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条河 “逝者如斯夫。”最初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他们都说我与苍老有关。哲人说 :一条大河奔腾而去,河的概念是与一个老人有关的。 在百万分之一比例的版图上,河是不存在的,可它象血脉在我体内奔腾不息。 河岸上的苇草和水鸟及泥土的芬芳,河水流动的是我年轻狂妄的梦想。多年了,我 是躺在河心上,一次次我拥着它入睡,又一次次从它粗犷的呼喊中惊醒。 守着一条河的深遂,守着自己思想的沉陷。 我望着电厂冷水塔和高高烟囱在水中的影子,一个具体,一个虚幻。有火车驶 去,像河水的流动,带走了一切。仅此一刻,我感到生命的悲怆与无可奈何。 除我之外,还有谁想过它的存在?是否也在心里渴望过它呢? “我愿一生没你弹拨/ 也愿弦断你的指间!”一位清新的女孩写下这样的诗句。 她在朗诵的时候,背景是暖色的阳光,春天就要来了,一条河流正缓缓从我眼前流 过。 我是成长在河岸的一棵水草了。但我还没有感觉到欣慰,以为这流水淙淙的音 乐、逝者如斯的诉说、无声无息的执着,是应该的。树荫、柳絮、鸟叫、蝉鸣、岸 边潮湿的炊烟和梦中千回百转的童谣也是应该的。 在我稚嫩的心中,有那么一个亘古的概念:我们应该得天独厚,这河流及河流 相关的一切物事应是我们的,就如与我们相伴一生的血液、音容笑貌及心里历程, 它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它会伴我们一生,并能永恒的延伸,从没有想到它们会失 去。 我在那条河里学会了扎猛子,在水里我用赤裸的思想与鱼虾交谈;赤裸躺在沙 石上,让阳光洗过我黝黑的皮肤,丝丝生痒;在柳荫下看深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 我想我的青春永不移的梦是从那里开始的;我在石缝里学会抓住那种带有颜色的鱼 儿,那些快活的鱼儿会从我手心调皮地滑过,我幼小的心灵是不知道人有时不也像 鱼儿一样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当我的身体蝴蝶般荡过河流的时候,我是常常会遇到 扬起头扭动着“S ”形的水蛇,它们用细小的眼睛打量这陌生的世界,我想那眼睛 一定充满恐惧,它们也在茫茫不可测的水里泅渡生命。夏日的傍晚,透过夕阳,我 看见妇女们在岸边濯洗衣物,闪亮的乳房浅浅抖动着,这种经过哺乳后的器官有时 会让一个干瘪的男人陡然成为激情澎湃的诗人,浑圆而闪亮的乳房冒着水汽。 我在河岸竹林学会做第一杆竹笛,在孤寂的村庄吹奏我童年的小小乐趣,尽管 五音不全,但那一支支童谣还是能给我的想象和安慰;我在芒冬草中,找出最粗的 一棵,做成武侠小说中侠客的飞箭,射向天空然后弧线落在河的彼岸,你不知道那 弧线该有不少少年的激情与迷茫。 带着河流湿漉漉的音乐和我年轻飞扬的梦,我远离了家乡,远离了那条河流, 可在我最初的记忆中还流淌着它的血液。 不久前回家,我惊讶了。我再也看不到那条曾给我无穷无尽幻想的河流了,呈 现在我面前的是被太阳晒得泛红的石头。瓜园、竹林、芒冬草被淘金工地取代,几 台碎石机在轰鸣,几十个赤臂的人在埋头洗金,天空飞翔着几只疲惫的小鸟。 人类迄今为止以哪种方式生存和在什么地方,为了生活的必须,大肆地劳动所 取,通过事实和反省我们知道,人类一直在相反的方向和条件下劳动,因此极大地 增加了人类处境的危险性,而这种危险性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人类生存的悲哀! 当年濯我的静静河湾呢?那些清洁我灵魂的河水呢?那曾给我少年幻想的声声 柳笛何去了?让我感悟生命的水蛇们找到了归宿吗? 我不敢去想了,似乎这样我的心能够得到稍许安慰。毋庸讳言,我们对大自然 索取的时候,正面临着釜底抽薪、捉襟见肘的尴尬局面。 看着母亲们忧郁的眼睛,我同样忧郁看着荒芜的沙滩和红色的石头。 “我走在永恒之处∕我走进痛苦之城。”一个悲观诗人说过。 我如何面对一条河,感受它的流动,感受它的神秘,感受它的消失?白天黑夜 就这样过去了,结论是:黑夜是黑的,黎明也是黑的。黑夜是寂静的,黎明是痛苦 的。我只有在河的幻影中放牧我千百度的思想了。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