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爷爷的死 作者:徐景洲 外爷爷活了九十多岁,也算是尽了天年,而他死时,更可说是寿终正寝。 那是初冬的一个午后,门口邻家大嫂在地上铺着席子给外爷爷缝被子。外爷 爷拄着拐杖眯缝着眼睛坐在门口晒太阳。他那时身体还算硬朗,别的不说,早午 两顿酒的习惯还保留着。用他的话说,只要他能喝酒,他就死不了。他的脸上泛 着红晕,那是中午四两小酒留下的印记。外爷爷一生嗜酒,我记得他从乡下来我 家,有几次与母亲吵嘴,就是因为早晨没让他喝酒。还有一次,我让人捎了两瓶 名酒给他,他竟然一气喝了一斤,大舅劝也劝不住,只嚷着外孙的酒,他高兴喝。 据说那一次,他醉了三天,或者说昏睡了三天。大家都以为他醒不过来,寿衣都 给他准备好了,可他还是醒了过来,醒后第一顿饭还是要酒喝。 一阵唢呐声响,过来一队送葬的队伍。死者是外爷爷的最后一个“仁兄弟”。 外爷爷没能去烧纸,一者行动不便,二者怕太伤心。他此时就是专门坐在门前, 送老弟上路的。队伍走的很慢,唢呐吹得震天响,哭声也震天,外爷爷木然坐着, 面无表情,只是两眼跟着队伍在缓缓移动,直至送葬的队伍消失在路口。 “唉!人老活着也没意思,我也该走了!”外爷爷轻捣着拐杖,自言自语地 说。 “走什么走啊,你老就是活上一百岁,也走不了呢!”缝被的大嫂哈哈笑着 说。后来我去送葬,那大嫂还绘声绘色地向我描述外爷爷当时说话的情形。 外爷爷笑笑,慢慢直起身,慢慢地拄着拐杖走向屋里,躺在了床上。 门外的大嫂依然说笑着缝被,说她们要是能活到外爷爷这把年纪,那就是天 大的福份了。被缝完了,大嫂收起被子走进屋里,看到外爷爷侧着身子手托着腮 向里躺着,就叫了他几声,见没回答,就用手拉了他一下。外爷爷的身子顺势仰 了过来,双目紧闭,无声无息,原来他已永远地走了。 没人知道外爷爷的确切年龄,有说九十四,有说九十六,有说九十八。外爷 爷生前对此问题总是笑而不语,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