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爱凝固于来处 作者:姚黄魏紫 靖打来电话,声音中的冷漠再也不想掩饰。我们的关系维持了二年,如今走 到尽头。 我恨我自己最后还是流了一些眼泪,也许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选择 哭,可他好似有些心软,他走过来摸摸我的长发,叹息着说:“我最见不得女人 哭。”但他终于还是开门走了出去。 我明白,他见不得的是另一个女人的哭,若此时心软,那个女人的眼泪才会 淹死了他。可我忍不住眼泪。一段将要终结的感情,用眼泪来哀悼也许最合适, 此外,我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方式。 我记得,他最后的话是:“你好好想想罢,我会再打电话来。” 我听到他的声音,忽尔柔肠一转,声音又变得哽咽,他在里面说:“你要是 再这样,我就永远不打电话来了。”于是我慌忙地说:“我没有,没有哭呀。” 他叹了口气:“你骗不了我,唉,他又叹气,我走了,你一个人多保重,不要太 难过了。我会再打电话来。” 其实我真的知道靖的想法,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但却知道我始终爱着他,且 爱他胜过爱自己。这样的一个女子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他总是 要走出去,然后,我总会等他回头。 我很傻,可是我管不了自己。在爱情面前,人人低能,我也许是最低能的一 个吧。有一个人让我来爱总是好的。而我也相信,在他看过一山山风景后,终会 回到我的身边。 可这次,说过会再打电话来的靖,却如同空气消失了。 我真的失恋了。 女友许群冷笑着说:“是吗?靖辉真的会放过你?” 我现在没了眼泪,却红了脸。因为许群从来不喜欢靖,为了靖,我最好的女 友走得远远的,直到靖走后,她便会出现,她明白我此时最需要她。尽管她对我 冷言冷语,可全为了我这块永远炼不成钢的铁。 在我和靖的离合中,最气恨的倒不是我,而是她。这回,她终于可以为我这 个傻丫头松口气,因为这次靖是真的走了,可她仍不乐观。 我由不住地辩解:“世上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啊。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她猛地拉起我:“我该带你去看一看另一种男子,让你自己吞回这句话!” 许群和我同在一家杂志社工作,只是不在一个部门,她是编辑,而我却负责 广告。 我去过她的办公室一次,看见从堆积如山的稿件中抬起头来是许群面无人色 的脸孔,眼光发直得请我坐,吓得从此绝迹不去。可是,今天,她带我来的正是 这个令我生畏的地方。 只不过,现在是晚间,办公室空无一人,只有纸的气息弥漫在房间内,我深 深地呼吸了一口,仿佛醉在一种名叫故事的空气中了。 许群跌坐进椅子内,指着桌上一叠厚厚的稿纸:“看看吧,青青,知道我为 什么一直没有恋爱吗?因为我每天都读这些故事,,已经跟随这些男女主角恋爱 过几千几百次,我的情感已经经历过太多,再无心无力了。可是,当我,看到这 份来稿,”她缓缓抬起头来,眼光竟然是悲哀而绝望的。我惊得手一时松了,那 一叠厚厚的稿纸四散飞落在房间内,仿佛化了有灵魂的蝶。 我俯身去拾,许群摆摆手说:“算了,我来说给你听。” “第一次接到姚森寄来的稿子,是三年前,我刚刚开始做编辑的时候,”许 群开始述说,我也拣了张椅子坐下来,手里抓着一页未落下去的稿子,那页稿子 上的字很少,只有几行,我看到“绝望”两个字,移开手指,原来作者写得是 “永不绝望”。是啊,永不绝望!我对靖便是永不绝望。这世上还有和我一样傻 气的人呢。 “姚的文稿写得是和初恋女友青青的故事,是的,名字和你一样,可是你和 姚的青青天差地别,靖辉一万个也抵不上一个钟爱女友的姚森!”