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木马 作者:梦想家 (一) 一场春雨过后的下午,我由于思念应杰而来到过去我们常来的小书店,却在那 里意外地看到了你。你站在法律类书架前翻阅着一本书,根本没有在意小书店出入 的人。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和你打招呼,你却突然回过了头,含着笑。“就要这本。” 看着你付了款,将书放进包里,带着一副满意的神情正准备离开,我鼓足了勇 气对你说:“ 嗨…“ 你显出一丝惊讶,可很快缓过伸来。“以凌……路过这里吗?”“…对”我明 明是特地来此“故地重游”却向你撒了慌。但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你呢?怎么发现这家很不起眼的小书店的?”我们已在附近的星巴克坐下, 你还为我买了我最喜欢的cheese cake 和热巧克力。 你给自己买了拿铁咖啡,却只是用它来捂手,“它是我一个朋友开的,一有新 书到便会通知我。”“对了,上次在郁欢家她忙着招呼客人,都没有来得及介绍一 下我们。我叫程以冉,在一家美国通讯公司工作。”说着,你递给我一张名片。 其实,上次在她家邂逅了你之后,我已向她打听了你的名字,得知你是位高级 工程师。 郁欢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的好朋友。那天借着她家的乔迁之喜,大学里几 个要好的同学都去聚一聚。大学毕业后,郁欢是几个为数不多的坚持没有放弃自己 专业的同学之一,进了一家颇为知名的律师事务所。你所在的公司正有一些生意上 的麻烦,处理那件case的是郁欢。 那时的你戴着蓝色边框的眼镜,穿着一件宽大的藏蓝色外套,奶白色的宽松裤 已有了许多皱折,遮掩不住你的清瘦。你说你下班后顺道来她家取一些资料,一进 门就带来许多屋外的寒气,拎着文件包的双手已被冻得发红。那时是周六晚上,你 肯定加了一天的班。 其实不是郁欢忙得无暇介绍,而是你太仓促,匆匆地来,匆匆地又走了。 第二天我路过大商场,情不自禁地选购了一副男式羊毛手套,并想象着你的手 的大小。我一直把它们藏在包里,以为哪天我们再邂逅的时候,我会有勇气给你。 “只听到你的朋友们喊你以凌,都不知你姓什么。”你继续用拿铁咖啡暖着你 的手,眼睛和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样小巧却深邃。 一想到我的名片上印着的职位只是“秘书”,便不好意思拿出来与你交换,只 说自己忘带了。“ 把阿拉伯数字壹和零放在一起便是我的姓的发音。以凌,以为的以,凌空的凌。 “”很有趣的解释。真巧,我名字的意思和你的差不多。恐怕我们俩最终都要漂浮 在空中了。“ 如果飞荡在空中意味着无法相见,那我宁可不要这样的名字。而此时的你,一 定无法预计到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一次又一次错过相见的机会。 春天的上海依旧很冷,眼看暮色降临,我以为你会愿意和我一起晚餐,可你却 在终于喝了两口已经不再有暖气的拿铁之后说还有工作,要回一趟公司等美国来的 传真,说是公司总部周六也上班。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我的包,但还是安静地目送你 离开直至消失在我的视线所能触及的最远处。从邻座的窗口可以隐约看见那家小书 店,过去是我和应杰常常光顾的地方,他曾经住在那附近的公寓里。在应杰离开上 海去伦敦工作后不久,小书店易主了,那究竟是书店的旧主人还是新主人与你有交 情呢? (二) 那次分别后我们一直没有联系对方。虽然我没有给你我的联系方法,可我以为 你会从郁欢处询问我的情况。我偶尔从郁欢处得到一点与你公司有关的消息。你们 公司的那件控诉其它公司的知识产权侵权案似乎有些难办,幸好郁欢的男友是位法 官,也许可以帮上忙。 我的生活开始变得非常有规律而且平淡。应杰每个周末会给我挂个电话,不停 地抱怨伦敦的物价如何地贵,交通如何地不便利,当地人办事的效率又是如何地差。 他一点都没改变,还像以前一样喜欢抱怨;唯一改变的是他对我的态度。在相隔十 万八千里之后,他才变得对我温柔和牵挂。那时我以为距离可以把两个人的心拉近。 “应杰还真舍得抛下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何咏晴对此事总是愤愤然。她也是 我的大学同学兼好友。周末,在把郁欢从她男友身边“借”出来之后,我们三个人 又像从前一样狠狠地将南京西路和淮海中路的各大商场逛了一遍。而这次我什么也 没买,很乐意地为她们提东西。 在累得快不行了之后,我们终于选择在一家星巴克歇脚。我们三个都喝着热巧 克力,因为喜欢浮在上面的一层奶油。 “真有那么多人喜欢喝咖啡吗?”何咏晴终于将话题转到了咖啡上而停止了对 应杰的“责骂”。“上海人喜欢追求时尚,来这里喝咖啡只不过是一种时尚的表现 罢了。”郁欢边说边从包里掏出手机放在桌上。做律师的就是要比我们做普通职员 的忙,尽管离开大学才近两年,我们之间在所谓事业上的差距还不明显。“还记得 上次在我家遇到的工程师吗?以凌,他有没有联系你啊?”“那个工作狂吗?”何 咏晴已经喝完了手中的热巧克力,正要起身去买一杯咖啡,这会儿又坐下了。 看我一脸的诧异,郁欢继续说道,“上个星期我去他们公司见到他时,他向我 问起你,我未经你同意就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他。我想,这没有对不起应杰吧。” “应杰一个人跑去了英国,像他这种性格的男人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新的女人在身边 了。你还是现实点吧,以凌。”从未正式谈过恋爱的何咏晴每每说起感情却总是显 得既现实又成熟。“可是,我和应杰都认为这份工作很适合他,放弃了太可惜了。” 我说的是事实。“放弃了你,就不可惜吗?”何咏晴说的也是事实,可不免让我觉 得自己有点可怜。“以凌,我也同意你先不要考虑应杰,不是还有很不错的好男孩 吗?” 我知道郁欢指的是你,可我已经渐渐相信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因为你并没 有联系过我。 我们三个人的家分布在上海的东、西、北三个角,由于都和父母住一起,于是 晚上不到9 点我们就分道扬镳了。这个时间对约会的恋人们来说才是渐入佳境的开 始,和我们道别后的郁欢搭上出租车直接去见男友了。何咏晴则是乖乖女,说是9 点半前无论如何都要赶回家的。 于是剩下了我一个人走向在淮海东路的公交车站。就在走过莲卡弗广场的时候, 手机响起,液晶屏上显示是国外来电。我想象着在周末一觉睡到下午的应杰一副懒 洋洋的样子,谁知,传来的却是你的声音。 “还在外面吗?上海还很冷吧?”声音有些遥远和空洞,仿佛真是从天上传来 的。“刚和郁欢她们分开。”我的声音有些激动,真希望你没有察觉,“你在那里? 不在上海吗?”“我在纽约出差。今天中午回上海的飞机,应该明天傍晚前到上海 吧。” 要飞那么久吗?