体在梦里发生了什么事就 只有做梦的人才知道了。我是不会和她做同一个梦的--我不喜欢“绣花枕头”! 上天是在嘲弄我,它明明知道我自己就是一只绣花枕头,却还要让另一只来烦 我。不过没关系,对一个无命的亡命之徒来说,这只会增加他犯罪的快感。 关了电脑,天已经蒙蒙亮了。旺财这次睡的可真象一头小猪了,它把身子钻进 被单里,只留个黑鼻头在外面呼吸。我忽然想起,明天该去开智学校看那群孩子了, 还有一天好睡。我把旺财偷偷绑在床栏上,这样它醒后才不会来打扰我,和衣而眠。 当第二个黎明来临的时候,我在旺财的叫声中醒来,毫无睡意了。 想一想今天的活动,让人兴奋的想跳起来。旺财解脱了绳子的束缚, 也和我 一样有些兴奋过度。于是开始收拾,多天没刮的胡子硬硬的很 个性,舞会上的那 个女孩子说这是“粗糙”,不过我还是把它刮去了,开智学校那些孩子对人的相貌 很在意的,留胡子会吓到他们。洗澡时特意把头发好好洗了一下,还特意用定型水 弄了个略有坡度的发型。 然后从里到外所有的衣服全换成新的,长风衣依然是黑色。一个全新的感觉, 今天我扮演的是另一个角色--我有一个习惯,当我决定做一件全新的事时,我会让 自己涣然一新。旺财也会和我一起去,它本来就是那些孩子在街边捡到的,去学校 对它来说只是回老家。 好久没出家门的旺财,在秋日的阳光中疯了一样的跑来跑去。有个交警曾经建 议我用绳子拴着点它,省得它到处乱跑。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旺财是我的朋友,显 然它也应该有自己的自由。况且我喜欢有只狗象风一样在身边穿梭的感觉。 在街上买完礼物,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旺财欢快的大叫声把我的小朋 友们全叫了出来。每次我都太怕这种场面了,几十个或大或小的大喊大叫的男女孩 子象抗战时的冲锋队员一样扑上来,另我欣慰的是,我还不是碉堡,这样不用担心 他们把我给炸掉。最尴尬的其中有一个个头比我小不了多少的大女孩儿,每次也要 象孩子似的过来和我拥抱一下。她叫梅子,是这个学校里最年轻的老师,刚刚师范 大学毕业,自愿来到这个学校的。她是这里最受欢迎的老师。那些孩子管她叫“姐 姐”,叫我“哥哥”,哈,我们到成了一家人了。 “你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梅子有些嗔怨的怪我。 “干什么,我来还要提前通知吗?我可是自家人。” “让我们准备一下呀!” “还要开庆祝会吗?!我又是什么客人!对了,好妹子,你今天又穿这种文质 彬彬的衣服了?”梅子总喜欢穿白衬衫蓝牛仔裤,比荷叶头略长的头发有时会编两 条小辫子垂在颈间。看到她你就会想起“文静” 这个词。 “有什么办法,我是老师嘛!你刚才叫我什么?” “什么,好梅子呀!” “你总是占我便宜,没个正经!” “都有人叫我君子的!” “那人准是叫牛屎糊住了眼睛……!”她立刻感到自己失言了,紧张的往左右 看了看,还好那帮孩子对礼物和狗的兴趣远胜过我,都没留意我们说什么。 我忍不住阴险的笑了起来,越笑声越大,“一个月没来,你的水平越来越高了, 好啊,快出师了!” “我以后要离你远些,你这人太危险,再下去我连老师都做不成了!” “有什么了,说个‘牛屎’也这样大惊小怪?!” “哼!”她的脸涨的通红,转过身去不说话了,看来还是害羞多过愤怒。这也 难怪她,学校的这群孩子都是把她当成天仙一样看的,试想一下,如果这位“天仙” 平时老是“牛屎”的大叫,恐怕那个不太好! “好了好了,不说就不说,也不用脸红,老师应该‘心宽体胖’的!”我故意 把“胖”读成“PANG”这个音。 “是PAN 哪,笨蛋!” “你胖点儿就好看了!” “我现在不好看吗?” “胖点儿会更好看,嘻嘻!” “好看不好看无所谓了,我可不在乎。算了,不和你说这个了。谈正事儿!” 她开始严肃起来了,我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咳,你们干什么?!”我忽然看见两个小男孩在拉扯旺财,一个拽头,一个 拽两只后腿。天,这不是要把我的旺财分尸!这家伙已经在嗤牙裂嘴,只是没倒出 空来给谁一口。我赶紧跑过去把它救出来。那两个小家伙还在争,我听了一会儿, 原来他们在讨论旺财的性别,一言不和一个就想把狗抱走,另一个就来抢。 纷右才过来,她看着我,我也看?她。有什么办法,这群孩子和正常的儿童不 一样,他们偏激、封闭、想法简单。每当这类事情发生,我总是很难过,如果能把 我的大脑移入他们的身体该多好! “他们需要你!”梅子盯着我,小声的说。 “对不起,梅子!我不能,我真的不行。”每次梅子这样问我,我都会很抱歉 的这样回答她。 “是怕做不好,还是你不愿来?你缺钱吗?你有更大的抱负?”她一脸失望的 表情。 “不是,都不是!求你别问,梅子,求你了!” “哎,你总是这样。去见校长吧,她还会和你说的!”梅子很失望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在这里她也很孤独,她没有要好的老师做伴。有时,对待这样的一群的 孩子实在很让她殚精竭虑,我知道她需要人分担。 我和梅子并肩向校长室走去。身后一大群孩子跟着,间或有一两声狗叫。忽然 一个小男孩跑到我面前拦住了我:“大哥,你怎么不领大姐来?”这是一个很奇怪 的小男孩子,他有十二岁了,老爱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有时我真不知道他想什么, 常常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哪个大姐?”就象这个问题,莫名其妙。 “我在街上走,看到一个大哥哥总是这样搂着一个姐姐走的。”他说着作势搂 了身旁一个小女孩儿一下。身旁的小孩子都“哄”的一下大笑起来,还“唔,唔” 的仿佛明白了一样。 我恍然大悟。对梅子尴尬的笑着:“你瞧这帮孩子,什么都懂!” “他们问的很实在嘛!”她不怀好意的冲我眨眨眼。 “你快说呀,大哥!”那个很坏的男孩子还不放过我。 “小孩子不要什么都看,大了你就明白了。”我记得我小时候大人们就是经常 这样打发我的。可现在这招儿显然不好使,那些小家伙对这事儿看来很有兴趣,说 不定是谁在背后怂恿的呢!我向梅子看去。 “别看我,跟我可没关系,不愿说算了!”她转过头去不理我。 “我有一次在学校拐角那儿还看见一个大哥在亲那个大姐呢!”另一个小男孩 从人群中站出来提供证据以证明这事儿是真实的。 “以后再不许看!”梅子忽然很大声的说道,她冲那个小男孩做了个禁止的手 势,很严肃的样子! “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他有点儿被吓到了,这儿的孩子胆子都很小的。 “姐姐不怪你,以后不看就好了。”她赶紧微笑着安慰那个小男孩儿。 “你这么传统?!”我坏坏的笑着看她。 “不是,我怕他们跟着学!”她忸怩的低着头说。 我哈哈的笑了起来,这儿的老师和学生都这么诚实可爱。 “咦,哥哥姐姐,你们不正好一个是大哥一个是大姐吗?”这回是一个小女孩 儿来捣蛋了。女孩子的心总是很细,不管年纪大小都一样。 “咦,对啊,对啊……!”这帮小坏蛋又仿佛都明白了似的。 “大哥你亲亲姐姐呀!”那个提问的小男孩大喊起来了,我看这小家伙的表情, 他是老早就这么想了的。 梅子的脖子都红了,掉头就跑,也不敢看我。 