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店 因为丁娜我才开精品屋。丁娜是我表姐,在深圳做精品服装批发,她想在家乡 开一间分店,便怂恿我下海。当时我无所事事,这无疑是个好机会。丁娜在那边发 货,我只需负责销售,既轻松又没什么压力,再说丁娜的品味还很不错。 我在车站路找了间空铺,约四十个平方,按自己的意愿装饰一新:明亮的玻璃 橱窗,厚实的红木货架,深蓝色的防滑瓷砖,墙壁铺上典雅的咖啡色壁纸。我给它 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媚丽名流。 丁娜提供的服装都是一款一件的独门货,价格虽然比较高,但因为款式独特还 是得到一些顾客的青睐。 我有一本往来薄,上面写满了顾客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到了新款我就打电话通 知他们,我的记性也特别好,来过两三次的人我一般能喊出他们的名字。时间久了, 其中部分顾客和我成了朋友,不仅限于知道名字及电话,我还知道他们一些底细, 他们把钞票给我的时侯,毫不在意的把他们的烦恼和喜悦传达给我。他们大多寂寞, 又很无聊,心事需要发泄,时间需要打发,而我这人既懂得察言观色,又会见风使 舵,实在是个很好的听众。 虽然请了两名女职员,但她们只能帮着介绍商品,整理店面。很多熟客不愿把 钱交到她们手中,他们坚定不移的认为,只有在老板手中才能拿到最低价。为了不 让生意流失,每天我呆在店里,哪里都不去。逢年过节更是如此。 就这样过了两年。 守店是件很辛苦的事,枯燥乏味。到了后来,市场萧条,生意比从前难做许多, 有些顾客来的次数也不象以往那样勤密。我静下心来屈指算算,前前后后,经营一 场,也没赚多少。 这钱流来流去,到最后都流到丁娜的口袋里。我想休息,就在门口贴上转让两 字,在某一天,我把媚丽名流转让给了别人。 偶尔,我在街上和这些“朋友”相遇,很有默契的,彼此象不相识的擦肩而过。 我们都清楚,所谓的“朋友”关系只限于媚丽名流。虽然如此,但经历的某些事, 某些人却还残留在记忆里。 沈岚与刘传香 我租的是洪老板的商铺,他是外地人,做房地产生意发了大财,待人接物总是 一团和气,满脸的笑。 那天,在他的办公室里,我们把条件谈妥,合同签妥,他把我给的租金收妥后, 一位年轻标致的女子怀里抱着婴儿走进来。这女子从上到下一身的名牌,只是色彩 搭配的扎眼,显的俗气,但年轻,俗得也很闪亮。 “唔,宝宝来了,妈妈抱累了,让爸爸抱抱。”洪老板马上扔下我,笑逐颜开 的迎上前抱过孩子,我才知道这女子是他老婆。 我感到惊讶,洪老板这人模样实在不敢恭维,干巴巴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黑 里透黄的脸颊向下松弛,伛偻着背,几次见面都是穿着这套皱不拉几的西服,那模 样简直就象她爸爸。 不过我也算是见多识广,对老夫少妻也不是特别在意,马上就接受了。 “洪老板,你太太好漂亮啊。” “唔,是啊,是啊。”洪老板笑眯眯的回答。而他老婆象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冷冰冰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出于职业本能,我接着对洪老板说:“我那店开张后要请你们多关照了。” 洪老板连连点头道:“唔,好,好……” 开张那天,做了几笔生意,都是朋友捧场,往后生意如何,心里没底,正在七 上八下,洪老板的老婆缓缓的走进店来。看到她,我马上笑容满面的迎上前招呼道 :“逛街呀。” 她点点头,寒气袭人。 “今天开张,全场新款,慢慢看,我给你特惠价……”我热情依旧,拿出几件 得意的款式要巧巧招待她试穿,虽然她那表情难看,但谁叫我吃这碗饭呢。