扣除13个小时的时差,还有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我第一次 觉得原来美国离我是那么地遥远。“明天你有空吗?愿意和我一起晚餐吗?”你居 然向我发出了邀请。 于是我们相约在上次偶遇的小书店里不见不散。 回到家后,我兴奋地想象着你的样子,忘了应杰并未给我挂电话,就这样入睡 了。好像还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我们都在空中飞翔,可一不小心,我与你都迷失 了方向,为了找你,我越飞越高。 醒来已是中午。离我们见面的时间还早,可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衣柜,仔细 翻找着合适的衣物,终于有点后悔前一天和女友们逛街时什么也没有买。最后我决 定穿上去年情人节和应杰约会时的衣服,感觉这样自己在你面前才会有一点自信。 应杰要是知道了会吃醋吗?你要是知道了会介意吗?我无奈地对自己说“不会”。 应杰能够就这样没有留下任何承诺地离开,已经说明了他对我的不在意。平日里会 想到给我打电话无非是对寂寞的一种排遣而已。追求自由与独立的他和喜欢温存缠 绵的我是注定了不会有理想的恋情的。而以冉,你呢?对你,我还是那么地陌生, 或许你已经心有所属了;或许你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而根本不会在意周遭的 人的看法和感受。 向来不爱化装的我这次也精心地为自己化上了淡装,跨上一辆出租车便直奔那 家小书店。应杰走后这是我第一次因为私事而搭乘出租车,不是想省钱,而是害怕 寂寞,把自己装在这么一个小盒子里我直感觉自己象是在庆典过后被遗忘在纸盒里 的最后一块蛋糕。于是我向往人群,习惯性地往人群里钻,交通工具自然地被公交 车和地铁所取代。而此刻,我害怕的是让别人窥探到我的心情,我要用这个“保险 盒”把自己保护起来,安全地送到你的面前。 周末的交通不象平常那么拥挤,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近30分钟。这次我仔细 地打量了一下店主,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先生,常常面带笑容,显得很和蔼。而我 记得过去的店主是一个二十八九岁的高挑女子,长得算不上好看,身上却似乎透着 一股专门勾引男人的“邪气”。 应杰曾经和我开玩笑说:“你难道没有发觉来这里的总是男的比女的多吗?” 书店里明显经济和政治类的书居多,女孩子感兴趣的时尚类杂志和言情类小说很少, 几乎没有。以前我总以为是店主的个人喜好导致了这种布局,空间太小,放不下各 种书,于是就按店主的喜好做筛选了。后经应杰的“点拨”,还真有点相信这是她 吸引男顾客的一种手段。若不是因为应杰的商务周刊在这里也有出售的话,恐怕我 就不会和应杰经常光顾于此。女店主从不知道应杰是这本商务周刊的特约记者之一, 应杰有他的原则,就是不会用记者身份讨方便。 新的一期商务周刊又到了,我随手拿起一本翻阅起来。自从没有了应杰的文章, 它对我的吸引力便直落千丈。不知道等了多久,也不知已将手中的商务周刊从头至 尾,从尾至头地翻了多少遍,就是没见你的踪影。几乎每隔两分钟我就会看一看手 机是不是没电了还是失灵了,生怕错过你的电话。 “这位小姐肯定是在等人吧。”店主一定是注意到了我心不在焉的样子,开始 和我搭话。“你大概认识一个叫程以冉的先生……”既然你曾告诉我书店是你的一 个朋友开的,我想他或许认识你。“哦,小程是我女儿的朋友。” 是普通朋友还是男朋友?我开始感到有一阵寒流袭来,双手和双脚都发冷,丝 毫感觉不到室内的空调。“书店以前是我女儿开的,她现在去了美国,所以由我来 经营。”谈起女儿,老先生的眼里很明显地流露出思念之情。“您女儿很喜欢读书 吧?”我心里明明想着的是那个高挑女子一副勾引男人的情形。“喜欢是喜欢,可 是开这样的书店并不盈利,何况她平时工作又忙,哪有时间来打理书店。” 这么说,那个女子并非他女儿…… 老先生接着又说:“书店让她的孪生姐姐来看着,她呀,和妹妹实在是相差甚 远,没读完高中就不愿再念了。找不到称心的工作,妹妹索性投资一家书店给她。 开张至今两年了,也没看她做出什么成绩来。女大不终留,前一阵子嫁人了,这书 店也不愿来管了。” 说到这儿,刚巧有一个客人要结账。 你迟迟没有来电话,出什么事了呢? 我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你和那高挑女子相依相畏的情形…… (三) 至此,你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好多次按照你名片上的手提电话打去,却总是 关机。有一次,我终于沉不住气,拨通了你公司的电话号码。“Frank 被公司派往 美国培训,要一个月后回来。”你办公室的一位小姐这样告诉我。 原来你的英文名字是Frank.To be frank ,我的心里有种失落与惆怅。为何你 要这样地不辞而别?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渐渐习惯了不再期待你的电话。瞬间的感觉,是我会错了 意吧。 郁欢和男朋友的关系变的紧张,到了他们冷战的阶段时,我们三个女孩子才有 机会又像在校生一样,经常聚在一起。 “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何咏晴的声音比春天的喜鹊更悦耳,手里捧着 的热巧克力上悬浮的一层奶油真像一朵热情盛开的白牡丹。“男人都一样!”郁欢 冷不防冒出这样一句话,让我和何咏晴面面相觑了几秒钟。女孩子抱怨男朋友不够 关心自己是常有的事,我和何永晴都试图安慰她几句。“你们不用为他说好话,对 他,我自信比你们了解。”郁欢的脸气得鼓鼓的,不是很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火光”。 “他决定申请去美国读法学硕士。”郁欢最终还是说出了原委,“我认识有他9 个 月,暗恋了半年,他现在要撇下我走了。”说着说着她呜咽起来。 又是一个向往美国的人,美国正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将许多追梦的人往里吸。是 世界变得太快,竞争太激烈,还是我们对于知识和未知的向往?“已经最后决定了 吗?”我问她。“还没。但他有这个念头已经很久了,从我刚认识他时就知道他有 这想法。”郁欢停顿了一下,用餐巾纸擤了擤鼻涕,“但我以为,爱情可以使他改 变主意。” 我们不语。在现实生活中的追求发展与风花雪月的卿卿我我相比,一个太过残 忍,而另一个太脆弱了。 春天的阳光很明媚,大街上装满了相依相畏的恋人,看似十分甜蜜。我们不约 而同地刻意避开关于爱情的话题。但就在这时,我接到了你的电话。“上次的事实 在太抱歉了。我临时决定参加公司总部的培训项目,没有搭那班飞机回上海。 行李和手机都在去公司的路上掉了,刚找回。“你说着蹩脚的借口,但我不想 打断你。”等你到上海后再联系我吧,记得你还欠我一个约会和一顿饭哦。