我到是挺高兴,看着一个女孩子这样羞答答的落荒而逃实在是一件惬意的事儿。 只是我还得教训一下这帮小坏蛋,我一个月没来也不知道是谁教他们的。 “都给我坐下!”我下了命令,我说话向来很好使的。没想到这帮家伙“哄” 的一下散开了,好象看到梅子的不对劲儿有点害怕,于是都假装去玩我给他们 新买的玩具,连旺财都跑了个没影。 “哎!”我叹了口气。肯定是平时和梅子混得太熟了,连他们都误会了。梅子 的脸皮也忒薄了,还老师呢! 校长是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太太,很慈祥。几乎每次来她都跟我谈这个问题。 “想好了吗?你今年大四,马上就毕业了。听说你们这个时候都找在工作,你 呢?怎么样?” “我还没有想这方面的事!” “来我们这儿吧!”她站起身把我按在椅子上。 “不行!” “为什么,嫌钱少吗?我们可以给你全厦门最高的工资!”她做了一个很坚定 的表情,以证明她说的绝对真实,而不可能是假的一样! “我对钱看的不重。只是……” “那是户口?这你放心,梅子的户口都解决了。我们是公益事业,属于政府大 力支持单位,我们不是找不到人,是找不到有爱心的人,这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绝对明白!”我对这苦口婆心的老太太做了个鬼脸“还是不行,对 不起啊!” 我推开椅子准备往外走! “不行,你快给我回来,我跟你说正经事儿,你怎么老象开玩笑似的呢?”她 好象有点儿愤怒的样子。 “您别生气,这事儿以后再商量!” “你马上就毕业了,还等什么时候?是想回家乡,是不是有女朋友啊?”这老 太太忽然一脸“媚”笑,我也没理她就跑出来了,身后她大声的喊着“你要好好想 想,孩子们都很喜欢你!” 梅子正和那些孩子玩那老掉牙的游戏“老鹰捉小鸡”,旺财也不知道是哪一伙 儿的,老鹰小鸡的瞎跑,有时还摔两个跟头。我喊了一声旺财,它便撒欢似的跑来。 看见我出来,梅子的老鹰向小鸡投降了,然后呼啦一大群全都围了过来。梅子 的脸还有些红,她怯生生的问我:“看来你肯定是没有答应!” “我们别谈这个问题!”我伤心的看着梅子,这次我是真的难过。 “你总是这样让人猜不透!”梅子不满的说。 我叹了口气,是那种意味深长而很无奈的,我想很多人听了我这声叹息都会潸 然泪下的。当然,旺财除外,它此刻依偎在梅子的怀里,很幸福的样子! “梅子,我要走了!”我伸手去拽旺财。 ∶纷影的手拦了回去。“这次怎么走这么早?还因为校长和你说的那事儿?” “不是,可我赖在这儿干嘛呢?我又不是旺财?” “还有半个月,我们要参加省里的一个儿童书画展,你留下来帮我一下!?” 那群孩子忽然一起过来拉住我,嘴里嘟嘟囔囔,唉,每次都这样! 还好我在这里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儿还专门给我准备了一间客室,给我和 旺财住的。 在开智学校住了两周,对于我这个短命鬼来说,这可是很长的时间。 旺财还不想回来,她到是挺能享受梅子的温存的,我可受不了了。我站在自己 的“老巢”门口,看着窗前那只象我一样孤独的蜘蛛,它正在专心的织着网,也不 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小心的把它送到窗外,看着楼底下旺财正在一棵树底下做 它的记号。旺财的姿势很经典,它小心的抬起一条腿,然后把自己那神秘地带贴在 树根上,抬起头很享受的向上斜着眼睛。我曾让开智学校的孩子把旺财这副样子画 下来,取名字叫《秘密》,竟然得了一等奖。旺财忽然看到了我,赶紧把脚放下来, 然后羞愧而恼怒的冲我大叫了几声我倒在床上,感觉自己很累。在梦里,我忽然飞 了起来。梦见临来厦门读大学的时候,爸妈在车站上轰鸣不息泪淹没的列车站上替 我送行。然后我就飞了起来,我很惬意,就仿佛我是一只小鸟。忽然,没有任何前 兆,我就从天上掉了下来,一下子跌到铁轨上,列车从我的身上碾过去,我感到了 冷森森的疼痛。 “旺财,你又咬我脚指头!”我一脚把那只死狗蹬下床,坐起身,擦了擦眼角 的泪痕,心里空落落的。午夜十二点了,我打开了电脑。 “风,终于等到你了,我好想你!你去了哪里啊?” “哦,是阿枕!”我忽然想起了半个月前在网上邂逅的那个女孩子,她说她是 一只绣花枕头。 “可不是我,你都忘记了人家吧?可真没良心!”女孩子真奇怪,明只见过一 次,也一定要装成熟人的样子。 “怎么会呢!好阿枕,我现在很累,快让我枕一下吧!” “好,你枕吧!我很喜欢呢!” “哇,第一次不是还骂我流氓吗?!” “你不是,风我好想你!” “那我就抱着绣花枕头安慰她一下吧,你不是有这种嗜好吗?我也学你,嘻!” “风,我真的在哭啊。不过你愿意抱我我也很喜欢!” “咦,你是怎么了?怎么不扮淑女了?不怕我占你便宜?” “风,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随便的女孩子?” “你是个经常骂人流氓的淑女,嗯,冰清玉洁。” “你这样想就好,我真怕你认为我很坏!” “不会的。对了,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网上?” “风,我说每天我都等你到天亮你会信吗?” “不信!” “知道你不会信的。我真怕你会神秘失踪,你怎么会在乎一个偶尔遇到的陌生 人呢?” “你很在乎一个这样的陌生人吗?” “在我的概念中没有‘陌生’这个词,我会努力让陌生人变成熟人,而你不会!” “你真的很了解我的,不过我们在网上会很熟悉的!” “你经常接触陌生人吗?我说的是在现实中?” “是啊,每一年我都会在一天之中接触很多陌生人。”我说的是开智学校新生 开学的那一天,我和梅子迎接新生。 “他们永远都是陌生人吗?” “当然不,没几天我们就熟识了,这方面我本领可很大。”我很喜欢和孩子混, 即使是开智学校中有些孤僻的孩子,也会欢欢喜喜的叫我一声“大哥!” “能在乎再多我一个吗?”看了这句话,我就知道自己着道了。这女孩子拐来 拐去的让我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阿枕,为什么一定要走入我的现实?接近我你会很麻烦。” “我不怕,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你不了解我,你知道我多少呢?你知道我在现实中是一个什么样的 人呢?你不怕羊入虎口吗?”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我相信你!” “在这冷冰冰的屏幕后面你能找到自己的感觉吗?傻女孩儿!” “这你别管,我就是笨笨的,不过我很可爱,你会喜欢上我的!” “啊呀,你表白的也太直接了吧!” “风,你好坏,我真害羞啊!” “阿枕,说真的,不要妄图接近我好吗?我怕你会因我而痛苦。” “你有自己的女孩子吗?” “当然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接近我都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好恐怖啊……你别吓我啊!难道你是魔鬼,还是731 部队的?… …不过这就像是飞蛾,虽然知道前面是火焰,但它还会为了那火红的美丽而扑 过去的!