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写强强的文章已经发表了两周了,我居然又接到一个表示要为强强捐款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很年轻的男性嗓音,“我是无意中看到这张报纸的,我想为他们捐点 钱,您能带我去强强家吗?” “当然可以。”我与他约定在周末的时候一起去强强家。 我们在约定的地点相见,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子向我款款走来,二十一岁左 右,高个、白衬衫、斜挎一个大书包,我看着他十分眼熟,仔细回想,对了,这不 是那个在“三味书屋” 里“英雄救美”的小子吗? 他看到我没有一点拘谨与陌生,非常礼貌地点头笑了笑,我们沿着地下道往强 强家走去,一边走一边随意地攀谈着什么,从谈话中我了解到他是医学院的一名大 四学生,平时挺喜欢写作,在〈深圳青年〉等杂志上发表过十几篇文章。 不知不觉,强强家已经到了,老人正坐在院子里剥毛豆,一看到我,浑浊的眼 睛亮了一下,我赶忙说:“奶奶,又有好心人来给你们送温暖了。” “啊?”老人迟疑了一下,似乎没听清我说什么。 “哦,我是说又有好心人来帮助你们拉,强强呢?”我站在院子里往屋子里逡 巡了一下,没有看到那个小小的瘦弱的身影。 “今天是星期天,他跑出去玩了,你们进屋坐,我给你们倒水。”说着老人就 拉着我的手把我们引到屋子里。 我们在小板凳上坐下,白衬衫有点沉默,他的目光四处打量着这个寒酸的小家, 老人用两只掉瓷的搪瓷缸子盛了开水,递给我们,感慨地说:“我真是不知道该怎 么感谢你们,要是俺老头子在就好了,他要是能看到有这么多人关心这个苦孩子, 不知道会多高兴呢。” “奶奶,您要有信心。对了,崔大夫不是说要你们去医院体检吗?去了没?” “去拉,唉,一提去医院,我跟你们说呀,前几天出了一挡子事,害得我这几 天夜里都睡不着啊·····”老人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 “怎么了?”我和白衬衫几乎异口同声。 “前几天,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个子不太高,瘦瘦的,来到我们家,说他是 民政局的XX主任,要带我们去民政局医院给孩子看病,我就带着孩子跟他去了,挂 完号后,那人在医院楼下跟我说,现今找大夫看病都要先意思一下,我听他那么说 就把随身带的几百元给了他,他就拿着钱上楼去了,哪知道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他 的影子,回家后我把这事跟居委会一说,他们都说我受骗了。” “一定是看到我写的后续报道,知道有人给您捐款,又看你们家里只有一老一 少所以打起了坏主意。报案了没?” “报了,居委会李大婶给报的。” “这样的人抓到应该判重刑!”白衬衫气愤地插话,“他要骗去骗那些发不义 之财的人啊。太可恶了!” “奶奶,这事儿既发生了,您也别太难过了,以后一定要提高警惕,多跟办事 处同志联系。” 老人一个劲点头。 强强回来了,身上穿着崭新的衣裤,显得精神了许多,看到我们,他乖巧地进 门就喊:“叔叔阿姨好。” “这就是强强”,我把强强拉到身边,介绍给白衬衫,白衬衫微笑着摸了摸强 强的脑袋,“挺懂事的孩子,长的也很可爱。”边说边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 封,塞到强强的奶奶手中,“奶奶,我是医学院的学生,这点钱是我的一点心意, 用来给您和强强买点有营养的东西吃,您收下吧。” 老人不愿意收,把信封又塞给白衬衫,“孩子,你还是个学生呢,哪有钱啊, 您能来看我们,这份心意我们已经十分感激了。” “奶奶,您就收下吧,这钱不是父母给我的,是我自己挣的。”说着白衬衫又 把信封推给老人。 “您就别客气了,奶奶。”我在中间打圆场,“强强,快谢谢这位叔叔吧。” “谢谢叔叔。”强强甜甜地说。 “唉,你们真是对我们太好拉,叫我怎么报答你们呀?在这里吃饭吧?我去做 饭。”老人说着就要起身。 “别!我们该走拉,钱收好,别丢了,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完呢。” “是的,我们该回去了,奶奶,您别忙了。”白衬衫也站了起来,向老人和强 强连连摆手 .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变天了,不知什么时候,天际已缀了一层 灰雾,空气里弥漫着一层热浪,路人们行色匆匆,都想赶在下雨前回到家。 我们都没有带伞,夏天的雨说下就下,豆大的雨点伴随着“劈啪”的声音骤然 从天而降,一阵急速的风席卷了地上的纸屑、尘土向路人的身上、脸上进攻。 “瞧这天气,刚来的时候还有太阳呢,”我们不得不退避到路边商店的屋檐下, 我一边拍打身上的雨水一边抱怨,一阵冷风吹来,我不由缩起脖子。 “我们到麦当劳去坐一下吧,外面太冷,雨一时半会是不会停的。”白衬衫指 指身后向东十几米远的麦当劳店,麦当劳老爷爷和蔼可亲地正招着手冲我们微笑呢。 “好吧”,我们走进那家麦当劳餐厅,白衬衫径直往前台走去。 “喜欢吃什么?”走到前台,我仰头看看白衬衫。 “这句话我正想问你呢,你喜欢吃什么?”