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浪的女人 作者:弦色阴柔 太阳是掐是手指走路的,从天亮到天黑不紧不慢的绕了个弯子,拐完这么几 千几万个弯儿,人的那口气儿也就到了头儿。人是到了头儿,可那太阳,依旧在 掐着手指头引领着下一拨人做绕弯子的游戏。游戏几时开始,又几时结束的? 镜子里的雾气,从身后哗的一声漫上来,笼络住整具身体。 镜子扭曲起来,不再说实话。 一张脸湿着一双眼睛里洇着一张湿的脸,慢慢的被白的雾吞噬,狭小的房间, 外面是广袤的夜和一截突然被拦腰斩断的记忆。 谁还在唱着: “告诉我,人类还没有绝望 告诉我,上帝也不曾疯狂 告诉我,告诉我 这未来的未来,我等待……“ 24岁的上半年,我决定结婚。 之前只告诉过紫机,她是我过从甚密的女友。 比同居好些。紫机反应淡淡。 二十几岁才晓得要去了解男人跟女人的生理构造,才明白女人是需要动作的 尤其在温软的床上。 平日里再高贵矜持的女人,某刻也只能是胯下之臣枪下俘虏,放形浪骸任其 摆布,这不仅是由于男人身体和精神上需要,而且据说它是再正常不过的一种日 常行为。 认识到这点的时候我已经很努力让自己朝女人的方向发展了,比如偶尔听带 花边颜色的笑话或者跟男人不经意的亲密接触。 这样是不是太不单纯? 探讨这类问题通常只有一个对象,就是大我六个月的紫机。 紫机说这是因为你很快就要嫁为人妇,所以心理会矛盾会疑惑会紧张,不耻 下问是件好事,没人笑你这个。况且要做好别人的女人,精神上的丰盛熟稔是绝 不可能替代身体上不够生动和性知识匮乏这些缺陷的。 紫机说的老道,我听的惭愧万分。 24岁,俨然是处于秋天举手之劳的地方,如果不是怕那种凋零,怕自己很快 会老去,枯萎,是不会这样草草把自己嫁出去的。 虽然爱他。 是的,我爱他,从不清楚情欲为何物的时候就爱了。 叔本华在一本很薄的小册子里发言,他说人们在匆忙的时间去爱,闲暇的时 候用来憎恨。 所以忙里偷闲的爱跟过后鸡零狗碎的憎恨总有些是相辅相成的。 譬如紫机和叶,还有另外一些外表干净眼神清澈却历尽沧桑的女孩子,任谁 都不会发现其人性的埋伏和曲折,只要别去动她们的触角。我不算。 小虫,爱和做是两码事。 紫机在指导我如何成为女人的事上不遗余力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热情耐心。 当初跟叶在一起的时候,白天工作下班回家一头扎进厨房完了洗衣收拾家到 了晚上给他睡,什么都想着念着惟独没想过要结婚。那时过的有滋有味现在怎么 想怎么觉得自己是受虐狂。小虫,你说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可咀嚼可回忆的? 紫机,你贪心…… 小虫,过日子没有落实到吃饭穿衣数钞票上床吵架怄气上面就不算正经过日 子。你还没什么都没受。 她的表情凝固起来,很快便跟手指一样冰凉了。 爱一个人需要时间地点人物情节的巧合,不能早不能晚相差不能超过半步, 否则会累死爱情。 所以碰到与之前,我一直提不起精神来谈场恋爱。甚至因为一些旁观到的劣 质婚姻而对男人有了间接的抵触和憎恶。 跟与恋爱之前我没有固定工作,喜欢到哪就到哪,从不肯考虑以后,当它是 海市蜃楼般的遥远。天生是好玩的人,走一步算一步没有预算头脑。可是现在, 我就要结婚,那就意味着需要一笔积蓄把自己好好包装然后嫁出去。 找工作是当务之急。 问题重重,一个没半张文凭徒有青春的女人,迂回在各条信息面前畏首畏尾 的眨眼睛,却不敢上前应征。 与大皱眉头,我知道他养不起我,更加不想让我的伟大理想成为现实做他专 职的下堂妇。 我只希望能有能力让彼此更幸福。耶苏基督。 我们搬到一起住,每当查计划生育暂住户口之流来的时候,我便躲进房间, 任他一人去费口舌。 