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窗外是晚春的清新,新婚的第二天清晨,我又轻抚圣婴的背,他浓密的眉眼透 着俊朗。这身边熟睡的圣婴是我在OICQ上捡来的丈夫,我的网名就是潘多拉,他的 第一次点击是“我是厄庇墨透斯”。(潘多拉的丈夫。) 那是个深夜,宙斯离我远去孤掌难鸣的深夜,很少有人会来注意这个文绉绉的 希腊女人的名字,毕竟这要比“雪儿的内衣”缺少魅力。我们便借月色敲击相互的 心语。 潘:“我不是最妩媚的女人,因为我寂寞。”键盘的敲击声象我的心跳一样悠 远。 厄:“我不是最愚蠢的丈夫,因为我还没有结婚。” 潘:“我有点穷酸,和我聊天,你会很闷。" 厄:“反正闲着,我可以给你一个潘多拉的箱子。” 潘:“你恋爱过吗?” 厄:“网上的人就爱问这个!”停顿良久,“有”。 潘 :“能说吗?” 厄:“不能!” 掉线…… 之后,在OICQ上,我称他厄庇,他说不如叫“嗝屁”。在狭小的窗口,我们谈 到了出国。 嗝:“我不喜欢日本,那是个劣等的人种!” 潘:“为什么?” 嗝:“感觉。” 潘:“我爷爷就是伪满时被日本鬼子砍了头的。”: 嗝:“血海深仇!” 潘:“……” 嗝:“对你有影响?” 潘 :“我不想说。” 嗝:“那算了!” 草草挂线。 我的大学并不放荡,我依然挂面似的长发穿梭于图书馆之间,“BALL”很少去 了,我不太喜欢自己裹在银亮唇彩下的假脸,也是怕再见小马,也是怕薄纱般的蝉 羽再次被剥下。日子平淡无奇,却有了一种“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的心境。 大三的“之乎者也”在中文系频繁沓至,我被卷入其中,淹得没了头顶。在教 室的门口,我看见了健硕的宙斯满脸的茫然,我的心跳竟莫名地快了,一低头想从 他的身边偷偷地溜进教室里。他已看到了我,又是满脸天地都开了的笑脸,他跟在 我的后面,亦步亦趋的。我回头又狠瞪了他一眼,虽然心里是异样,但表面还是让 他知难而退。他又茫然了,懵懵懂懂。 “小本!”屋里有人在扬手,灿烂的笑容迎了上去。他是来插班旁听的日本留 学生。我呆站在门口,他飘移的眼神乘着空气又围住了我。潘多拉的天赋是宙斯给 的,我已眼见他撮起了一把粘土。 “我会看手相!”他生硬的中文召集了一群好奇的学生,但不包括我,坐在一 旁听他浮皮潦草地简单解释,我直觉他来这儿是为了我。 “给你看看。”到底是外国人,毫不掩饰地就走了过来,教室里一片嘘声。 “我的手不漂亮。”我不想让他下不来台。 “没关系。”漂亮的眼里跳动着两团火焰,已有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我的脸 在发烧,不情愿地将手伸了过去。 他只是看,不说话,大家都默不出声,唯恐这日本佬儿语出惊人,漏了什么? “纯情!”他用手指点了点我的感情线,我悬空平摊的手掌针刺般发胀,“是 多情吧!”红颜趴在我的肩上。 “你会有三个孩子。”白皙的手指轻抚我的掌心,我的背都在发烧。“他在暗 示你去日本生,否则不太符合中国的国情。”红颜又在坏坏地咬我的耳朵。这种暧 昧恐怕更多人都已觉察。 我抽回了我的手,又狠狠剜了小本一眼,我天生宽阔骨节粗大象男人一样粗犷 的手痒痒的,它恐怕是最早的一种性征暗示。 很快,“看相风波”便被风传千里,好象日本天皇来选王妃的隆重,让无数双 嫉妒的眼睛记恨我已是一步登天地迈进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园。 而我的父亲从小就禁止在家里谈到日本,如果他懂得英文JAPAN,恐怕连字母J 都不能提及。他的记忆中没有爷爷的年迈,只是一个坚强年轻的身体借着一棵枯树 的力量在站立,爷爷只是个普通的农民,没搞过革命,但沾血的钢刀并不管他的出 身和成份。也正因为如此,父亲希望日本永远都在地震。潘多拉的宙斯不在希腊, 而是从富士山喷薄而发。 我又去了“BALL”,仍是疯狂的一群人,无数张银亮的嘴唇微启着,等着淫靡 的夜将他们都吞掉。其实,小本只是跟着我,话也少说。我们在一个角落里坐下, 之间离得很远。我穿着淡蓝的长裙,素面朝天。 “日本女孩没有这样,”小本比划着自己的脸,“不化妆。” “这是中国!”我理了理长发,“以后别再跟着我。”我厌倦了身后一张默然 无语的灿烂笑脸随时都在开放。 “你做我的女朋友。”太阳旗的强迫。 我微笑着摇了摇手指,理由不想说。 “你还喜欢那个他?“小本搓了搓双手。我如被苍耳刺了一下,我知道他指的 是小马,日本的宙斯到底不是我的真神,他还不懂潘多拉不需要再去勾引“寸发” 的男人。 “就算是吧!”我拍了拍长裙,“再见!”起身从他面前走过,我想进舞池去 抖抖揉皱了的蝉衣。 “为什么?”他拉住我的手,漂亮的眼睛在幽暗的灯里荧荧发光。我推开他, “别再跟我。”虽也有些喜欢这个的英俊男孩,但还是留他一人坐着,我划入了疯 狂的人群。 我是狂野的玫瑰,渴望有块土地来歇歇飘泊的小脚,但不会是他。我有七个叔 叔,父亲是长兄。恐怕我还没有那么深地爱上他,来和八个壮男作决裂的选择。 旋转的灯光让人发晕,我看见小本头低着仍坐在那个角里,几个留学生过去揽 起他的腰,一行人摇摇晃晃地走出了BALL,小本的脸白得发青,他没再往舞池看一 眼,嘴角紧抿着。BALL的声浪震耳,连DJ的尖叫都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