“ “好象在哪部电影里听过似的!” “给点面子行不行?” “哈,其实我是长的太丑,怕你见到我昏倒。” “别骗我,你就是很‘粗糙’嘛!” “对啊?有人跟我这样说过的!” “是谁啊?” “这可想不起来了!”事实上确实是有人这样对我说过,只是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感觉出来的吗?” “是啊,你看你打的字,错别字好多啊!” “你能看懂就行啊,这样省时间!” “又跑题了。怎么,你不问一问本小姐的出身来历姓名职业什么的,你问我会 告诉你的!!” “这次你可别想诱我入套了。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中国人的传统我还是 知道的。” “你气死我了……” “好阿枕,别气啊!” “我又想哭了。风,明天聊吧,我都快两天没睡了,看到你我心里就塌实多了!” “你上夜班吗?” “说了是等你的,我不说谎的!” “……怎么会!” “我要去哭了,明天你可一定要在啊!” “好,我会在的。您要是实在生气打枕头到是可以,哭可不利于养颜!” “不要你管,我就是喜欢哭。风,你真让我难过。” “又是我的不是了!” “不说了,我纸巾都用没了,风,明儿个等我!你也要睡,不许陪别人。对身 体不好”“陪别人对身体就不好?” “我是说你熬夜呀,笨蛋!” “好了,知道了,晚安哟!” 关了电脑,看看外面,天快亮了。和这只“枕头”聊天时间过得总是很快。只 是她那只枕头又要倒霉了,可是她好象很喜欢自己找气生。 对我就像对一个多年的老情人一样! 以后又常常习惯性的和这只“枕头”厮磨了很久。我常常奇怪为什么有人会和 我有一样多的时间,难道也是因为无聊?在网上虚情假意的谈情说爱实在平常得很, 但是这个女孩子却让我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每天例行的上网谈天已必不可少,而且在她的劝说下,我买了好大一个绣着鸳 鸯蝴蝶的枕头。这可乐坏了旺财,因为我常常在熟睡中把怀里的枕头一把扔到旺财 的小床上去,它也就乐得享受。后来干脆跟我争了起来,当我睡觉想起找枕头时, 发现旺财正狠狠的看着我,紧紧的咬着那个大枕头不放。争斗的结果是我买了个新 的给它,小一些的挺适合它的身材的,它躺上去刚好。不过它很贪,有时还会把我 的大枕头叼去当被盖! 今天,中午我就醒了,因为电话铃响了。这部电话已经好久没人打,平时是旺 财的玩具。今天旺财竟也被它吓了一跳。是学校的人叫我去拍毕业照。现在我已经 不习惯叫学校里的人做“同学”了,我喜欢就叫他们“学校里的人”,尽管我还有 两个月才大学毕业。 从厦大新校门往里走,两面是 袈檀写械哪戏 树种,我知道那种长有“恐龙 皮”的叫棕榈,其他的就不太熟悉了。前面正在施工,听说是为了迎接八十周年校 庆。其实厦大的校园在全国也是属一属二的了,有这么多钱盖楼何必不多买些电脑 呢,省的那些在校大学生排队挤电脑,不死不休的! 在嘉庚像前,我找到了我那些熟悉而陌生的同学。我不愿意见他们,因为在他 们的目光中我总是看到怜悯、可惜、无奈甚至由于我的到来,气氛马上就沉了下来。 我穿上那种黑布红边的学士服,戴上上宽下圆的学士帽--我等这一天好久了, 我终于读完了自己的大学。尽管我几乎“呕心沥血”差点没把命丢在这里,可我还 是活着等到这一天了。面对着镜头,我轻轻的笑了,活着的人多幸福啊! 我受不了他们的嘘寒问暖,再说,有我在他们绝对高兴不起来,我是很有自知 之明的。所以当毕业照拍完,我只要了一张独照,留着我死后贴在我的骨灰盒上, 我心里暗自得意自己想得周到!然后我就和他们告别,有几个女生哭了。我想起了 大二那年他们和我到处跑医院,想起那段有同学说说笑笑的美好日子,想起了我坚 决的搬出宿舍并不允许任何人去我的小屋时他们痛苦的表情,想起我曾经也倍受关 爱,可如今我寂寞无依…… 恋恋不舍的脱下那套学士服,象征性的打个离去的招呼,也许这就是我跟他们 的最后一面。今日以后,他们将各奔东西,在人生的路上或停或歇,每个人都会有 自己的一方天空。而我,我将把一张陌生的脸孔留给他们,也许还会有依稀的记忆。 人生是多么的变幻无常啊! 我走在两排棕榈树的呜咽声中,身旁有清风拂过,我的衣找着如同童话,我的 身影在身后那些怜悯的目光中就像冰冷的骷髅夜话,就像泛着死神光芒的玫瑰花红 一样。我只想快快的逃去,离开这给过我美好给过我心动但更让我悲伤的大学校园。 一个小男孩儿在和一个小女孩争论:“老师都说过,小草到了冬天就会枯死的!” 那小女孩儿噘了一下嘴:“我妈说厦门的草冬天就不会死,你看这不是,都活 着呢?” 她指着钟林美广场上那块草地很自豪的说。那小男孩儿忽然跑过去,趴在草地 上找了一会儿,然后高兴的大叫起来:“看看,这不是一根死了的草!”小女孩儿 看了看他手中那根干黄的草,喃喃的说:“还没到冬天,怎么这颗小草就死了 呢 ……? 我浑身猛的一颤。是啊,还没到冬天呢,为什么这颗小草就死了呢?“ 我呆呆的在床上坐了好久,旺财好象知道我很难过,竟也陪着我在一旁若有所 思的趴着。我摸摸它的头,它哀伤地看了我一眼,仿佛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这 码事儿似的。又到午夜十二点了,时间过得真快! “风,今天有没有想我啊?” “有的。阿枕,我今天很难过,你能让我开心起来吗?” “你有什么心事吗?我看电影里经常有这种告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我好 难过’,另一个人就会说‘那你说出来吧,说出来会好过些的’,我愿意做一个倾 听者!” “阿枕,我好孤独,我现在无父无母,无家可归,你说我是不是很惨哪!” “风,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别把自己说的这么惨来吓我啊!” “你真聪明,一猜就对,骗都骗不了你……!” “风,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要记得,你还有我,我会陪你的!” “阿枕,我们只是陌路人,这一生也不可能见面。在我孤独的时候,也只能看 到你手里流出的文字,我看不到你的眼睛,看不到你的笑,对我来说,你只是片时 的‘镇痛剂’!” “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把网络看得这样虚幻,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可是我 不一样,我只把它看成一种人与人之间交往手段,就像电话,就像写信一样!” “我们不一样,我已经没有我自己了……!” “风,你总是很悲观,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更应该振作起来,应该有一翻成 就!” “阿枕,你说的好严肃啊,好像在六十年代一样!” “风,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一个秘密,我不奢想你能把它告诉我,但我希望你 能轻松些,你不是经常逗我吗?你那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听着总是很高兴呢!” “阿枕,如果有一天你在网上突然找不到我了,你还会记得曾经有我这样一个 人吗?” “风,除非我死了,否则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真的,永远也不会! 