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爱沉淀 夜晚,晚风徐徐。划过一丝凉意。 宗政归海又道:“那么,现在回去?” 丝阳道:“你刚才说要教训我,我就在这儿等你们了,你去客栈吓吓那些人, 再和小轮交菲她们一起来,现在还能出去,现在就走吧。” 宗政归海抱拳去了。 丝阳有些困,趴在茶馆的桌子上,这就想到方雅他们四个,还有那时的生活。 又喝了几口茶,像被酒醉了,想着:没用!我真没用!……咦?所有店家都关门儿 了,怎么这里还不关?……是想连夜营业? 外面一片漆黑,里面只有我一个。想到许多许多,终于发现,自己最了解的自 己,并不了解自己。 想睡去,又不想睡,唉!能睡着的时候,不想闭上眼,睡不着的时候,却又不 想挣眼。 意识有些模糊…… 陌生的少女走过来。 丝阳看不清,问道:“你有事?”又想她也许是什么高人,可以帮帮自己。 少女坐在对面,笑道:“公子,你的脸我看不见,摘了帽子吧。” 丝阳慌忙大喊:“喂!结帐!钱,我……”少女又笑:“公子不忙,我还有事 想问你呢。”又有人走过来笑,又有人笑。 丝阳没了力气,惦记宗政归海没喝茶,还好…… 宗政归海来到烛光客栈,却也没了力气。不是因为没喝茶,因见客栈里没有一 个自己人,却站满了百十来个高大威猛的壮汉。 丝阳悠悠转醒,打了好几个喷嚏,香气太刺鼻。仔细看看,这里不像男人住的 地方,那就是…… 全身沉重,上身被捆死,下身还能活动,挣扎着想坐起来,猛看见旁边有人正 在看他。那人长得……像香风,又像宗政妍。 但可不一定是女人。这样想,便探头去看那人胸部,鼓鼓的,不像馒头苹果之 类填充的,这才确定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 少女见丝阳这样看自己,脸色微红,问道:“你是水丝阳?” 抵赖无用,她这是明知故问,好显配她抓到我了,丝阳道:“是我啊,你是谁?” 仔细的看她一眼,又觉得不像谁了。 少女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丝阳也正要问:“是啊这是哪儿啊。” 少女道:“这里是荏苒的城主住的地方,你再猜我是谁?” 丝阳想到了,叫道:“你,你要干什么!” 少女怒道:“你不这么女气不行吗,没人强奸你!” 丝阳道:“女气个屁,舒百合,男人婆!” 少女又笑:“哼,还算聪明,但我不吃你这套!” 丝阳眼皮垂着看百合。心想:“你不吃我哪套?谁不吃我那套?看我凑近你, 再那么一说,然后我就要怎么就怎么,你什么都听我的了,谁让你是女的呢,哼哼。” 想着往前一挪,两眼含情的看这女孩。 百合道:“要干嘛?” 废话,我要走!于是更用情的看她,道:“百合,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百合却道:“你说呢?你和那个大傻瓜在茶楼里说什么来着?” 丝阳道:“哦,这么回事,你们在城里放满了奸细,盯着百姓,所以他们才日 夜不停的卖命,荏苒,哼,无聊。” 百合笑道:“水丝阳,你在樊池的名头也不好,说错了吗?”丝阳道:“是啊, 是,所以我想避难,没处儿去,只有,到你们这儿来了……”又想起要勾她。 百合不再看丝阳,冷笑道:“别来这套了,你臭美什么?哪个贱货喜欢你这没 用的东西,你还以为自己聪明?不过是个察察而明,插插花花,除了这些,你还会 什么?” 丝阳头一垂。百合又道:“你那三个婊子幸亏是落在我手里,要是让大哥二哥 逮住,早就全成妓女了。”丝阳低头想着,道:“你听见我和宗政归海说话,就派 人去烛光客栈了。” 百合又骂:“别装聪明了,是又怎样,小姐我连宗政归海也抓来了,任命吧, 哈哈哈!”大笑。 丝阳又不说话。百合大大咧咧道:“别害怕呀,等我把你玩儿够了,再交给钱 府,你想去净石?