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 作者:雪寒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这句诗,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会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经常咿咿 呀呀的在嘴里念叨着,然后,听着大人们夸奖我————这个小丫头好聪明哦, 这么小就会念诗了。 诗句是海教我的,他是我们家隔壁一个比我大3 岁的哥哥,因为妈妈的和善 与热情,邻里关系处的很好,海也经常到我们家里来玩,他从小就特别喜欢像个 野小子一样的我,经常领着我到处乱跑,然后在闯了祸之后主动到我家里替我认 错,让我觉得他好伟大。 从我记事时起,他留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幕,就是在我还小的不能出屋的时候, 他趴在我们家窗台上偷偷看我时,哪个在玻璃上被压的扁扁的鼻头。所以,我总 是对他看玩笑的说,海哥哥,你的鼻子啊,被压的像个哈巴狗的鼻子一样,扁扁 的,好有意思! 然后他就会很惊奇的摸了摸笔挺的鼻梁和轮廓优美的鼻头,睁大了一对明亮 的眼睛很严肃的说“喂,你可不要乱说!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吗!” “怎么不可能?真的好扁的,像个圆饼!” “不可能!” “可能!” “不可能!” “可能!” 一只手,伸了过来,揉乱了我头上短短的头发,他的笑容带着一丝揶揄和嘲 弄。 “哈,丫头,不管过去我怎么样,怎么也比现在这个假小子好看吧?” “你!” 我气的够戗,可是没有办法。 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短衣短裤,短短的头发,被太阳晒的黑黑的皮肤,一对 明亮充满野性的眼睛,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假小子。 那又怎么样?我不服气的想着,我喜欢这样,我就是喜欢这样! 海经常拿着本《唐诗三百首》来教我念唐诗,说是要把我改变的淑女一点, 可是我根本没有哪个耐心,没学几句,就拉着他扯着他让他领我出去玩,结果, 最后我只学会了那两句诗。 海经常来到我家,大模大样的坐在那里,摆出一副老师的样子,高声说“来, 小雪,给我背首诗” 然后,我就会蹦蹦跳跳的念完那两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念啊?怎么不念了?哈哈哈!”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伸过手,揉乱我的头发,然后开始和我一顿疯玩。 我的童年由于有了海的陪伴而变的非常快乐,充满了欢笑和惊喜,我喜欢和 他在一起,大声的叫他哥哥,让他背着我到处跑,到处闯祸,更喜欢用哪个关于 鼻子的回忆来气他。而他每次,则用假小子这个名称来回敬我,然后我们一起笑 成一团。可是,海要上高中了,学业重了,不能老陪着我来玩了,而我,也上了 初中,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没日没夜的疯了。 初中的课堂里,我学了很多首唐诗,背了很多首。可是,无论怎样,记的最 深的,最无法遗忘的,还是那句海教给我的。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时光流转,海已经由一个调皮机灵的小男孩,长成一个高大英俊,性格开朗 的少年了,而我,却依然是哪个野性难改的假小子,短短的头发,黑黑的皮肤从 来也没有变过。 他还是经常来我们家里玩,笑容满面的坐在那里,听我滔滔不绝的给他讲述 学校里发生的事,明亮的目光,很专著的看着我,让我常常觉得有点别扭。 “讨厌啊,老看着我干什么?人家头上又没有长角?” “丫头,你多大了?” “15啊” “丫头,你什么时候能变的文静点?” “变的文静点?为什么啊?” “可以像个女孩子点啊” “那又是为什么呀?” “哦,那样,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那么像个男孩子一样了呀!” 海莫名其妙的话让我糊涂起来,我乱套了,我不喜欢思索这样的问题。 所以,我还是一如既往,还是他嘴里的哪个假小子。 “丫头,你还记不记得我教你的那两句诗?” “记得啊” “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么?” “意思就是……” 我正要将那简单的几句话脱口而出,突然发现了他看我的眼神很怪很怪,那 是一种从来没有看过的眼神,含蓄,神秘,带着点隐隐的慌张。 我也看着他,楞楞的,傻傻的,那一刻,我突然间感到,自己心,跳的很快, 很慌,一种近于窒息般的感觉抓住了我。 片刻之后,我发现了自己的荒唐和可笑,我迅速的清醒过来,大声的笑开了。 “哈哈,你在考我?你以为我知道就会告诉你?哈!我偏不告诉你呢!” 再次偷偷的凝视他的眼睛,一如既往,没有刚才的那种怪异,我觉得自己是 有了错觉。他也笑了,不过,这次,他没有伸出手来揉乱我的头发,而是起身告 别了。这让我感觉很失落。