我们围 着她,谄笑逢迎,不敢丝毫慢怠。 如我所愿,当日她表现的很大方,随随便便就买了二千多块钱的时装,然后在 我的往来薄上写下她的名字——沈岚。 沈岚很爱逛街,隔几天都到店里转转,每个月她要在我这里丢它几千块,对喜 欢的东西一点都不含糊,我们奉她为上宾。这女人,真是奇怪,就是花钱的时侯, 也没见她多些快乐,还是那付死气沉沉的模样。 我想和她熟络一些,就没话找话:“老板娘,你好悠闲,真让人羡慕。” 她听了,好象听不懂我的话,眼睛空洞的看着我,过了半晌,才点点头。这人 真是不好沟通,无论你怎样对她,还是拒你千里之外。 但后来我发现沈岚基本上拎着都是我们这里的专用袋,看来她还是信任我们的, 只是不想和我们亲近。 有时,沈岚会把洪老板拉来付钱。有一次她看中一件貂皮短套,洪老板有点舍 不得,嘴里嘀咕道:“唔,这个,好象贵了点……” 沈岚马上翻脸,一双眼睛狠狠的瞪着,象要喷出火来把他烧死。我瞅那表情, 简直象对洪老板有深仇大恨似的。 洪老板见她这样,马上改变语气说:“唔,好,好,依了你就是……”腰包还 是掏了,还赔小心,“别生气了,你看我几时在人家身上花过钱的……” 等他们拎着大包小袋出门,虽然沈岚表面很凶,可从身后看,给人的感觉很单 薄很瘦弱很无助。 而这时巧巧和英子就唧唧嘁嘁的开始议论。 “唉,看,洪老板那么节约,在她面前倒是很大方。” “废话,找个老头干什么,不就是图钱。” 我笑着制止她们:“不要胡说八道,要多几个沈岚,我就轻松了。” 虽然洪老板和沈岚有买卖婚姻的嫌疑,这是他们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由 不得我们议论是非。人人爱财,只不过取财的方式不一样,有的人喜欢坐享其成, 有的人要靠勤扒苦做,我属于后者,算命的说我是辛苦命,我想也是。 假如顾客个个爽快,花钱如流水,能让我轻轻松松的多赚几个,那就太好了。 但这只是我的愿望,大多数顾客是又挑剔又计较又狡猾。嘴里说时装的样式不好, 又点着要试,试完后又要你便宜,便宜完了还要便宜,恨不得你不要钱把衣服送给 她——方方面面,劳神又费力! 这天,店里来了一位顾客,四十岁多岁,皮肤极白,还擦了一层粉,嘴巴上涂 着鲜红的唇彩。衣服颜色比较亮,质地不是很好。象这类顾客来店里一般是逛逛就 走,但她却很想买的样子,眼睛闪闪烁烁,迟迟疑疑,拿不定到底要哪一套。最后 目光在一套台版时装前停下。 有些顾客,表面平平淡淡,实际深藏不露,掏出钱来,让人吓一跳,所谓真财 主不露相,就是这样。 这套标价两千多块的时装,她上身后的效果挺好,象她这年龄,身材能保持这 样也算是不错。她自己也很满意,对着镜子前照后照,都舍不得脱下来。 英子在旁更是火上浇油,“人要衣装,马靠金鞍,前前后后简直就象换个人似 的。” 这女人听着高兴,点头说:“好了,就要这一套。”最后付钱的时侯,她却递 给我三张百圆大钞。 英子气呼呼的把标价翻出来给她看,声音高亢了许多,“你看清楚,这明明白 白标得两千八!” “哦,我当作两百八了。”女人的脸马上通红,当她看到英子脸上那不屑的表 情,一下子就激怒了,冲着英子就囔道:“你喊什么,是你价钱标得不清楚。我告 诉你,这铺子都是我掏钱买的,你说我一件衣服会买不起!” “这铺子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吹牛谁不会……”英子小声嘀咕道,她不是怕这 女人听见,而是怕我听见训斥她,我们毕竟干得是服务行业。 “吹牛!你想不想试试,老子的钱堆起来可以把你压死!”说到这里,她“啪” 的一拍收银台,“这房东叫洪全发,是我老公!” 女人嗓门大,气焰高,连珠炮似的把英子数落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我和洪老板签合同的时侯看到他的签名,全名就叫洪全发,听这女人的口音和 洪老板也也是一样。