做梦!哈哈哈哈!” 丝阳眼睛发热,泪水一滴滴掉下来。心想,都到这儿了,都到这儿了!说: “随便吧,随便。” 百合见他丧气落魄,喘着气瞪他道:“哼,一身的缺点,居然有人当成优点, 我跟你说,别以为我和她们一样,你在我面前也就是条狗,懂吗?” 丝阳打不起精神,往前倒下,碰到百合,百合又是冷笑一声,把他推的跪在床 上,大耳刮子扇的他侧倒下去,说道:“别以为这样就完了,你说,你淫过多少女 人,我,我今天就让你淫个够!”一声令,进来两个女孩,向她们道:“这就是你 们想要的,给你们了,玩儿够了就到我那里回话去。” 丝阳闭眼一叹,想着:我本无用,又被人误解,更无用,无用,更无用…… 宗政归海父女和小轮交菲被关在一起。交菲摇着牢笼的铁栏,大叫道:“放我 们出去!我要见城主!” 守牢的笑道:“别吵,那里面不舒服?换成你们中原的监狱,又脏又臭又小又 窄,据说你们的士兵能吃苦,大概都是坐牢坐的吧,哼,老鼠蟑螂满地爬,喂你猪 食狗饭,一天打三顿,大概还没等到砍头,早就把你治死了,哪像我们这里,监狱 比家美!我劝你们还是老实待着,小姐说好了的,一会儿就放你们。” 交菲泪水滚了出来,喊破了嗓子:“对!我们的中原!没祖宗的东西!” 守牢的不笑了:“我呸!我是中华民族的人!瞧你们那些狗民操的皇帝大臣! 别以为占了中原,就是炎黄子孙!真佩服我们城主,有能耐自己管自己,不吃你们 的饭!我们富庶是我们心甘情愿为自己忙来的,你们呢,说什么繁荣盛世,倒头来 养肥的全是王爷宰相,那意思不就是谁辛苦谁没好下场!” 交菲一听,竟然说不出话。小轮见了,便向守牢的道:“不和你说,你们抓人 就不对,凭什么关住我们,我们犯罪了?” 守牢的看看小轮,说道:“你还有脸问我?回头看看那座大山,你一个强盗, 也敢公然跑到城里来?真给中国人丢脸,什么本事都没有,凑了百十来人,在山上 打家劫舍,末了还成了英雄好汉,难道你是劫富济贫,杀恶扬善的状元秀才?既然 如此,怎么还和西门太叔勾结?这他妈狗皇帝,这样儿的渣子不早清了,整天往我 们这里开大炮,还说什么为了我们,为了华夏儿女,我呸!别以为我们是傻子!我 们自己活的比你们自在舒坦一百倍,投了降,比你们难受一千倍!我们才是梁山上 的真好汉,你呢,宗政归海,你是招了安的王八蛋!”说的宗政归海面红耳赤,交 菲和宗政妍一起叫。小轮劝着她们两个,说道:“你胡说,抓我们不是因为宗政归 海,不然丝阳呢!” 守牢的又笑:“他?我们小姐说了,他没准是中华民族的希望,岂能和你们这 群蠢人关在一起?我就问问,是谁带你们走出来的?这种人,在你们那里,活不长!” 丝阳躺在床上,两女给他松绑,他不能伤害她们,又见百合走了,便柔声道: “你们放了我吧,你们也是不情愿的,别让我把你们染脏了。”仰着一双泪汪汪的 眼睛,分外迷人。两女又笑又羞,说道:“公子,这也没办法,我们只有听小姐的, 你要是不想让我们死,就不要乱动。”就要给他脱衣服,急的他光着脚下地去推门, 竟然推开了,便往外面跑,被一个士兵拦了,叫道:“快来人!有刺客!” 百合闻声也来了,一看是他,便笑道:“让他跪下。” 两旁的壮丁便把丝阳架住,往他腿上一踹,扑通跪倒,膝盖剧痛,哭不出来。 百合向那两个女孩道:“回家去吧。”她们却仍看着丝阳,久久不肯离去。百 合大喝道:“滚!再不滚我杀了他!”又道:“水丝阳,你,你有本事,你有本事, 这回我杀了你,看你还怎么欺负天下的女子!你们还不滚!” 两女这才悻悻的走了。 百合便将丝阳的长丝一把拽了出来,这一拽,蓦然多了无限色彩,城主府从没 这样美过。百合眼花了,唬的她把长丝用力一丢,长丝便顺势扬起,灿烂无比。 百合呆了。丝阳叫道:“别弄我头发!杀了我也不许动它们!”泪又出来了。 百合缓过神,又去抓那长丝,说道:“你信不信我剪了这些。” 丝阳强抬头道:“你,别剪!”百合大笑:“别?拿我的刀来!”