我突然感到心里很堵,冰又开始在凝结了,又有一片血色,就像满天的红枫叶 在我眼前飘来飘去。我开始看不轻屏幕,鼻血一滴滴的流在键盘上,我把头靠在屏 幕上,隐约似乎听到呼叫信息在“嘀,嘀”的响个不停……我就这样把头停在键盘 上,直到天亮。 我好象又做梦了,我梦见在一个落叶分飞的枫树林里,我穿着自己的黑色长风 衣跳着一种奇怪的舞。不知从哪里忽然来了一个女孩子,她穿着一身雪白的很轻柔 的衣服,她站在我的面前,对着我轻轻的笑,然后她就跟着我一起跳起来,也是那 种奇怪的舞。哦,那些落叶好红。忽然,那女孩子飞了起来,变成了一只大鸟,我 知道那是漂泊信天翁。然后我也飞了起来,我也变成了那样的一只鸟,我跟在她的 后面, 里被一种欢快的情绪占满。就在这快乐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她忽然不见了, 我开始往下坠。一辆火车呼啸而来,我跌在铁轨上,感觉到被火车碾过身体时那冷 冰冰的痛苦…… 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使我的身体暖了一下,我感觉温和的金黄色正投影 在墙上那副仿梵高的《向日葵》上,旺财在叫。 终于,那片血红色消失了,枫叶不见了,冰也融化了。我抬起头,看见我设计 的那副“风之舞”屏保已经凝滞了。我感到手上凉凉的,低头看一看,全是血,键 盘也被涂成了红色,连地板上也是红红的一片。 旺财正抬着头看我,它鼻尖上也有个红点,脑袋也被血浸湿了。我感到全身乏 力,站起身,轻飘飘的,我挪到镜子前,看到一张没有血色的苍白的脸。 最后我还是没有去医院。我知道那个秃头医生肯定又让我接受化疗,我可不想 像他一样,我不想变的那么丑,我怕旺财咬我!我的屋子没有任何红色的东西,所 以那一片血迹鲜明而刺眼,我厌恶的奋力把它擦去,倒在床上大声的哭了起来。 我打开电脑,阿枕竟还在。这个姑娘的真诚深深地打动了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会有一种相信的感觉,感觉她能给我一种我现在正缺少的东西,除了生命,我感觉 她能给我所有东西。忽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彻底的崩溃了。在我的路已经快走到尽 头的时候,我感觉到一种类似疯狂的垂死挣扎,我的心在绝望的边缘被命运一刀刀 的割碎。我已经没有梦想,我从来没有奢求过任何一个人的在意。我不想再躲避了, 我已没有躲开的理由。也许,命运会给我的死亡涂上一抹浪漫的色彩,我将拭目以 待! “风,你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怎么不理我!” “对不起,阿枕。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 “那就不要说了,只要你还在就好!” “阿枕,我们见面吧!”我在屏幕上打下了这样一句话。我很想和她见面,我 想在最后的日子里看一看这个给了我很多次惊喜的姑娘 知觉告诉我,她将是我最 后的风景。 “啊,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阿枕,不过见面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答应我不要难过!” “风,你让我猜不透。你怎么舍得让我难过呢?” “我是说假如,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在陕师大音乐系读大三,你要不来我就去找你,反正你答应过要见面的, 不许反悔!” “我马上就动身去机场!” “这么说,风,我今天就能见到你了?” “你怕?” “我才不怕呢!我好高兴,又有点紧张。不过风你见到我不许大惊小怪的!” “没关系,我不怕你长得丑,我不在乎的!” “我才不丑呢?不过你肯定会很惊讶的,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不许骂我!” “你会做错什么事儿,不懂?是因为长错了长的太美?太绣花枕头了?” “也不是拉,反正你今天就知道了。我去机场接你!” “那有没有什么内容呀!” “什么呀?” “比如那个拥抱,那个接吻什么的!” “你想的美啊!不过让你抱抱还可以,就怕你胆小不敢!” “呵呵,不说了,我得动身了,注意接机吧!” 我把旺财送到开智学校。然后蹬上去西安的飞机。在飞机上我把刚领到的学士 证书和毕业证撕了个粉碎,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快感。从此后我再没有什么了,从此 后踏遍红尘无处是我家,从此后我只剩下等着那消亡的一天了。去西安是我的第一 站,也许这个网友见到我以后就会被吓跑呢!我的嘴角不仅挂上了一丝阴险的冷笑。 从机场里走出来,我打量着每一个接机者的脸。事先我和她都没有说彼此的特 征,但我确信我能在茫茫人海中把她认出来。我就这样看着,孤零零的站在人群里, 拎着我唯一的一件小行李箱。直到人越来越少,直到每一个从身旁走过的旅人都惊 异的看着我,直到我感觉到一阵阵的风从四方向我吹来,有一双温暖的手臂从后面 搂住了我。我回过头,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她在轻轻的笑着,如一朵初放的 淡兰…… “风,我就是绣花枕头啊!在厦大的舞场里你曾抱过我的呀!” “我又着了你的道!”我啼笑皆非,想起了她就是两个月前在厦大灯光球场跳 舞时邂逅的那个女孩子,那时她一个劲的问我“你是谁?” “你是不是大吃一惊,你不要骂我啊!” “可是你怎么会在网上准确无误的找到我呢?” “是你粗心大意呀!”她笑着把一本书在我面前扬了一下,《教你如何战胜疾 病》!原来我申请“风正起”这个名字时怕忘记了,就随手写在了这本书上。后来 我在舞场里突然不舒服,仓皇离去,就把它给忘了,其实我哪里是粗心大意!我伸 手去拿书,她一下子塞到她的挎包里:“可不能给你!” “这本书你不能看,作者是白痴!” “那你为什么看?” “我……?” “我也不是要看,不过我要留个纪念,没有它我怎么能找到你呢?” “你在网上怎么不跟我说你见过我呢?” “我怕你不喜欢我,会不理我!” “怎么会呢!”我轻轻的冲她笑了一下,展臂把她抱在了怀里。她轻轻的倒在 我的怀里,口里嘟囔着:“大庭广众啊!”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我在这里站了很久!” “我早就来了,一直就站在你后面,我忽然很紧张,怕你会忽然甩袖离去。在 舞场上你曾说过的,我们只能是陌生人,我真怕你看见我后会气我骗你!” “我还说过,了解我你会爱上我啊!” “不了解你我一样会爱上你,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我逃不掉,我也不允许你 逃,你一定会爱上我的,我很可爱哦!” 我把她从肩头扶起。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深深的爱恋,替代了原来的害羞。