“我故 意这样说,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留在那儿是因为那个高挑的女子。 忘了我们在电话里还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你的语气很冷,像冰钻,穿过了春日 的阳光,刺到我的心房。我深呼吸一下,不想让郁欢和何咏晴看出我的失望。但她 们看出来了,问我想不想去听一场音乐会。“音乐会?”我很奇怪,这从未被列入 我们的约会“菜单”中。“所以我们就不去了。我有2 张票,你去吧。”何咏晴解 释说是他们银行贷款部的一个客户给的,“知道你喜欢交响乐,它能让你心灵在得 以平静后再充满热情和自信,你去吧,去好好享受吧。”“2 张?那你们谁和我一 起去呢?”“是这样的,票子不在我手上。你去找一个叫刘勇的男人,他是要送票 子的人。因为我们都不喜欢交响乐,所以你要么自己去,要么再找个人陪你去。” 何咏晴想了一想又说,“我自己也没见过刘勇。这样吧,我打电话给我的客户问一 下他的联系方法。” 在我犹豫的那几分钟里,何咏晴已经记下了那个叫刘勇的男人的手机号码,并 递给了我。“你一直都很喜欢的呀,去听听吧。”郁欢也想说服我,然后又有点不 无遗憾地自言自语说,“ 要是他主动打电话给我的话,我就会和他一起去听了。“ 以前我常常和应杰一起去听交响乐,尤其是在两个人吵架后。第一次是他提议 去听交响乐的,“因为在那里你必须很安静地聆听,而且是用心来聆听,自己的感 情很快就溶入乐曲中,慢慢地就忘了自己的烦恼。”每次听完表演走出音乐厅时, 我们都会不自觉地手挽着手,自然而然地原谅了对方。 郁欢和何咏晴是对的,我决定一个人去感受一下。独自听音乐会会是怎样的心 情呢? 音乐厅门口已经有很多人,成群结队的。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开始拨打刘勇 的电话。“我在检票处,你在哪里?哦,我想我看到你了!”一个洪亮的男中音, 还没等我答话,就先挂了电话。“石小姐吧?”“刘勇先生?”我用不着仔细打量, 就暗自为何咏晴庆幸,幸好她没有来,否则肯定失望。 这是个外表和名字都那么普通的男人,个头也不高,甚至有些矮。“我是何咏 晴的大学同学。 她有事没法来。所以只能浪费一张票了……“ 那男人笑了笑,“不,不浪费,我自己也很想听呢。” 我跟着那男人入场,入座,但我们中间隔着几个位子。 从节目单上得知音乐会中表演的曲目主要是德国作曲家的,有Bandinsky , Beethoven, 和Brahms. 听众中有很多学生模样的人,可能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也有不少上了年 纪,满头银发的老夫妇。曾经想过,待我年老后,我要和我的另一半常常出入于音 乐厅和画廊,在静谧中回忆过去,追溯力量。这会是何等地幸福。音乐厅里还有不 少独自来欣赏的听众,他们和我一样,正襟危坐在那儿,不发一点声音,没有一丝 表情。我故意没有侧过头去看那位给我票的男人,但我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扫到了 他。他神情专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在他似乎刚要有动作时,我立刻将注意力放 在扫视整个音乐厅的出席率上。音乐厅里几乎是满座,除了隔在我和那男人之间的 两个位子还空着。 音乐会大约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我说不上感到有如何强烈的震撼力;相反,倒 觉得有些单调。 也许是因为和一个陌生人一起听音乐会的关系,有点不自在。 散场后,刘勇提议一起去吃晚饭,但我担心自己面对着他会没有什么胃口,故 而找借口推辞了。刚到家,便接到何咏晴的电话。“哎,怎么样?”她似乎很兴奋。 “德国作曲家们的音乐,你不会感兴趣的。”我的兴致不太高。除了F4,我不知道 何咏晴还会听谁的音乐。“我是问那个叫刘勇的怎么样。”她明显没有刚才兴奋了, 也许是从我的语气里听出来了点什么。“一个很普通的男人。他是你的客户,你自 己应该比我清楚的。”我都懒的去回忆他的音容笑貌。“好吧,你既然这么说,那 我就明白了他不合你的胃口。”她顿了顿,又说,“但人家好像对你挺有意思的。” “怎么说?”我感觉有点好笑。 于是,何咏晴告诉我,就在我婉言谢绝刘勇的晚餐邀请后,她先是接到了她认 识的那个客户的电话,借着询问公司贷款一事的机会打听我是否已婚;然后是刘勇 的电话,想知道我的工作地址,因为我没有和他交换名片。“你没有出卖我吧?” 我在潜意识里有点抗拒。“以凌,多交一个朋友总是没错的……”何咏晴终于坦白, 她先是“抵抗”了一阵,但最终做了“叛徒”,原因是她抵挡不住两张F4的演唱会 票子的诱惑。 (四) 接下去的几天里很安静。我安静地上班,为老板整理文件,安排会议;安静地 吃饭,没有参加公司里任何一个“小组讨论会”;安静地回家,收EMAIL ,看书, 听Saite 的钢琴曲。应杰的电话越来越少,而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他是什么时候打 来的。当一切都变得安静之后,我才发现其实这正是一种美,一种典雅高贵的美, 宛如在湖里的天鹅,曲着长长的脖子,优雅地整理着自己的羽毛。但我偶尔还是会 想起你,以冉,此刻的你正在做什么呢? 自从上次何咏晴的“出卖”后,还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刘勇会来打破我正在独自 享受的寂静的美。直到周五的中午,就在我刚从公司的餐厅回到办公桌时。“小石 啊,是哪个帅哥啊?”临座的小钱用极具夸张的口吻和表情大声嚷着,引来了办公 室里其它几个同事。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束包装很考究的红玫瑰正斜靠在我的办公桌上,带着耀 眼的红色肆无忌惮地绽放着。“不对,小钱,你应该问是哪个大户。现在的漂亮女 孩子哪个不想有大户追啊!。”上了点年纪的小范依然让大家管他喊“小范”。作 为男人,他没有大户的财气和才子的才气,就想在年纪上寻求点安慰,挽回点自尊。 “我来数数有几朵。”另一女同事突然把花抢了去。忽然从花束里掉出一张小卡片。 就在我拿起卡片并打开的一刹那,我屏住了呼吸,我愿意奢望这是你寄来的, 也许你已提前回国了……“石小姐:请恕我冒昧,但自从上周末的音乐会后,我一 直很希望能与你再聊一聊。如果今晚你没有其它安排的话,可否赏光与我共进晚餐? 我已在衡山路的”罗马假日“意大利餐厅预定了座位,保留至7 点。 诚惶诚恐。 刘勇“ 黑色的钢笔字写在一张精致的烫金的小卡片上,他的字体遒劲有力,刚硬中又 不失灵秀。随卡片一起的还有一张名片,上面印着:飞跃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在 “刘勇”的下边是很小的一行字,花力气仔细辨认后才知道原来是“总经理”三个 字。 我究竟该说什么呢?该做什么呢?刘勇,和他的名字一样看似普通,但他却蕴 涵着不容你忽视的勇气,那样地不张扬,却巨大,当它向你袭来时,一下子让你挡 不住,并且乱了分寸。 