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going on 十七岁,是个充满陷阱的日月,心智日臻糜烂。依然在某个周末,到敏讷的阁 楼里,边做作业,边听风吟。手中是一无所有的坦荡和匮乏。功课之余,敏讷朝我 使了个神色。我心领神会,收起课本,和他一起到楼下的客厅。关上帘子,打开电 视机。 四周静悄悄的,可以听见远处街上的人声微微起伏。忽然见敏讷按下了遥控器 的开关,画面切换成了电视频道。他轻声说他父亲回来了,我循着房门努力去听, 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想一定是敏讷产生了幻觉。等过了一分钟,才见门被打开了, 他父亲走了进来,见到我们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有没有说什么,视若无睹地进了 他自己的房间。大概是回来拿什么东西的,一会儿就又出去了。我才惊叹敏讷的敏 感。 再看看敏讷,此时已经紫涨着脸,回头对我说不看了。然后他关了录象。我们 又回到他阁楼上的房间里,心里咯噔的厉害。好险啊。敏讷按捺不住大声地说话, 以此来释放心中的恐慌。我知道敏讷一向很害怕他的父亲。每次他父亲在场的时候 他都不敢说话,更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大声喧哗。我以为男孩子大多是害怕父亲的, 比如我自己,平常也不大喜欢和我父亲在一起,一旦在一起,总觉得很别扭。 “若然,你不知道,我讨厌我的家,我讨厌家里的那些人。”敏讷气呼呼地说 着,“他们太偏心了,在他们眼里就只有礼乐一个人。而我更像是多余的。” 礼乐是敏讷的哥哥,以前从没有听敏讷说起过他的这个心事。但对他说的这些, 我是深信不疑。我平日也看得出来,敏讷不大喜欢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哥哥礼乐。 我从没有听他说起过和礼乐的半点消息,就好象他们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一样。 “礼乐的成绩比我好,人也大方得体。嘴又甜。他们一直以他为骄傲。而我则 更像一只丑小鸭,没有一点能入他们的眼的。他们去哪都喜欢带上礼乐。而且礼乐 从小得到的褒奖就比我多。他们给他买漂亮的衣服,买最好的文具,买可口的点心。 凡是礼乐想要的东西他们都会尽量给他买。但他们对我,却又是另一样了。他们很 少关心我,几乎从来不问问我喜欢什么和不喜欢什么,就好象我是一个墙角的家什, 他们可以不寄托任何的感情。” “有时候我想可能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但是我和礼乐是那么的像,就如一个坯 子里出来的一样。这点大家也都是看的见的。有时候我又想可能是我自己不如礼乐 按摩优秀,自然而然地要被忽视。所以我一直很努力。但结果还是不如礼乐。他太 光亮了,把我衬托的无比暗淡。” “然后我就恨礼乐,我恨他的光亮,恨他夺去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曾不止 依次地想要害死他,比如在某个时候给他下毒药,或者在某个无人的瞬间把他从高 楼上推下去。我也恨我的父母,我恨他们那么偏心,恨他们看不起我,恨他们生下 我又不管我。” 敏讷的话说的铿锵有力,斩钉截铁。当听见他说想害死哥哥的时候,我不禁毛 骨悚然,脊梁骨反泛寒。我知道他说的出做的到,因为他本来就是那么意志坚定, 不容置疑。 “可尽管恨他们,但我更加恨我自己,恨自己出生不对。人都是一样的,只不 过我在礼乐之后,就注定我该如此活着。或许换一个出生,我也许过的更好。至少 我不会再受歧视。我相信这世界上有命运这个东西。” “其实礼乐对我并不坏,反而对我很好。他似乎比父母更加关心我和照顾我。 常常是父母没有为我想到的东西,他却先给我想到了。也就是这样,我更加恨我自 己。礼乐对我的好在我眼里不过是一种变相的侮辱。他这算什么,拿自己多余的爱 来施舍我。我不要,也不承认他这样的好。我尽量躲开他,不和他在一起出现,不 让两人有被人比较的机会,从而显得我相形见绌。” “若然,你来说说,他们这样合伙欺负我,这样对我。我还能怎么样,逃也逃 不了。我只盼望着自己快点长大,有一天远走高飞,用余生去建立属于我自己的荣 耀,没有歧视,没有污辱,没有怨恨。多好。” 阁楼外是一派广袤深邃的天空,远远的房屋鳞次栉比,沉没在浓浓的光芒里, 恍如一片荒芜的沙洲。是个春天的傍晚,有燕子低桓鸣叫,清冽的声音徐徐入耳。 我看见敏讷的眼神低垂,似有无边的疼痛和无辜。我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在他貌似 坚韧的表面背后原来藏着那么沉重的痛苦。想要安慰他,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心是盲的。 良久,我才提议到外面去走走。他嗯了一声,收拾着脚步和我一道出了门。在 春光阑珊的周末街衢,时光荏苒须臾,始终是向前。我们默默走了许久,心无旁骛 却也漫无目的。身上披着斑斑驳驳的树荫,参差寥落。走至江边,又一次看见那座 重建过的楼台。语文课本上有的。但昨是今非,已经很难在端详到它昔日固有的丰 姿。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听来是那样的缥缈虚幻。 我在心里无端地遐想着,想着日久天长的事,想着漫漫无期的事。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