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 天色向晚用了三个晚上的时间讲述完了他和他朋友的故事。她细细聆听着,对 于敏讷的悲惨结局,似有很深的感触。 黄鹤飞去:听完敏讷的故事,让我想起了《挪威的森林》里的直子。她和他的 命运有些相似。 天色向晚:其实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有许多的共同之处,只是我们身处其中, 不得其知。生活卑微而麻木,已经让我们丧失了惺惺相惜的本能。 黄鹤飞去:那倒是真的。 天色向晚:我至今还记得许多年少时候的场景。故乡的点点滴滴,像烙印一样, 无法抹去。记得夏天台风过境时候,剧烈的大雨倾盆而下,各家商店急忙关门,忙 着收拾摊出去的商货。房顶上噼里啪啦的,仿佛是有人在炒豆子。然后是街道上的 积水。深的时候可以漫过脚踝,就有低洼处的人家忙着排水。 记得敏讷和我常常不约而同,一起撑着伞出去逛。我们把裤脚挽得高高的。穿 着凉鞋,踩在河流一样的马路上。有淤泥的地方不小心踩进去,感觉温热而细腻。 脸上是有过天真的笑容的。 黄鹤飞去: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童年时候的经历和经验往往决定了他或她长 大后的心理,以及他和她所从事的职业工作。我觉得很有道理。敏讷小的时候承受 了太多无法言说的疼痛,对别人对自己都是绝望的。这也就造成了他那种阴暗的心 理。愤世嫉俗,外表佯装冷漠活跃满不在乎,实则内心已经在腐烂之中。如同你所 说的,他的死不过是一种自我拯救寻求解脱的方式,是必然的。这个世界带给他的 失望多于希望。所以他说这个世界不属于他。也因此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终究活不 到老。 天色向晚:是啊。世界是相同的世界,人,也是相同的人,只不过是生错了时 间地点,然后一生都在错误之中摸爬滚打,直到入土。 她想说其实——其实什么呢。她记起了他。在这个深处的夜晚和一个陌生人谈 论死亡这样一个话题,她也是很有感动的。七年前的她不也曾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 的生死大事吗。 有些事真的不能想,一想起来就要动肝动肺的。假如从来没有过倒也罢了,可 是事实是发生过的,心里就再也不能忘记。几个年辰匆匆走过,那样的场景却总是 一次又一次在经意或者不经意间闪现。正如人常说的,每个人的心里都曾有过一两 个放不下的人和事。心中是藏着伤疤的。 很快就到了常日的告别时间。两人依依不舍的下了线。长时间的上网使她的眼 睛干涩肿痛。在桌前拿起滴眼液往眼睛里滴了几滴,却因此而使得原本的疲倦也消 失了。她显得神采奕奕,想是很难睡着的,就又静静地坐了一会。 想起了什么,她拿出自己的一只密码盒子,解了密码锁。里面封锁的全部是一 些昔日的秘密。她随手拿起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大学时候和全班同学一起留的影。 记得是在一次出游时,她们班在野外草地上照的。照片中的人都还是青春年少的花 容月貌。她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然后是她旁边的前几天来看过她的朋友,最后是他。 他的外表并不吸引人,可谓相貌平平。之所以让她记得他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的 与众不同,以及他和她之间有过的一些事。 看了许久,她才把照片搁下。又翻出一叠信封。信封上没有邮票邮戳,也没有 写地址邮编。唯一有的是她的名字。都是他写给她的。她拆开里面的信纸。上面的 字迹因为年月长远的缘故有些漫漶了,但内容依旧清楚可见。 你: 见字如面。 我知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但我就是放不下你。每日见到你那绰约多愁的影子, 自觉心如鹿撞,叮咚作响。尔后抬头低头,眼里心里都是你。从来不曾想,有人可 以这样作祟我的感情和思想。因了你,我那仅三寸方圆的心境从此不甚太平。然落 花成雨,算来亦是迟来的风景。你,并不属于我。 时常想,或许有一天,我会忘记你,正如曾经这一天记得你。但这之前与之后 的过往,却都是微小不足言说的。且有生之年,可以为了某个心上人,去与思念和 希望做一翻殊死的革命。毕竟也算值得—— 我 称谓是“你”,落款是“我”。这样一封“你”和“我”之间的信,在当时委 实难倒了她。她不得不小心提防,心中算着谁会是这个“我”。为此,她还曾特地 作了几次侦察。但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从那一封信起,这个“我”便如鬼魅般进 入了她的世界。她还曾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当时已经和她好了许久的男朋友棋。但最 后还是作罢。那不过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直到今天,她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并仅以此作为私人秘密保存着。 她想起这些,心中不禁又叹了口气。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