看来这女人所言非假。 “误会,误会,这纯属一场误会,我这价码机确实有点模糊,经常有人看错。” 我连忙圆场。 “就是。”她语气略微缓和。 “那你也别生气了,就当没发生这事,再说,都是朋友。”我边说边轻轻拍着 她的肩膀,我不能让她在店里大呼小叫,我还得做生意。慢慢的把她引向门口,送 她出门,看她走远,我转过身,长吁一口气:好凶的女人! 想不到沈岚是洪老板的金丝雀。 这女人要是知道沈岚会怎样? 出乎意料的这女人第二天又来了,她站在昨天试穿的服装前犹豫。看来她还是 喜欢,就是舍不得。 “其实,你穿得很好,象定做的。”我走过去笑眯眯的对她说,“既然洪老板 是你老公,我们也算是朋友,我再给你打个折。”我在计算机上按了几按,给她个 新价。 “管他的,包起来。”她象发泄似的狠狠扯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鼓囊囊的 牛皮信封,抽出一沓钞票递给我,在我点钞时,她问了我一个问题。 “沈岚是不是经常到你这儿来买衣服。” “有时。”我不动声色的回答她,顺便把往来薄递给她,知道她叫刘传香。 “其实,女人有时要对自己好一点。”我给她一个善意的忠告。心想,你舍不 得,你老公养二奶却大方的狠。 她没接我的话题,也没再问沈岚,只是长长的叹口气,拎着衣服走了。有钱也 不能说就没有烦恼。 从这以后,刘传香经常来光顾,不象开始那样凶,花钱也不在犹豫。刘传香话 很多,喜欢拿钱压人,巧巧她们也习惯了,笑着听,象没听见似的。听刘传香的口 气好象是知道沈岚经常上这儿来。我心里奇怪,为什么沈岚的行踪刘传香这么清楚。 而平素不爱多言的沈岚这天也向我提起刘传香,她问得很坦白:“洪全发的老 婆是不是经常来这儿。” 我说:“是啊。” 她撇撇嘴角,冷冷的说:“她倒是变大方了。” 我笑着说:“其实洪老板很会赚钱,多花一点没事的。” “当然没事,败光最好,省的害人!”沈岚的回答让我惊讶。我看她对刘传香 倒没什么,她恨洪老板才是真的。 这天到了一套新款,我觉得刘传香穿这套一定很漂亮,就打电话把她喊过来。 刘传香上身后果然不出所料,年轻了几岁。她很高兴,连声说谢谢,话更多了。 “每天看沈岚左一件右一件,我就想以前为什么那么傻,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倒把钱省给这小妖精花了。 “听你的口气象和沈岚住在一起?”我小心翼翼的问。 刘传香摇着头摆着手,连声道:“莫谈!莫谈!家丑啊!……” 我听她这话,赶紧闭嘴不敢多言。而刘传香自己却象决堤似的向我滔滔道来。 “沈岚是我堂姐的女儿,家里穷,她妈求我给她找个事干,我明白她妈的意思, 想让她在城里呆两年后再给她找个合适的对象。我看她还很聪明伶俐,就带她出来 先帮我做点家物事,谁知……” “我总是防着外面,哪会防着自己屋里,后来感到不对劲,已经迟了,她肚子 已大了…… 我真的给气坏了,真恨自己,为什么要带个小妖精回来。我要她妈带她回去, 可她妈说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就当她死了……“ “老洪胆子小,怕事情闹大,出人命,跪着求我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她 命好,生了个儿子,老洪把这儿子当个宝,万事也由着她,想什么就给什么,花钱 象流水……我想这家也不能这样毁了,这口气我暂时咽着…… 两女共侍一夫,我象听天方夜潭似的,忍不住多了一句,“这样也过得下去, 你干脆离了重新再过。” “哎唷,小妖精打的就是这个如意算盘,把我气走,她好独吞这家产,你说我 能让她得逞吗,最起码我和洪全发是法律认可的,她算什么,顶多算个小老婆。” 照刘传香的说法,是沈岚存心让洪老板犯错误。可我的耳闻目睹,这应当是场 老鹰抓小鸡的战斗,只不过小鸡势单力弱无力反抗而已。 “沈岚岁数不大喽。” “二十,人小鬼大!”说完,她气呼呼拎着手提袋就走,我连忙把她喊住: “刘老板,钱还没给。” “哦,看我都气糊涂了。”刘传香忸怩的说,从包里掏出钱递给我。 我数着钞票,不知怎么想起沈岚的话:败光最好,省的害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多天,我没看到沈岚,也没看到刘传香,我心里纳闷,出 了什么事? 这日,刘传香抱着宝宝出现在店里,刘传香的形象让我很吃惊。头发乱糟糟的, 脸上也没化妆,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旧毛衣。她抱着宝宝气喘吁吁地走到椅子前坐 下,估计走累了,进来歇歇。 “好久没见。”我笑着和她打招呼。 “忙啊。” “你忙什么,有什么让你忙的?” “一直在家带宝宝,没时间。” “沈岚呢。” “……别提了,卷了一笔钱,跑了。” “真的。”我大大的吃惊。 “跑了也好,总算可以过太平日子了。”刘传香的语气一点都不怨恨,还带着 得意,我想,瞧着情景这钱是她给的也说不准。 这时,宝宝象听得懂似的“哇”的哭了起来。 刘传香摇着宝宝,轻声地说:“宝宝乖,别哭,妈妈这就给你买玩具去。”然 后她站起来,向我点点头,就走了。 从那以后,刘传香就没到我店里买过衣服,一个节俭的女人,在情敌消失后, 她是不会在浪费金钱了。 少了这样的两位顾客,让我心疼了好久。 快乐的余爱珍 余爱珍是位女强人。第一次和她打交道,她递给我的名片上面醒目的写着:XX 贸易公司董事长。一个女人戴着这顶头衔,自然是了不起的,我对她不由肃然起敬。 打过几回交道后,我发现余爱珍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既有男人的敏锐头脑,又 有女性特有的细腻思维。她经常光顾媚丽名流,不爱绕舌,说什么价就什么价,爽 快的给钱。每次只要看见她来,我的精神也就跟着来了。 余爱珍来的时侯,总带着一帮人,司机,业务员,也有生意来往的朋友。总之, 只要她来,热闹也就来了。 余爱珍虽然有四十多岁,长像却很甜,大眼睛高鼻梁,可惜的是身材有点矮胖。 每次见到我就再三嘱咐:“有没有比较显瘦的时装,拿来我看看。” 只要漂亮,钱不是问题。这是余爱珍的口头禅。做她的生意我比较悠闲,只要 时装款式不错,不用我多言。 余爱珍穿得时装站在店堂中间,随便摆个造型,双眼四顾,“好不好!” 有谁会说不好? 马上有人说:“漂亮,这人漂亮,穿什么都漂亮。” 其他的人也会随声附和:“珍姐,好……” “不错,不错。” 有这么多人说好话,我还用说吗? 余爱珍听的高兴,衣服穿在身上也不换了,直接把吊牌剪掉,原来的衣服打包, 一行人兴高采烈的上酒店吃饭谈生意。 买的不好没关系,余爱珍有的是钱,再买就是,可不能扫兴,让余总扫兴,对 谁都没好处,这点余爱珍的朋友们都知道。 多幸福的人,有事业有朋友,总是光彩照人。 巧巧叹息:“同人不同命。” 英子说:“人家是前世修的。” 一个周末我目睹了余爱珍的另一面。 那天,她和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男人一起来到店里,那人和她的年岁相仿,衣着 朴素整齐,眉目间透着一份清高。 余爱珍打扮的不象平常那样艳丽,脸上只是略施薄粉,随便一套休闲衫,整个 人显得平易了许多。 我笑着向她打招呼:“余总,到了几款新货,你要不要看看。” 余爱珍点点头,一件件瞧过之后挑中一套,她拿着衣服在男人面前比划道: “老秦,你觉得怎么样?” 那叫老秦的男人这时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正在认真的看手中的报纸,他瞟了一 眼,淡淡地说:“你自己看吧。” 这叫老秦的不买余爱珍的账,我估计是她老公。 