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逸事 小时候在家,乡下人称理发为“剃头”。头发长了,母亲从荷包里摸出皱巴巴 还有体温的一毛钱,“拿去把头剃了,头发长得像个强盗!”在我的记忆中,强盗 就是那么个形象了。那时不讲究美感,理发只图个凉快,免得头上长虱子。家贫若 洗。为了把那一角钱用到更适合的点上,父亲提了几斤糯米,那几斤糯米是准备过 端午节包粽子吃的,父亲在乡集里守了一早上,最后换来了一把推剪,当然端午节 的那顿粽子泡汤了。父亲原先是个赤脚医师,而理发水平却是在我们兄弟几个头上 提高的,那种水平说来都不好意思,隔壁刘大爷抽着叶子烟,眼睛眯成一条线,裂 着嘴笑:“像个马桶盖”。 初中一年级,同桌是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子,她爷爷刚从台湾来,弄得很有钱的 样子,成绩差得不行,但爱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足为过,她经常脸上擦满雪 花膏,那香味剧烈地冲击着我,我阵阵晕眩,在女孩子面前总不能一副邋遢象,近 墨者黑近朱者赤,经常理发成了我的自觉行为。后来,同桌成了调皮的猪蛋,他邋 邋遢遢,身上脸上总洗不干净的样子,他的脖子黑黢黢的,大人骂他脖子上的污垢 可以用犁来翻犁了,从那以后,我理发的积极性渐次消失。 母亲叨唠,头发长得藏满了虱子。 穷人的孩子唯一的出路是走出大山,那就得好好读书,便要两耳不闻窗外事。 头发长了,懒得去理;头发脏了,也懒去洗,学生时代那几年,我基本上是被学生 科老师揪着去校团委,成了一帮学生理发水平比我父亲还低的实践对象,比“马桶 盖”还牛逼。 毕业了,学校要留一张永久的纪念,毕业证上也要贴照片,没有办法,舍痛割 爱花了两块父母的血汗钱去理了个发,还喷了香喷喷的摩丝,造了型,“中分”那 种,很酷的发型,照片效果极好,实实在在让班上那些平时高傲的公主们刮目相看 了一回,在我的记忆中,也是仅有的一回,他们并和我互相交换照片,仔细一看, 照片上的我着实帅,酷B 了。 在贵阳那个城市,俊男靓女像鱼一样游走在我身边,风度翩翩,香气四溢,我 是不敢比的。第一节形象课,老师在讲台上告诉我们:“一个人的发型给人的影响 占90% 以上”。从此,我的兜里多了一把梳子和一面小镜子,时常买不起摩丝,用 水代替,上课的时候常偷偷摸摸掏出镜子照照,老同学相见:“每次都给人爽的感 觉”。基于此,女同胞的来信越来越多,我受宠若惊。 参加工作,也快到娶媳妇的年龄。每月理一次发成了我的例行公事。第一次与 女友约会,我把头发弄得油光可鉴一尘不染,还是那种酷酷的“中分”,女友健谈, 打量我的秀发,口无遮拦:“你的头怎么扣着两片西瓜皮”。 我面红耳赤。 进入新世纪,洗发屋、美容院如雨后春笋,风起云涌,在我办公室对面,就有 一连串的洗发屋,一家比一家高档。现在没有理发一说,而称为美发,或发型设计。 如果再叫剃头,定会让美发小姐笑掉大牙,说你土狗一个。说去“洗头”,或多或 少给人暧昧的感觉。 现在找个理发的地方何其难呵!每月理发的必须的,我常去那家比较偏僻的理 发店,价钱不贵,那里让我怀旧般想起父亲的平剪。那些穿着休闲装,头发染成黄 一缕蓝一缕的小青年固然酷,但我还是留恋家乡乡场理发店老板一不小心烫坏了头 发,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中分”来。 女友常指着我的“中分”叫,地地道道的汉奸,所以不得不一改汉奸样,当个 土匪,发型依然。 进入新世纪,强调新感觉,而我的发型是没有几分新的感觉了,但我诚实记下 这些旧感觉,以纪念我即将遥逝的青春岁月。 ---------- 中国读书网