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 作者:小伤 旅店外没有往年轰轰烈烈的鞭炮声,但昏暗的客房内似乎弥漫着撩人心魄的 硫磺味,我终于决定到街上逛逛。 五彩的节日霓虹灯肆无忌惮地在我的视野里晃荡。街上行人稀少,可能都守 在家里看电视呢。不断有笑声从居民楼里爆发出来,回荡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 一条狗耷拉着耳朵在街的中央慢慢转悠。路边一家酒吧传出悠扬的轻音乐,我身 不由己地推开玻璃门,只有一个身穿红色滑雪衫的姑娘在屋中央的席座上喝酒。 酒伺守着昏黄的灯光打盹。 我要了杯鸡尾酒坐着慢慢咋么着。用余光瞥一眼红色滑雪衫,挺漂亮,一头 秀发,打了蜡似的。曾有人预言,男人留长发,女人留短发是下个世纪国际流行 的男女同化现象。我很超前地以将长发留了起来,但很少见有哪个女的留平头。 说实话,我还是喜欢留长发的女孩的,那起码能多少体现出一些温柔的味道来。 她面前竖着两瓶啤酒,还有花生豆,酱牛肉,松花蛋。我禁不住把目光投向 她,她似乎有些忧郁。少女的忧郁有一种独特的美。我突然想和她聊些什么。这 个念头一涌起几乎成了不可遏止的冲动,但是慑于傲慢公主的威严,我未敢造次。 吧台里传出"让我欢喜让我忧"的歌声,红色滑雪衫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并抬头看了我一眼。眼光相遇,我于是会意地笑笑。她也朝我笑了笑,淡淡地一 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你也是学生吧?" "你怎么知道的?" "凭感觉!" "你也是没签上票被搁这的?" "你的感觉也不错。" 说话之间,我已挪到她对面的座位上,酒伺瞪着大大的眼睛惶惑地瞟了我们 一眼。 "你挺能喝酒,在学校常喝吗?" "不敢喝,怕男同学笑话。" "其实我们男同学特喜欢和女孩一起喝酒。" "是吗?!那我们干一杯。" "为我们的邂逅相逢干杯!" 她放下酒杯。红润润的脸颊上泛起两圈酒窝。真美。她拿起桌上的围巾,手 套。 "一起逛逛街?"我说。 "那好。" 我们来到河边。 大河把这座城市一分为二。隔河相望,彼岸的一切在夜幕笼罩下显得遥远而 空灵。偶尔有流星划过天空更平添了一种神秘的氛围。 "你们学文学的肯定挺浪漫吧!"她摆弄着垂到胸前的围巾说。 "有疯疯癫癫的时候,更多的还是枯燥乏味。" "你真有意思。整天看小说还乏味?我们才乏味呢!往实验室里一站就是三 四个小时。" "学工的是有些可怜,整个被定理公式框驾了,弯腰驼背地什么时候能弄出 点名堂来?" "得了吧!别把我们说的惨兮兮的,你都快成哲学家了。" "大学不是把人培养成哲学家就是把人塑造成傻瓜。" "傻瓜才说这样的傻话。"她说完咯咯地笑了。笑声在空寂的夜空传的很远 很远。我也舒畅地笑了。河水默默无声地流着。 她止住笑,说:"你谈女朋友了吗?"她找了个敏感话题。 "没有。"我毫不犹豫地撒了个谎。 "为什么?" "太笨了不说,还太矮了。爱情的视线超过了我的头顶。"我在女孩面前对 自己的身高总是缺少自信。 "拿破伦才一米六五呢!" "你应该知道,拿破伦在战场上叱诧风云,在情场上可老是栽跟头的。" "自己一个人不寂寞?" "寂寞的时候,就围着校园转圈子" "我寂寞的时候就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我捡起一颗小石子往河里扔。街灯的映衬下,朦胧的水面,泛起一圈涟漪, 随而交织起一道道皱纹向四周散去。 她望着涟漪消失归于平静的水面,若有所思地说:"大学两年半生活给我最 多的是毫无根据的忧郁和莫名其妙的烦恼。" "大家都一样,我们男子汉平时尽是大大咧咧,好象什么也无所谓,什么也 不在乎,可是遇到难题,夜里也是在被窝里自嘲自怜地苦笑呢!" "我说呢,男子汉这个词多少有点水分。" "女生更水,为了证明自己是女人见到一条小毛毛虫总要大呼小叫做惊恐状。 " "我从来不这样。"冷不防她给我背上砸了一拳。 慢慢地走到大桥上。两岸的市区都显得那么遥远。悠扬的辞岁钟声从两岸飘 来,好似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袅袅余音。 "想家吗?"我望着混混沌沌的河水问。 "现在?" "就现在!" "我不知道,你呢?" "我大概或许有些想。" 一阵风袭来,侵入肌骨。我打了冷颤,她整个身子靠近我。我好象意识到这 是离开家的寒冷。 "你冷吗?我们回去吧。"我说。 "不冷,咱们再呆会儿。"她的秀发婆娑着我的脸。泛起一阵丽花丝宝的幽 香。一辆卡车呼啸而过,留下空旷而有节奏的回音。 她忽然抬起头愣怔地看着黑沉沉的夜空。 "数星星?"我说。 "看月亮。" "别逗了,大年三十哪来的月亮?" "我看到好多星星簇拥着月亮呢。" "肯定是你的幻觉。" "不是幻觉,你快看!" 我楞楞地望向天空。星星向我逼近,黑黝黝的夜幕洞开一扇扇天窗,整个苍 穹似乎在徐徐下滑,空气中流动着一种银色的柔顺,遥远的天顶笼上一圈橙色的 光晕,一颗白色的星星渐渐变橙变紫不,不是星星。是月亮! 紫色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 "就这样分手?"我说。 "有纸吗?" 我摸出一个烟纸盒,她蹲在路灯下的果壳箱旁刷刷地写着。 "等我拐过前面的路口再看,好吗?" "遵命。" 她诡秘地一笑,说:"BYE BYE !" "你是一个挺不错的女孩,真的。" "你可不怎么好,再好一些的话,我会吻你的,"她亦真亦幻地说着,眼神 真好看,"别太伤心,你还不是不可救药,会有女孩吻你的。" 我默默地站着,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听我的,把长头发理掉。"她微笑着。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我叫张非。" "就在你的手里,仔细看吧。"她转过身向路口走去。 "你是一颗月亮,紫色的月亮。"我对着她喊。 走到路口,她回头,"张非,你也同样是一颗月亮,紫色的。"一转身她消 失在黑暗里。 我打开叠成三角型的烟纸盒: 我是天空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见消失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记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是一首徐志摩的诗。没有她的名字。 我抬头望望星空,月亮没有了,只有群星在闪烁。我突然觉得若有所失。失 去什么呢?是虚掷了青春?还是失去了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