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不象以前那样呢? 那夜,灯下,我静静的把那两句诗写在了纸上,看着他们。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我轻轻的吟颂着,它的意思我很早就知道了,可是,今夜,我才第一次去想 它。 那是个春天的夜里,下着蒙蒙的细雨,落落无声,一点一滴,洗亮了新绽的 绿叶红花,催开了漫天的春意。 那一夜里,我竟然梦到了海,梦里的他不在象小时侯那样背着我到处乱跑, 而是很温柔的握着我的手,静静的,和我坐在一起。那一刻,我平静而愉悦,心 里,满满的,都是幸福。他掌心的温度就那么由他的肌肤传达给我,那么的鲜明, 鲜明的直到梦醒了之后我还可以感觉到。 心,还在砰砰乱跳,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躁热的,滚烫的…… 可是,一切都没有等的我去慢慢细想,慢慢回味。一天,我清楚的记得,那 是初三下学期放学回来,我疲惫的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一个身影从 隔壁李奶奶家里窜了出来,走的很急,很快。 不对!寡居多年的李奶奶几天前就去外省女儿家了啊,她家里怎么会有人呢? 一个念头迅速的在我脑海里掠过,我快步追上去,一把扯住哪个人的袖子, 大声的喊“不要脸的人,你这个小偷!”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银色的东西向我打了过来,砸在了我的腰间,剧烈的 疼痛刹那传遍了全身,我无力的倒了下去,在最后一秒的清醒中,喊到“抓小偷!” 醒来时,我看到了爸爸妈妈哭的红肿的双眼,还有邻里们惋惜的眼神,我想 动动身体,可是腰以下竟然毫无知觉。 黑暗,刹那间扑了过来,我终于知道,那把锤子,砸在了我的脊柱上,砸坏 了,我,从此,再也不能站起来疯跑了,甚至连走路这么稀疏平常的事,都是很 大的奢求了。 我闭上了眼,极力忍住眼中的泪水,不让他们流下来。 海也知道了这件事,他特意请假从学校赶了回来,当我看到他那熟悉的面孔 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真的好想扑过去抱住他放声大哭一场,可是,我还是忍住 了,我看着他,沉默无语。 “丫头,你可真勇敢。” “…………” “丫头,你别灰心,这没什么的,你还是你” “…………” “丫头,你怎么不说话了呢?” “…………” “小雪,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想哭你就哭吧,没关系,有我在呢” 小雪,是我的小名,他原来从不这么叫我,因为他说我这个性格配不上这个 文静的名字,可是今天,他叫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从此再也站不起来,疯不了了吗? 再也无法忍住已经泛滥的泪水,我捂住脸哭了起来,哭的昏天黑地,泪水飞 扬中,我能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的伸了过来,为我擦去满脸的泪,很温柔, 很温暖…… 只是,我没有勇气去握住他的手。 第二天,他走了,回学校去参加高考。 8 月份,他的成绩下来了,他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而他的家,也搬出了我 们的大院,搬家哪天,我坐在屋里看着院子外面尘土飞扬的搬家人群,觉得自己 的心也一点点的被搬空了。 我在那些人群中搜索着海的身影,他不在,他们同学聚会。 他的妈妈临走前来看我,说“小雪哦,没关系,阿姨走了,你将来有时间了 去我们家玩哦!”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看着身下的轮椅,我笑了,无奈而苦涩的笑 了。 将来?我还有什么将来?! 由于不能很方便的行走,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家里静静的坐着,为了不 让我感到烦闷,爸爸给我买来了很多的书,从来对书本是看着就头疼的我也开始 终日与之相伴了,我看了很多很杂的书,但是,看的最多的是《唐诗三百首》, 我把那里面的每一首诗都看了,背了,已经可以脱口而出了。只是,没有人走过 来,让我背一首给他听听,也没有人知道,有一句诗,是我不用看书也永远不会 忘记的,每个孤单的夜里,我会看着月亮,轻轻的吟颂着它,把它念给我自己听。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由于长时间的呆在屋子里,对阳光接触的少,我的皮肤渐渐的变的苍白细致, 而我的头发也渐渐的留长了,乌黑的垂在肩膀上,柔顺,亮泽,如果不是因为我 的腿无法行走,可能会有广告商来找我拍广告。 常常对着镜子发楞,镜子里,是一个娇弱白皙的少女,长长的头发,忧伤的 眼神,平和的气质,那是一个标准的淑女。可是,哪个假小子呢?她又去了那里 了呢?海此刻又在何方?在外上大学的他如果看到了现在的我,还会认的出这个 忧伤的女孩子就是过去的哪个野丫头吗? 海的妈妈经常回来看望我,每次见到我,她都会很吃惊的说“哟,小雪啊, 你是越长越漂亮了!