夜晚,房间的隔壁有耳,床的固定螺丝一松,人就只能老实的躺上去,除了 呼吸不能闹出更大的声响。 这些天来工作无着,加之家里来催问究竟是怎样的男友,要结婚了都不带回 去让他们过目?我哪里敢说我们是相爱的两个,是要白手成家的两个?只一味的 拖延时间,等他们这股气消了。 觉得累,寂寞和无助坍城般劈头盖脸的覆下来,一连几日的雨,最初的浪漫 没了,只是天灰灰的破了个缺口,眼泪合了血水一并发疯的泄下来。 与。我有点难受,鼻子是塞的。 他翻身想去开灯,我止住他,示意他把身体压上来,两个人的脸在黑暗里对 峙,哪个都没有躲避的缝隙,哪个又都想做逃兵。 手按在胸口,动也不能动,费力的抗拒着什么,他轻轻在耳边安慰:会好起 来,别哭。 眼泪却已被他含化于舌尖。 唯一可以缓解疼痛的方式就是无声无息的做爱,清醒着,没有激情,缓慢、 迟疑、生涩但没有退路。这一刻,绝望如硬伤历历,让两个人刺痛无比。 与的工作薪水不多,日常的花销怎样节省也照旧成了不回头的流水。每次要 买的东西斟酌再三才敢丢张纸币下去,想想倒不如街头的乞丐,一拿到钱就去路 边的馆子大吃一顿,身心俱慰。 在太阳出来之前,脚上的泥泞不会干掉,我也不会找到合适的工作,即便是 糊口也不行。 一路走着,不时有人吹口哨,击掌甚至招手,在这里最常见的娱乐场所是歌 舞厅最多的服务项目是美容按摩,所以,一个年轻女人单独出行在这些人眼里非 唱即娼。 况且,真正买弄嗓音换来的掌声,远不及一个扭着丰臀窄腰的女人大跳钢管 舞来的响亮。 这样多潦草活着的人,究竟,他们快不快乐? 如果置之死地,也许我可以很痛快的改变这局面,但是,我不知道生之意义 与活之艰辛是不是道合理又多解的方程式。 流落的感觉逼上来,脑袋里晕晕的,想大口喘气。 偶尔在街上走过,眼睛不小心瞟去缠满各式彩色玻璃的门头,走进走出的往 往是着清凉装束的年轻女孩,妖冶美丽,恣意挥霍着有限的青春。我甚至想象的 出她们在夜晚的样子:穿一件细细格子的吊带睡衣,有细细的蕾丝花边,长发凌 乱而微鬈……身畔是无数走马灯样变换的男人。 一撇一捺的人在纸上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站成两排,这些人是从我以前看一 眼便会面红耳赤目光闪躲的那种小说里钻出来的,打着官腔,吐着浓绿的痰,盘 算着怎么能把这特殊娱乐的支出划到公款里且找个适当的理由,他们很善于体谅 和理解亲爱的老婆大人,免得其思想和身体同时遭受压迫。 真是伪善,难怪聪明的女人不讨厌妓女却厌恶嫖客。 紫机,他们看起来相貌堂堂…… 我观察着呢。 紫机嬉笑着摆弄指甲道:你道这些人都是有教养有高尚职业的吧?可也都是 有家有室的人。 结婚了就会腻味的是不是? 不,他们心里都长的虫子卵,给老婆的富足油水一喂,满肚皮的爬起来。 做了女人,可以不必再遮遮掩掩的看和谈论男人,忌讳的无非是自己的男人 会怎么想我这肆无忌惮的嘴巴和手指。 既然他能容忍我津津有味的吃掉网上大部分饭盒式的黄段子,听我很咬牙的 把“玉堂春- 药店”说成是“玉堂- 春药店”,看我明目张胆的在洗澡时蹂躏他 敏感的肢体神经,那就证明我的好色是足以被原谅的。 如此这般说给他听,他道:纸上谈兵的事。 与深谙我,所以不追究。 与,我枕住他的胳臂忧心忡忡:要是有天你醒来不见了我怎么办?你把我弄 丢了,自己还在迷糊。 …… 你要每夜的抱着我睡,并以此为习惯,好么? 好。 小虫,还记得米浪么 当然记得。 那是家正宗的人肉铺,满脸菜色的男人把渴求的目光递到涂着咖啡眼线水晶 唇彩的女人脸上,探出的手像在把脉,又像是拥抱前的预备动作。 现在大约是米浪最紧张的时候,年后有些女孩被囚在老家,有些跳槽转投他 处,也有几个好运的被养在暂时的笼子里,所以很缺人手。米浪铮亮的有些恍眼 的招牌上面贴着红底黑字的招聘广告:一经录用,待遇从优。 走过去时,回了回头,我吐了吐舌头紫机打了个响指。 