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掉进井里 作者:弦色阴柔 女孩之间的友谊往往存在很大的偶然性。 比如我和雪儿,只不过凑巧住了同一个宿舍睡了同一排床又坐了同一张桌而 已。 雪儿的漂亮聪慧在班里有口皆碑。一个女孩同时具备这两点,其锋芒可想而 知。 人总要被水包容一生,谁也逃不开做一条鱼的命运。雪儿说这话是在看完阿 来的《尘埃落定》以后,似乎生命的走向甚至于消失在她眼里如同掸落衣服上的 一枚纤维。这种淡漠和她唇边漾的笑容落差太大。 所以我并不了解她。即便最近的朋友,心里也保留了一条陌生通道。 阳光缓缓的扯起一幔帆,细碎的温暖从窗前滑到桌面。 如果有人只剩下一天时间,而这一天恰恰没有任何事发生…… 哦? 我是说,Wolf明天可能会走…… 哦…… 喂,你……简单的对白过后,是期待已就久的关门声。 哲学上说要一分为二的看待事物。而现在,我所看到的影象统统是两个,不 知道这算不算揶揄。 阳光移到了墙上,使得那幅画的脸部格外清晰。 很久以前画的,那时视线还明亮。 本来要给雪儿素描的,一时之间找不到笔,索性拿了手边的毛笔代替。 画有些夸张:冷漠的女人骑在一把硕大的吉他上,指端抚向沉沉的黑夜…… 眼睛由于浓墨特殊的光泽,看上去像在燃烧……想象中的雪儿或者是雪儿在想象。 就叫‘阴柔之花’吧。雪儿笑着说,把三分喜欢粉饰到五分。 随便。 阴柔之花是本书的名字,它的难忘之处是作者在扉页上留下‘男人勿读’。 一个女人的花在墙上开了,开成一朵没有颜色和装饰的木槿。我不知道,她 会不会是雪儿。 Wolf是我和雪儿唯一共同视之为朋友的朋友。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和雪儿的交友范围本质不同,我喜欢听凭感觉的喜好 却不注重现实,这点恰恰是雪儿不能容忍的。 Wolf是邻近一所高校的学生,经过朋友引见,后来,走的很近竟然也成了朋 友。 我们都是那种几句话就可以知此知彼的人,对于Wolf,我常常保持最礼貌的 疏远,但我很清楚,除了他,我再也无法找到比我们之间更像牙齿的感情。 Wolf说我像一只触角灵敏却甘于匍匐的软体动物,喊雪儿是妖精,他自己则 是一只温文而雅的狼。 他的逻辑很奇特:狼吃羊为了生存,人吃羊却是为了享受。相比之下,他也 只有做狼的份了。一笑 电视正在播放广播。 教室里很安静,半数以上的人昏昏欲睡。 这里的宁和泛滥,所以没有人觉悟到为三十分钟的“逝事”洗脑。 我和雪儿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白天可以看风景,现在可以和夜晚靠的更近。 浪漫是一种病,偏偏有人染上了而且病入膏肓。 雪儿在写她的“无心传记”。我向来循规蹈矩,下巴到额头仰起的不平面同 相隔甚远的电视屏幕呈延长的45度角,当然,眼睛绝对的放任自流。 我国伟大的……杰出的……忠诚的……X 同志因病去世…… 又一匹重量级人物死了 播音员用嘴巴痛述哀悼,我亦用嘴巴歼灭最后一枚巧克力。例证:吃东西是 消除悲伤的最有效方法。 有一女子唤做无心……雪儿的美文出炉,正在自我陶醉兼荼毒他人。 话说柳永与冷月。冷月乃一美艳绝伦的21世纪杀手……柳七郎的《雨霖铃》 倒转时空赋给了冷月,却为冷月剑误穿心……随后冷月捧出自己的心,哀哀的就 要丢掉……怎么样? 好!妙!美极! 是么?嘿嘿。这是什么?