许群瞪我一眼, 又继续说下去:“当时看完,我便哭了。被老编们笑了几回。可是,待他们也都 看了之后,没有人再能笑得出来。” “姚和女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随着年纪的增长,彼此渐有非君不嫁,非 卿不娶的念头。双方家长也都默许了这门亲事,就等儿女长大,便结成亲家。 在青青十八岁那年,母亲去世,继母秋娥进了家门,眼看着一朵花似地青青 竟然要嫁到一贫如洗的姚森家里,拿不到一份很丰厚的聘礼,便有悔婚之意。继 母将青青的老父痛骂一顿,由她作主将青青许配给了镇长的二公子,老实的青父 违逆不得新妻的意见,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青青百般求恳,继母却狠心地将她关了起来。 姚森终于和青青见了最后一面,两人商议好了私奔的计划,决定到南方去打 工。可是计划却不知怎么给泄露出去。 在私逃的路上,青青被继母带的人给追了回去。而姚森被打断了腿。回家养 了二个月的伤。青青继母扬言,如果再发现姚森来找青青,就要了姚森的命。 姚森一时走不得,好容易等待腿伤痊愈,这才跑到青青家去。 到得青青家门,一看已经人去屋空,好心的邻居福伯告诉姚森,那天青青被 继母带回来后,痛打一顿,关了起来,后来绝食以死相抗。 歹毒的继母在水中下了迷药,将青青送到镇长家。清醒后的青青一看自己失 了身,当时就不笑不动。镇长夫人不乐意娶个傻媳妇,于是又将傻了的青青送回 了家。 青青父一看活泼可爱的女儿变成了这样,一气之下,上吊自尽。继母无颜再 留在村子里,回了娘家。而青青,精神失常的青青,失踪了。 伤心欲绝的姚森只身去了南方。 八年中,姚森做过搬运工,服务员,摆过地滩,最后,进了一家广告公司。 拉到两笔业务后,得到了公司老总的赏识。最后,成了广告公司的合伙人。 可是八年前的伤痛总铭刻于心,姚森拿起了笔,开始将思念之情倾注于笔端。 他写得深情款款,将与青青从小到大的恋情一笔笔道来,让看的人为之落泪 动容。 他始终没有放弃找过青青,隔一段日子,他便在报章上刊登寻人启事,可是, 八年过去了,青青始终没有下落。 他最后寄来的文稿上写道:最亲爱的青青,我不知道你怎么样了。可是,真 的不重要,我,还和从前一样,一天也没变过。有生之年,我不会放弃对你的爱 和寻找你的踪迹,且永不绝望。 许群结束了叙述,念起了一阙古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要是有一个人这样怀念我,就是死了,也是值得。”许群哀叹。我也在旁 叹道:“可是,那个青青的命也真苦!” “苦?”许群白了我一眼:“再苦也比你强!拾到一粒米当成全世界。” “好了,你饶了我吧!这次就算是靖辉再回来,我也不理他!”我赌咒发誓。 没有靖辉的消息,已经半年了。 我还是和往日一样生活着,而许群,却带给我好消息。 他终于约见了那个作者姚森。为了共同的话题寻找青青,他们现在相处得很 好。“这样的一个男子,感受一下他对别人的爱便足够了,”许群说完苦笑着挂 上了电话。 有一天夜里,许群走来我家,混身的酒气,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下。一句话也 不说。我做了杯茶给她,陪她坐下来。 “我爱上了他!”许群用手支着头哑着声音说:“可是,他永远也不可能爱 上我!” 我无言可对,这是早已明摆的事实,可是,潇洒的许群终于也接受不了。 一整夜,许群在半昏迷中,絮絮地述说着她和姚森相处的一切,最后,她终 于沉沉睡去。 清晨,我帮许群告了假。同时自己也告假留下来陪她。从大学开始,这么多 年的女友了,总算有用到我的时候。 原来坚强的许群也有软弱的一面,我不觉一笑,那么,我和靖辉的事,她也 许会终于原谅我一些无奈和懦弱吧? 电话铃响,是许群的。我帮她接起。 