同事们仍然不肯散去,在小钱和小范的起哄下,大家的兴致愈来愈高。我立刻 藏起那张卡片和名片,以一老同学为托词想搪塞过去。恰巧这时我的老板走来,将 一堆文件放在我的桌上。“ 这几个合同很急,今天一定要翻译完,明天董事会上要用。“鲜花和同事的起 哄对他来说视若无睹。大家看看午休时间差不多了,便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离开时,小钱为我惋惜地说了一句:”看来今晚的约会要泡汤喽……“ 快下班时,我已确信今晚肯定要加班到很晚,于是,找出刘勇的名片,并打算 用最快的速度结束和他的通话。不知为什么,我的神经开始紧张起来,能明显感觉 到自己的毛孔都在收缩,好像是生平第一次参加考试一样…… 终于,我拨通了他的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他那依然洪亮的男中音。“谢谢你的 玫瑰,但是很抱歉,今晚我要加班到很晚……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能感觉到自 己的脸一下子变烫了。“那好吧,我们以后再联络。再见。”很利落,没有任何多 余的话,他似乎比我更急,马上就挂了电话。 不管怎样,我的心里觉得塌实了许多。我曾经和郁欢、何咏晴讨论过,结论是 只有当女孩子在被自己心仪的男孩子追时,才会感觉幸福。那么,像我这样感觉紧 张不自然就充分说明了,我对刘勇没有一丝感觉。 手头的翻译一直做到晚上近10点,在仔细检查了两遍之后,交给了老板。胸前 捧着一大束鲜花,我走出了公司大楼。春天的夜里有些冷,我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腾出双手把外套的门襟两边向中间拉紧。忽然我眼前有一道强光刺来,伴随着的是 一阵短促的汽车喇叭声。我听见开门声,有人从车上走下来。“石小姐,下班了? 外面很冷,到车上来吧。”是我熟悉的男中音! 我用最快的速度缓过神来,犹豫了几秒钟之后跟他上了车。 我分不清是诧异还是感动,只觉得嘴唇有些颤,“你路过这里?还是………?” “我非常想见你……”他双手和双肘都搁在方向盘上,眼睛透过玻璃望着前方, “所以想等你下班……。”然后他转向我,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的脸又是一阵烫。 我底下头,看着怀里的玫瑰花,一种久违了的感动开始在心中萌动。“我们去 吃夜宵吧。”他关了车内的灯,开始发动汽车。这一次,我没有了拒绝的勇气。我 加班的晚餐是几片饼干,我早就饿了;再说,他很有可能还没吃过晚饭呢。 汽车启动了,他顺手打开车上的音响,一首无比悠扬感伤的歌传来,是《我的 野蛮女友》中的“I Believe ”。我听得入了伸,忘了问他要去哪里吃夜宵。但显 然,无论去哪里都是不重要的。 周末夜里的大街比以往要妩媚许多倍。绚丽的霓虹灯和街上行人们的灿烂的心 情交相辉映,上海原来这样地美。 我们在一家颇为安静的酒吧里享用着葡萄牙菜。刘勇远比我第一次见到时要有 意思的多。他滔滔不绝讲述着他的经历和他的人生观。“人不可貌像,海水不可斗 量。”这句话又一次验证了它是至理名言。 当我们谈到勇气时,他说:“当你鼓足勇气去做一件别人认为成功率很小的事 的后果和你因为胆怯而放弃的后果往往有着很大的不同。”“比如说呢?”“比如 说,我们现在共进晚餐啊。”他嘴角上扬露出得意的笑。“但女人并不是男人的战 利品!”我阐述我的观点。“我没有把你或任何人当作战利品来对待,我只是完成 了我今天的心愿。如果见不到你,我会睡不着觉的……” 我不习惯从他那儿听到这些柔情蜜意的话,立刻将话题岔开:“听说葡萄牙菜 是以鸡肉闻名的。这里的菜味道真不错。” 他的眼帘缓缓垂下,盖住了那双似乎洋溢着缠绵的眼睛。他看着自己面前的盘 子,握着刀叉的双手娴熟地切割分离着盘里的鸡翅。一会儿,他说:“在英国两年 半使我学会了如何熟练地用刀叉吃鸡翅。”“英国……?”我喃喃自语。“我在那 儿读了MBA ,去年9 月回来的。” 那正是应杰离开我去伦敦的时候,我未曾想过在冥冥之中一个人离我而去,正 有另一个人从那儿回到这里,开始走进我的生活空间。 “英国人未必讲求办事效率,但在英国读硕士却只需要一年。”他继续道, “我被位于伦敦的LSE 录取,但没有奖学金。英国的大学很少有提供奖学金的。我 很珍惜去英国留学的机会,尽管我并没有完全的经济实力来负担LSE 的学费和在伦 敦的生活费,我拿出了工作以来的所有积蓄,这样还远远不够。我没有想过问父母 借钱,虽然他们也不富裕,帮不了我什么。 但我自从上大学起就是独立的,我不要父母的钱。“ 他喝了一口红酒,看了看窗外,然后又说道:“于是我和LSE 的教授商量,允 许我在伦敦的一家公司里边实习边学习,并且分期付款。在英国有这样的学习制度, 他们管这叫Sandwich. 所以,我就呆了两年半,终于完成了学业。我想,我比其它 的留学生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感受英国的文化和氛围,有什么不好呢? 当初要离开原先工作的单位去留学时,有不少人都劝我不要走,因为在他们看 来那是一份安定稳妥的工作,收入也还不错。但留学是我的梦想,看一看欧洲更是 我从小就有的梦想,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也许你会说,几年之后我还是可以去的, 尤其是在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之后。但人是有惰性的,趁着我还年轻还有闯劲的时 候,我要分秒必争地去实现我的梦想。 几年后或许我会很有钱,但那时的我就不会像两年半前那样,会走得那么潇洒, 我害怕我会没有了当年的勇气。“ 不知不觉已经凌晨一点,刘勇决定开车送我回家。上了汽车后,他并没有马上 发动引擎。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打开车前的杂物盒翻找了几下,拿出一张 CD给我。借着灯光,我看见CD盒的深蓝色封面上写着“Piano Hits with Style ”, 反面则是曲目表,共有15首,以Liszt 的Liebertraum No.3 in A flat开始。“这 张CD我也有,而且我几乎天天都听呢!”我一下子兴奋起来,莫非刘勇是我的知音? 我们的相识不就是通过一场音乐会吗?“是吗?最喜欢谁的作品?”他听上去 很高兴。“说不上最喜欢谁,在不同的时候,不同的心境下,所想听的曲目和表达 的情怀是不同的。 当初是看了《一百零一次求婚》,很被故事所感动,觉得电视剧中的插曲萧邦 的《离别》再贴切不过了,所以就买了这张CD. “”对,第13首就是这首《离别》。 “他赶紧把CD放进播放器里,并调到第13首。 躁动不安的大都市的夜,在此刻也已变的安静下来。