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秋风一样网恋 作者:禾色 秋风在弄堂里穿梭,急急忙忙不知所以,阳光努力在云层后面挣扎开了,灰 色底沉的天空开始变得透明,但忽然又暗然了,风又开始发泄似地在弄堂里劲舞, 盘旋。 星期五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她象一阵风似地赶到家里,闭上门,背靠着门 框喘息起来,然后蹲在地上捂上了脸。 他来了。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又站起来,站起来又坐下,然后起身打开衣柜的门,把自 己认为得意的衣服翻看了一遍,好象每一件都不合适,女人总缺一件。 好不容易,她换上一套,还是不甚满意,她重新坐到了梳妆台前,双手凉开 长发,心象窗外的风一样盘旋起来。 她不知道该不该去见他。 在网上一年的时间里,她觉得自己好象已经跟他过了一生,可他们竟然没有 见过。在她感到一切都晃若隔世了以后,他却突然离他这么近了,再过一个小时, 她就可以见到他了,可是,一阵疲惫却向她袭来。 然后,她嘤嘤地哭起来,哭得那样伤心,哭得那样畅快,她简直觉得,她这 样哭着比笑着还要幸福。 那种“幸福”是从她在网上见到他的第一天始的。 “你怎么这样跟我谈话?从来没有见过象你这样儿的,你太自信,又太谦逊 了,你太大方又太含蓄了,你太伶俐又太克制了,你是怎样的?”他说。 他第一次跟他谈话的时候就被她吸引了过去,那一夜他是在办公室里渡过的, 他觉得跟她在网上交谈的每一分钟都是那么愉悦,简直是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处 不畅快,他甚至不想在那紧要的几分钟里离开一会儿。很久了,他一直埋头事业, 他有时甚至觉得生活也许就是这样的。 然而今天确实有些不一样。 “你要我是怎样儿的?也没见过象你这样的人,太敏感又太虚伪了,太温柔 又太霸道了,太理智又太感情了,你可是我说的那样儿的?” “这就对了!” 他果真霸道起来。但他惊异她怎么能这样切中他的要害。 然后是一阵沉默,他们彼此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他的沉默更甚于她。 她虽然工作三四年,她还没有个人电脑,她不善于积蓄,她常在每一月的最 后一天留下五块钱。 公司里按部就班的生活使她头痛,公司把她的人死死地捆在办公室,而她的 灵魂总是在不经意中游历到了远方,又不时被拼命地拽回来了,那种痛苦…… 只有网络能让她的灵魂暂时得到释放。 而他应该算是年轻有为,拥用了自己一家私营企业,从医药销售代理到一家 科技含量很高的现代企业,他在商界已经摸爬滚打八年了。现在的这个公司已经 做得得心应手,但他却是个不满足于现状的人,他对前沿科技的动向一直很敏感, 他正在着着把先进的纳米科学运用到他的产品中去,他在事业中总能想象力丰富, 可生活却没有象他想象的那样。 所以,他工作晚了时候就留下来在办公室里渡过,而每次聊过之后,他却感 到很有些歉疚,特别是想到她在嘈杂的网吧里还不断地安慰他的疲劳和恐惧的时 候。 她仍在家里踌蹰着,反复在镜子里端看自己的模样,还剩下四十分钟,如果 她打的去机场接他,还可以在那里逗留十分钟。 她紧张地收拾好手提包。 她查看钱包里是否还有足够的钱,她又看到了那张照片,尽管她已把它的背 面朝上,看不到他的形象了,可是,她觉得他在认真地盯着她。 在网上相识了一个月后他就要来看她,那天晚上他甚至说,如果坐不上晚上 最后的航班,他就跟她聊到天亮,然后,坐天亮最早一班去。 可她矜持的矛盾和见面的恐惧阻止了他的到来,她怕见面那一刻的失望,也 许网络能保留起这份感觉。 然而,以后的日子他开始忙起来,他没有再提见面的话。 