雪儿在笑容没收拾干净之前从我的耳朵里拽出两个 纸团。 明天回家么? 回,啊不。我胡乱应承。 狡兔有三窟。我不是狡兔,但同样有三个可容身的地方。一个是宿舍,一个 是和雪儿私营的小屋,另一个是我生来就叫做家的家。 雪儿自诩为“天涯芳草”,说有一天她会浪迹天涯。我想天涯大概就等于流 落或者放逐什么的,所以我已经跻身天涯,因为我为自己留的路都是不需要脚印 的。 虫虫,神游到哪了?雪儿的眼睛贴上来。 在想……一个笑话……是不是很好笑啊? 是啊,好笑,哈哈……你说什么了…… ………… 我们似乎很容易就满足于这些轻浅的快乐。 也知道,寻找快乐会上瘾,就象掩埋进空虚里,而空虚,跟实物一样具体。 到家是下午四点,母亲已经在张罗晚饭了。 爸。父亲从报纸上面递出的两道目光让我觉得底气不足。 唔。 事过两年,父亲依然没有要原谅我的迹象,每一次的对话仅限于一声称呼一 句应答。 期望+ 期望+ ……+ 失望= ? 他曾经认为我可以顺利进入重点高中,然后念大学,像这个家庭里的其他孩 子一样,类似的走下去…… 怎么选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再管。后来父亲说这句话时的无力和 伤痛让我几乎想跪下。一夜之间父亲竟然老了,而这些就是他所钟爱和引以为傲 的女儿给他的回报。 你知道错在哪么,雪儿问过我。 为一块石头放弃一座山。我答的淡漠而空洞。罗文就是那块石头。 其实罗文说过:我们是在爬山,只不过你从前面上,很陡但有石阶。我在后 山寻路,危岩也好绝壁也罢,我知道你在山顶,就会尽力地爬。 罗文说的是那次中考。 可是我不知道没有石头石阶还会不会存在,没有石阶我依旧遥望山顶。我说 罗文你记着,无论危岩绝壁,我只能跟你同路。 雪儿说我对交友过于保守,像购物,宁缺毋滥。 她只说对一半 经过一间酒吧,音乐在脚下稍纵即逝,不知是谁的“明天的明天的明天……” 我在想昨天,把过去说成昨天是对思念的一种祭奠。 我想起罗文,想着他的歌: 站在悬空的巨石上/ 你看我的目光很陡/ 你看我像不像泰山上的石头/ 现在 回想起来/ 我想我一定是块石头 如果我不是石头/ 怎能从天坡滑落/ 你在我肩上栖息/ 在我掌中觅食/ 我想 我肯定能够坚持 一颗悬起的心/ 像这悬空的石头/ 有什么能够伤害一块石头/ 在这个平静的 午后 以前给罗文写信,定要用带了香味的信纸,信笔涂些不伦不类的词句:笑问 素空昨日雁鸿过怎不留痕划落云衣处尚有轻尘……云翳处,轻尘亦淡去,罗文, 你却还不肯自我心里淡去么 晚上雪儿没回来,一个人的屋子更像一个沉寂的盒子。 钟摆踢踢踏踏的撂着脚,时间在划一个永恒却看不出磨损的圈。 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听到敲门声,跑去开门。 Wolf? 夜色里依然辨得出他的轮廓和……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存在于我们之间。 怎么不开灯?虫虫是要做茧呢还是化蝶? 我在找磷的发源点呢 屋子里哪儿冒出‘鬼火“了? 没有鬼火鬼怎么就出现了? 哈,我是鬼,那我们算是‘人鬼情未了’喽。他说这类话的时候常会耸耸眉, 眼神就随着一跳一跳的,里面是看不真的颜色。 你这人脑袋灌水啊,高三了还瞎晃,有没有进取心啊你。我换箭重攻。 没听说么,一个人胸怀的‘志’过大时,胸口会隐隐作痛,我还没那么自虐。 什么理论。…… 这样无所谓的争执几乎没场必有。 