寂静极了,除了车里播放 的《离别》我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但这首曲子终归是太伤感,仿佛是萧邦写给波兰 的挽歌,抑或是给同他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情人乔治·桑的离别之歌? “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真能将一个美丽优秀的女人感动并赢得她的心吗?”曲 子结束了,刘勇关了音响。“他不是一无是处,他是个非常善良和感性的男人。” 我认识的剧中的星野达郎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虽然不是十全十美的男人,但他对 矢吹芬的爱是完美的。”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但在现实生活中,一个男人没有社会地位和事业,就像 是一无所有啊。” 他仿佛还要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我们沉默了两秒钟,他发动了引擎。 在路上,刘勇一直没再说什么,刚才在餐厅里的活跃气氛突然变的有些尴尬。 于是我提起上次的音乐会。“我看了看音乐厅,座位好像都满了,除了我和你之间 还空着两个。” 他认真地开着车,并没有马上搭我的话。我看他没有动静,便把头转向车窗, 看着上海的夜景。窗外很黑,霓虹灯已经落幕了。“因为那两个座位的票在我的手 上。”他不紧不慢地说。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他眼向前方,依然认真地开着车。“我们公司是音乐会的 赞助商之一。碰巧我的朋友和你的朋友都没有来。那时,我没有勇气坐在你的身旁 ……你看上去像一朵洁白的百合,优雅地独自绽放,又带着点忧郁的气质,虽然叫 人怜爱,但我不敢靠近。 那夜我一直无法入睡,我辗转反侧了很久,越想淡忘却越是记的很清晰。很庆 幸你是何咏晴的老同学,对你的情况我可以事先掌握一点。但我还是没有勇气跟你 说……我是想说……我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一见钟情……“ 他的话像偶像剧里的独白,由他说来却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感觉。 眼见快到家门口了,我让他停下,说了几句表示感谢的话,就急急忙忙地想下 车。刚要走,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带上它们,红色带给我勇气,也代表了我炙 热的心。”他看着那一大束玫瑰说。 夜很黑,但我知道我的脸有多烫多红,也许多半是被这玫瑰印红的。我再一次 谢谢他,双手捧起玫瑰,往家的方向走去。我的脚步越来越快,我告诉自己,不要 回头,千万不要回头。 直到听见汽车引擎再次发动的声音,我才慢下来,然后站在原地,回过头去看 着他的车开走,消失在黑夜里,我看不到的地方。 (五) “这么老土的方法呀!”何咏晴的高八度几乎要让整个星巴克里的人都听到。 “不过倒确实是蛮有效的。”她泯了一口咖啡补充道,并且放低了音调。“很浪漫 啊,真的是很浪漫啊!要是我男朋友能这样对我那该有多好啊!”郁欢双手捧着咖 啡杯,慢慢端起,贴紧自己的双唇,两眼看着前方,露出无比羡慕的神情。 这是一场我要求召开的“紧急会议”,我想知道我该怎么办,因为我仍然对刘 勇没有那种特殊的感觉。可她们倒开始对刘勇产生了好感,随后相继地把他夸赞了 一番,尽管据我所知她们都还未曾见过他。“刘勇几岁啊?哪里毕业的?是做什么 的?”郁欢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我看了看正在若无其事地品尝着卡布基诺的何咏晴,然后笑了笑,对郁欢说: “你问她吧,她肯定知道得不比我少。” 郁欢疑惑地瞥了何咏晴一眼,忽然醒悟过来似的,用胳膊肘顶了一下何咏晴。 “老实交代,那个叫刘勇的到底怎么把你给收买了?”“没有收买!我可要澄清事 实噢,他们是我的客户,想要讨好我们贷款部门也属正常。我没有见过刘勇,也才 知道他是公司总经理,还是留洋回来的哩。至于年纪嘛,大概30出头了吧,未婚, 也没有婚史。” 末了,何咏晴还附上一句:“以凌,这可是个好机会噢。”“说什么呢?”我 举起手中的杯子做出一副要向她砸去的样子。我们三个一阵大笑,引得临座的几个 老外直朝我们看。“还记得那个工程师程以冉吗?”郁欢突然问我。 当然,我怎么可能忘记!正如刘勇说的,越想淡忘却越是记的很清晰。我下意 识地看了看搁在凳子上的包。郁欢继续道:“他好像从美国回来了。昨天我给他们 公司打电话去的时候,办公室里闹哄哄的,我好像听见他也在那里。” 我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你提前回来了,却没有和我联络。 晚上,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但没有。刘勇也没有打来电话。半夜时分,我接 到应杰从伦敦打来的长途。“我想我的老板是疯了,他居然又要全部改版,我为了 做那个计划书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了! 而且,下周我要被派到布拉格去采访和拍照。该死的英国人!……“我躺在床 上,把话筒放在耳边,渐渐地有了睡意,应杰的声音变的很飘摇。”喂,以凌,你 在听吗?……“ (六) 星期天早上,这是另一个春光明媚的早上,我来到那家小书店。书店的老伯认 出了我,热情地上来招呼我。“那个书架上的书都是新到的,我还进了一些英文杂 志,你们小青年都喜欢看的。这样好啊,一边学习英语一边了解外面的世界。” “您女儿在美国还好吧?”“还好,在读研究生,读书忙一些,还要打工……”老 伯的眼里又一次流露出无限伤感,“ 还好她从小就吃的起苦,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孩子。“语气里充满了父亲对自 己女儿的自豪。 我买了两本书,告别了小书店。打算趁着这美丽的阳光在附近的星巴克里静静 地读一会儿书。 我端着热巧克力和预备作为我的午餐的cheese cake ,找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窗外一片新绿,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 隐约可以看到的那个小书店也有不少人出入呢。 “中饭只吃这些?不觉得太腻吗?”我都来不及回头,你已在我身边坐下。是 你,真的是你!“ 刚才去了那家小书店,听说你也去过了,便猜想你可能在这里。“你依旧用拿 铁咖啡捂手。 又一次邂逅,我比以往都激动,长久的思念都快化作眼底的清泉,我多么想问 你为什么不在回国后立即联系我,但话到口边还是被我咽回去了,也许我们只是acquaintances, 还不能称得上friends 吧。 你带着我去了一家小巧别致的中餐馆,它藏在深深的巷子里,宛如含羞的待嫁 姑娘。午餐后,我故意摆出一副不满的样子提醒你说:“你的债可才还了一半哦。” 你想了想,说:“走,我们去锦江乐园。”“什么?那是小孩子玩的地方!