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火 作者:徐景洲 不知是返祖现象呢,还是出于冒险好奇心理,小孩子们大都喜欢玩火。找到 一堆干棒树叶废纸,又从家里偷出火柴,于是点燃起来。火苗由小及大,熊熊烈 烈,大家欢快雀跃,忙忙地四处寻找能烧的,争相添加。最过瘾的,还是在干草 地上烧火玩。看那火借风势,一片片朝前赶着烧,像要把敌人赶尽杀绝的战阵一 样,更令人快活得手舞足蹈了。若是遇到干草堆,立时火焰冲天,仿佛游击队烧 着了日本鬼子的碉堡。不过这时且莫得意忘形,说不定那草堆的主人拿着棍棒嘴 里骂着赶来,这时只能逃离现场,远而观之。 可以烧火玩的地方很多。可以去公共厕所烧扫帚把,然后拿着熊熊燃烧的扫 帚把,在大街上迅跑,好像手举火炬的战士。或在沙堆里或者地下挖洞筑灶,烧 烤小鸟蚱蜢小鱼知了当野餐。有时烧红了眼,连人家小屋上的油毛毡都揭了烧, 那可是顶尖级的易燃品,而且耐烧,还会流下来一串串的油火滴,极好看。 偶然间,发现火车站货场里随处可见的硫磺石,用火点燃,能燃起黄绿的火 苗,硫磺石还会一层层地烧化,点点滴滴地流淌着,若火山爆发流出的熔岩。这 时拿着硫磺石,一路走来,身后的路面上便会留下一行火点子,夜里远望去,似 鬼火。有了这发现,就拿着硫磺石,专到火车站旁边埋死人的乱岗子里撒硫磺火。 那星星点点的硫磺火,散落于乱坟莹之间,看到的人,都以为是真的鬼火了。一 时间,县城里风传乱岗子里到处是鬼火,小鬼夜里出来乱打灯呢! 无火可烧时,可以玩火柴。一根根擦,看那火球儿慢慢地熄灭,把自己想像 成安徒生笔下卖火柴的小女孩。后来还发明了火柴弹,就是将火柴直按在粼片上, 用手指猛弹出去,看燃烧的火柴杆在天空中划着弧线,如信号弹般落地。用火柴 弹打火仗,若能因此烧着别的小孩衣服,更是快乐无比了。有时索性将成把的火 柴头聚在一起,放在石头上,用石头砸,看那突然迸发的大火团,更为激动人心。 文革时满街都是大字报,那大字报上总要用红字写上“禁止撕毁,谁撕谁反 动”的警示。于是一层层地贴上去,终于厚厚的,几乎要从墙上坠下来。晚上, 看着四下无人了,偷偷地用火柴点燃,然后跑开,待烧得旺了时,再跑过来喊救 火。夜里哪里会有人来救?其实是喊小伙伴们来看火。那情景真如火烧连营般壮 观,几米甚至于几十米的一溜墙大字报,熊熊地烧过去,真是名副其实的“文化 革命烈火”呢!第二天,造反派发现了,以为是另一派搞的破坏,于是将辩论的 主题,转到了维护“四大”权利上来,无辜的对方当然也不买帐,因此加倍回击, 两派因此斗得不可开交,我们也看得不亦乐乎。等他们贴得多了时,半夜三更时, 再放上一把火,再惹起一场可以坐山观虎斗的战事来,真真是难得的赏心乐事。 派仗打得厉害了,动起真枪真炮,于是就回山东老家避难,没想到乡下孩子 也喜欢玩火。记得是腊月二十四吧,孩子们都端着个面灯满村转。有调皮的大小 孩,找来草把子梆在长木棍上,点燃后,大呼一声“烧树去”,就带着大伙奔向 村外。在小河边找到几棵孤零零的柿子山楂树,将干枯的树叶点着,烧得劈里啪 啦,一树火红。我跟着他们大喊小叫,总觉得不过瘾。后来我自己找来一根长木 棒子,独自来到我二爷爷的菜园子里,将那木棒裹上干草,插在园子边,烧着后, 我就跑掉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听院子外二爷爷在破口大骂,说是有人烧了他菜 园的篱笆和一个大草垛子。天,这下可惹祸了。母亲来问我,昨天晚上哪里去了, 我说哪里也没去。但到底“做贼心虚”,也没吃早饭,就跟着邻居赶大集去了, 直到天黑才回来。 如果这算是惹火烧人的话,接下来讲的就得算是惹火烧身了。那一年夏天, 邻居送我一只小花猫,为了给它改善伙食,就捉青蛙给它吃。捉来青蛙,看母亲 正烧地锅,就要求帮她烧。趁母亲不注意,将一只活青蛙扔进烧得正旺的地锅下。 青蛙没命地乱跳,我赶紧用棍子戳它。没想到三戳两戳,竟把那地锅戳翻了。滚 烫的热水,浇到我的脚上,痛得我鬼哭狼嚎,没命大叫。此后母亲每天背我到医 院抹药。医生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叫他烧地锅呢!母亲也无言以对。烧伤 治好了,却在脚面上留下了永久的疤,而那只小猫,也因为没人照管,跑掉了? br> 二○○二年十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