谈起初次见面时Wolf说:丛丛,你知道你有多怪吗,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选 择那么理性的服饰。我一直怀疑是不是真有那么一天那个飘着长发一身白衣的女 孩走过来递给我一罐啤酒。 当然是真的,而且我说;有人想请你喝,但不是我。你为什么不拒绝? Wolf笑的邪邪的:陌生是陷阱没错,不过有美色酒气的井,掉也就掉了。 我不美。 呵呵,怎么会遇上你,我在问自己……他嬉皮笑脸的唱,颇带了些郑钧歌里 那丝慵倦深情的味儿。 闷闷的把长发挽到脑后,想,空白的想。 丛丛,出去吃点东西吧。Wolf提议。 夜市散尽了,走过一个冷饮摊我再不肯挪脚。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Wolf撇了撇嘴,全数买下了。 我乐不思其他,抱着一堆冰淇淋猛吃。 你真像个孩子。Wolf突然说。 夜有些微凉。这句话在记忆里过滤了好多遍又从另外一个人的嘴里跳出来。 我回头去看Wolf,他正倚在栏杆上,手抵住额角,眼睛里有些深意…… 罗文。我开始迷惑…… Wolf的脸不再真切…… 怎么?想要份感情了?如果价位合适我会考虑出租。 不,我……嘴角被奶油封住,手还在机械的往里面塞东西。 你知道的,我不是…… 你不是让一瓣玫瑰花就能遮住眼睛的人,对么?……但是,假如是一枝天堂 鸟呢? 有人说女人像猫,总喜欢往舒服的地方跑。 其实像猫的女人喜欢漂浮的东西,做白日梦,心事漾着沉浮在夜的海上,让 感情流离所……猫是种让人怜惜的动物。 罗文说,丛丛不过是个丫头骗子,对谁都不足以构成危险…… 苦笑,眼角眉梢都带了些仓促的意味,然后想,为什么要遇到这样一个欲罢 不能的大男孩来制约自己呢。 有时会上网忽悠人,看上去表情很无辜,甜甜的笑着咬那种奶喂很浓的糖, 一边敲键盘,伤感的文字在对方眼底袅袅如烟,没人会对一个巧言吝啬又时常向 隅而泣的女孩说不。为此,罗文常骂我,更多的时候会叹口气,说你个丫头骗子 啊。其实,只有他清楚,这些恶做剧是表象,我喜欢编故事同样会在别人的故事 里留连不已,那时,不过是个善感的孩子了。 一次去到那里,罗文恰好出差。晚上打电话回来,不肯接,实在吵的不行了, 拾起话,声音学传呼台小姐: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无应答,请挂断停拨。 雪儿有记日记的习惯,每次写完又总不记得放好,不知是对我信任还是内容 简单。 晚自习没上,雪儿不在,我有点百无聊赖。 桌上摊着日记,坐过去随手翻了几页: - 月- 日 认识丛丛到现在,很少见她真正快乐过。 …… 最近她和Wolf在一起时话很多,人也活泼,我该为她高兴。可是我不快乐, 更欺骗不了自己的感觉。 我问过丛丛,她说她不会喜欢上Wolf,情愿活在影子里,为了罗文。 可我看到Wolf的眼睛始终未离开过她……周末在海边拍照,她不小心滑到水 里,Wolf居然为了跑去扶她丢掉相机。 丛丛你知道么,我说想用海水洗脸其实是为了掩饰哭过的痕迹…… - 月- 日 ………… 我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个人。 我们三个之间纯粹的友谊早已变质。我、Wolf,我们是那样相似,可为什么 他只见到她的寂寞却不肯看一次我揉碎的眼泪…… ………… - 月- 日 …… 坐守一个人的情感。 