那是我们到这里的第十一个七天。 第一天我们在来的路上丢了一切东西,身份证,钱,紫机胸前的挂链,我唯 一的一张与的小照 我们搀扶着抱在一起笑,我们一名不文了,只留着剧烈奔跑后喘息不定的咳 和眼泪。 小虫,我动心了。 紫机慢吞吞的说道,我则飞快的伸长脑袋看走在前面不远处的男人,怕这话 飞进他耳朵里,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我还不想犯七出,做那个的要么是误入歧途要么情欲旺盛,我没性趣。 紫机撇撇嘴:体验下也没什么吧? 有些玩笑是开不得的,有些体验更是要不得的,你啊,怎么看怎么不像良家 妇女。我愤愤的说,不然干吗放着好好工作不做大老远从青岛跑到这边来内衣店 卖胸罩? 哈,又不是未被开垦的处女地,还紧张个什么啊?种儿是该播的时候才播, 其他的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嘛。 去你的,什么狗Q 比喻。 男人在前面疑惑的看我们拧眉皱眼的争论什么,等在那里想插句话。 得了,小虫,物以类聚,否则也做不了十几年的朋友。 与,看好你的女朋友,呵呵,她可是跟古董一样保守,小心哪天被异化了, 碎成亮晶晶的扎人的瓷片。 最后一句是说给我听的,这个神经质的女人总爱搬弄是非,与不做声的笑了 笑,眼睛里全是让我怅然另有点汗颜的天真神气。 紫机跟我不同,她是美丽的单身女人,容易出危险的感性又性感的单身女人。 隐约记起在刚看过的某本书里有这样一句:因为你无耻的偏爱自己,所以才 会喋喋不休的总说些自己的事情。 我想我没有,这里的自己并非完全的我自己,她较之我更聪慧美丽也更谨慎 敏锐,必要的时候她会泛泼或者调情。 我也会,不过不够熟练,我的男人说我思想复杂经历简洁身体单纯,虽然我 也曾像模像样的在检讨里加上一句:严肃接吻,认真做爱。 这句让我想起张爱的那句谶言:每个女人若有成为荡妇的机会,都会跃跃欲 试的。 所以,米浪的女人在我心里在某段时间内成了一种欲望和贩卖欲望的代名词, 尽管我的理智并不认同,尽管我仍可以安分守己的做我的小女人,一个专注的爱 着和被爱的人。 可是,我竟然在言辞和文字里臆想堕落了。 或者,那时我就已经制作了人为的不善和预兆。 有一个泡沫,比什么都脆弱,点一下就破…… 假如你我真是一场烟火…… 那么,就让我们在生活中坠落…… 单眼皮的女子在舞台上唱,唱的我一心的眼泪。 以前很怕他看到这些,怕他用麋鹿一样的眼神睨我:如果你做错了什么,我 不会怪罪你,只会从此轻视你。 轻视一个女人等于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贱货。 紫机认同这点,除了保留嘴唇给爱的人以外干脆让灵魂下地狱,可是现在, 吻比身体更廉价。 突然就变的这样放肆了,一个夜晚让所有女孩与女人之间的标记彻底混淆了, 做为一个人的女人,可观赏性就大大的降低了,类似于售出物品,只有等到被买 主退货或者长久使用后废弃为止。这就是女人想牢牢抓住爱情的原因,以为它是 阿拉伯神灯永不熄灭。 紫机果真进了米浪,是问过我之后的第三天,她说这样很快活,像那些妓女 作家一样,用手指和阴道做贡献。 我站在角落里看,看她火辣矫情又顾盼生姿的对她的第一个客人微笑,穿着 很低的胸衣,嘴唇肥厚性感,眼神撩人。 是谁答应陪她远去天涯结果落脚处却是险峻的悬崖,是谁把她攀爬向上的手 解开隔岸观火般纵容她陷害自己的清白,是谁?我不知道。 只知道我的眼睛比身体各部分都烫,蒙着暮霭一样的灰色,看不见她真实的 脸,也看不见自己的。 她比我热切,比我更向往这个无能为力的世间,也更容易适应它。 紫机在米浪的时间我通常混迹网吧。 放一首沧桑的单曲,玩杀人不见血的游戏,偶尔进网站和聊天室。 敲字是件很辛苦的事,尤其是阴仄的雨天。