我在 她圆润的额头上轻轻的亲了一下,在她耳边悄悄的说:“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 千万不要为我难过!” “我只相信感觉,如果感觉骗了我,我愿意承担起全部的责任;如果是真正的 爱情,哪怕只有一天,我愿意用一生来交换!” 阿枕像个小孩子一样,每天领着我在西安的大街上逛来逛去。这对于我这种 “菌类生物”实在是有够痛苦。她还让我去和她爬华山。在山脚下,我望着这么又 大又高的家伙,想着令狐冲和他负心的小师妹就是以这个背景产生的,我开始有点 佩服金庸了。在他笔下,那些超人爬这种山算是小CASE了。奇怪的是,我竟也爬得 不错,想是有阿枕在身边,人逢美女精神爽吧。我们在人能去的地方都去过了。 “阿枕,我们跑来跑去到底要找什么?”我很纳闷的问她。 “找思过崖呀!”她四周看了一下,应该在玉女峰附近嘛! “别胡想了,有思过崖也找不到令狐冲,还不如找找岳不群的居室了!” “干什么?” “找到了咱们就躲在他窗子底下,说不定有人会扔出辟邪剑谱什么的呢?”我 很神秘的笑了,好象确有其事似的。 “你想的这么坏,不准练!”她一拳向我捣来,还好我虽没“辟邪” 过,脚下的功夫倒也不弱,纵步向山下跑去。她大喊一声“那里 跑”,随后 追来。 我已经很久没玩过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了,总觉得自己大了。可是跟阿枕在一 起却有种年轻的感觉,这种年轻可以任你痴想,即使你认为自己是在童年。 在一处断崖前我无路可逃。我扶着崖壁上人工的扶手,心想这不勉少了一份故 事。其实应该是这样的:我正在前面跑,阿枕追得很急。忽然悬崖出现在面前,我 赶紧“刹车”,硬停了下来,可是阿枕只顾看我了,竟没有刹住,直向崖下冲去。 危急关头--多少年啊,历史无数个凄丽而让人心动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啊,今天 终于沦到我了!可事实上阿枕是气喘吁吁的跑上来抱住了我,高兴的喊到:“这下 可让我抓住了!” 我们立在悬崖前,终于感觉到了实实在在的风。阿枕长长的头发拂过我的脸庞, 有如三月天里的梦想。后来我们互相对视了一会儿,她过来依在我的怀里,我们谁 也没有说话。 我在师大后门附近的一个死角里租了一间很满意的房间,相对于其他学校周围 的地方,这里算是安静的了。而且师大的前门一到夜里就关上了,阿枕却经常在我 这里磨蹭到很晚才肯离去。这样,晚了的时候,她就可以从后门溜进去了。 阿枕对我的旺财很感性趣,她说叫这种很傻的名字的狗一定很聪明,我不仅对 她竖起了大拇指。这些天正好我也挺想旺财的,于是我给梅子打了个电话,我说想 和旺财说几句话,梅子骂我不正经当然是勉不了的了,不过我终于听到了旺财的声 音。我在电话里一喊“旺财”它就大叫起来,阿枕也凑过来对旺财大喊:“旺财, 我是你姐姐啊!”。我听了这话以后挂了电话笑得“涕泪横流”。阿枕很气愤地看 着我:“那你叫它什么呀?!”“我都叫它乖孩子的!哈哈……”“啊,这怎么行, 这不是差辈了!”,她一定要我再给梅子打过去。这次她冲着旺财说:“乖孩子呀, 我是……?”她忽然不说了,我直盯着她看,她一把把电话挂了,满脸通红,恨恨 的瞅着我。这一次我的肚子疼了好几天! 平常,我喜欢到学校的琴房去听阿枕为我弹罗大佑那首《滚滚红尘》,阿枕会 一边弹,一边轻轻的唱: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 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当我听到“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间阴阳的交流”时,我就会抬头向窗外 看去,这时我会很明白三毛的心情。冬天的西安有一种灰色的伤感,这里的风很大, 到处都是枯黄,我的心经常为此而片片皆碎。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一直不肯离开厦门,除了要读大学,我更在意的是那种 生命的颜色,厦门冬天的草大多数都活者啊!而在这里,我感觉到死亡的脚步更近 了。 阿枕弹完这首歌以后,如果琴房里没有其他人,她就会把头靠在我怀里,然后 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后来她不肯为我弹这首歌了她说我听这首歌时的表情让 她太难过。 师大的舞厅叫“HIGH点”,本身就有一种拔高的倾向。舞厅本身能代表一个学 校的文化,厦大的舞厅叫“风雨”,温馨浪漫的气氛就多了一些。我想起住院时有 一个病友老太太跟我说过“学习在清华,革命在北大,谈情说爱在厦大!”。其实 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又有哪个大学爱情故事会少得了呢!不过厦大确实 很适合谈恋爱,到处都是草地,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温馨浪漫小屋,冬天不太冷, 夏天有大树遮影挡凉。还有我想在比较热的地方,人的情欲可能会更炽热。 并没有享受过大学生活,我有一段时?被医生们翻来覆去像商品一样的检验, 剩下的时间和一只狗与世隔绝的玩“变相怪杰”的游戏。我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的与 我的同学们联系,因为他们的怜悯只能加速我的死亡,而中学的那些老朋友,我情 愿他们从没有遇见过我。与一个好朋友的生离死别催人泪下,还不如宁可让他们相 信,我是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生存,只是由于某种原因没有和他们联系。我不想 我的一切就这样在人间消失,包括我的名字,我留下的记忆!当然,我会留下一段 爱情,一份思念,尽管这很残忍,但我以没有选择的余地。也许,这是上天做为补 偿送我的一份礼物。也许在我还在天堂里的时候,她是诸多天使中我最爱的那一个。 同时,那一年我们都有一个去凡间生活的机会。上帝发现了我爱她,就对我说: “我给你一个选择,要么在人间好好的活一百年,要么让你们相爱,却必须得缩短 你的旅行日期,缩短的这个日期将是很苛刻的,你要想好!” 阿枕让我等她大学毕业,然后我去哪里她就去哪里。每天,她都会拿着作业论 文什么的来我这里写。时而还会给我做一顿很好看的饭,我吃在嘴里总是有一种 “饮鸩止渴”的感觉。到我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我就会领她出去吃快餐,我们两 个人满大街的跑,最后的落脚点总是在离“HIGH点”最近的那家西餐厅,因为这样 我们吃过饭以后就能散步到那里去跳舞。阿枕总喜欢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让我抱着 她,然后闭上眼睛跟着我的节奏走。我知道这是在厦大“灯光球场”时留下的毛病。 尽管有的时候很多人在旁边看着,而舞池中却只有那么几对,阿枕还是很习惯 的往我怀里一趴,闭上眼睛不管了,充分的体现了我们中国的一句老话,“眼不见, 心不烦!”,每当这时候我都很尴尬。还好我也是个“视众人目光如粪土”的人物, 所以尽管尴尬,还是对她“惟命是听!” 