我常常想偶遇或者邂逅一个注定要厮守的人,极平淡又极浪漫。 可是要等的很久么?现在,我喜欢的人就在这里,可是,要等的很久么?或 者根本不必等?! 我在等什么…… 灯泡的亮度很高,白亮的有些恍眼。窗帘挂着,夜气从风掀起的缝隙闪进来, 一股一股的绕着灯转。 雪儿…… 窗外,月亮独自流浪,持一把晚风的琴弦。 孤独地美丽着,在人们轻易望到却永远无法触握在手的地方…… 可是月亮不会告诉我,月下的人和她的影子该去哪里。 我又在等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生活,尤其是现在。 就像有人猜到了一个故事的结局,依然会索然无味的等待它的发生、发展… …然后毫无新意的结束。 这种感觉叫做无奈。 认识罗文时,我十七岁,他已经二十一。我想对他的无法释怀最早源于那份 包容,那种兄长般的关爱。 然后是三年前,那个夏天,清醒后我才发觉,一个人的肉体居然可以被他的 精神逼到绝境。那时我正热衷于画画,功课之余在那个颜料堆砌的世界里,支配 想象。色彩的随意性和巨大美感让我既新奇又惊叹不已——从来没人知道这个外 表纯真开朗的女孩内心的玄暗,而她的不可救药的幻想在这片色彩里展露无余。 孤独而平静的陶醉使我的快乐源源不断,我像只井底的蛙为眼前的天空满足 着。 我跟罗文乱说是上帝这个笨蛋制造了像你一样的混球。他说你不要因为气我 就漫骂上帝,会有代价的。 结果那代价真的来了,是提前预支并且透支——一场突然的变故让我的眼睛 几近失明。世界模糊不堪,却留给我一面破碎的镜子,我必须匐上在尖利的玻璃 上打理自己的面容。 我试图掩饰,结果是任课老师的指责:听讲不够认真精力不够集中;在母亲 的惊呼里被冒着热气的饭烫到;笑闹间因为避闪不及眼前的人或东西摔伤……更 重要的是我再也分辨不出颜色……当他们开始觉察并怜悯劝我休学休息时,我把 自己关起来,摸索着在一地狼籍的颜料中间走动涂抹,不眠不休日复一日,光阴 里有了咒符,不让我看到也不让我听它淙淙流淌的声音…… 有一天,我说出去走走,门前的花色零落,我看着,笑着,然后在刺目的阳 光里倒了去……睡了很久,晕眩中听到医生和父亲的对话:她体内的白细胞还剩 不到三分之一再这样去……那一刻,我竟然感到欣慰。 周末,罗文依旧来找我,他想让我心情好起来,我大睁着眼睛笑了又笑,说, 罗文你今天很帅是么,你看你在我眼睛里还有没有位置,我即便有它也是废了, 还有人收集垃圾么,我现在的性质属于哪种等级?…… 他站在床边不说也不动,然后径直走到那些画跟前一张一张的撕。你干什么? 我挣扎着想去阻止,跌下床的痛楚远不及看那些纸片尸体一样纷扬四落来的刻骨。 丛从你醒醒行不行,是让我毁了这些画还是等你毁了自己?他粗暴的把我带到镜 子前面,你看看现在的样子!我撕碎那些画你知道难过知道不忍,可你想过没有, 你已经伤到多少人?……母亲的抽噎声越来越大,在小屋里沉闷而哀伤。 …… 我没有资格辩驳什么,也许放弃比较容易,可我还有残存的理智,我用剩余 的夜晚流干所有的眼泪,然后清醒,从未有过的清醒——也许死亡会带给我决定 性的幸福,但不是那一刻,不是现在。 离开医院的那天,罗文去接我。他说,我要给我的笨丫头一个承诺,当着爸 爸和所有人的面他揽住我,唇轻快的在我右颊上落下,爸爸瞠目,怒目去不再言 语。 丛丛,你是个不够单纯不够可爱不够漂亮甚至不够聪明的的人,除了我,再 没有谁会这样听你这样宠你这样爱你,我是不是很亏?