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生物 作者:颜小刀 狼在天亮前跑出那幢楼。回到他曾经称为家的一间破屋。他不记不清他已是 第几次逃出那幢楼,越过那幢高墙。但他知道。每当他从楼里跑出来,必会在第 二次天亮前回去。 他蜷在龌龊的被窝,合上眼睛。于是,他看见一个大屁股女人从林荫深处走 来,颦眉,浪笑。 他想,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看多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会有此类幻觉?于是 他左瞅右瞥,想找出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产生了迷离的性幻想。 他去看被子,那上面是一条条的狗,没有女人;他去看墙,上面是李小龙, 他自感无断袖之癖,故可排除;他去看窗帘,上面是一枝枝画风可与梅超风的脚 叉相媲美的斑竹,他的想像力尚无法达到从竹的枝丫想到女人裤叉的程度,亦可 弃之。 终于,他在天花板上发现了症结所在。他看见花式吊灯,呈粉红色的心形倒 挂,宛如屁股一般荡来荡去,有勾魂之嫌。 他怔怔地看了一回,脸上渐渐涌起笑意,倒头又睡了过去。 正午刚过,狼的心情亦愈发臊动起来。 他知道,有一些不可思议的心情,正在像水牛屁股上的牛虻一样肯噬着他肥 厚的躯壳。他对天花板说,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有这 类心情在爬? 狼从漆黑的椅子上直起来,有点不爽地盯着窗子上的网看了好一会,突然笑 了一下,掇了他的皮革衣服出去。 外面正在下雨。 他竖起衣领来,从家门口一路走到了车站。 这是一个颇具特色的车站。站台上,有一些女人的胴体一般光滑的象牙白石 柱。他走了半天,细雨飘在他的零乱头发和外套上,顺着流下来。他感到很是快 适,立在这些象牙中间不走了。 空茫的天地,在他这时的眼中,都是女人。 正当他发愣时,雨丝中一列班车载满生猪一样的人群轰然而至。 人泛出来了,尽从他身边澎湃着,他被结结实实地拍打,如加勒比海中央的 礁石般冲刷成了流线形。 他有着象牙白石柱的体魄,伫在那里,没有任何外力可以使他动摇分毫,反 而将那些冲向他的肉体形成了旋涡,酷似芭蕾舞者的旋转。 “妈的疤子,疯了!”一个黑瘦的老头子被迫跳了一圈芭蕾后斥骂起来,双 手提着口袋,背上也是口袋,沉甸甸地让他一身的好功夫无力施展出来发泄愤懑, 于是化为一驴,妄想用后跟去踢狼的屁股。 可惜已然垂垂老朽之躯,怎堪作如此豪放的动作?当即重心不稳,扑倒下去。 前为一窈窕女子,这老头儿不知羞耻,非但不变个帅点的pose倒一边去,竟 直直丢了包袱抱将上去。 尖锐的呐喊气笛似地响起,这边目光呆滞半日的眼神随即扫至发出声响的脸。 但见好一副勾魂摄魄的面皮,成都市龙泉驿区太平水果市场上的红富柿苹果 一样引起狼的口水。 “好一张脸!”他凝望着赞叹,腾出双手反复爬梳枯草似的毛发。 这厢,老头子尴尬地道歉几乎要爬过去舔脚,女子立在一边红脸。 狼见了愤然而至,把地上的老汉抓起来,用鲁智深的语气道:“你这厮,不 认得俺?!”转念一想,他原本就是不认得我的,这话岂不等同于放屁?赶快续 上一句,“我可不认得你!”话出口感觉更不伦不类,就傻子一样站在那里。 干瘪的老头果真无骨,吓得抓了包袱跑掉。 狼心想逃得好,正好自已找不到话说,这回不必说了。即屁颠颠靠过去问女 人还好么?有没有事?等等。 女人见走老色狼来壮色狼,心情与雨水同灰,抬手照狼油光的面部皮肤扇出 响亮地一记耳光,丢下一句“讨厌!”后大步走开。 狼爱抚着自己数日未洗的垢面,痴痴然有神仙之概,油然产生不可抑制的欲 望,大脑沟壑深处弹出个框框,上书数个大字:打是亲,骂是爱。解释为这可爱 的女人既亲他,还爱他,主观上存在性的暗示行为。兴奋得大喊:“You love me so,I love you so too !” “什么?!”女人转回来,打了他第二个耳光。 星空是在闪电和雷声过后萦绕在狼眼前的,同时蔓蜒起迪厅麦克风跌在音箱 下的啸声。在这啸声中,他体味着肉体摩擦的感受以及她纤手的香水味。她的力 量刚好达到抚摩的极至而尚不足以成为攻击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狼沉迷在她和围观者惊诧的审视中微笑,像一头在农夫鞭策下发情的毛驴。 “我是一匹狼。”狼说,“为什么?!” 然而,雨,已将他的欲火熄灭,他变成了一个有脸皮的人,他蓦地挤出人群, 狂乱地夺路跑掉了。 天,开始落下一块一块的灰烬。那些云,死人一样睡着,飘着。从它们身上 剥落的灰,掉在地上摔成了水,漫漫地流淌到巷陌里去沉积。 我这么一回一回地跳动指尖,搜索着那些颓废无聊的网址,并把一双无神的 瞳孔觑起来,听来自一个爱华耳机的音响。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了,我根本不想 知道。 来自四方玩传奇的人在厮杀的声音,羼了污秽的言语,叽哩呱啦,唏哩哗啦。 我浸在这里,我想睡却睡不着。目光游移在弥漫烟尘的房间深处,一行一行 淫秽文字,一张一张色情图片,僵直地上下翻。 我想我该回去了,我知道我会杀人;我又不想回去,我不知道我出来之后该 做什么。 但我已经从网吧走出去,神色飘然。夜很深,冷风吹出我杀人的欲念。是的, 我是想杀人。我想杀那些看不顺眼的人。当他们成群结党站在肮脏的街头巷尾装 黑社会,我就想当古惑仔。 在他们咬着烟头睇我时,我走上去,什么也不用说;在他们乜斜我的脸时, 便从屁股上扯出雪亮的西瓜刀,对准最酷的那一个,猛地挥将下去。 他叫了,对,他当然会叫。他叫得越惨,我就越是快意。我的整个身体的血 液全然奔放,我在几十个小痞的面前,把他们亲爱的老大切成一堆烂肉。 他死了,对,他当然会死。他死得越惨,我就越是舒畅。我一脸坏笑和鲜血, 提起那颗淋漓的人头,冲着惊讶之后惶恐的一张一张白苍苍的面孔快乐着。 警车会很快地开到现场,警笛在整个城市的上空拉得透亮。车灯照过来时, 十几个人渣不见了踪影,他们都在条子抓住他们之前跑掉了。我依然攥着凝固了 血液的脑袋,站在一坨垃圾似的躯体边,静静地在上面刻字。 我刻了一句:“我长得真不错,象贾平凹笔下的白朗。” 十几个人就远远地看我,看得我很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我回转头去,莞 尔一笑。 我早就知道,我将在天亮之前回去。 回去之前,我会留下我在这个世界的名字:“狼”。继而在不成形的面皮上 刻完最后的四个字:“爱情?人生?” 回去之后,我将就在这个世界的生命过程,接着在一间只有一只蜡烛和一张 铁床的房间里,写一篇叫“浮游生物”的文字在马桶右边的土墙上。那是我的日 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