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狰狞 老实巴交 现在是晚上八点,象往常一样我开始化妆。 上网之前我习惯于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只有这样我才觉得自己是个百分之百的女人。 化妆的确是件很费时间的事,尤其当你的皮肤长得比较粗糙时。 我仔仔细细地往脸和手上揉护肤霜和护手霜。 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揉。 在幻想中这些霜剂被结结实实地填进了粗大的毛孔。 晚上出门的时候我喜欢做一头大波浪的卷发,这样使我看上去有一种野性的美。 在家里还是喜欢做个盘发,古老的发髻让我有种典雅的旧式家庭妇女的感觉。 我看了看镜中的盘发人,妖艳中夹着几分诡异。 对此我毫无办法。 我的面部轮廓长得比较粗纩。 我总想把自己高耸的眉骨削低一点,再把过于方正的下巴轮圆一点,不知道整容医 院有没有这样的手术。 不过就算有我也不敢。 我知道我不敢。 我不敢进医院动任何我想动的手术。 我很胆小…… 一切收拾妥当后已经快九点了,我用小师妹这个名字登上了天涯聊天室。 他还没来。 我有点失望,又有点好笑。 他是个准时的人。 我吹了吹还没干透的深血红的指甲油,边等边浏览新闻。 这是一种很艳丽的颜色。 我知道这很俗气,可我喜欢。 九点钟了,我赶紧跳回聊天窗口,他来了。 他看上去有几分焦灼不安,没有象平常那样向我问好。 流浪汉:你看了今天的新闻没? 小师妹:哪个。 流浪汉:数名少女夜间遭人闷棍袭击,晕迷中指甲被全部咬断。 我看了看键盘上那双有些宽大的指节和铲形的指甲,淡漠地说了声看了。 这样的新闻网上比比皆是,每月都有少年男子被猥亵早就闹得沸沸扬扬。 据警察推断,估计是一女二男的流氓团体,先由女人把少年引至黑暗处。 做案手法纯熟,被弹性棍棒大力敲击的头盖没留下任何伤痕。 我知道被咬下的指甲肯定是弯月形的,象葱管一样紧贴着手指。 那样的指甲是迷人的,我痛恨自己短促的铲形指甲。 不管你涂什么颜色的指甲油,它还是那样难看。 流浪汉:你是不是还经常晚上出去? 小师妹:是的,那些警察都是些笨蛋。 流浪汉:没我陪你晚上不要出去,太危险了! 小师妹:好呀,那你过来陪我呀。 小师妹:你过来呀。 小师妹:你马上过来呀。 沉默,良久的沉默。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从刚描好眼线的眼角涌了出来,在白白的脸上流下两道黑黑的痕 迹。 我的粉涂得很厚,妆化得很浓。 流浪汉:别闹了,乖,你知道我一个月才能来你那边一次。 流浪汉:今天我不能多聊,她没回娘家,我马上就得下线。 小师妹:我知道你讨厌我了! 小师妹:你陪你的老婆去吧!! 小师妹: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流浪汉:乖宝宝,别闹,啊,我明天晚上再来。 流浪汉:晚上不要出去了,乖乖的。 流浪汉:还有,把那玻璃瓶扔掉,太危险了。 小师妹:你去死吧! 我赌气地把电脑关了。 我知道我有点无理取闹,认识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有老婆的。 我不可能要求他丢开正常人的生活。 但一想到他陪他老婆亲热我就混身鸡皮疙瘩,燥动不安。 我恨恨地瞪着自己宽大的指节和扁平的指甲,他老婆的手一定很好看,白白胖胖的 那种,粉红色的指甲自在地躺在指尖,娇羞无限。 我曾无数次在幻想中把他老婆的手指甲咬下来,一根一根的咬下来。 你可以拔去杂乱的浓眉,可以刮掉腿上的汗毛,可以贴假睫毛,可以用高领衣遮住 颈部,却无法改变手的形状。 它总是默默地出现在你眼前,无声地诉说事实的真象。 抖抖擞擞抽完半包摩尔烟后,心里还是堵得发慌。 我补了补妆,换了大波浪的卷发,仔细听了听楼梯间的动静,拉开了房门。 一股风打着旋猛地向我扑过来,穿着黑皮短裙和黑色丝袜的腿一阵凉意。 我打了个寒战,想了想还是跌坐回来。 我知道我太胆小了。 (二) 长期以来我被时间分割成两部分: 白天的我腼腆,敬业,一个健康饱满的公众形象。 晚上的我阴郁,多疑,是一头孤独的困兽。 只有网络能让我找回自己,可以化身成我任意想做的人。 流浪汉和我是自己人,我是个特殊的女人,他是个特别的男人。 