余爱珍笑笑,不以为意的样子,拿着衣服进了更衣室。 我也跟进去,余爱珍的腰围比较粗,需要人给她帮忙,而她在我眼里又特矜贵, 每次都是我给她帮忙。一进更衣室,她就问我:“那是我老公,你看怎么样。” “不错啊。” “是不是有点冷。” 我手下用劲,帮她拉上身后的拉链答道:“嗯,有点。”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臭要面子。”余爱珍长吁一声,又解释道。“以 往我们没钱时他可不是这样,只是这几年我干得比较顺,他才变的。” “那是为什么,老婆能干一点难道不好。” “我想,他可能不喜欢我这样抛头露面,交际应酬……象我们做贸易生意,不 请客吃饭能行吗,再说我那么辛苦为什么,还不是想多挣点钱让家里的日子过得舒 坦一些。可他不领情……”看着镜子中的她,有点苦闷,有点疲倦。这样的余爱珍 我从没看过。 “会好的。”我安慰她。 衣服穿好了,余爱珍穿的新装倾刻间又恢复了平常的光彩。她走出去来到老秦 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左右转动身体,眼睛看着他柔声问:“老秦,你看好不好?” 老秦抬头瞧她一眼又低下头,边看报纸边说:“你自己的钱自己拿主意吧。” 我看到余爱珍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然后她对我苦笑的摇头,走到我身边时低 声说:“看见了吧,就这样。” 她进了更衣室,我侧过头来看看老秦,他还在专心致致地看报纸,是无意还是 有意,我不是很清楚——我清楚余爱珍现在心中,最想得到他的赞许。而他却冷漠 的不予理睬。 余爱珍出来时,把衣服交给我,脸上已经平静,抱歉地对我说:“不好意思。” 我说:“没关系。”看着他们走出门,很般配的一对,依旧齐肩并行,可中间却保 持着距离,他们好象已习惯这种形式。 过了几天,余爱珍还是过来把那套时装买走,是一个人,看那神情,我估价她 还在生气。 她临走前对我说:“人想想真没意思,你别看现在很多人围着我,都是围着我 的钱。而老秦又因为我的钱,冷淡我。” 有些男人不喜欢女人太能干,而余爱珍偏偏遇上这种男人。人生不可能十全十 美,总有一些不如意的事。 再说,这人活得也不能太清醒,那是和自己过意不去,这点余爱珍不是一直都 很明白吗,她在戏里又在戏外,不是应付自如吗。今天怎么自寻烦恼? 但她的话却让我感到脸微微发烫,我为什么捧着她,不就是钱么。 市花 市花的本名我是清楚的,但忘记了,那名不重要,它肯定没有市花这名更响亮、 更动听、更有价值。市花出现在店里时,并没有那种光彩夺目的感觉,我也没在意。 给我印象深刻的倒是她那个颐指气使的妈妈。那时我还不知道年轻女人是市花。 看到顾客光临,巧巧赶紧上前接待。只听见年长女人说:“不用你介绍,我晓 得什么款式她穿好看。”巧巧没趣的站在一边,我向她无可奈何的笑笑。 过一会儿,年长女人又问她:“哪是新款?……” 对这我们已见怪不怪,什么样的顾客我们都见过。 经过来回挑选,年长女人给年轻女人挑中一套。然后年长女人拿着衣服向我走 过来,我知道她是来找我讨价还价。 我客气的向她解释:“我们都是定价,由公司统一打折。” 年长女人眼睛斜斜的看着我缓缓地说:“你这店里的衣服还不错,以后我们会 经常过来照顾你的,我女儿是市花,她可是活广告,有的厂家不要钱送衣服给她穿, 我都不要……” 听她这一说,我才知道眼下的新闻人物——市花光临本店。我忍不住又向市花 看了几眼,这在看也觉得她似乎有点不同了,至于哪里不同,我又说不清楚。 既然知道她是市花,用不着市花妈妈提醒,象我这样商业头脑灵活的人,心里 自然明白市花的光临会是多大幸运。凭她现在的风头,能和她搭上关系,肯定不会 吃亏。至少以后我会对那些还不是很相信我们的顾客说:“……市花的衣服都是在 我们这儿买的。” 这可是个黄金广告招牌,我马上给她个特优价。 