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许群?哦,不是?她喝多了酒?我来看她。”我报 上家里的地址,给这个叫姚森的痴情男子。 门铃响时,我还在心里勾勒着姚森的样子。在许群的形容中,他是一个高个 瘦削的男子,两道不太浓的眉毛,总是含愁的一双大眼睛。 现在,这双眼睛的主人就站在我的门外。只是,许群忘了告诉我,原来姚森 和靖辉的样子有三分相似,尤其是棱角分明的方下巴。 “青青!”姚森叫我,我听出他语音中的颤抖。我微笑了:“许群没事的, 只是喝多了酒,这会还没有醒呢。快请进,不要站在门口呀。” 我的微笑凝固了!天,这是怎么样扭曲的一张脸! “青青!”他再叫,像呜咽:“我是姚森啊!你不认得我?”他几乎要扑过 来捉住我的手臂。我一步步退回门内,他一步步走进来,面孔仿佛带着狰狞。 许群不知何时已起身,披着我宽大的睡袍,苍白着一张脸,披头散发地站着, 目光定定地瞧着姚森,我大叫一声,向许群奔过去。 可是,许群凄厉地指着我:“原来你是青青!你一直欺骗着我!为什么?为 什么?”她拼命摇着我的身子,我一时惊呆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而姚森冲上来从许群手里救出我,并且给了狂乱的许群响亮的一耳光。 时间一瞬间凝固。 许群惊呆一秒钟后,用手抚着脸,狂奔出门,我挣脱姚森的怀抱,追向奔逃 的许群,然后,一脚踏空,从楼梯上直摔了下去。 醒来,是在医院。姚森和许群都在我的床前。 许群趋向前来,抓着我的手,含泪说:“都是我不好,不该那样说你。”我 虚弱地劝道:“我不会怪你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那样子对我?我从来 没有见过他的,许群,请一定要相信我。” “知道吗?你和他的青青长得很像。”许群握牢我的手:“后来,他也知道 弄错了,你是教授的女儿,她的青青却是一个精神失常的农家姑娘。请原谅我们 的一时失态。青青!这半年来,我和那个失踪的青青斗了很久,几乎要崩溃了。” 姚森走上来道歉,他的脸色那么地苍白,几乎也像个病人:“对不起,青青, 允许我叫你青青。我不该冒然相认,吓着了你,害你受伤。” “没事,只是骨折,我会好起来。” 很快,我便出院回家休养。妈妈打来电话,我只推说出差了,她细细叮嘱了 几句便挂了电话,我与妈妈说定,过段日子回家看妈妈和小妹。 小妹只有八岁,是妈妈领养的女儿,可我当她如亲妹妹一般。很奇怪,我们 和妈妈都不相像,但她和我却非常相似,领着小妹在街上走,常常有人认为那是 我的女儿。 小妹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念瑶,出自我的手笔。 许群终于认命姚森永远也不会爱上她这个事实。 大家说开后,她和姚森的关系反而近了一步,她们会不约而同地到我的小屋 来坐着,我们三人开心地聊聊天,许群会做几道拿手菜,而我,只带一张嘴拼命 吃。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姚森和他的青青,我和许群总是哭得一塌糊涂地听, 百听不厌。 姚森经常会不经意间默默地注视着我,我知道他又回到过去了,只是,我却 不是他的青青。每当此时,许群总是叹气,很低,可是我们每个人都听得到。 又过一年,姚森和许群决定结婚,而我当仁不让做了许群的伴娘。在婚礼上, 我的妈妈和妹妹都来了,妈妈看到姚森叹息道:“这样的一个好男孩子,为什么 要放弃呢?” 我抱了抱八岁的小妹,微笑地说:“看念瑶今日穿得像个小新娘一样漂亮。” 姚森和许群蜜月旅行回了姚的家乡。 我陪着妈妈和妹妹也回到了我的家乡,那是个小镇,离姚森的家乡咫只之遥。 有天早上,妈妈告诉我,一个名叫秋娥的女人患病去世了。然后,妈妈不经 意地问我:“你还恨她吗?” “什么?”我茫然抬起头来:“她是谁?我早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