网吧暗线条的墙壁上嵌着黄白色 或者棕红的类似精液和血污的东西,这更让我头痛和想入非非。 可是,我并不希望被原谅,因为这通篇的胡言乱语,并不想安静的坐在某个 精神科的长椅上面排号,也并不想打个电话回家,告诉爸爸:我离你很远,我想 看你的脸。 紫机时常来我住的地方找我,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偶尔点支烟慢吞吞的吸, 或是弓起身子窝进沙发里,仰了爬满参差短发的脑袋对着天花板发呆。她常常用 鼻子大力嗅着被子和床单,认真的指出哪是我的味道,哪又是男人的味道。 他们像狗一样到处滞留身体的气味,便于寻找合适他们的猎物。 紫机这样说的时候我很不悦,毕竟跟与已经是即成事实,现在,她却在我们 的家里评论包括与在内的男人。而且是这样难听的话。 小虫,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对不对? 我忘不了他,姓叶的,我死都忘不了他。 一身青草绿的皮革让她的脸色更显突兀的白,眼睛在提到叶时骤然亮起,接 下便黯淡的死水一般。 死水,女人在长时间的拒绝感情和怨恨之后,只能做一滩死水。 叶是我们那里的人,很近,隔着几大片相同的姓氏,近到我们随时可以相识, 但始终无缘认识。照片上的叶很帅气,沉稳内敛的男人总在年龄相差许多的女人 面前有特殊的诱惑和魅力。相比与的孩子气的脸和长睫毛,更让我们这些自诩早 熟的女孩子容易动心。 紫机喜欢上谁比我更疯,她可以在冬天的午夜街头不停的等他或者他的一个 电话,可以在狂乱的泪水里吻他到舌尖冰凉,可以在胸前刺上他的名字,可以在 他走后的一个星期里自杀三次。她曾经叫自己蝴蝶,曾经企图用对自己的摧残换 回他的一丁点怜惜,这个善感的女人费尽心机的打理自己的爱情,如这世间末日 的最后一人拼命寻找一个与之相伴的声音。她的光滑的脸在一次次的怨恨里青白 如厉鬼,她的眼神里日益干枯,直到有天他通知她:我要结婚了,别再打扰我。 如果是现在的我,势必很放的开。 紫机跟我在一起总会陷入回忆中去,似乎我是她眼前唯一的一点真实,唯一 可以联想到过去的一个机关。她的眼睑是抹微金的淡蓝色,劣质香水味像假睫毛 一样帖服在身体里蠢蠢欲动的涨满不怎么宽阔的房间。 小虫,为什么不是现在遇到他呢,那样的话我就不会上当,不会相信爱情。 紫机摇晃着自己,把那些影子一样附着于心的碎片摇下去。 紫机。 紫机。我喊了三次她的名字却说不出半个字,另一次是在心里,哽咽的,声 音只滑到喉头便沉了下去。 有一个夜晚我讲这些给与听,这个温和的男孩听我呓语一样的讲述和重复着 它们。他也许不会完全明白,我的恐惧并非来自缺乏安全和信任,而是更深的时 间,或者一些预料之外的生活琐碎。我在心底有余悸的流着泪,为别人疼痛的经 过压制自己对完美和明天的想象。我的爱,他只是沉默的将我靠在胸口,狠狠的 抱住,这一抱,大约是想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面。 台灯在桌上俯首明亮着,眼泪终于从心里流出来,安静的打湿他印上来的脸。 他轻轻的叹了一声,啃啮我的耳垂,慢慢滑向我的唇,呼吸黏在发丝中间隔离着 因而恍觉异常的余热荒凉,模糊的温暖从舌间升起,唇齿纠缠的迷恋,不过是跋 涉千山万水祈来的一个梦。 越是安静就越想疯狂的沦落于理性之外,亲爱的趁我的低级趣味还没有完全 泛滥开来,趁我们还没有只依靠身体欲望来行使兽性,趁我们还相爱,我已经不 耐在伊甸园的角落里自喈伤口,来吧,让我疼痛无可抑止的疼痛,让我深刻的从 肌肤到纹理留下你的烙印让我成为你的,让我在有你的地狱里面沐浴火焰重生如 同天使…… 我不过是想更完全的做一个女人。 上午,太阳难得露了脸,坐在米浪的一个单间里,周围的装饰看起来浮华且 轻薄。 