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阴天的下午,新光天地的星巴克坐的客人稀少。我以前到这里来,都是听郑言 琦梨花带雨地跟我说一堆苦逼事,我还是第一次主动到这里来,心情都透着爽。 秦绍忽然笑起来,说道:“行啊,去了一趟海南,回来长了不少志气啊。” 我翘着腿看着他说:“志气这种东西吧,跟男人身下的东西挺像的。平时蔫了 吧唧的,你掳一掳它,再找点刺激它的东西,它就蹭地变粗变长了。我以前过得跟 得了阳痿似的,现在一看见你啊,这玩意儿跟吃了伟哥一样。你说你的作用力多大 啊,我看得把你照片印在伟哥包装盒上注册肖像商标。” 说着我掏出烟盒,叼了支烟在嘴里,歪着头点了火。烟入了口,缓缓从鼻孔里 释放出来,畅快淋漓。 秦绍早就收敛了笑容,冷冷地看着我:“什么时候学坏姑娘了?不三不四的。” 我衔着烟,吃吃的笑起来:“哈哈,坏姑娘?抽烟说点黄段子就是坏姑娘儿了? 你的标准也未免太简单了吧。那什么样的是好姑娘?装无辜,装清纯,装有善心? 我也可以啊,不就是双手托腮眨着大眼睛崇敬地仰望着你吗?你下个命令,我一定 照办。我以前跟着你,是做情妇。今后跟着你,是做婊子。恩客什么需要啊?” 秦绍拿过我手里的烟,一把掐灭,说:“这里是禁烟区。” 我说:“行,那就说正事吧。你不是希望我回去吗?我有几个条件,你先听, 掂量着能不能办。第一,不要染指温啸天家的生意。第二,把郑言琦的封杀令收回。 第三,把12月份的3 万块钱赶紧打到账户上,我讨厌别人欠我钱。怎么样,对你来 说,难度不大吧?” 秦绍看着我,眼睛里有一丝无奈,转瞬即逝,快得让我觉得这是我的幻觉。他 说:“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我连郑言琦的事情都答应不了。” 我说:“为什么?郑言琦哪里惹着你了?” 秦绍怒气冲冲地看着我:“她竟然敢在我头上动手脚,要不是她借用你的名字, 你现在会变成这个德行?把我耍得团团转的人,我怎么会轻易放过?” 秦绍确实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当初为了古宅而让我家破产的事情现在看来理所 当然。郑言琦不就是因为一张身份证而遭到了事业的冰封期吗? 我说:“你也太抬举别人了。要说把我变成这样的,我算来算去,战绩最显著 的也应该是你啊。谁能跟你一样把事做绝了?也得亏我心理承受能力强啊,还没扯 出三丈白绫横尸在你面前。你说我是不是挺了解你的?你以前不是说我这样的人怎 么能轻易去死呢,得让你折磨一辈子才行啊。我一想到你这个要求,我连死也不敢, 必须人鬼不如地活下去。你爱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下回看看,除了狼之外,还有 什么新鲜的?藏獒啊,眼镜蛇啊,鳄鱼啊,每天来一样呗,我也好开开眼界,我一 直好奇我的潜力能深挖到什么程度呢。” 秦绍沉默着不说话,过了半晌,才发出个艰难的音节。 声音透过拿铁升腾起来的滚烫热气,听着亦真亦幻,让我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 题,问道:“你说什么?” 秦绍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对不起。” 从我得知秦绍和我的家仇血恨后,我的心一直被我用力套在一只透明的真空密 封袋子里。不管秦绍说什么,我都准备好了不为所动,安心踏实地进行我的计划。 但这三个字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刺刀划拉开这只我静心织好的袋子,秦绍的空气呼呼 地进来,让我失去理智不再清醒。 我操起桌子上的马克杯朝玻璃窗砸去。玻璃立刻零零落落地碎了一地,马克杯 在外面的台阶上蹦了一下后,也四分五裂地躺在了原地。 我对着这一地的玻璃渣,说道:“对不起。” 旁边的柜员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们,有人甚至提议报警。 