和小时侯一点也不一样了!”然后,她就会坐下来,给我讲 述海的在学校的点点滴滴,好多事情,比如他是多么的出色,多么的受女孩子的 欢迎……每一次,我都会很仔细的听着,因为,这,是我可以得到的关于他的一 切了。 “我这个儿子哟,真是野啊,连着好几个假期都没有回来了,说是什么在外 面实习,呵,肯定是有女朋友了……” 听着那些话,我只能把头尽可能的垂下,因为,若是扬头,会让别人看见我 眼中泛滥的泪水。 是啊,海,是那么的出色,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呢? 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海上大学已经三年了,这期间,我一次也没有见过 他,每当我想其他的时候,我就翻开小时侯的影集,看着那些我们的合影,一张 张陈旧的照片上,是我曾经最快乐幸福的时光,有他在的时光。 我,还是会时常的想起哪个关于鼻子的玩笑,我常常的想,如果有机会,我 一定要告诉他,其实,他的鼻子很好看,一点也不象哈巴狗的鼻子,一点也不… … 哪个暑假,没有一点的预兆,海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哈,丫头,我回来了!” 一进门,海就大声的喊了起来,快乐的,兴奋的,热情的。 “……” 哪天下午,海不顾我的强烈反对,推着我出了门,在户外,我们聊开了。 “哇,丫头,你可真是大变样啊!哟,头发这么长了……好漂亮么……” “……” “喂,丫头,你怎么不说话啊?” “你终于回来了?为什么连着三年都不回来呢?” “哦……这个么……呵呵,我要陪我的女朋友么……” “你有女朋友了?” “是啊,早就有了,好可爱的女孩子,我喜欢她很久了!” 一阵浓重的苦涩涌来,我的双眼顿时模糊了,虽然,我已经在心里对自己说 过很多便,不要哭,可是,我还是忍不住那夺眶而出的眼泪。 “丫头,你怎么哭了?” “我没哭,是眼睛里进沙子了!” “丫头,你还是那么犟!还是哪个假小子!” “我?是吗?哈哈,我真的是吗?哈哈,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丫头,你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我没有,我只是有感而发” “呵呵,看你,说话都文绉绉的了,对了,想不想看看我女朋友的照片?” “不看!不看!我永远也不看!” 实在无法在坚持下去了,我疯了般的转动着轮椅,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 他,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他了! “丫头!” 海喊了一声,就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轮椅,让它停了下来。突然 间,他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我! 惊讶与他的举动,我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一时间,我们两个人都静了下来, 周围的世界,也静悄悄的,只剩下我们的呼吸声。 “丫头,你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 海还是紧紧的搂住我,他的声音,深情的回响在我耳边。 “你,一定要看,真的,一定要看,她的照片就在这个盒子里……” 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在我面前打开了,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一面镜子, 清澈的镜子里,是我挂满泪水的脸。 “海!” 那一刻,我的呼吸无法继续,我的全身都在发抖。 “丫头,你知道吗?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你,只是,那时侯我是把你 当成一个小妹妹来看待的。等我上了大学,在校园里,有很多出色的女孩子,可 是,我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哪个假小子般的小丫头。可是她还小啊, 所以,我只好等,等你长大。在这段等你长大的时间里,我不让自己闲下来,我 对自己说,你,一定要有出息,你一定要让她幸福!所以,我好几个暑假都没回 来,我一直在外面磨练自己,我要让自己在来面对你的时候可以说,小雪,我要 娶你!” 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泪水是悲伤还是激动,我颤抖着,抬起头看着我的海,他 的目光,也正温柔的看着我。 “答应我,以后,无论怎样,都不要哭泣了,因为,从此以后,有我了!” “恩!” 我点了点头,重重的! “丫头,你还记得我教你的那句诗么?” “当然记得了!” “那我们一起来背好不好?” “好!” 温暖的夏日里,暖风徐徐的吹着,拂过我的脸庞,空气里,有着甜美的芳香, 还有我们的声音……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