紫机在隔壁笑,单是声音里的嫌恶和羞辱估计就足以让她对面的家伙出现阳 痿的早期症状,紫机的一个姐妹之前就提醒过,来米浪做威做福的百分之六十就 是这种绵软无能又龌鹾的主儿,对他们要像对付阶级敌人,狠狠的压迫和剥削。 花大价钱摸了紫机整晚的男人挺遗憾的耷拉着尾巴走出来,经过门口时向里 面看了一眼,眼睛里再次出现涎水,这个形容委琐的男人居然忘记拉裤子的拉练, 那玩意儿像只焉茄子一样黑紫干瘪拖在拉练外面,摇摇晃晃让我联想起这里的特 产- 腊鸭子。 紫机一手挽着头发一手在口袋里掏着什么,走近了递过来几张钞票,一百一 张的,我突然想乐,这些伟人头上不知粘着多少过期的安全套药水和精液,他们 大睁着眼睛看世界,死不瞑目,还要画下张脸来留做被作践的纪念。 我不知道该不该受这种接济,毕竟,这钱来的不够体面,而且面对一个男人 与面对众多男人是有区别的,前者叫幸福,后者叫蹂躏。何况,我的男人爱我到 极冲动的情况下都要问我是不是情愿。 是我需要一些钱当作押金还有中介费交给那些张着血盆大口的人,他们说要 帮我,但更明白的说要钱,至于能否有结果,要看我的造化。 怎么了?觉得脏了? 紫机冷哼了一声,把钱丢到我身旁的茶几上,斜着眼睛等我开口。 我们都是天生的穷人,生命,生活,亲情,爱情,我们样样匮乏,颠沛流离 的日子还很长,所以这总让幻想是孤儿的我们格外珍惜眼前可以攥住的一切。放 浪形骸灯红酒绿不过是谋生的手段,但我想不明白钱究竟是不是让我们自轻自贱 的原因,毕竟,我的物质要求不高,温饱而已。 出什么神,呆会儿我还有客人呢,这钱一晚上卖卖力就可以赚回来了。 紫机懒懒靠到沙发背上吐出几个烟圈,然后正色的问我:你呢,他对你怎么 样?别跟我似的,冲动了就上,完了被人当垫板一脚踢开。 不会,应该不会。 我嗫嗫出声,心里想会不会也不由得我。 好了,回去吧,工作一时找不到的话,就当先适应下环境,有我呢。 紫机……如果不是因为到了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你也许就不会做这个…… 笨蛋,别给自己揽事了,我天生就不是什么好鸟,哈。 回去吧。 紫机看我眼圈发红,勉强笑了笑,扯了我的手往外送。 刚到门口,四十几岁的黄毛阿姨嗲声快语的扑上来:哟,小紫领咯小妹妹过 来哟。 她是我表妹,有工作,不劳您操心了。 哟,小表妹可是要找咯门路的? 走了,我们走了。 紫机拽着我飞快的走到门外,然后掉身要进去,末了还是扭头深望了我一眼: 有时间我去看你,这地方,不是你随便来的。 走出米浪阳光依旧暧昧温暖,跟这里往常的湿冷不同,却更易引发冷热炎凉 的感触。 踮着脚跟走路已经隐约成了习惯,来了多少天,还是不能像本地人一样走路 弱风扶柳般裤脚不沾泥带水。看我,典型的风里来雨里去,王杰的《英雄泪》以 前最喜欢听,爱其大气,只可惜气短情长,为了生活爱情一忍再忍,都不知道在 忍什么为什么忍了。 依旧四处看招聘广告,除了满大街阵容庞大的洗头按摩美容招手示意外,正 经工作的比例为零点XXX ,而应聘者跟聘人公司的比例更是严重失调。 看好我的,我只能先犹豫的先点下头不敢松口,因为押金的数目惊人,而开 始工作的时间往往拖后半月,即便是折中信任临危不惧,这样的犹豫也会错失良 机或者上当受骗。 忽然想起有人说嫁人就为讨个长期饭票,这一说法尽管历史悠久,却总觉荒 唐,且有点不甘。 饭票却也是无保障的,心里堵的慌,说不出的苦涩。 再次不得以去米浪,是一个星期以后,在吧台打听完紫机所在房间径直想退 着拐道弯随后左转就是,没注意到背后既不是墙壁也不是楼梯,恰好是一个男人 的一只脚。 踩上去第一感觉是很肉感富弹性,第二感觉是头皮发炸,也许是慌神了,居 然没想过要撤回脚来。 老板娘哇哇的叫,一副几乎要跪下身去替那男人抚弄臭脚的架势。 紫机听到声音小跑出来,一边咻咻的笑一边推我到旁边想替我打圆场。 