有时候我常想,假如我能寿终正寝的话,我是否也是一个有很多顾忌的人,我 是否会太在意别人怎么说,对开智学校那些学生的爱是不是顾影自怜呢,如果上天 能给我一个延续生命的机会,我将用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呢? 阿枕的大学生活就快要结束了。在这一年里,我的身体出奇的好,精神很蓬勃 向上。我经常参加阿枕同学的一些聚会,还和她去爬了两次华山。我能感觉得出, 阿枕对我很依恋。有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宿舍熄灯时间)她还赖在我的小屋里不想 走,我只好连哄带劝还要亲自把她送回去。每次她在走进宿舍楼的那一刹那,都会 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我能读懂那眼神里的爱恋和不舍,每当这时候,我 的心都会很痛。 那时我就会想“假如上天能再给我一次延续生命的机会,我愿意用我的所有去 回应她的爱情”,可是现在,不管我做什么,我知道今生我是无法偿还这段情债了。 我知道我不应该骗她,可是我又不愿意看到她知道后的痛苦表情,我不敢说。 至从三年前我的病确诊以来,我再不害怕任何事情,可是今天我是这样害怕。 今晚是我请阿枕的好友们吃饭,以前我做东的时候也有不少,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是阿枕的生日。 阿枕今天穿得很漂亮,她知道我喜欢白色,所以全身上下连头上扎头发的一段 带子都是米白色。阿枕的姐妹们跟我打得火热,常常开我玩笑,今天自然又被她们 当成攻击目标。跟女生开玩笑要有分寸,因为女生的心很细,常常会想到话外之音, 尽管你并没有这个意思。 我由于多了这层顾虑,所以每每总是大败而归,只能哈哈一笑了之。 今天她们一定要我拿出给阿枕的生日礼物,尽管她们知道我和阿枕的关系已经 用不到礼物来表达了,况且我压根就没有送人生日礼物的习惯。她们就一个劲儿的 攻击我,还说自己的男朋友有多细心,从来不会忘了她的每一个节日。阿枕听着听 着,小脸就有点不高兴了,本来她也是不在乎的,可是女孩子的虚荣心都是很强的, 况且这是我们相识以来她的第一个生日。她噘着嘴看我,惹的她那帮朋友笑成了一 团。我尴尬的要命,摸摸身上口袋,希望能找到点儿什么东西搪塞过去。我想起了 我脖颈上的护身符,这是奶奶死前送给我的,她说我的命太软,恐怕养不大(那时 我才三岁),于是就把她自己戴了半辈子的坠子送了给我。 还说让我要一直戴到死,在死之前如果摘下来就会大祸临头,命不久矣!我当 然不信,况且我虽然从小就一直戴着这个东西,不还是命不久矣! 我把坠子摘下来,小心翼翼的给阿枕戴上:“阿枕,这可是我从小一直戴到大 的,送给你!”阿枕摸着那个古色斑斑的坠子,笑呵呵的看着我。阿枕的好友,就 是那个叫“星星”的女孩儿忽然阴险的说道:“别信他,我才不信他一直戴着呢?” 她走到阿枕身旁,仔细的打量着她脖子上的古董:“这种东西地摊上有的是! 哇噻,是纯金的呀!“呼啦一下,那帮女孩儿都围到阿枕身旁。 “看,这就是金子的魅力,它可以让老人变的年轻,让有癞痢的寡妇变成众人 所追逐的对象……”我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喂,你这是在哪儿弄的,我也让MY BF 给我买一块!”星星笑嘻嘻的看着我。 “这可买不着!”我实话实说“这可是我们家传的,是我曾曾祖母传给我曾祖 母,我曾祖母传给我祖母。本来也应该传给我妈的,可是我奶奶说我命软,才给我 戴的……” “哦,原来这是……”那些女孩儿全笑翻了。我这才发觉说走嘴了。 “其实也不是这样……”我想解释两句,偷偷向阿枕看去。她羞得满脸通红, 捂着胸口在那低着头轻轻的笑着。 我的胸口忽的一痛,大脑一阵眩晕,我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天哪,我骗她的还 不够吗,我还要让她越陷越深吗?我这是在胡说什么呢! “啊!”星星忽然看着我大叫了起来,接着所有的笑声刹时全停了,都定定的 看着我。我感觉嘴唇湿湿的,用舌尖舔了一下,咸咸的。接着我感觉脖颈上有一股 小溪在流过,是血!阿枕赶紧拿出一搭纸巾来替我擦,星星大喊:“快去洗手间洗!” 阴怎怎孽 的跑到洗?间,在镜子?,我看到自己紫黑色的血由鼻孔里汩汩流 出。一刹时,我彻底的绝望了。没有冰凝结,没有漫天的红枫叶飘零,没有红白交 织的错觉……我知道我最后的日子就要来临了。我的主治医师告诉过我,如果有一 天你的鼻血在没有任何前兆就流出来时,你一定要回来,也许化疗还能留住你几天 的生命! 阿枕放心不下,闯到男洗手间来了,吓得几个男子汉赶紧落荒而逃。 我们试图止住鼻血,可它却任性的流个不停,阿枕吓得哭起来。好在我神志还 清醒,告诉她我大衣的口袋里有药,我吃了一粒,那血才渐渐的止了。 阿枕固执的非要让我去医院。她让朋友们先回去,然后果断的拦了辆的士把我 送到中心医院。一个年轻的女医生看了看我胸前的血,很狐疑的把听诊器放到我胸 口,然后看看我的舌头。之后她对哭个不停的阿枕说:“只不过是火大,流鼻血吗, 我也常有,降降火就好了!” 我刚要站起来离开,她忽然又说:“对了,我看看你眼睛!”我看了看阿枕, 她正在用纸巾擦着眼泪。那医生掀起我的眼睑:“啊,你的瞳孔……!”我一把按 住她的嘴,阿枕向我这面看来,我赶紧放下手,冲她笑了笑。我对医生做了个颜色, 看看阿枕。 我走出门口的时候,似乎听到了那善良的女医生在轻叹:“真可怜!” 我不觉得自己可怜,尤其是当我结识了阿枕以后,我感觉上天对我真的是太好 了,回到小屋,我坚持着把阿枕送回宿舍。然后往厦打了个电话,我将在三天后回 去。 第二天,阿枕拿来了一部片子,是刘德华主演的《暗战》。以前她最喜欢看吴 奇隆和杨彩妮演的那部《梁祝》,每次看都要哭。后来我就给她买周星驰的喜剧片, 每次看都把她笑得前仰后合,然后高高兴兴的回去上课。我喜欢看着阿枕笑,因为 这是我缺少的东西。她高兴的时候我也跟着高兴,后来我和她很默契地都不看伤感 的片子了。《暗战》这部片子我看过,当她把这部片子递给我时,我知道她已经什 么都明白了。 我不敢看她,默默的把片子塞进影碟机。当那个女的问男的叫什么名字时,我 看见两股清澈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流出,我知道她想起了第一次见面,那时她曾轻声 的问过我是谁?那个男的说:“知道又怎么样呢?” 她开始小声的哭。后来男主角开始不停的咳嗽,然后把一口口的血吐进水杯里, 把水全都染红了。她再也忍不住了,扑到我的怀里大哭起来! 那一天我们相拥着坐在床上一直到天亮。她不停的哭,紧紧的搂着我,仿佛一 松手我就会化掉。在这三天里,我们形影不离,她说她知道我不喜欢吃她做的饭, 可是看到我吃她做的饭还是有一种幸福感,她说我以后再也吃不着她做的饭了,说 到这里她又哭了。她到街上去买的便当,我们常常是一动也不动的放在那里,这是 我突然想起了旺财,如果它在的话一定会把这些饭全吃了,不至于放在那里看着让 人心酸。 后来我感觉到饿了,我一再请求她给我做一顿饭。她弄了好久才做出来,我吃 在嘴里觉得这是这辈子吃到的最美的一顿饭。因为这次她加入了她的眼泪,我能品 出这种咸和世界上所有的盐都不一样,它是用感情做的,世界上独一无二,哪里也 买不到,只有在爱人那里你才能拥有。 