我至少 有十年没有去那里了。”我抗议。“那就重温一下我们儿时的梦吧。” 去锦江乐园约会?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看着你的小眼睛里充满了孩子般的期待, 我顺从地答应了。 果真,乐园里的恋人们远远多过小孩子。你首当其冲地用单轨滑车来考验我的 胆量,我反抗,并宣称我只能enjoy 乐园里的旋转木马。于是你像哄小孩子吃药一 样,跟我说我们先坐最刺激的滑车,然后转向中等刺激的其它项目,最后,你会 “牺牲”自己的面子,陪我坐都是家长们带着小朋友在等待的旋转木马。和你讨价 还价了老半天,我还是顺从了。 单轨滑车慢慢往上爬,快要到顶时,我转过头来看着坐在我右侧的你:“这是 我第一次坐单轨滑车,我害怕………”你伸出了左手紧紧地抓住我的右手,一直没 有松开。伴随着几阵尖叫,冒险很快结束了。到达地面时,我感到头晕,但暗自高 兴的是,在我最害怕的时候有你陪在我的身边。 接下来的项目都不再像单轨滑车那样有冒险性,你只是和我聊着小时候来这玩 的情形,再也没有握我的手。一圈玩下来,终于轮到我哄你了。在旋转木马前看着 那么多小孩子,你好像有点犹豫。“你小时候肯定有过将来长大了要当将军骑大马 的梦想。来,我们来重温一下你的梦想。”我率先跑进等候的队伍里。你随后就跟 了上来,但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飞行员。如果不是因为眼睛 近视的话,我会报考空军学院。”那我们就不会因为你们公司的侵权案而相遇相识 了,不是吗?“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人生,你还会读法律吗?”“我想会,可能会选 择毕业后进入郁欢现在的律师事务所工作。”因为我仍然想遇见你啊,我要感谢那 家侵犯你们公司知识产权的公司,它让我有机会认识了你。以冉,如果可以重新选 择人生,你会依然保留可以遇见我的机会吗? 终于轮到我们了。我挑选了一匹白色的木马,它四腿扬起,是在飞跃。你还是 在我的右侧坐下。缓缓地,木马开始旋转起来。在音乐里,我们欢笑着。我仰起头, 看着蓬顶的蓝天白云图案,想象着飞翔的样子。小时候的梦真的又回来了吗?记忆 里,我的童年是孤单的,由于父母的工作关系我们常常搬家,我也因此常常转校。 没有固定的小伙伴,唯一的乐趣是盼着父母的休息日能带我上游乐场坐一坐旋转木 马。多少年过去了,游乐场里最钟情于木马的依然是那些最纯真的孩子们。 一个曲子结束了,该换另一批游客了,可我坚持不肯下来,执意要再坐一次。 你朝着我笑了,然后坐在原位转过头去和在排队等待的小朋友及家长们说对不起。 木马又一次开始“飞驰”,伴随着的是那首我熟悉的“I Believe ”。有几对年轻 的恋人欢呼雀跃地奔跑过来加入等候的队伍,其中有个女孩子欢呼着:“是《我的 野蛮女友》中的主题歌啊!好浪漫噢!”我侧过脸去看你,你学着我刚才的样子, 仰起头,但是双目紧闭。一会儿你睁开眼睛,侧过脸来看我。“你相信有永恒的爱 情吗?”你问我。 我相信永恒和爱情,可不确定把它们联系起来也会成立。但我多么想告诉你, 我希望此时此刻能够永恒。 看我不语,你又问我:“那么你相信有不变的爱情吗?”“它们不是同一个问 题吗?”“不一样……”你意味深长地说。“我相信。”我坚定地回答。因为从此 时此刻起我已决心要去勇敢地爱一个人。 你看着我,默默地,不再说话。以冉,你是否注意到了我的情意已经洋溢在我 的眼底…… 走出木马厅我买了两个冰激凌,和你一起吃完后,我忍不住咳嗽起来。你很担 心地看着我,说我肯定是被冻着了。我俏皮地问你有没有“解冻”的方法。你靠近 我,面对面地,举起双手撂起耷拉在我脸夹两旁的头发,顺着我的长发,你的双手 落在了我的肩上,然后一下子把我往你的怀里拉。你的胸怀原来这样宽广,你的躯 体原来这样高大,我侧着头,耳朵贴着你的脖子,很烫,而且我还能感觉你跳动的 脉搏。“比旋转木马快。”“什么?”你的唇已经落在我的头发上。“你的心跳比 旋转木马快。”我闭上眼睛。我想这就是幸福吧…… 可就在这时,你突然放开我,后退几步,像躲避瘟疫一样离开我至少两尺远。 你怔怔地望着我,嘴角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跟我说,我们回去吧。 我提议乘地铁,想尽量拉长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因为我害怕下一次的见面会变 成遥遥无期。 你在前面走,很快,我小跑步地跟着你。地铁里很拥挤,乘客们把我推向你, 你下意识地往后让,可是没有空间了。我故意看着你,你却始终低着头。许久,我 终于忍不住了。“你在美国见到她了?”“你跟小书店的老伯打听的?”“没有! 是直觉。”我听到了我害怕听到的答案,你的反问彻底证实了我的推断没有错。事 实往往伤人,但确实存在。“你借着去美国出差的机会去看她,不是吗?你临时决 定参加总公司的培训也是为了留下陪她,不是吗?”我的语气有点激动,边上的一 个中年妇女往我瞥了一下。我还很想问你为什么在美国还要打电话给我,仅仅是为 了寻找一个替代品吗?但为了维护我那小小的自尊,我开不了口。“我以后再告诉 你吧。” 你何以如此地轻描淡写?你难道没有察觉我的眼泪就在眼眶里吗?我连忙侧过 头去,借口说忽然想起要去买点东西带回家,就在那一站下了车。你没有跟来,平 静地跟我说“再见”。 我在站台的椅子上坐下来,取出一直藏在包里的那副男式羊毛手套,始终没有 送出手,也许再没有机会给你了。我低下头,任凭头发垂在脸旁,眼泪流淌下来。 下一辆地铁来了,又开走了。接着又是一辆地铁,我还是低着头,让地铁开走了。 回到家只觉得头胀胀的,我钻进被窝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梦里出现了那旋转木 马,但那音乐好像是我的手机铃声。妈妈过来把我喊醒,并递给我手机。“以凌, 对不起。在遇到你之前,我唯一爱的女孩子就是她了。”原来是你,以冉。我让妈 妈离开并随手带上房门,然后我把自己的头蒙在被子里。“她在美国读书吧。”我 答话,觉得喉咙干涩还有点疼。“对。”电话那头传来你的一声叹气声,“我16岁 时遇见她,我们考在了同一所高中,老师使我们成为了同桌。她很爱笑,眼睛水汪 汪的,读书也很用功。有一次我参加校运动会,把脚扭伤了,她照顾了我好长一段 日子。我想,我对她的感情就在那时已经埋下了种子。高考前夕,她的母亲突然因 为事故而去世,她在高考中发挥失常了,去了南京的一所非重点大学。 但是每个周末,我都会坐火车去看她。 她一直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子,曾打算在上海考研究生。但是我建议她出国深造。 我爱她,我希望她变得完美。所以我加倍努力地工作,并把攒下的每一分钱都用做 她的留学资金。幸运的是她的付出没有落空,又过了两年,她被美国一所名校录取 了,还得到一部分奖学金。我原本为她积攒的一部分钱就用来帮助她投资开了那家 小书店。 她应该在今年毕业了,但好像没有要回来发展的意向……她在那里有了新的男 朋友。一个女孩子在国外肯定很不容易,我想有人愿意照顾她也不算太坏,我爱她, 只要她幸福我便知足了…… 这次去美国出差,是有想要见见她的打算。