赵总啊,别生气,这是我表妹,不太懂礼的。 算了。 声音淡漠的出奇。 我有些窘,喉咙里开始刺痒,想到来这的男人没个好东西,既然他说算了我 何必低头哈腰的呢,没想到鼻子里居然又不合时机的哼了一声。 男人并不打算抬起脸来看我们,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扫,问:新来的? 不,她不是米浪的人。 紫机飞快的解释。 一会儿来我房间。 谁? 你们。 你们,是包括我在内? 我有点想不明白,问紫机。 紫机没回答我,老板娘使着脸色说了几句什么,很快的方言,我不懂。 紫机? 笨蛋。 我是不小心 他是这里的财神爷,这里人是不是尊贵一向只看钞票的厚度。 我怎么办 你这笨蛋。 周围出现数个虎视耽耽的男人。 三十分钟后,我跟着紫机进去了,不然也只有一种可能被迷晕或者打晕然后 躺着进去。 那个男人叫赵一行。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 无论醉或者不醉后果都一样。 紫机说赵一行其实是个君子,那天是喝醉了,否则我至少可以完整的出来。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厢情愿。 我只知道他的手劲大到几乎可以扼死我,挣扎所引来的暴力更上一层。男人 都是用下体思考的动物,半醉时他游刃有余的玩弄你,全醉时他就只是单纯的动 物,野蛮凶狠。 紫机,他并没有醉到不醒人事,理智也没有被欲望焚烧成烬的程度。承认他 是君子,只是因为他行动上还算个君子,没有粗暴的对我。 我说。 紫机不看我,停了好一会儿,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对不起。小虫。他早就 指明要你,早在上次,他给了我们……他和老板娘是串通过的。 你也是一个么?紫机? 我想问她,可是没问。在他冰凉的手指伸过来的时候,在刺痛和歇斯底里的 挣扎和哭泣里,我就已经死了。 我没有形容不整,甚至没有忘记在他递纸巾过来的时候说谢谢,那一刻我注 意到他皱紧眉头,眼睛下面一排深色的阴影里居然有些温柔和愧疚在里面。 紫机,原来沉沦就是为丈夫以外的呻吟和疼痛。 紫机,就是这样么 我宁可联想米浪就是古代的青楼,我不过是无奈于其间的歌妓,我们是风尘 里的美人,来此谋生,甚至可以挂些对联字画什么的招徕才子,当然,情形要掌 握在三点以外七寸之间。 紫机说小虫你怎么不发疯发狂呢? 我是等于结过婚的女人,怎么这样拿贞操不当回事呢? 洗完澡躺在一起她反复摸我的额头,问你怎么样怎么这样? 我在看墙上的画,很久,很久,一直在看,里面的背景清晰却遥远,我看见 那些美丽的风景一瓣一瓣的被赵一行剥光,墙开始晃动,传来吱呀吱呀和被压抑 的呼救声。 紫机,我想回家。 我恍惚的坐起来,替自己穿好衣服拉好每一道拉练系好每一颗纽扣。 紫机疲倦的睡去了,嘴半张半合,呼吸里有些不胜附和的混浊。 我们都不过才24岁,就已经开始老了。 我回了我和与的家。 与的睡姿跟紫机的有几分相象,也许都很累,所以才有了那样相象的睡姿。 与,我想吻他的脸,颓然停住,一双手放上去,轻轻的抚他尚未露出棱角的 脸。这个男人,大我半岁却曾如待小女孩那样宠爱我疼惜我。 与,我想看看他,想知道我不在床上不在他的怀抱里他会不会不习惯。 站在床边,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醒来,灯亮着,我满眼满脸的泪。 与,你醒了么 小虫,我要睡觉。 他奇怪的看我一眼,径自拉灭了灯,翻身睡去。 他应该看到我的泪,可是,与说,小虫,我要睡觉。 楼下有车呼啸而过的声音,灯光扎成一束照进来,窗台上是闹钟,显示着: 3 :27. 