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没有哪一刻会让秦风这样的感谢上帝。 听到那一声轻的不可思议的声音,秦风的心脏都停了。 一阵又一阵的失望反复传来折磨着身心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仿似天堂里最美的 声音。秦风甚至不懂得该有什么反应,只是如那倒塌的岩石一样僵硬在原地,一滴 男儿泪就那么顺着脸颊滴了下来。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救援队才将压着人的那几块岩石小心的拿开,幸好的是没 有引起其他岩石的再次坍塌。 但里面的情景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血肉模糊,只剩下血肉模糊四个字。 已经分不清那是身前还是背后,被搬开的岩石尽是染着血迹的,蓝色飞行员的 制服也尽是灰迹和血迹。 秦风像是一头狼一样大吼着,冲上去要看,被一同而来的飞行员紧紧抱住腰际。 秦风不停的挥着手臂攻击飞行员,但飞行员始终不松手,大喊着:“西蒙,你冷静 一下!” 秦风用尽了全力挣开了飞行员,一脚就狠狠的踹了上去,也大喊着:“那他妈 的是我老婆!” 喊完之后,喧嚷的周围一片寂静,全部转过头来看向秦风,惊讶,难过,同情。 秦风不理任何人的反应,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一团血肉模糊的生命体,他明明是 听到了她的声音的,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秦风甚至都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音。他若是知道回国后的她会遇到这样的灾难, 他不会放手让她一个人先回国,他会死死的留住她,和她一起留在意大利。 他会认认真真的和她解释她所误会的事情,他会认认真真的告诉她,六年里他 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她,他会亲口告诉她,他有多爱她。爱她的嗔,爱她的怒,爱 她的冷,爱她的笑,爱她的真。 可是在临近那被飞行员围绕的凹坑时,秦风忽然就怯懦了,全身力气瞬间消失, 跪倒在地上。他怕急了看到她的那张脸,那张曾经会对他露出红晕的脸——变成了 一摊死肉。 周围没有人敢说话,都带着心疼的目光看着这个大男人跪倒在这一处。 他对自己说,真的不如现在和她一起死。 他失去过最爱他的母亲,失去过他从不知晓的孩子,而现在他要失去最爱的女 人。他不知道下半辈子该靠着什么度过。或者等着他的只剩下四个字,孤独终老。 一辈子,他不会有一辈子了,曾经和他约定过一辈子的那个女人,现在在他的 面前,却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责备着自己,只需要再早一点找到她或者就可以再次听到她的呼吸,听到她 的声音。但是他没有用,还是晚了,那一句准备和她说的“我在这里”再也说不出 口。疼的甚至呼吸都开始困难,一声压抑的哭声慢慢的在这寂静之山响起,像是从 冰冷的死区传来。 他多么希望可以代替她躺在这里,他作了那么多孽,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秦风忽然站了起来,顺手拿起脚边的一块岩石,就要向自己的头顶砸去。他接 近心脏的那一处已经疼的没办法控制,只希望此时能够失去意识不让自己知道她已 经不在了。 突然,一声虚弱的声音再次从下方缓缓传来:“有、人、吗?” 秦风僵着身体看向那处凹岩,趁着淡光仔仔细细的看着,一种难以言语的激动 自心脏处向着四肢散发。 那个血肉模糊的尸体不是她! 秦风快速的蹲下去搬动那个尸体,才发现赵芸被那人紧紧的压在身下,毫发无 损,只是嘴唇干裂眼睛紧紧闭着,嘴唇一张一合的反复重复着:“有、人、吗?” 秦风小心翼翼的将赵芸抱了起来,放在怀里,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不敢大力 的抱紧,不敢大力的碰她,甚至被岩石磨出血的大掌也不敢触摸她的脸颊,只在上 空一寸寸的描绘着,认真的看着这个他爱的女人。 赵芸已经失去意识,直到秦风轻轻的吻上她那干裂的嘴唇时,忽然听见她轻轻 的说:“风……” 这一天,是秦风出生以来最狼狈的一天,这一个虚弱的单音节,让这个大男人 再一次落了泪。带着傻笑。 C 市,得知赵芸遇到意外匆匆而来的赵父焦急的站在手术室门外等着,其他几 个大男人也跟着在一旁等着医生的检查。 赵天泰,秦风,沈嘉一,陆彦,彭安尧。 