我们第一次在聊天室相遇时就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当天我们就通了电话,他的声音很好听,几分低沉几分磁性几分忧郁,很温柔,象 在轻抚你的脸。 我的声音有些嘶哑,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会介意的。 他果然不在乎,他说我的声音象一个受伤的小动物,他说他会照顾我的。 今天又是月半,不多不少刚好一半。 我一直都在猜想他到底用什么借口每逢月半时分离开上海到我这里住上几天。 不过我没问他,我不想成为一个多嘴的人。 他总是在月半的时间来我这边。 他说要把南方的半个月亮带过送给我,和北方半月的凑成一个整圆。 我也喜欢半月的夜晚,不太亮也不至于太暗,刚好能看清需要看清的东西。 这很方便。 门响了,象啄木鸟的声音。 我知道是他,他从不按门铃。 我扔下手中墨绿色的摩尔烟迅速向他扑过去。 我们很疯狂,寻常男女所没有的疯狂。 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能忘乎所以,在他眼中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其实我并不喜欢摩尔烟中的薄荷味,凉得嗓子和鼻腔冰冷冰冷,可所有的女式烟都 有那股子味道。 我拒绝抽男式烟。 我要做个百分之百的女人。 今晚的月色很好,幽幽暗暗地撒在拼木地板上。 我从地板上爬起来,穿上黑色的柔珠胸罩、黑丝袜和黑皮裙,弄好波浪卷发,从浴 室里提出那个蓝色的帆布包。 他赞赏的看了我一眼。 为我的默契。 我们无声无息地滑行在林荫道上,象两头黑色的蝙蝠。 灰色的建筑在梦幻般的月光里显得白惨惨的。 我呼吸着月光下的空气,心里很踏实 因为他肯定跟在离我不远处。 虽说我看不见他。 一个狭长脸颊尖下巴的年青人走了过来: “姑娘,晚上一个人走道不怕吗?” 一片乌云飘了过来遮没了月亮。 我心里格登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在想我是不是该走开。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大妹子,为你担心。” 一阵象是从地狱里刮出来的冷风吹树叶飒飒做响,高大的法国梧桐伸出无数的黑手 在风中摇摆。 我想我最好还是走开。 他的手朝我的肩膀伸了过来。 徘徊了一阵的乌云就在那一刻走开了,如水的月光洒在他的手上。 他的指甲很美,弯月形。 我立刻喘不过气来。 我看了看他,笑笑: “你就不怕?没看新闻?” “大妹子,流氓见我都要怕三分呢。” “哦,是吗?” “不如我送送你,安全。” “送我回老家?” 他还想说什么,我知道流浪汉不会再给他机会。 流浪汉的身手很敏捷。 (三) 我一直在猜想,假如我相信自己的预感现在会是什么样,我们那种神仙般的日子到 底能过多久。 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看了看四周,拘留所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数不清的蚊子和跳蚤,满屋子肮脏得要命,臭气冲天。 惨白的月光穿过冰冷的铁窗照着我那肿得象膝盖一般大小的脚踝,可以看到血管在 扑扑跳动。 我从来都不知道崴脚之后整个脚背都会淤青。 蹬一双细细的高跟鞋在路上狂奔是很容易崴脚的。 我们没想到深更半夜在那个偏僻的角落还会有人经过,在我们刚收拾完那个小伙子 后。 我尖细的鞋跟在混乱中断在路上。 那的确是倒霉的一夜,当我们扔到蓝色帆布包里的橡胶棒时被一个捡垃圾的老头看 见了,而我们居然没有发现。 警察冲进门时,我们正在魂不附体的相互安慰。 流浪汉伸开双臂拦在我的前面似乎想挡住什么。 看到警察们拎着搜出来的黑色的海绵胸罩、黑丝袜、黑皮裙、两个假发套、一双断 跟的女鞋,他翻来复去地说着同一句话: “男扮女装有什么罪?同性恋有什么罪?” 突然他象遭到迎头一棒,猛的安静下来,无声地看了我一眼。 一只玻璃瓶从浴室里搜了出来。 很小巧的一只玻璃瓶,纯净透明。 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放的是指甲。 四十只连皮带肉的指甲,弯月形。 其中有十只正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