我恶狠狠地看向秦绍:“你看见了吗?我说了对不起了,你说它们怎么不主动 乖乖集合,各自归位,然后欢快地跟我说没关系啊?秦绍,你的对不起,就是这么 个意思。你想让我感激涕零叩谢隆恩,谢谢你宽宏大量,居然还煞有其事地放下架 势跟我这等贫民说对不起是吗?我不稀罕。你抱着你的对不起活着吧,我受不起。” 秦绍呆呆地看着我,眼里有同情无助和怜爱。我受不了这种眼神,尤其是这种 眼神来自他。他让我无法辨别,这厮到底是真的人格分裂了还是一直拿这个当幌子 来欺负我。 可我却在这样的注视下,感情充沛得像是要去参加全国的演讲比赛。我捡起地 上的一块碎玻璃,往左手腕上一滑,鲜红的血液立刻喷薄而出,一滴滴地落在白色 的地砖上。我疯狂地伸出左手看他:“秦绍,你是不是等我这么做很久了?你那天 把我关进狼窝里,我没有表现得寝食难安,你是不是很难受啊?我告诉你,我什么 都不怕,死都不怕。以前我跟你求过死,你别以为现在温啸天回来了,你又能利用 他来让我做什么事,我告诉你没门儿。” 秦绍已经按住我的手拼命地往外走。他看着我满是血污的手,面色煞白,想来 也是害怕闹出人命来了。 我站在原地,执意地看他:“你舍不得我死吧?你怎么允许轻易让我死?你问 我凭什么让你答应我的条件,这就是我的答案。” 秦绍忽然脸上一僵,大力打了我一巴掌,打得我头昏眼花:“你疯了吗?你为 了温啸天,要跟我玩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吧?” 我被他这么一打,反而心平气和了。我说道:“不只是温啸天,还有郑言琦, 还有我12月份3 万块工资。” 我没有听到秦绍的回答。他按住我的伤口,把我打横抱起来,血又慢慢地滴到 了他穿的高级白衬衫上,一滴滴晕开,像老家春天漫山遍野开放的杜鹃花。 他没有拿座位上的皮衣,就匆匆往外走。后面的柜员追过来,他也不理,只管 大步地往前。柜员跑过来,指着身后的玻璃窗,大概是想说赔偿的事情。秦绍边走 边说:“外套里有钱包,也有我的名片。你们自己先解决吧,我之后再让人联系你 们。” 秦绍把我抱进副驾驶座位,一声不吭地开动宾利车,它今天担负了疾速警车的 使命,在车来车往的闹市里冲过了无数个红绿灯。风驰电掣之余,他时不时地看我 的手,我翘起嘴巴看他。 我确定了一件事。秦绍怕我死。猎物提前死了,游戏就过早结束了。很好,这 说明我本身很有利用价值的,这是我接下去斗争的基础。 我靠在真皮座椅上,看身边的车飞速地倒退:“你开慢点吧。我这一刀划得浅, 要是你肯花重金,也许连疤都留不住。” 秦绍本来已经气得不想和我说话了,在大转弯之后又大声吼道:“你给我闭嘴, 你是外科医生吗?随便往身上划,还能给自己看伤?” 我微微笑道:“秦绍,你不是说我是坏姑娘吗?七年前,我家破产、啸天消失、 我妈自杀进医院,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就这么一刀一刀往身上划,有的浅, 有的深,身上其实有疤,你一直没发现吧?” 我举起右手给他看:“你看,褐色那条短疤,就是我不小心划深了。我有经验, 知道轻重,也就划到了静脉,不碍事的。你别开得太快。要是没赶上救我的手,到 时我们俩再遇上车祸同归于尽了,我倒是没什么意见的,就看你舍不舍得自己的命 了。” 秦绍突然急刹车,我差点一头撞到玻璃上。他转过身来,掳起我右手袖子,看 见手臂内侧的疤痕,抓着我胳膊的手都在发抖。 秦绍说:“你果然是个疯子,比我还像疯子。” 我说:“我那时太孤苦无依了,只想找点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过去了这么 多年,我都要忘记这条疤了,现在我看着它,才让我知道,原来我有多痛恨把我大 好青春毁了的那个人啊。如果不是那个人毁了我家,我所有的悲苦生活都不会开始。 秦绍,如果你是我,你会放过那个人吗?你会不会恨不得把他剁碎了熬成汤喝进嘴 里?” 秦绍已经又发动车,不顾我说话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