可市花妈妈还是不满意,她觉得我还是赚了钱——她也不想想,我不赚钱开店 干什么,难不成为人民服务,义务劳动。看是市花我少赚几个已经很给面子了。 管他是谁,太计较的人我可不愿多睬。 市花的妈妈再来的时侯我就很少说话,由巧巧和英子接待她们,我作壁观望。 这一观望又觉得市花母女很有趣,市花一个人是幅清新的山水画,市花和市花的妈 妈站在一起就是一幅惹人注目的漫画。母女俩差不多的模样,差不多的发型,衣着 也是差不多的风格。 唉!市花妈妈,你想年轻也不应该克隆自己的女儿!而且还形影不离。 红颜易老,市花妈妈那张脸就很老,脸颊上两团肉软软的垂着,一双眼睛冒着 寒光滴溜溜的转动。时刻提醒你休想钻她的空子。而市花呢,象个芭比娃娃,由她 妈妈操纵,总是乖巧柔顺的样子。她很瘦,弱不禁风的,这风一吹就倒下去的女孩 怎样历经三甲,成为花魁? 我想,市花的骨头里,还是遗传了她妈妈的狠劲,只不过还没到完全显露的时 侯。 市花试衣服时,市花妈妈也没闲着,她也试,左一件右一件,只试不买。市花 妈妈身着新装站在镜子前的表情很有趣——容光由焕发到涣散,那是种遗憾的表情, 让人想到时光一去不回头。 “刚做的头发,好漂亮。”我对市花说。 “嗯,呆会儿有个饭局。”市花的语气轻淡,看得出她今天不是很开心。 当母女俩在更衣室里,我不小心听见市花妈妈对市花说:“王总请你吃饭,只 是衬托台面,你不要多想,有的吃有的赚你还不乐意?到你妈这年龄想吃还没人请 呢?……” 我不是故意偷听,当时我口渴,到休息室喝杯茶就听到她们谈话,试衣间就在 隔壁。 市花没有作声,她的话一贯都不是很多。 原来市花妈妈在给市花上课!她是过来人,知道赚钱要趁早。 很多买卖都是在饭桌上洽谈成功的,有鲜花点缀的酒桌往往生意盎然,鲜花当 然有区分有等级喽? 现在市花是我的顾客,我开始关注她的行踪。名人嘛,隐私也是透明的。我经 常在电视报纸上看到市花的消息。 市花很忙,不但经常参加饭局,酒会,还要拍广告。我看她拍过一个床上用品 的广告,那广告很美,广告里,市花卷曲着身体睡在一个很柔很柔的床垫上,闭着 眼睛,嘴角微微的上翘,那模样仿佛在做梦似的…… 过了大半年的时间,报纸上又登出广告,新一轮市花竞选。那以后,市花到店 里的次数名显就少了。 我现在想起了市花的名字,她叫叶天慧。 孟梦们 孟梦是个美女,凸凹有型的身材和俊秀精巧的五官,一瞟眼,男人看了爱慕, 女人看了羡慕。可惜的就是那眼角的几条鱼尾纹,若隐若现,擦了粉也遮盖不了。 孟梦爱笑,她的笑和一般人不一样,带震动性,走过路过的人听到后往往要驻 足侧目,那笑就象受过专业培训。我常纳闷,这人怎么这样笑? 孟梦经常买我这儿的处理品,就是那种有点次有点过季但还是很漂亮的服装, 处理的价格比原价便宜了好多。即使这样,她还是要向我讨价还价,每次侃价的时 侯,脸上堆满笑容,嘴巴涂着蜜似的说好多恭唯话。 谁都爱听好听的,我也不例外,我心里高兴,经常都依了她。前前后后,她还 真捞了我不少便宜。 我不清楚孟梦是干什么的,我不爱问这些,除非别人自己告诉我。孟梦对她的 工作是避而不谈。直到有一天,一位顾客在店里看到孟梦,准备走的人不走了,一 直等到孟梦走了,她就急不可耐的告诉我,孟梦是个妓女。 表面我装作很惊讶,心里不以为然,象我们开服装店的,管他白领蓝领,博士 文盲,烈女妓女,直要进店都一样,都是顾客。 我不动声色,象从前那样接待孟梦,只不过她的笑声让我有了刺耳的感觉。我 不知孟梦为何干这一行,我不想问,她毕竟只是一个顾客。 这天,她拎着几个手提袋来到店里,刚刚坐下。我马上就迎过去装模作样的责 怪她:“跑哪家做了这么多贡献,不来照顾我。” “哪里,都是你这儿没有的。” “胡说。” “都是小孩的衣服,你有吗。” “我不信。” “不信,你瞧瞧。”说完她把袋里的衣服拿出来,确实是小女孩穿的。 “漂亮吗。”她喜滋滋地问我。 “哇,好漂亮。”我接着问:“都给谁买的。” 