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又去“HIGH点”了。那一天人很多,气氛很热烈,可是 我们一直坐着没动。后来突然响起了那首《人们的梦》,我一直认为这首曲子不适 合做舞曲,然而在南北两所不同的大学里却相同的听着它,一个是在开始,一个是 在结束。 我站起身,把手伸向阿枕:“陪我跳支舞吧!” 她忧伤的看着我,突然眼睛里一丝光彩闪过,她把手递给我,就着节奏,仿佛 还在厦大的灯光球场一样,我们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 我抱着她,她的额头轻靠着我的肩膀,我们就这样舞着,谁也没有说话。当时 本来应该又是一个尴尬的场面,因为那时不是高潮,而且有个类似老师的中年人在 教几个人跳舞--人很多,但都很“规矩”。可是她靠着我,我抱着她,我们什么也 没有说。 她开始抽泣,开始不停的流眼泪,我感觉我的黑风衣,我的棉衬衫在逐渐的湿 透。我把脸贴在她的脸上,感到湿湿的,我闭上了眼睛。 我们就这样舞着,她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在一旁看,舞池 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那首《人们的梦》已经放了一遍又一遍…… 在机场里,她紧紧的抱住了我,说什么也要和我一起走。 “阿枕,你一定要等到大学毕业,你放心,我一定能撑到你来的!” “不行,我一定要陪着你,我要看着你好起来!” “是啊,等你毕业了来看我,我会生龙活虎的迎接你的!”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你让我怎么安得下心,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你怎么会明白,你难道真不明白?!”她趴在我的肩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真想就这样挽着她,不管去哪里都行,只要不让我们分开,哪怕真的变成一 对漂泊信天翁;或者是幻成虹霓十年才在天空闪现那么一次。 只要让我们在一起,老天哪,什么都行,哪怕来生我只活一天,不要拆散我们! 终于,我狠狠心把她从肩膀上轻轻推开,然后忍住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她 抓着我的手颤抖着慢慢滑开,痛苦的哭声快把我的心撕碎了。可我不能让她看到我 死去的那一刹那,这种痛苦不是她这种年龄的女孩儿所能承受的。很快,我将不是 这个世界的人了,那么就把尽量多的痛苦都留给我一个人,我只希望在也许一年也 许几年或许多 年以后她能忘记我,而那时,我也许已化成了一粒粒的灰尘在西安 和 厦门的天空飘扬…… 我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捐给了开智学校,这样我没有钱,就算医院想给我做化疗 也不行。那样延长的时间只能另我和她痛苦。我希望在她到来之前我已经不在了。 这样她不会因为亲眼看到我的离去而难过。 当和她在一起时,我不希望她看到我颓唐的精神,所以那时侯我一直用一种坚 强的精神支持着自己,她是我一直没有垮下来的支柱。回到厦门的第二天,我知道 自己完了,我觉得自己很朦胧,好象总有一种声音在召唤我,而我不知它来自何方? 我住进了医院,在纯白的颜色中,在似睡非睡中延续着自己快要燃尽的生命。 有时我也会梦到我又变成了一只鸟,然后从高空中一头栽下去,而这时正有一 辆火车开过,我被碾得好痛。我还会梦见旺财,梦见它和开智学校的孩子们在一起 玩耍,这些可怜的孩子呀,只有梅子会爱他们了,原谅我早一步抛弃你们。我梦见 梅子和校长了,我记得我很轻快的答应她们了,我愿意去做那些孩子的老师,我爱 他们,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自己,我知道他们也需要我,我想我也会穿梅子那样的 文质彬彬的衣服,因为我是老师了。 最多的还是梦到阿枕。她正和我一起跳舞,但我不知道是在“风雨”还是在 “HIGH点”她的刘海儿正轻贴着我的肩膀,我能感觉到她纤细的腰身就在我的怀中, 我的脸庞感觉到了她的呼气如兰。她还在问我:“你是谁,你究竟是谁呢?”我梦 见在西安的我的那个小屋里,她正眉头紧锁的思考她的论文,或者她忙乱的弄好一 顿饭逼着我吃下去的情景。还有去华山时,相拥着在山顶,她听着我胡编的玉女峰 的故事…… 昨天我梦见我爸妈了,在还从来没哟这样清晰地梦到过他们呢!我不知道该跟 他们说什么。我觉得我好对不起他们,他们生下我是想让我好好活着,可我……我 记得看见他们是我哭了,爸妈,我好想你们呀! 我越来越朦胧了。我躺在病床上,感觉病毒正在一点点的吞噬我的血液,医生 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来管我了。只有护士长会来,她说那些年轻的小护士不敢来我 的病房,看到我她们就想哭。我不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护士长只说我瘦了, 我明白我的身体在逐渐消失,我能感觉到我的肉体正离我而去--我的身体终于容不 下我沸腾的血液了,我开始吐血。我的主治医师来到我的床前,翻了翻我的眼睛, 然后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身后的护士都哭了。我挣扎着坐起来,我很清醒,我 知道在最后的时刻我该做什么。想想这三年来,我一个无父无母、举目无亲的孤儿, 多亏了他们的细心照料。尤其是那些同龄的年轻护士们,在我住院的那段日子里, 是他们给了我数不清的温暖,陪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病痛的日夜。我看着他们,深 深的点了一下头:“谢谢!”我能说的也只有这句话了,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延续 生命的机会…… 然后我要了一支笔,写下了开智学校梅子的电话号码,我想见 旺财。 可是不仅是旺财来了。还有梅子、校长、梅子的同事和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医 院把我的事告诉她们了。他们围在我的床前。梅子哭成了泪人。校长紧紧的握住我 的手,眼泪一滴滴的落在我的手上,我对她说:“对不起,我真的帮不了您,我帮 不了这群孩子,我不是不想答应你,只是……对不起!”她哽咽着打断我:“不要 这样说,是我们对不起你,我……”她站起来推门出去了。我看了看梅子,她说不 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冲我点头。围在我身边的这些孩子,他们也在哭,我知道他 们智力都有障碍,但是他们有真挚的感情,也许他们还不知道死亡为何物,但是他 们知道在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哭,这我就满意了。