…… 很平常的午后,因为炎热而烦躁不安。这一天过的好长,心跳似乎比最短的 那根时针慢了一拍,这一拍漏掉了很多年。 每个人都是一只逆向的钟,Wolf、雪儿、我。我们都将在旋转中长大。 爱是一种疼痛,只有它知道有没有未来,想起Wolf,一个十九岁男孩的爱情, 怎样给予?即使我们的心理濒临成熟,可我们的细腻、敏锐甚至不知所措是对等 的,谁也无法取代对方拘匿于情感之外的东西。Wolf懂,但是不愿承认。 也许有一天,他会发觉我们仅仅是超越友谊使彼此不再透明;或者有一天, 他有了自己饱满的爱情,却始终不曾离弃过我这个朋友——满心的感激不过是再 负上只背包,行囊里多些不能承受之重罢了。 况且,Wolf,到那时,你还可以一只口袋盛放爱情一只口袋携带友情轻松松 上路么 漫无目的的走着,路尽了还是路。 泪,落的疲惫。这所城市是我走不出的陌生…… 因为渴望温情,我像一只迟迟不忍飞去的蝉,留在脆弱的等待里,而等待在 这个夏天渐行渐远…… 李敖说,女人永远把感觉当作证据。 晚上雪儿带回几封信,Wolf的,日期是两个周以前。 邮局的人罢工了。雪儿注意到我在看信封,笑了笑道。 丛丛: 蜡烛用完了,黑暗中你还好吧。 你的信很淡,所以看之前我喝了两杯盐水。(笑) 今天凌晨下雨了,很大。不知为什么,我似乎看到一个女孩在雨中徐行,我 想她一定是你,对视时,你的眼神里竟有些惊诧和疏离。慌乱间发觉自己醒了, 抹去玻璃上的水雾,窗外只有流了一天一地的雨。 丛丛,我想明白,你能告诉我吗?只要不是你在预谋如何悄无声息的溜掉 …… 虫虫: 你的信几个月难见一封,所以我忍不住多写了几页。 昨天信到时,同它一起的还有七个大男生。我能感觉到他们饿狼似贪婪的目 光,但也只能在心底咒他们通吃PPA. 现在是晚自习,教室很闷。外面的雨一直没停,淋雨让我想起你的味道—— 感冒时在医院嗅到的福尔马林液。(玩笑) 丛丛,你开始笑了么…… …… 你不该骗我。雪儿的声音有点突兀。 对不起,如果因为我看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雪儿打断我。 其实我一直希望你会看那些日记,而且越早越好。雪儿美丽的脸上起了一阵 涟漪,继尔平静。 那是……什么 哈。别装的那么无辜,你答应过我不会去招惹Wolf,可是你,却让他的同情 心发挥到极点! 是么。我无意识的轻笑,对着手中的信。已经过去了…… 我讨厌你这种表情。雪儿站起来开始走动。 永远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相,假的,全是假的……你是我所见过的最虚伪的 一个! 这样只是为了让他觉得有责任给你快乐,你说话啊?! 雪儿……我试图开口,我想澄清什么,可脑子里的空白让我找不到任何词汇。 你说啊,一个月前也许我还会相信你,可现在呢,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雪儿在收拾东西,地上落了一张卡片。 你要去哪儿? 搬回宿舍。以前留在这的原因你清楚,现在似乎没必要了。 明天好么,今天太晚了。雪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留住她。 我需要解释,即便解释会让有些事无中生有。 雪儿走了。 她说过:属于她的一定不会被别人拿走。她的自信令她美丽异常。 拾起地上的卡片,一个精致的娃娃,心里画了一只毛毛虫还有一串数字:6586521 将近十点,我用了“水晶”晃进聊天室。 