她说:“我女儿。” “你还有女儿呀,多大。” “六岁了,我把照片给你看。”说完,孟梦从包里掏出皮夹,打开递给我—— 照片上的小女孩穿着兔子的戏服,两只手举在头顶做着V 型。什么表情都没有,睁 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鼻梁很塌,丑丑的小模样一点都不象孟梦。 “很好玩哟,可惜不象你。”我说。 “象我干嘛,长的象她爸爸。” “她爸爸干什么的。” “以前是做生意的,现在不知干什么。” “谁带着。”“我妈。我每月给她们寄钱就行了。”孟梦说到这里,语气开始 黯淡,“我是没指望了,以后就全看她了,我这么辛苦也是为她。”说到这里,眼 睛望着相片,嘴角露出几抹苦笑,这笑比哭还凄凉。 看到她这样,我赶紧打个岔换了个话题。 过了一段时间,孟梦带了二个女孩子逛街。其中一个女孩长的挺秀气,身上还 带有点土味,一看就是刚出来。那双眼睛却很不安份,东张西望,充满诱惑的世界。 看这情形,孟梦要退居二线当大姐了。 半月后的晚上,我无聊的呆在店里,等着关门。一对恋人走进来,手牵手,卿 卿我我的样子。男的戴着一付眼镜,模样挺斯文。女的则披着长发,穿件黑色大衣。 我觉得面熟,但又记不住哪儿见过,大概是从前到店里买过衣服的顾客吧。 店里没有别的顾客,就他俩。她在挑选短裙,男人则坐在屋角的矮椅上休息。 我坐在收银台旁的转椅上无聊的来回旋转。 她把裙子一条条的在身上比划,终于看中一条,她钮开大衣衣扣,直接就把裙 子套到身上,我停止旋转,我发现她里面仅穿一条连裤丝袜。 她笑着走到男子身边问,“好看吗。” 看到她的笑容,我突然想到她是谁,就是那天和孟梦一起的女孩,短短半个月 的时间,人就脱胎换骨完全改变,她已经学会了孟梦本事,因为年轻恐怕更厉害。 那么陪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客人,真是看不出——我好奇的观察他们。 “多少钱。”男人问。 “你看看。”她把吊牌翻开。 “贵了,换一条吧。” “我喜欢这条嘛。”她边说边撒娇,弯曲膝盖在男子的大腿上来回磨蹭……非 礼勿视,我赶紧把脸侧向一边。耳朵却听得分明。 “就这条。好不好。”她说。 “不行。” “我什么都依你。” “谈好价钱的,不行……” 为一条裙子她可以什么都依他。看到没有讨价的余地,她悻悻然的脱下裙子, 最后挑了一条价格便宜的裙子穿上。 这次,她没问男人好不好,而是直接要这男人付钱。然后两人手牵手消失在五 颜六色的霓虹中。 顾客中有很多是孟梦的同行,或明或暗,她们赚钱容易,花钱也大方,她们在 我们这里可是大受欢迎的群体。 意想不到的事情 至今都不明白怎么遇上这种事。 那天气侯不好,店铺里气流缓慢,让人感到喘不过气来,我一个人坐在店里, 没什么生意,巧巧和英子就到后面整理服装。 一个男人从外面笔直的进来,他走到收银台,把一只手提袋扔在上面。那是店 里的专用袋,我心里就明白准没好事。 “什么事。”我问。 这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穿得很体面,头发梳得油亮油亮。他面无表情的说: “这衣服不合适,退掉。” 手提袋里是件女式衬衣,是昨天一个女人在我手中买的,我发现领子上的标签 剪掉了,我把衬衣重新叠好装进袋里推到他面前。 “对不起,不能退。”我说。 “为什么?”他问。 “商标剪了。”“商标在这里。”他又把衬衣从袋里拿出翻开,剪掉的商标夹 在里面。 “在也不行,你已经剪掉了。”我开始不耐烦了,最讨厌退货。 “你在缝上去不就成了。” “缝上去,谁要,好好的你都不要,缝上去人家会要吗。”我的嗓门提高了, 不知不觉也加快了说话的速度。 “她穿的不好看。” “穿的不好看也是她挑的,又不是我拉着她买的。”我拉长的脸。 