说着他微笑着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一 个黑皮夹子。 “哎哎,我是上班族,你是学生族,这顿该我请你。”我把他拿钱包的手推开, 从随身带的皮包里取钱包,白衬衫眼疾手快,一把按住我的手,“陈小姐,您就别 跟我客气了,您还是女士呢,就别跟我争了。”说着他利手利脚从夹子里抽出一张 “老人头”,递给服务生,“两份麦香鱼套餐,我可替您做主了。”说完回头冲我 一笑。 我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窗外已是风雨交加,路两旁刚栽上的小白杨无 奈地在暴风雨中战栗、摇摆,天幕阴沉沉的,披着雨衣的行人们拼命地蹬自行车, 打着伞的在雨中奔跑起来。我们坐在温暖的室内,啜吸着饮料,白衬衫剥开汉堡的 包装纸递给我。 “谢谢,”我连忙接过,“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蓝天的蓝,图画的图,蓝图。” “蓝图?很有前途的名字。” “你的名字也不错,丹蕊,红色的花蕊。” “别互相吹捧了,”我咬了一口汉堡,“你在医学院?什么专业?” “临床医学。” “我有一个同学和你是校友,也是临床医学专业的,不过比你高几届。” “他叫什么名字呢?说不定我能认识呢。” “他叫姜山。” “姜山?我们师哥,我跟他以前都是校篮球队的。” “你真的认识他啊。” “他比我高四届,现在已经毕业了,在四院工作。迎新生晚会上我就认识他了, 他是95届校学生会副主席,我是99届校学生会副主席。” “这世界还真小,”我吸了口可乐,“对了,我还要写后续报道呢。作为一个 还在上学的学生,你能给弱势群体捐款,挺难得的。你能说说你为什么要帮助他们 吗?” “呵,你不是在采访我吧?”他耸耸肩膀,表情非常卡通。 “是又有什么不好呢?” “我这样做可不是为了上报纸的哦,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要是写我我 可觉得惭愧呢。 陈记者,我看你还是别写我了,真的,“他停止了吃薯条,紧张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好吧好吧,就不强你所难了,你真有意思。”在明亮的灯光下, 我不由打量起他,他真是年轻啊,头发黑油油的,干净清爽,前额掉下一绺,自然 地搭在浓眉上,皮肤是青春健康的男子才有的小麦色,宽宽的肩膀,结实饱满的肌 肉一看就是个运动型男孩。 我突然想起那次在“三味书屋”的偶遇,冲他笑了笑,“其实,我以前就见过 你。” “我也是啊。”他也冲我笑笑,“三味书屋吧?我有那里的年卡,我有时候在 那里能碰见你。” “哦,”我做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个女孩子,三味书屋的服务员,她 一定很感激你?” “感激?她是我表妹。在师大读书,业余时间出来打工。” “你真是个好人。”我感慨道,“上一次是见义勇为,这一次是助困扶贫。” “别夸我了,我会脸红。”他的脸果然浮上一层浅浅的红云,可爱的男孩。要 是每个大学生都跟他似的,世界该多美丽。 “对了,陈小姐,当记者每天能见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挺长见识吧?”他突 然对我的职业产生了好奇。 “蓝图,以后你就喊我名字,别陈小姐陈小姐的。” “直呼其名?不妥吧,喊你丹蕊姐吧。” “好吧,我愿意认你这个弟弟。其实,每个职业都有自身的价值,就看你喜不 喜欢它了,不过这一行还是满锻炼人的,每年D 大和师大都成批地把中文系学生送 到我们这里实习。” “实习?哎,我突然有一个请求····” “但说无妨。”我摊开双手示意他不要期期艾艾。 “丹蕊姐,我大四了,最后一学期时间挺挺松的,能跟你实习实习吗?” 我稍微想了想,点点头:“好吧,以后采访时若是方便,我就叫上你。” “丹蕊姐,您真是个爽利人,”他很感动的样子,其实,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为什么不答应人家呢? “对了,这是我的名片。您可以打我的手机。”说着,他从衬衫口袋里抽出一 张印刷精美的片子递给我,我接过来扫了一眼,上面好象印着校学生会主席之类的 职务。 “我上大学的哪会还没听说谁有手机呢,看着你们,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在慢 慢变老”,我也从随身带的包里取出名片夹,抽出一张递给他,“喏,我的。” 他双手接过,“丹蕊姐,你别说自己老,你要是不说,我觉得你跟我差不多大。” “不至于吧,我这走上社会好几个年头的人瞅着还跟你们在校大学生似的,那 可就有点失败了。” “当然不一样,你既有职业女性的成熟,也有女孩子的可爱。” “你懂得还蛮多”,我笑了笑,指指玻璃幕墙外两个同撑一把伞结伴而行的青 春少女,“你不会说我看着跟她们是的吧?” 他的眼光扫向妙龄少女,“她们我都认得,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她们才叫年轻,不需要任何修饰都美····” “但是很傻,什么都不懂”,他打断我,手指还夹着我的片子,“丹蕊姐,认 识你我很高兴。”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