转身出门,下楼梯,忽然忆起什么,走回去,钥匙从防盗门的栅栏上面递进 去,清脆的金属落地声,片刻后沉寂。 赵一行进米浪的次数愈来愈频繁。 紫机偶尔会忧郁的看着我,眼神里恍着无数的问号疑问号感叹号。一开口也 必是谨慎且小心翼翼的。 小虫,你怪我么 我假装没听见,背过身去。 米浪是一面绣满大朵猩红玫瑰的旗帜,肮脏而又暧昧的猎猎风响于我24岁的 生命。 我在拥挤的角落向喁而泣,怀抱一只被掏去心肝五脏的娃娃,她起初是活的, 她的唇保留给爱的人,她的肢体因为无数男人的触碰而腐烂,她不是天生的贱命 却在后期成为婊子。她死了。 在很早以前的那个午后死在我怀中。 我喜欢被赵一行粗糙的手指抚摩安慰,这比让他气喘吁吁面目狰狞的坐到我 身上要舒服的多。他常常喝酒,清醒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对我说:小虫,在我心 里,你是最好的女孩子。 是,我是很好,在所有的妓女里面表现在最像个淑女。 赤裸着身体坐在地板上,安静的看着他,看着这个让我憎恨和厌恶到极点的 男人,他不难看,他有钱,他善于甜言蜜语,他做爱技巧高明。他是他那个世界 里的王,不是我的。 我在想与。 我很寂寞,需要一个人爱我。 夜晚,赵一行带我回他的家,狡兔三窟。 一看便知是豪华人家,装潢考究。最值得庆祝的是有张大床。整个人放上去, 松软的精疲力尽,泪水一下子来了。 我已经忘记什么叫爱情,爱就是要做的,并且我以为我做了就会去爱。 他说:小虫,别哭。别哭。 与说:小虫,别哭,别哭。 疯了一样抱住他的头,脖子,把眼泪揉上去,一发不可收拾的悲伤终于得以 释放:与,爱我,别丢下我。 昏昏的做着一切。空气里是熟悉的味道,与的,我曾经耍赖的趴在他身上不 停的嗅来嗅去,我逼着他说:我们结过婚了,有个三岁的可爱的孩子,四脚的, 会笑,会爬。 他笑着:小虫,不是已经结过婚,是我们就要结婚了。我们会有个小孩子, 但要从一岁开始养,不是凭空就到了三岁…… 白天赵一行去公司,我是自由散漫的个体,游魂一样到处走。 还是去网吧。 手指敲击键盘,眼睛眯起,屏幕的白亮同外面的阳光一样让我无法适应。 离开与,已经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的湖南热度灼人,紫机和我,狼狈不堪的在水深火热里喘气挣扎, 紫机说:我们都给这火强奸了。 我说,先奸后杀算了,懒得活着。 BBS 上的风花雪月都已经与我无关,我想找一个陌生人来爱,他不停地吻我, 先是嘴然后是脖颈……他的手来解我的扣子,一颗一颗,很快但很温柔。他把我 抱到了床上,感受到他的冲动,我舒展开身体,我等着,等他用肢体告诉我他爱 我。 可是,我已经忘记什么叫做爱情。 赵一行的老婆终于发现她的男人在外品行不端劣迹斑斑,居然通过关系找到 米浪。 赵一行那天没在。 是谁?三十几岁的女人气势汹汹,老板娘看菜下饭。 是哪个,我也不晓得,这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穿过走廊,对她礼貌的笑了笑,推门走了。 晚上紫机破例的没有出工。 来假期了? 没有。 紫机脸红红的,有点像发烧。 怎么了? 那个姓赵的,今天来找过你么 没有,他夫人上门了,大虫要发难小虫了,呵呵…… 恩。 小虫。 紫机似乎有话,却不肯说出来。 别恨我,以前的事。 没有。睡吧。 紫机爬过来,抱住我。这是来到米浪以后的第一次拥抱。 也是最后一次。 有很长的时间里,我没有再见过她,我的朋友紫机。 一个星期以后,我被带去郊外的一个车库。 二层楼的建筑,无人居住,只在大门处安了防盗门。 里面充满腐烂的气息,一个女人赤身裸体的仰躺在角落里,身上已经看不出 曾经白皙的绸缎一样的肌肤,伤痕遍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