丝阳恍然一 怔。 百合接过刀,在长丝的半腰上比划着,笑道:“信不信?”丝阳满眼泪水的一 笑:“剪吧,随便。”百合却把刀扔了,蹲下身,把他的头发帘全捋开,说道: “我也好好看看这脸。”看了一会儿,伸出另一只手,捏着揉搓,咬牙道:“为什 么,为什么我越看这张脸,越觉得腻味!你们把他绑了,带到我房里!” 丝阳被摔在床上,百合猛扑上来,使劲亲他嘴,然后松开,抹抹自己的嘴,说 道:“你有什么了不起,我玩儿死你。”丝阳咽不下这口气,也要气百合,说道: “我就了不起,我愿意,你管不着,哼,我玩儿过的女人比你见过的还多,而且都 比你漂亮,都比你胸大臀肥,你还想玩儿我?难道不是我玩儿你?来呀,看咱们谁 玩儿谁。” 百合竟然哭了:“你,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这样!” 丝阳还是笑:“我就这样,气死你,你是天底下最难看,最不要脸,最干最瘪 的,骂你怎么着,杀了我呀,玩儿我……”百合早又给他一巴掌,叫道:“我不杀 你,我杀他们去!”丝阳把这茬给忘了,急忙恳求道:“别,别,你杀我,你杀我, 我不说了,你放了他们,我求求你,求求你了!”百合道:“求我,刚才说我什么, 再说一遍!” 丝阳便道:“我,我说你是最好看,最聪明,最能干,最大最圆的,好了吗。” 百合道:“好了。”又用力捶他几下,说道:“你敢再骂我不敢。”丝阳咳着道: 不了,不了,快放了他们吧!“百合又恼:”他们他们!你管的了谁!假义气的! 用你说?他们原来在哪儿我都知道,你只要答应我,给我当奴隶,我马上就放他们。 “ 这城主真是老不死的!儿女都这样,你干什么去了!……我也和他们一样呢? 丝阳心犹豫痛。 “说话呀!” 又没声音。百合见丝阳蹙眉凝思更美了,忍不住扽着他的头发,又亲嘴,大叫 道:“快答应!快答应!不然,不然我,不然我!”要哭。 丝阳道:“我不能永远当奴隶,你什么时候放我走。”百合忙道:“一年一年, 一年以后我就放你,你答应了?”丝阳道:“还没有,你发誓,一年后一定让我走。” 百合急道:“我发誓我发誓,一年之后,我若不放水丝阳,我就不得好死!”又道: “你也要发誓,不许逃跑。”丝阳便道:“我发誓,如果我逃跑,就和舒百合一年 以后不放我的结果一样。”扭身看窗外,又道:“为什么不让我走。” 百合冲着他后背,扭捏道:“就是,不让你走,你走了,又不知要玷污几个。” 丝阳就要和小轮她们分开,这些日子出了多少事,更不要说以后……,又听百 合这样说,伤心上加伤,说道:“好,好,被我玷污,被我玷污……好,是,那, 我问你,你哥哥是怎么要娶何香风的。” 百合低头道:“我不管他们,他们也别管我,谁都拿谁没办法,爹死以后,我 们三个挣权,早就分了家,我在城里,他们在城外,有时候来城里作恶……我只好 尽力挽救,我只好,尽力……”泪往下滴。她才十七岁。舒领衔二十六岁,领悟二 十二,三兄妹本来和睦,但母亲早逝,父亲舒屈夜从此逐渐暴烈,酗酒,浪荡,身 体跨了,死的太突然,竟没来得及遗传城主之位,两兄弟争抢起来,搬出城主府, 各踞势力,瓜分荏苒及附近的城池村镇。 只是为了大局稳定,父亲的死并没有公开,只把他悄悄埋葬了。百姓得知三兄 妹吵翻,又不知城主何在,但他们遵守城主的教导,珍惜时光,还不至于大乱。 丝阳想着:“百合是个好女孩,比交菲还小,却要料理这么多,我呢,能做什 么? 百合让我当下人,也许是帮了我,不,真的帮了我。“于是道:”我会留下的, 你要教会我所有事,让我自己也能活下去。“ 百合哭着道:“你,你真的?”丝阳道:“嗯。”百合便为他解下绳子,他随 即抱住百合,含泪道:“我,我想,给别人更多的,你,相信我。”百合深受感动, 大哭着靠在他肩头,又恢复了小女孩的样子。这样坐了很久。 再说舒领衔得了烛光客栈的讯息,带人前去,扑了个空,婚前倒霉,火上浇油, 把他们骂了一顿,又出城了。 