然而,她开始感到她渐渐非常想见到他了,几个月后,恐惧和矜持都被那日 益浓烈的思念所覆盖。 他们谈到彼此的魂里去了。 三个月过去了,缠绵的感情在网路之间弥漫,他和她都在网中不可自拔。他 每日在夜里等她,她每日殷勤地上网,他感到他真的爱上她了。虽然这一切都只 发生在网路上。 可正是这样,他的恐惧开始与日剧增。晚上,他在办公室里反复踱着步子, 这件让他兴奋而又烦恼的事情的确让他烦恼,他拖延着不上去,可到了十点半, 他还是把电脑打开了。 调制解调器的嘟嘟声让他又一次感到欢欣鼓舞。 “怎么啦?”她正在网上等他。她可以从他的每一个字符中看出他的喜怒哀 乐,正如他感受得到来自她的每一个气息的变化,这正是他们这样相爱的原因。 他们已经在网上如胶似漆。 这天,他们又聊得很晚,他们亲吻过,臆想过,他们试图在网上完成一切亲 密的感情,但网络还是代替不了一切。 她终于悲伤地说:“我们见面吧。” 他说:“你到我的办公室来吧,我这儿条件可好了,你想躺着睡着都可以, 怎么聊都由你呀。” “还用得着聊吗?”说完这话她的脸红了,在键盘上打出一个笑脸,然后补 充说:“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同迷一网路嘛。” 是啊,她住在九江,而他却在上海,他的网名便是“我住长江尾”。 她上网时总先发制人地问到:“你住长江尾,这几天过得好吗?”而他则说: “你住长江头,我过得不错,你呢?” 他们总是那样心领神会,他们的交流得灵与肉。 这天,他工作做得很顺利,他应该很高兴的。 可晚上,他没有上网。在办公室里,他待到零晨三点。夜更深了,夜气更清 明了。 五点钟,窗外象豆浆色一样慢慢地清亮起来,他心里安然了许多,他想她已 经不在网上了,他上得网去。 她却还在,他的眼睛潮湿了。 终于,他在屏上打出了一行字。 终于,彩色的字符变成了她眼里的两行泪水。 终于,他终于告诉她,他已经结过婚了。 “我们分开吧,我们不要再聊了。”他坚决地说。 而她打出了一百个省略号,她不想说话。 “我是有妻子的人,我不知道网络的魅力如之大,或者说是你的魅力。” 他如释重负而又伤感失落地呢喃着。 接下来的几个月,她在爱恨交加中艰难地度过她已经没有了不爱他的能力,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就她的教养和理智,她是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还有二十分钟,如果她去接他,仍然来得及,乘出租车到机场只要半小时, 让他等十分钟也是应该的。 她走到门口握住了门把手。 她想起来,那天她是怎样痛心地离开网络的。她已经在网上与他进行了九个 月了,仍凭他们怎样不想再上去,但最后他们还是在聊天室里见到了。她终于明 了地知道,如果这样聊下去,他会满足于这样的交流,他有寄托。 而她却把他当成了唯一的寄托。 可今天,她沉默地坐在电脑傍,任凭他在那端急切地追问。 夏风丝丝透过纱窗,她的心渐渐清静起来。 她告诉他,她再也不来了。 他把握着鼠标,定定地盯着电脑,仿佛想看清她的容颜。然后,他无力地低 下了头,泪水噙住了他的眼框。 又三个月过去了,她任凭日子在手指间滑过。 但今天他在电话里告诉她他来了的时候,她的慌乱泄露了她的秘密。 并且他说他要向妻子提出离婚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她仍然滞留在家里。她看着窗外有几片树叶悠悠地落下来, 风渐渐停了。 她脱下她那件弥猴桃色的风衣。 电话玲响起来,她急促地走到电话机傍,终于,又悄悄落下身子坐到了床边, 默默盯着它,任它呼叫。 电话玲仍然烦噪而执着地响着,终于停了,她的心猛然掉落下来。 她抬眼看了看窗外远处灰色的房顶。 忽然,玲声又响了起来,看似更加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