水儿对星云说:没人比我更适合做你的女朋友。 浪子对幽兰说:我们永远不离不弃,要不要焚香为誓? ……… 忽然很想笑,对着那些符号和滚动的色彩。 我看到自己用红色打了个微笑,像小说里的婧子那样说:我碎了。 水晶对水晶说:你碎了…… 雪儿走了,生活变得空前混沌。 上课、下课、铃声、自习……时光像无声的沙漠,对我视而不见。 活动课就去马路对面的书店,看小说散文名著文史甚至菜谱…… 有一次白天看过武侠小说,晚上在网上遇到一位“侠客”。 我说:金庸的书精彩在于情节,比如女人以形体美胜出,但我更喜欢古龙, 他注重的是风情…… 他说好,你看过…… 我顿时聊兴大发,把堆积在脑细胞里的人物一个一个翻拣晾晒指手划脚了一 通,让自己象极裹了四重包装纸的精神贵族。 偏爱瑞德式的语言,即使有一天只剩下自嘲也是如此。 以前和雪儿共用一个IQ号是为了好玩,两个人合作到天衣无缝如同变身更是 惯用伎俩。对于网恋,我们冷眼旁观,因为无法想象在那种爱情里虚构出的真实; 或者爱了以后,那份人为的疏远、克制,那些欲罢不能的挣扎……我们不敢。 “过路人”留了手机号。我拨过去。 是筏么。我说是。 那端的男人吸烟,沉默。 我说晚安,挂了。 电话是条经纬分明的界线,如果要远,那也只能是心里的距离。 五一有一个周的假期,我决定去看罗文。 车票是晚九点,凌晨到站。 火车开了,站台上路灯的昏黄色投射到铁轨上,那光亮一点一点的往前移动, 去向鲜明。 过了今夜,我可以见到罗文了。 过了今夜,我可以见到罗文了。 当我发现脑子里排版一样只能重复这一句时,罗文的影子模糊了。我开始想, 关于他的一切…… 回忆总是自欺欺人。我想着无数我们快乐的过往,而事实是,因为他,我成 了一枚无路可退的棋子,他的存在直到突然离开,让我习惯并且趋向孤独,那种 宁静的喧嚣曾覆盖了我整个十七岁以后的日子。 有一阵在网上遇到一个叫“最初”的人,他说很多事过去了就成为习惯。我 问为什么,告诉我吧,我只有三分理智,算是完美的听众。 这里在下雨,我已经为论文俯首两天两夜,我的清醒还有几成? 对啊,下雨了,我该在雨里走的再远些。 为什么不? 怕路给雨水冲没了。我们继续着莫名其妙的对话却浑然不自知。 也许有一天,真的把自己丢了也说不定。 呵呵,你失恋了么,我知道有一所银行专门储存爱情,不然我替你保管…… 我放肆着。 放肆算不算习惯? 夏天的思想支离破碎,我在自己的沼泽里往返。 到站了,不见罗文。 等了很久,Call机响了,走了一会儿才找到电话亭。 丛丛,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罗文的声音里满布焦虑。 …… 波罗的海。我在心里说。 罗文拨弄着吉它,哼唱丹。黑尔的SometimesWhenWeTouch,很专注。咔嚓。 我做了个按快门的动作,摊开双臂把自己扔到床上。 这儿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太……空了。 你来了就有了,罗文眯起半只眼睛笑,随即换了副表情,只是,一想到我的 胃又要受虐…… 我有点脸热,除了泡方便面,我能做的就只有择菜、端饭、举筷了。 在罗文面前,我可以幼稚可以无理取闹可以肆意妄为,接下的几天里,我们 去沙滩捉海鸥,爬山在山顶猜拳行路,为找一家快餐店逛遍整条街……然后斗嘴, 完了我说:罗文驮着我走三圈,不许赖。