我很内疚,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延 续生命的机会…… 旺财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它是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呢?好久不见我了,它怎么 不来跟我亲热,它认不出我了吗?梅子把它抱到我的床上,它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 我。忽然,它悲咽的叫了一声,把嘴伸过来拱我的头,好象是想让我起来,我看着 它微笑了起来:你也明白了吗?许是和我生活的太久,我一直把你当做同类,如今 你终于给了我一个回应,可惜你明白的太晚了,我无力再陪你,我身不由己呀!不 过你放心,我会把你托付给一个人,哦,你看,她来了……!“门开了,阿枕捧着 一束花走进来。那是有十二只的淡白色的小瓣兰花,她知道我喜欢这种花。当看见 我的时候,那些花便一瓣瓣的碎了,无力地散落在地板上…… 才一天没见,她又瘦了很多,显得眼睛更大了,但却不再澄澈,那里面全是血 丝,有着无尽的哀伤。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真想永远都这样,真希望时间会 凝滞。如果每天都可以这样看着她,我情愿变成一塑石像,只要还让我存在于这个 世界,只要还有她在我的身旁。 后来他们都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她轻轻走过来,依偎在我的 怀里。 “你知道吗?从在厦大舞厅你抱住我的那时起,我就爱上你了。你真是好坏, 在那样人多的地方……当时我好紧张,想要推开你,可你却对我笑了,你的笑很亲 切,让我感觉我是安全的。多奇怪,我还从来没被男孩子这样抱过呢,可就这样西 里糊涂的被你占了便宜。你告诉我,在我们的身旁都有风走过,我体会到了,那时 我猜你可能是学心理的,因为只有在你身边,或许你用了什么暗示的方法,我才能 想起多年前的东西。那时我看到了两道彩虹。你还跟我说你喜欢一种叫‘漂泊信天 翁’的鸟,那时我就已经知道了,你是一个感情专一的人。我一直害怕被人骗,我 希望这一生我只能爱一个人。也许我很传统,也许我不适合现代恋爱,但我毕竟找 到了你。本来第二天我应该回西安的,我的学习期限已经到了。可是我还想见你, 我相信你一定会是我的男朋友的,我感觉到这就是冥冥中上天做的安排。 我让星星先回去,然后我去街上买了一套白色的衣服,因为你穿黑色,所以我 想跳舞的时候我穿白色的话会更美。我去的很早,那时还没有黑,我就在舞场的门 口等你。好多男孩子想邀我跳舞,他们说的可漂亮了,可我就想听你傻傻的那样说: “陪我跳舞吧!”就算这样说也没什么,可你的语气哪里是请求,好象人家必须得 跟你跳而不能和别人一样! 你来了,还是那样粗糙,在厦门还很热的秋季,你依然穿那件黑色的长风衣。 可是你像是没有看到我一样,径直坐到了昨天那个角落里。 我等啊等,你都不来向我邀舞,我可不好意思去邀你,我是女孩子嘛! 后来你出去了,我很着急,怕你走,还好你拿的一本书还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坐了过去。你回来以后看了看我,竟然好象不认识我一样,我真的很生气,可那 时你还是陌生人,我怎么敢骂你。我只好先同你打招呼,我提醒你有风时,你才恍 然大悟似的记起了我。可是你还不请我跳舞,我只好自己让你请,你犹豫了一下, 还是牵住 了我的手。 和你跳舞的感觉真美。我从来不是个随便的女生,可那时我却希望被你抱着。 可能是那天我穿的衣服少,你却不敢抱我了。我心里很得意,心想你还不是太 坏的人,我果然没有看错。于是我自己倒在你怀里了,真奇怪,那时我一点都不害 怕,也不害羞,就像我们真的已经是一对情人了。你还是抱住我了,但你可不像昨 天那样十足的浪子味了,我离你那么近,怎么会听不到你的心跳得很快,我怎么会 感觉不到你手上的汗浸湿了我腰部的衣服?傻瓜,人家喜欢你抱的,你怕什么!那 时我轻轻的笑了,我真幸福,我知道你是一个好男孩儿! 我总想问你是谁,我不想跟你做陌生人,我要做你的女朋友。 可是你却突然推开我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就那样好无征兆的。我只好安慰自 己,想你肯定是有事和人约好了,我告诉你明天我还在这里等你。你的书没有带走, 我在那上面发现了你记的一个聊天室的网址,还有‘风正起’这个名字。 我忍不住上网去找你,还好天让我们相遇了,我真怕“风正起”不是你。我很 少上网聊天的,我讨厌一些男孩子总是追着你要电话号码。 可是我自己,当我终于等到你的时候,我迫不及待的向你要电话和地址,有什 么办法,我真的爱你!可你不愿意和我见面,你总说我是陌生人! 我们聊了一晚,和你聊天我好快乐,这是从没有过的感觉。我不敢告诉你我就 是舞场里和你跳舞的那个女孩儿,因为你总是把她看成陌生人。 第二天我又去舞场等你,可你没有来,以后一直都没有来,连网上也找不到你, 我很伤心的哭了。学校那面以为我出了事,一个劲儿的往厦大的教务处打电话,最 后我只好回去了! 你消失了两个多星期。我每天都等你到天亮,因为你总是这个时间上网的。那 些天我总是旷课,因为白天要睡觉,晚上才能熬夜等你。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还会 上网的,或者说你还会用‘风正起’这个名字上网的,我坚信。 后来你终于来了,后来我们又聊了很久,后来我觉得你的心一点点向我敞开, 后来你突然说要见面。 当时我高兴坏了,激动的不知道该给你打什么话,你会明白我当时的心情吗? 当你见到“绣花枕头”是你在舞场里邂逅的女孩儿时,你竟然一点也不惊讶。 在机场里,你对她又抱有亲的,哎,你这个人!可是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欢喜吗? 我终于成了你的女朋友。 以后我们过得多快乐。我喜欢给你弹那首《滚滚红尘》,但是我自己并不喜欢 这首曲子,太哀伤了。每次你听完都闷闷不乐的,那时我就知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终生的所有也 不惜换去刹那见阴阳的交流’,你告诉我我也不会离开你的,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只 换取和你多在一起的一分钟,你知道我有多爱你。风,为什么要离开我?你太不负 责任了……! 每当你的黑风衣出现在师大的校园里,我就出奇的快乐。我不能忍受有一天见 不到你,所以我每天都去你的小屋。见到我这么美的姑娘,你都能作怀不乱,我越 发的相信你是一个可以依靠终身的人了。 我喜欢给你做饭吃,我以前可从来没做过饭。可是看着你吃我做的饭,我能感 觉自己就是这小屋的女主人了,我像一个小妻子一样,那种感觉很幸福。所以虽然 你皱着眉头还说好吃的样子很古怪,我还是乐此不疲。你明白我的心思吗? 那次我过生日。你把你自己戴的坠子送给我,我并不在乎它是不是金子做的, 我只在乎这是你们家历代女主人的家传之物。多有意思,就像电影里一样,我还从 来没想过我也会被我的男朋友以这种。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