丝阳轻推百合,说:“走吧,去把他们放了。”百合道:“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丝阳道:“哪句?”百合道:“放走他们,你留下。”丝阳道:“当然不会, 忘。” 城主府的监牢其实就是几间临街的屋子,百合带着丝阳进了去。守牢的笑着问 好,百合也问他好。小轮第一个跳起来,大喊着:“丝阳!丝阳!”其他人惊觉, 一望果然是。丝阳听见小轮的喊声,跑过去,泪更多了,隔着铁笼抱在一起。 百合命人打开牢门,丝阳进了去,和众人说着话。百合道:“抓你们来是为了 保护你们,我还有两个兄长,若是被他们抓到,下场不比现在好,现在水丝阳救你 们出去,你们有话快说。”宗政归海忙问:“我那十个……”百合打断道:“你和 你女儿跟我来,你们也都出去吧。” 宗政归海便向丝阳一拜,说道:“永不忘公子大恩!”宗政妍也道:“我们全 山人对你没齿不忘!” 丝阳不想强笑,说:“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会受到这份苦,还是忘了我好, 我没用。” 宗政归海道:“公子说什么话!总之,大恩不言谢,小菲,江姑娘,你们和水 公子慢慢说话,我们先去了。”便都出去。 交菲泪在眼中,道:“丝阳,你……”丝阳道:“没事,我没事,她是好女人, 她也是为了你们,别怪她,你们可以走了……” 小轮有些奇怪,问道:“你说什么?” 丝阳道:“你们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小轮大叫:“不为什么!不为什么!你 可怜可怜我们!” 交菲道:“难道你,真的见了一个,就忘了两个?” 丝阳道:“不是,我怎么能……是她,她这么说的。” 小轮还在叫。交菲道:“好,我们走,我现在就回扶星,让父亲上奏,提兵来 打,救你出去,这里,早就该打了!” 丝阳忙道:“不!不要打,不要打,这里的民心已经不在朝廷了,打的下来打 不下来,都是人民受苦,算了,千万不要,更不要威胁他们……” 小轮喊道:“什么不要!不!不!不!要走一起走!不走也一起!” 这分手又是多么美好? 只要活着,就还能再见。 小轮仍在叫:“不走!我不走!”丝阳大声道:“不走都得死!你们等我!明 年的夏天,我就回来了!”小轮道:“不!就现在,不要明年!”交菲劝她:“妹 妹,只好这样,难道,还有什么办法……” 猛然间又有爆炸声,原来又是街上轰鸣的炮竹烟花,人声萧萧喧闹聒噪。丝阳 省悟道:“是他,他们要成亲了。”交菲叹道:“她也是命苦的人,唉!” 三个人都站起来,从身后的窗户看大街上。外面有花轿,人群,大马,彩花… … 不忍再看,又都坐了下去,又过一会儿,突然传来高昂响亮的:“一拜天地!” 这是舒领衔下令二百人同时吼叫。 小轮听到这句,赶快拉着丝阳跪下,让交菲也跪下,向丝阳道:“你要是真的 不忘我们,现在就和我们拜堂!” 丝阳道:“只要你们还记得我!” 能割舍的不需要割舍,能放弃的不需要放弃。只要你能忘记。然而,不能割舍 的需要割舍,不能放弃的需要放弃。因为人活着不是为了忘却,而是为了不愿像死 人般一无所知。所以有今天的选择,因为到达明天,是无法选择的事。 街上又传来:“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丝阳在想:有什么高堂! 三个人随着那声音对天叩首,结成夫妻。丝阳又在交菲耳边道:“咱们都比她 大,就当她是小妹妹,你要好好照顾她,这一年你们就只有对方了。”交菲含泪点 头。可叹这短暂的相聚,即将迎来长久的别离,或许长久的别离,是为了以后永远 的相聚。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