我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真的。 只要她觉得快乐,怎样都好。可是,她看上去并不快乐。那个男人好像对她并不好, 我见到她的一刹那,我就觉得我有义务好好照顾她的。最初是我要她出国的,我怎 能让她在外面受苦……我已经考好了TOFEL 和GMAT,正在申请学校……“”我明白 了。“我没有想再听下去,掐断了电话,并关了机,闭上眼睛,继续睡。 十二年的感情,使我们的三次见面变得如此地微不足道。 (七) 我感冒了,在失恋中感冒,任性地不想让自己马上好起来。我想,你再也不会 联系我了。我相信你尝试过要喜欢我,可心里的天平上已经装满了责任和情感,你 对她的情感的分量和责任一样重,刚要放上对我的那一点点,它就失去了平衡。 刘勇打来几次电话邀约,都被我以重感冒为理由拒绝了。结果是,办公室里来 了个专程送感冒药的快递。第二天是一个提着屈臣士袋子的快递,里面装着英国进 口含片,德国进口维生素C 片,一些瑞士糖果和一只穿着红色上衣却戴着白色口罩 的泰迪熊,我扑哧一下就笑出了声来。第三天快递送来的是一个勃枕和一张莫扎特 的CD,一张小卡片上写着“据说莫扎特的音乐有神奇的医学效果,可以帮助你快点 恢复健康。”第四天,我感冒好多了。我决定打电话给他。 “忘了告诉你一个治愈感冒最好的方法。”刘勇在电话里故作诡异。“是什么?” 我好奇。“下班后我来接你,然后告诉你。”不容我有异议,他已经挂了电话。 傍晚的交通很不顺畅,我们被堵在高架上。我在他的车上播放起那张莫扎特的 CD. “你知道莫扎特的神童气质除了音乐还体现在哪里吗?”刘勇带着幽默的口吻 问我。 我摇摇头。“他七岁的时候已经会谱曲向后来成为法国皇后的玛丽求爱了。” “玛丽·安图瓦内特?那个在历史上被称为赤字皇后的玛丽吗?” 他点点头。 那是个很不幸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政治,她完全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可以 和其它的孩童一样过一个充满天真烂漫的童年时光,然后像其它女人那样嫁一个跟 自己相爱的男人。 透过车窗,印入我眼帘的是在漫天晚霞衬托下的一个巨型转轮,那是游乐场的 标志。“你会带你喜欢的女孩子到游乐场约会吗?”我问他。 他顺着我张望的方向看去,想了想说:“也许会带她去坐旋转木马。”“为什 么?”“每个会做梦的女孩子都喜欢旋转木马,而我喜欢会做梦的女孩子。”“你 觉得我是个会做梦的女孩子吗?”“你追求完美,在现实世界中你就是个会做梦的 女孩子。”“有什么女孩子不会做梦吗?”我追问。“有啊。”他坐直了身体, “这些女孩子在小时候是有梦的,但长大后就渐渐地把梦想收藏起来,等到你这个 年纪的时候,已经变得非常实际了。” 我想起不愿意让男友离开她去美国深造的郁欢和呆在美国不愿回来发展的那高 挑女子,是不是都比我实际呢? 晚餐中,刘勇几次离开座位,无论去哪儿他都不忘带着手机。饭后,他得意洋 洋地对我说:“ 我带你去个地方。“ 汽车停在锦江乐园门口。我看了看里面,一片漆黑。“早就打烊了。”我说。 “今晚它只为你开放。”他说着下了车,走到我一边来为我打开车门,然后伸出右 手做出欧洲绅士常做的“请”的姿势。我半信半疑地下了车,跟着他从旁边一扇虚 掩着的小门进去,他在前面领路,带着我来到旋转木马旁。 这时我才发现驾驶室里已经坐着一个工作人员,见我们来了,他打开了木马蓬 顶的灯。我看着刘勇,他自豪地微笑着。“你真是个魔术师!”我欢呼着走上转台, 一眼认出了上次骑过的那匹白色木马。我坐了上去,刘勇则坐在了我的右手边。 “我认识这里的经理,前面吃饭的时候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打电话给他,问他可不 可以卖给我一个小时,他答应了。”至于是以多少钱成交的,他不肯告诉我。 一个小时!我可以把这么多年没有来坐旋转木马的空缺统统都补齐了。久久地, 我们没有再说话。直到最后一曲音乐接近尾声,他突然伸出左手,抓住了我的右手。 我想挣脱,但没有用,他越抓越紧。音乐结束了,他还是不肯放手。他下了马,靠 过来,一把把我抱了起来,走了几步,把我安全地放到了蓬外的地上,但他的双手 还是紧紧地环着我的腰。 “我们回去吧。”我的话音刚落,他的双唇已经堵住了我的嘴。我依然想反抗, 但所有的力气都化为了一种沉浸,我想我陶醉了。“治疗感冒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 传染给爱你的人。”他温柔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 (八) 初夏的湿气给了上海旺盛的生命力。郁欢从律师助理升为了律师后变得无比高 兴,但她的喜悦多半是来自男友的决定,他已决定留在上海发展。“他说,没有我 的地方就没有生存的意义。”郁欢在电话里喜洋洋地告诉我,“他还说,即使要出 国留学,也会先和我登记结婚的。”“你们为什么不一起申请学校呢?你也可以留 学啊。”“我没有勇气放弃现在这边的事业基础;再说,出国后人的变数就大了, 说不准我们就不会再在一起了。现在这样的生活虽然平淡却感觉甜美。” 的确,人若真的变了情,一纸婚书又算什么呢?“郁欢,你相信有永恒的爱情 吗?或者不变的爱情?”“只有在一定的环境下我才会相信。”“那在当前的环境 下呢?”“现在的人都把生存和利益摆在首位。所以我才不愿意让他出国,我怕他 会变了心。其实,我们谁都不能保证在感情的路上是否能一路走到底,但我希望能 够尽力延续。”“你还经常联系程以冉的公司吗?”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你,以冉, 你正在尽最大的努力将爱情延续,不是吗?但是我没有勇气直接询问你的情况。 “那个官司结束后联系就很少了。”郁欢一下子领悟过来,“程以冉没有和你联系 吗?”“他……大概很忙吧。”“你们……”郁欢顿了顿,“你们还有没有可能?” “我想,他有心上人了。”我黯然起来。 黄梅天的潮气很容易让储藏的东西长出霉菌,我急忙找出那副一直藏在包里的 羊毛手套。还好,它们幸免于难。我把自己的双手伸进去,好大。如果你心里的空 间也有那么大的话,就可以装下我了。可是没有,你连电话都不再打给我,从那次 游乐场回来的夜里起,我们失去了联系。而我心里的空间里也只放得下一个人,它 被你填充着。你的身影那样贪婪地占据着我的心房,使它无法容下其他任何人。即 使刘勇的百般温情也驱赶不了,是我任凭你在我心田里放肆地无限地扩张领土。刘 勇还是会给我电话,但我们没有再约会,没有再去坐那旋转木马。我也很久没有去 小书店了。 (九) 盛夏的一个周末,由于公司要在南京召开研讨会,我被安排去做协调工作。一 个人坐在火车上,我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风景,想象着当年的每个周末,你坐火车去 南京的情形。到达南京已是傍晚,火车站外人头攒动,可我却意外地见到了你。 “我来出差”。我说。“哦,我来告别。”你微笑着看着我,神情有些惆怅。 “告别?和老朋友?” 你犹豫了一会儿说:“对。” 我想和你多说几句,可你告诉我你就要坐火车回上海了。我目送你走进火车站, 你很快消失在人流里。 夜里,我一个人躲在宾馆的房间里,静静地等你的电话。我想,你一定已经被 美国的学校录取,所以来和旧友们一一道别。但我们矜持得都没有拨通对方的电话。 在南京的几天里,工作虽忙,但每每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以及你那惆 怅的神情。Bon Voyage!以冉,一路平安。在一个朝霞布满天空的清晨,我给你的 手机发了这样一个短消息。 (十) “可惜啊,真可惜!”自从听说我拒绝了刘勇之后,何咏晴老把这句话挂在嘴 边。“爱情不能强求,这你又不是不知道,否则你怎么会到现在还是一个人呢?” 我反驳。“但是你这样一来连个候补都没有了,不可惜吗?”“如果我有了男朋友, 你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了?”我打趣地说。郁欢把她的业余时间全都“ 贡献“给了男友,我和何咏晴常常两个人聚会。 何咏晴低下头,偷偷地笑了。“我才不会变成孤家寡人呢。我是担心你呢。” 何咏晴面含羞涩地告诉我,客户中有个“大户”最近不停地“电话骚扰”她。“你 对他有感觉吗?”我问。“你还相信这世界上有一见钟情吗,以凌?” 没有吗?我哑然。“好吧,我相信你对程以冉是一见钟情,但结果又怎样呢? 他还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给你,反而不辞而别了。我也相信刘勇对你是一见钟情,但 是你如果不是长得漂亮的话,他又怎会对你有这种感觉呢?所以啊,我说以凌,现 实点,要抓住眼前现有的东西,否则错过了就一辈子错过了。女人哪,还是被宠爱 的好。”“爱一个人就要成全他/ 她。”我记得曾经从一本书上读到这样一句话。 但我没有说出口,我知道何咏晴会将它推翻,并再次强调现实的重要性。 到了国庆节长假的时候,何咏晴已经和那个“大户”去欧洲旅游了。临行前她 无比激动和兴奋地打电话通知了我和郁欢,并仔细地记下了我们委托她带的每一样 东西。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只要她帮我感受一下巴黎。旅行回来后的第二天 何咏晴和我们见了面。 “郁欢,给,这两大包里一包是你要我带的,另一包是给你的礼物。”何咏晴 比去时更激动更兴奋。“以凌,这是给你的。”她把一个精致的艾菲尔铁塔模型摆 在我面前,“巴黎实在是很美,你们以后可一定要亲自去感受噢。不过……”她的 脸突然沉了下来,似乎有点尴尬地看着我,想了想说,“以凌,回来的时候,我在 巴黎的戴高乐机场遇到应杰了。”“他好吗?”我若无其事地问。“我想你们肯定 是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了。”她神情一下子舒展开来,“他看上去气色不错,还问起 你的近况,我告诉他你很好,丝毫没有想念他。”“为什么要这样回答?”我不解。 “这样的回答有什么不好?”她反问我,“你以为他在巴黎干嘛?出差?才不像呢! 他和一个外国妞搂抱在那里,被我撞见了也没有一点收敛。再说,我说的也的确是 事实,不是吗?” 何咏晴对应杰的态度总是有点愤愤然。但是她理解错了,我想念过应杰,而且 是非常挂念,我怕他一个人在国外照顾不来自己。“只要他觉得快乐,便怎样都好。” 我不经意地重复了你曾经在电话里跟我说的话。 之后的我,的确成了“孤家寡人”,陪伴我的只有工作。快到年底的时候,公 司里提升了我,我不再做秘书了,而是被安排去项目筹备组做协调,于是我经常在 上海附近的城市里出差。 一天,我坐着长途汽车回到上海,它恰巧停在锦江乐园的附近。我趁着乐园还 没有关门,急忙买了票进去。我来到旋转木马前,看见我坐过的那匹白色木马上正 坐着一个小女孩。我等了等,音乐停了,她不肯下来。很快音乐又响起,她高兴地 发出咯咯的笑声。音乐又停了,她还是不愿意下来,直到她的小伙伴们都离开了, 她才依依不舍地走开。旋转木马空了,工作人员说要下班了,在我的恳求下,他才 勉强答应让我坐一次。 我跨上了刚才小女孩坐的那匹木马,随着音乐,它开始旋转。看着木马们高高 低低地“奔腾飞跃”,我想起了你。以冉,如果人生可以像这木马一样每次旋转都 是一个新的开始无所谓起点和终点,我希望能与你再次重逢。 从木马上下来,我赶去了久违的小书店。书店的门关着。我用手拍了拍店门, 没有人应声。 一个住在附近的老太太告诉我,店主去美国参加女儿的婚礼了。我失落地徘徊 在书店门口。“只要他觉得快乐,怎样都好。”我默默地对自己说。 我走远了几步,停下,回头再一次看了看街灯下的小书店,它是那么地不起眼, 隐藏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的背后,即使在冬天梧桐树的叶子都落去后,它也才显露 一点点形态,像个书卷气十足的书生。街上的行人不多,路过的人没有人会留意一 下它。但我却看到有一个人如同我刚才一样,驻足在了门口。那人看了一会儿,然 后蹲下身子准备打开小书店的卷帘门。 我好像看到了那个我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我快步走过去。 “以凌?”你突然转过头来,然后慢慢地站起来,对着我微笑。“你……你从 美国回来了?”我的声音明显有点颤。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嗯。”你点点头。 “婚礼已经举行过了?”“婚礼?我想是吧。”你还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仿佛 它不曾发生过一样。“祝福你们。”我说完,便一转身逃走了。 “以凌!”我听见你在我背后大声地喊,可我没有停下来,我怕我一旦停下来 就没有勇气和你说再见。只要你幸福快乐,以冉,我祝福你。 可是我没有逃走,你追上了我,还一把拽着我的胳膊。你气喘吁吁地说:“我 刚从美国出差回来。”“你的学校呢?”我诧异。“我被录取了,但我没有去。我 在南京和过去做了一个告别。你听明白了吗?我和过去做了一个告别。”你语气变 得很激动。 可是我摇头。“南京回来后我又去了美国出差。这次是为了研究一个大的项目, 我待了4 个月。今天中午才到上海……”“那你的新娘呢?你结婚了不是吗?”我 忍不住打断你,眼泪开始在我的眼眶里回转。“她结婚了,但新郎不是我。这次去 美国,我又去看了她,并告诉她我不打算留学的决定。原来我对她只是对过去的缅 怀,我终于意识到了这点。她说她过的很好,她很爱她的男友,并打算结婚,还要 把父亲接去美国,把小书店让给我。那我就放心了,以凌,我觉得我解脱了,我觉 得我终于可以有勇气和资格来爱另一个女孩子了,而且这次,我不会再让她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以凌……”你的双手捧起我的脸,冰凉的感觉。 我慢慢拿出那双藏在包里许久的羊毛手套,给你戴上。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