赵天泰和沈嘉一坐在一旁的休息椅上一言不发,秦风用头顶着墙、面墙而立, 陆彦和彭安尧在再远处一些的地方低声交谈着。 赵天泰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忽然听到独女遇到意外,大凌晨的随便穿了件 衣服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但下楼时因为着急脚一个不稳,摔落了几个台阶,一双脚 的脚踝全部崴肿了。后来是司机给背到楼下再一路背到手术门口旁的。好像不过几 个小时,就已经白了发。 其他人还好,身体都能受得了熬夜这样的事情,但是秦风在飞机上休息的那几 个小时之后,又在寻找赵芸时经受了有生以来的惊吓,此时像是从生死边缘走了一 圈的人,胡茬泛青,两只眼睛也红了眼,脸上带着脏迹,甚至本来好看的卷曲头发 也已经狼狈的贴在了脑袋上。怕是没有哪个男人能脏得过他了。 和彭安尧进行了很长的谈话后,陆彦走到秦风的身边,低声的问:“你先休息 一下吧?” 秦风这才转过身体,摇了摇头。 陆彦蓦地将眼睛睁大,看着秦风衣服已经被磨坏,膝盖上的西装裤也已经被磕 坏,周围还印着血迹,比被送来的赵芸还要悲惨,拉着他的手就往外拽:“这都什 么样了啊还扛呢?芸姐还得等会能醒呢,你先跟我去处理一下伤口去。” 秦风挣开陆彦,退了回去,又倚在墙上,摇头不说话。 陆彦抬头向赵天泰那方向看了一眼,见赵天泰只低着头嘴里念叨着保佑什么的, 这才又开始絮叨秦风:“被送来的时候医生就说了,芸姐只是长时间被压迫,呼吸 不通,没有外伤,所以肯定没事的。一会医生出来我叫你,不然芸姐还没怎么样, 你就直接死这了。” 秦风这才开了口,声音嘶哑,像是嗓子坏了一样:“她在里面压了近十个小时, 我不放心。” 陆彦蹙起了眉,不知道应该还怎么劝他,他现在的状态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还好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几个男人迅速围了上去。 沈嘉一搀扶着赵天泰,赵天泰急切的问:“我女儿怎么样?” 医生是个老家伙,但还是在各种电视访谈上见过赵天泰这个富亨的,所以没有 半点摆医生常用的那一套,认真的对赵天泰说:“赵先生,您女儿并无大碍,岩石 倒塌的那一瞬间应该是有人完全的保护住了您女儿。所以,现在来看,只是需要休 息和静养,您请放心。” 话音刚落,几个大男人全都松了一口气,赵天泰一个放松,又瘫软的坐回了冰 凉的休息椅上。 沈嘉一对着医生说了声谢谢,医生笑着答应,带着安抚:“过一会可以进去两 个人看望,但是不准人多。赵小姐可能要过些时间才会醒,她现在需要休息,你们 看她一眼就出来,一会要转病房。” 沈嘉一连连答应着不会影响到她,很快就好。 医生走后,秦风也松了一大口气。陆彦眼见着秦风的身体有向下滑落的趋势, 忙伸出手给扶住了,低声的叱喝他:“得了,知道芸姐没事了吧,你快给我去休息!” 这时候,天刚蒙蒙亮,周围都没有什么病人和看护人员,就他们几个男人站在 这里。可是赵天泰听到陆彦的声音才刚刚发现旁边站着的几个人,转过头来看着陆 彦手下搀扶着的秦风,觉着眼熟的很,看了半晌才忽然诧异道:“你不是秦风吗? 你怎么在这里?” 在那几年里,秦风混的风生云起,赵天泰也是地产业有名人士,两人本就有几 面之缘。再者,六年前,秦风参加过赵天泰的酒会,赵天泰还把自己骄傲的女儿介 绍给他认识过。可是,不是几年前,他犯了事被抓了吗?怎么在这里出现? 赵天泰生意场合上出现的防备很明显的表现了出来,秦风看了看赵天泰一旁坐 着的沈嘉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陆彦见两方陷入尴尬,走过去对赵天泰解释着:“赵叔,是他经过的时候救了 芸姐的。” 赵天泰这才缓和了些,抬眼看了看秦风,狼狈一览无余,忽然产生了点谢意。 多亏了他,他女儿才能够活着回来,老人慈祥的一面露了出来,对秦风点头:“秦 先生,谢谢你了。” 秦风听着“秦先生”三个字很不舒服,赵芸叫他秦先生时带着的是不言而喻的 亲密感,可是她的父亲叫他秦先生却带着明显的疏离感,太过正式的感谢,让他觉 着这一次见面就被抵抗在了赵芸的家门外。 秦风刚要开口说话解释,却听见一旁的沈嘉一忽然道:“爸,我们先去看看小 芸吧?” 秦风的身体瞬间僵住。现在,他是个外人,而沈嘉一,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赵父点了点头,对着他女儿的救命恩人秦风礼貌的点了点头,然后在沈嘉一的 搀扶下走进了房间。 秦风也想去看看赵芸,可是却没有人给他机会,僵着身子看着那两个名义上和 她最亲密的人一同走近她。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