他不吭声,就用一双眼睛瞪着我,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他以为用目光可以震慑 我,我转过身子,仰起头望着墙顶上的射灯,不予理睬。 “你到底退不退。” “我说不退就不退,你再多说也是废话。” 他把衬衣狠狠的塞进袋里,冲我喊道:“告诉你,林少秋是我爸爸,你小心点。” 说完,气呼呼的走出去。 一个大男人居然拿他爸来吓唬我,我一个人在店堂里哈哈的大笑起来。瞧着他 走到街对面,上了一辆黑色小轿车,小车一溜烟的开走了。 这时,联防的小王从店门口经过。 “小王。”我把他喊进来。 “什么事?”“你知道林少秋是谁吗?” “这谁不知道,市公安局局长。”听小王这一说,我感到头开始痛起来。 “你问这干什么?” “没什么,问问。”小王“哦”了一声就走了。 我这颗心就怦怦乱跳起来——闯祸了。谁不好得罪,怎么把局长的儿子给得罪 了。他会不会叫人给我定个莫须有的罪,把我丢到大牢里。再说,这种事又不是没 有! 我越想越怕,越怕就越想。巧巧和英子做完事出来和我说话,我心不在焉的听 着,脑筋里一个劲的在想,怎么办?怎么办? 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把事情的经过给局长讲清楚,说不定他就会原凉我 的,总比他儿子回去胡说八道要好。想到这里,我拨通114 ,问清楚局长专线后, 就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小姐的声音,“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我找局长有点私事。”我知道不说私事她不会转的。 她听了,也不多问,直接把电话接了进去。 “哪位。”声音老成而低缓。 “请问您是林局长吧。” “嗯。”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有位自称您儿子的在我店里……”我把事情的经过向他 讲述了一遍。“……我当时也不知道他是您的儿子。” 他屏心静气的听着,我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仿佛局长就在我面前。 等我说完,他不慌不忙的问我的姓名,工作地址,最后对我说:“……我必须 告诉你,我确实有个儿子,但他不在国内……”我遇到一个骗子。 这个人,冒充人家的儿子来吓唬我! 过一会儿,一辆警车停在对面的街上,车上下来一行人,直接走进店里,个个 人高马大,走到我跟前把我围住。 我仰着头瞧着他们,这阵势吓得我,脸“唰”的白了。 领头的中年男子问我,“刚才是你报案吧。” 我点点头。我想说我没报案,只是想将一件事情解释清楚。可我嚅动的嘴巴什 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是市刑警队的,来向你了解这起诈骗经过……” 我听着,感到头更痛了。如是我把事情向这人重复了一遍。他听得很仔细,等 我说完,他又提了一些问题,最后他递给我二个电话号码,“你要是在看到这人, 就打这电话,我姓高,你就说找高队长,或者打我手机。” 我连连点头,事情闹大了,刑警队长都亲自出马。 当晚,我尽做恶梦,那个假儿子还真得逞了,这事把我给吓得——事情并没有 这样结束。 第二天我刚开门,辖区派出所的所长来了。与此这般又重复一遍,也给我留下 号码。接连好多天,都有陌生人在外面徘徊,我知道那是便衣。 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幸好我得罪的是个假儿子! 后记 我对丁娜说我不做了。丁娜问我为什么不能继续。我说,每天只惦记着数钱, 没什么意思。丁娜说别人为什么能继续。我说,那是别人,不是我。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