罗文笑,不背,抱起我满屋乱转。 最后一天,罗文出去买东西了。 我打开冰箱,想给自己弄杯冰,拉出冷冻格时我呆了:里面是一串风铃,每 个斑斓的纸鹤外面裹着圆润的冰的晶体,不可言喻的美丽。这就是罗文所指的奇 妙礼物,我是第一个拥有冰做风铃的人…… 小心翼翼的取下它跑到胡同口,对面罗文正走过来。 罗文,我擎起它笑着喊着。 傻瓜,罗文穿过马路。 罗文以前说:丛丛笑的时候不要闭眼睛。记起这句话时我睁开眼,看到的却 是罗文被抛了出去,像电视里无数危险镜头那样,被抛了出去。 罗文?我不信,这不可能,马路并不宽而且明明没有车的,可是那辆摇摇晃 晃的摩托突然拐出来。 罗文?我跑过去托起他坠下的身体,抱住他的脸……我忽然什么都看不见, 只是拼命找他的眼睛他的唇我要吻醒他,我会,他的唇依然温热、柔软,像以前 一样。 血水四溢麻木而冷酷,嘲笑我的无能无力无助。 罗文,只有你看见我的软弱只有你知道我只是个喜欢甜食的孩子只有你可以 让我旋转如蝴蝶……只有你还等着这个不够单纯不够美丽不够聪明的女孩带了一 堆猫嫁过去…… 冰做的风铃在阳光里迅速消融,我跪在地上抱住他,泪流如注,永恒的姿势。 为什么?我问,没人回答。 我要的并不多,我想活的简单,想把一切做到中等,想维持起码的自尊。我 不会奢求什么,甚至于爱情…… 罗文问,你愿意因为爱我而为我改变么。我说不。 我没有说实话,所以上帝收去了你,退我以一世的孤寂当作惩罚。我知道我 爱你,就像曾经觉得不痛就不是感情曾经想像着自己为爱受苦,真正有一天发现, 灾难其实不是灾难,只是一个人的担待,我付不起赎回你的资本,你不在我身边, 我倾囊,也还是一无所有。 我知道,我再也不会怕失去什么了,无法失去。 谁说过的,对于爱,死是极致。 片断:聂小阳说,想起那个女孩时,感觉身体里最脆弱的部分冰凉然后碎裂 了,碎片循着血液在体内游走,让他痛不可支。 那个女孩他无法弄懂因而无法忘记,那片水蓝色的影子像魔痰一样覆过来, 当他弹起吉他时,音乐似乎只在那团影子中间展开…… 那是一片偶尔投影的云,他负荷不起…… 那天他亦步亦趋的看她走进这间酒吧,他是这里的吉他手。他看到她紧匝在 长发里的寂寞,她的脆弱在那袭水蓝色和宽大的束带里纤纤不莹握,而且,她为 他付了整场的微笑。 第四十天了,她第二次进了这里,依然是水蓝色,依然是无澜的眼神,只是 看上去多了些等待过的痕迹。今天她戴了条火红色的珠链,有人说“戴珠”的含 义是等住。 他们有了默契,她为他付整场的笑,而他是她今夜的歌者。 她起身随了人群在舞池里独自跳着,脚步虚浮,摇摆间很像株浮游生物。也 许,明天一切都在梦里一挥而去,也许浪漫是夜晚的露珠,会在清晨挥发……那 么,就让她在这个夜晚开成一朵灼灼的桃花…… 天亮了,梦去了,我走出去寻我的歌者,在阳光里么,微眯着眼想那些片段, 真还是假。理着却又纠缠着,依然找不到头绪。想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或者,只 是关于回忆的错觉…… 阳光忽然没了,我看到一个人的目光顿了一下,闪过了。呵呵,我是条水蓝 色的人鱼,鳞衣褪了,却褪不掉一身的潮湿。我的歌者呢,罗文,回来了还需要 我付整场的微笑么。低头时看到腕上的珠链,趋向暗红裂出嘲笑的唇形…… 夏天的布景撤了,一个很像“长袜子皮皮”的女孩扭动腰肢,疯狂地唱:一 切如此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